因此,首先必须安排信徒至大坂城避难,然后利用这段期间造船出海回到罗马,设法达成大君和天主教之间的和议……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首先索提洛必须成为教宗的大主教。当然,副将军政宗确实非常重要,但是上总殿下忠辉大人更是不可或缺。 忠辉是大君之子,也是政宗的女婿。因此,一旦忠辉也在船上,那么大君就不会贸然进攻大坂城,而政宗也会尽力阻止战事爆发;如此一来,大坂城内的天主教徒就可以得救了。想到这儿,索提洛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因此,尽管政宗百般说明必须找人代替忠辉的理由,但是索提洛却始终下肯答应。 在前往仙台的途中,索提洛说道: “我觉得再也没有比日本更好的国家了,因为它是世界上最接近天国的地方。所以,我也不想上船了。” 一旁的政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否已经了解索提洛的计划,或是仍对自己的错误计算充满自信?总之,当政宗在度过白河关,来到妙关寺休息时,突然告诉索提洛许多丰太阁曾经说过的自傲话语。 “神父,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先建好七座大教堂等着你。其中三个分别建在江户、骏府和京都:至于其余的四个,你认为应该建在哪里呢?” “嗯……” “我猜一定是一个在大坂、一个在仙台。只是这么一来,根据已经划分完毕的土地来看,似乎只能建在大本山附近。据我所知,大本山位于那须野原,是个会冒烟的活火山。” “原来如此!” “在环绕着这座山的附近,建造世界第一的教堂。哈哈哈……由于这山的火山口能为日本信徒烧出上帝所恩赐的茶点,因此不论是大君也好,将军家、上总大人也好,相信对于我的请求一定不会有异议的。哈哈哈……” 当他停泊在片仓小十郎所领有的一万六千石的白石城时,这些话又被重复了一遍。 但是,索提洛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事实上,由于胸前挂着十字架的索提洛,经常露出天主教徒特有的严肃表情,因此两人之间有时根本无法继续交谈。 两人就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下抵达了仙台城。在翌日就要赶往建造新船的月之浦的前一天晚上: “我有话要告诉殿下。” 索提洛从和威斯卡伊诺相邻的城内西郭的白鹤殿出现,然后在小厮柳生权右卫门的带领下,来到了政宗起居室所在的内庭。 他的手上拄着像摩西所用的天然原木杖,显得步履蹒跚,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然而,当他看到政宗时,却毫不犹豫地一口气说道: “殿下,我下去月之浦了。” “哦?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吧!” “上帝不让我去。他说:大坂城内的信徒和上总殿下正面临被杀的危险,你怎么可以丢下他们,独自返回罗马呢?……仔细想想,我确实不该这么做。”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政宗心里暗想道。 “这么说来,你认为这次的出航行动应该中止喽?” “这是上帝告诫我的话……” “又来了、又来了!又是上帝……” 说到这儿,政宗才猛然察觉自己的失言,于是只好歉然表示:”我真不会说话……” “我的意思是说,上帝他……他真的这么说吗?” 政宗慌忙地掩饰自己的过失,然后点头说道: “事实上,我也同意神父你的看法。” “哦?殿下也赞成吗……?” “是啊!这是一次非常危险的旅行。当我还在旅行途中时,英国的使节似乎已经到达骏府了。因此,当他正在将军面前数落菲利浦三世的罪行时,一旦知道我的船要出海的消息,那么很可能派兵在海上伏击我方。事实上,骏府已经快我一步派人送消息来了。” 说到这儿,政宗的眼睛再度闪着异样的光芒。 (我该如何说服索提洛神父呢?) 斗志能够激发智慧,而智慧能使斗志更加坚定。 “权右卫门,把红色的葡萄酒拿来。此外,玛丽亚也很久没有看见神父了,所以你去告诉威斯卡伊诺将军,请他把玛丽亚借给我们一会儿。记住,不能让他误以为我是要把人讨回来喔!不,不!还是派一个说话比较练达的人去较为妥当!对,就叫支仓六右卫门去把玛丽亚借过来吧!” 政宗连珠炮似地说完以后,又看着索提洛说道: “你真的想要中止出航吗?果真如此,那么我也比较放心了。但是,一旦中止航海计划以后,我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掩护你了。事实上……” 他看看四周,然后低声说道: “事实上,我要向你忏悔,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索提洛瞪大了双眼。 “哦?是什么事啊?” “我根本不该怀疑神父你的。不瞒你说,我确实有意背叛当今的将军家,改由我的女婿上总大人担任将军之职。” “什么?你要谋叛……?” “嘘!小声一点。事实上,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日本成为拥有真正教义的国家,然而现任将军却似乎比较倾向于同为天主教的英国教派。因此,我才千方百计地让自己的女婿成为使者……这就是我的阴谋。” 听到政宗那低沈而又强硬的声音,索提洛脸上的肌肉不禁微微地颤动着,而碧绿的眼眸中也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 五 “殿下意图谋叛将军家……?” 索提洛已经完全陷入政宗的诡计里了。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其它人后,才曲身凑近政宗,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值得庆幸的是,大坂的秀赖和上总介大人一向处得很好。” “我也深有同感!毕竟,大家都是天主教徒嘛!” “所以,我并不希望将军对大坂用兵。不瞒你说,我认为与其进攻大坂,倒不如和秀赖大人同心协力,共同推翻将军,改立上总介大人为新任将军……这是我个人的看法。” “噢……那么你认为该怎么做呢?” “我随时可以变成夺取将军性命的叛徒,但是即使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秀赖大人,他也绝对不会相信。” “的确如此!” “所以我才想到让上总介大人担任使者,居中与各国交涉,希望能由菲利浦三世那儿借得三艘军舰。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会谈,绝对不能泄露给第三者知道,懂吗?” “三艘军舰……?” “正是!一旦开始进攻大坂,将军必然会派我担任先锋,因此我想把自己的计划坦白告诉秀赖大人,以便拖延发动总攻击的时间……这就是作战策略,你了解吗?” “我了解,我当然了解。” “然后,当上总大人率领三艘军舰堂而皇之地登陆大坂湾时,情形又将如何呢?” 索提洛激动得不停地颤动着。看来,这位神父并不畏惧作战。 “这么说来,你打算用大炮攻击将军的大本营喽?” “正是如此……” 政宗再次压低声音,然后用手摸摸鼻尖。 “我当然不会特意去攻打他。因为一旦秀赖和忠辉联手从海、陆两方面发动攻势,那么将军根本毫无胜算。不过,我相信将军应该下至于笨到连这一点都不懂吧!” “应、应该是吧?……” “这么一来,将军就必须宣布隐居,而上总介大人则得以名正言顺地接替他为将军。不用损失一兵一卒,就可以使日本成为天主教国……这确实是一个很高明的计谋吧?” “计谋……这有什么好忏悔的呢?” “可是,如果上总大人和神父都不上船……那么我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也许这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吧?因为他认为我不该背叛将军……因为弛打从心底厌恶我的卑鄙行径,所以故意破坏我出航的计划。” “哦?” “不过这样也好。万一你们真的启航了,我还真不知道上总大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神父是否平安无事?船只有没有发生故障?天候如何?会不会遭遇狂风暴雨呢?……如此一来,我反而必须时时刻刻地担心着你们。” “……” “如果不出航……那么情况又截然不同了。毕竟,只要大家觉悟到自己可能会在大坂城内被火烧死而毫不畏惧,那么一样可以上天国去。” 政宗边说边观察索提洛的反应。只见索提洛茫然地望着天空,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使人分不清他是兴奋,还是害怕。 (这么一来,胜负就已经决定了……) 政宗假装颇有悔意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藉以掩饰脸上的笑意。 就在这时,走廊的那端突然响起了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在下一秒间,抢在支仓六右卫门之前进入起居室的,是已经送给威斯卡伊诺的玛丽亚。 玛丽亚大喊一声”殿下”,随即奔向政宗的怀里。 她像婴儿般地放声大哭,一边拚命地往政宗的怀里钻。 “威斯卡伊诺……不喜欢,不喜欢!玛丽亚喜欢殿下……” 跟在她身后跑进来的,是神情紧张的支仓六右卫门及柳生权右卫门。 “玛丽亚,你怎么啦?” 室内的气氛完全改变了。六右卫门和权右卫门露出困惑的表情,而政宗则面红耳赤地将双手伸到背后,藉以支撑上半身。 只有索提洛依然镇静地望着天空,令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看到伟大的天父了。 “不喜欢!” 玛丽亚的哭声盖过窗外的松籁和蝉鸣,响彻了整个房内…… 六 为了安抚玛丽亚,政宗确实费了好大一番工夫。 玛丽亚用生涩的日语一再地表示,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政宗。 玛丽亚认为,政宗是上帝为她挑选的丈夫……换言之,她认为自己是政宗的第八位夫人。因此,虽然日本并不崇信一夫一妻制,使得她被迫必须入境随俗,和其它女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但是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政宗的妻子,威斯卡伊诺怎么可以对人妻日夜逼奸呢? 如果只是偶而一、二次,倒还可以忍受,然而威斯卡伊诺却把她当成自己的妻子对待,因而使得身为政宗夫人的玛丽亚的自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在这同时,身为妻子的玛丽亚对于丈夫政宗不在身边保护自己一事,也感到非常气愤。 陪伴在妻子的身边,是丈夫的义务。而玛丽亚深爱丈夫而不愿意离开他,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这就好像猫夫人的吵闹一样。女人在生气之时,总是很难运用智慧,而是像孩子般地放声大哭……此外,她们还十分坚持自己的主张。玛丽亚认为,丈夫无权逼迫妻子与他人通奸,因此她的吻如雨点般地落在政宗的身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地想一想。我知道你很懊恼,不过白天不要对我做这种事,等到晚上、等到晚上再说。” 这时索提洛终于也开口说话了。 虽然政宗并不知道他对玛丽亚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的话刚说完,玛丽亚就立刻放开圈在政宗脖子上的手臂,满脸愧色地离开了政宗的身边。 “真是对不起,殿下……” 对政宗而言,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只差一步,索提洛就要落入自己的陷阱当中……但是在这个重要的时刻裹,玛丽亚的疯狂亲吻却把一切都搞砸了,这是政宗始料未及之事。 更叫政宗吃惊的是,玛丽亚居然不喜欢同文同种的同胞,而喜欢自己。 政宗的内心深受感动,于是重新对索提洛说道: “伊达政宗真是罪孽深重之人……我愿在此向你忏悔。” 然而索提洛并没有回应他的忏悔,反而转身对同为虔诚天主教徒的支仓六右卫门说道: “仙台是不是也有转教徒?” 他以另一种方式探询有关改变信仰的事情。 “当然没有!” 表情严肃的六右卫门迅速地摇摇头。 “在殿下的劝导下,已经入教的当地、当藩之信徒们,均未受到颁布禁令的影响而改信其它宗教。” “哦,那真是可喜可贺之事!谢谢你,殿下!” 政宗突然感到非常高兴,因为他发现谈话的内容又逐渐回到原来的主题上了。 “在当地的夫人和孩子们,都在等待殿下的恩典呢!唉,这赵旅程使我身心俱疲,权右卫门,麻烦你带我回去休息吧!” “遵命!” 柳生权右卫门连忙伸手扶住正要起身的索提洛。 眼见不能再把索提洛引回陷阱裹去,政宗不禁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他又不能当面斥责玛丽亚,于是只好幸幸然看着索提洛离开。更何况,刚才政宗自己也说,如果索提洛不上船,他反而比较安心……虽然心裹并不这么想,但是话既已出口,又怎能打自己的嘴巴呢? “喔,那么你好好休息吧!看你好像真的很累了,小心不要摔跤哦!” 政宗一直送他来到门口。 这时,走廊上再度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报告,是秀宗大人和片仓大人前来表示问候之意。” 六右卫门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政宗依然背对着门口用心地思索着。 身为庶长子的秀宗,这时已是一个挺拔的年轻人,正在等待初次临阵的那一天的到来。后来秀宗得到宇和岛十万石封地,是在翌年大坂冬之阵(战)和议达成后的十二月二十八日。 “殿下!秀宗大人他……” “我知道了!噢,小心神父的脚步!” 令政宗感到厌烦的,下是秀宗,而是跟在秀宗身后的生母猫夫人饭坂氏。 饭坂氏是个无可救药的醋坛子,据说经常带头欺负玛丽亚。 “六右卫门,把玛丽亚带到房里去。秀宗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相信他会了解的。我已经很累了。” “是……是的!” “快去吧!蝉都已经叫个不停了。” 政宗背对着门口下达命令,然后假装观赏庭院中的花木…… 对政宗而言,仙台家中的吵杂比江户住宅更令人难以忍受,而且经常使得他神经疲劳。 “父亲大人,你回来啦!” 秀宗急切的声音里洋溢着喜悦。 七 位于陆奥牡鹿郡的月之浦,昔日是葛西氏的船只停泊场,最初名为着之浦。 在吉田东伍所著的《大日本地名辞书》中,曾对这个地方能让洋船出帆一事提出质疑。 “事实上,月之浦并不能用做建造新船的场所。因此,很可能是由于南蛮船遇风漂流至附近,乃将残破的船只拖到此地整修或仿造西洋方法重新建造。之后复与索提洛商议,并召向井(将监)前来,在岸边进行建造工程。” 此地是否适合作为建造能够航行至世界各大海洋的船只,我们不得而知。 但是对于有过仙台筑城经验的政宗而言,在获得家康的允许以后,此地便成为学习西洋造船技术的绝佳场所。 此地距离日船出入最为频繁的荻之滨约有半里,亦即桃之浦的西南方。位于浦内的小鲷岛,是一个天然的避风港。 此外,这里也是气仙东山所产木材的集散地。 虽说是偷盗他人的技术……但是在严禁建造大船的当时,即使是政宗,也不能太过于明目张胆。因此,对率领着手下的船工人来到这里的幕府之船手奉行向井将监来说,此地确是建造大船的最佳场所。 这艘看起来像座小山的大船由于被涂成黑色,故又称为黑船。至于船身则是用铁打造而成,故看起来气势宏伟。 其中,舢板的材料是来自气仙东山所伐的木材,而滚木则是来自片滨通的盘井江刺。 根据记载,这艘船的长度为十八间、宽五间半、高十四间一尺五寸,中央的大帆柱为松木所制成,高十六间三尺(约三十公尺)。而像山字形般地立在舷前、舷后的木柱,也是以松木制成,长九间一尺五寸。船上的人员约在一百八十至两百人左右。 这艘黑船自船台开到水上,是在七月二十三日,正式出航则是在九月十五日。在这五十天当中,海滨附近的居民每天都可以欣赏到这艘船的威容。 此外,船帆所需的布料及张帆的绳网,也都不是普通的材料。 当船只下水之后,内部的完成工作也就此展开,因而船中敲打的声音下绝于耳。 一天,有艘从桃之浦的方向、挂着伊达家旗帜的船缓缓地朝黑船驶来。而坐在船上的,则是政宗、秀宗、支仓六右卫门和索提洛。 来船于湾内右转,缓缓驶进黑船与泊船场之间。这时,穿着华丽阵羽织的秀宗站在船首,将手圈在嘴边大声喊道: “奉行在吗?向井将监大人……家父政宗已由江户来到此地了。” 话声甫落,甲板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同样身着阵羽织的男子,此人即是幕府御船手奉行向井将监。当他发现来者是政宗父子之后,精悍的脸上立刻浮现了笑容。 “喔,你们来啦?我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很快地从仍为白木的阶梯上走下来。 “嗯,光看将监脸上的笑容,就知道船已经快造好了。” 政宗对身旁的索提洛说完之后,随即又转头对向井说道: “将监,你是不是要向我吐吐苦水啊?” “哈哈哈……才不是呢!我只是觉得把这艘船交给殿下实在太可惜了。不瞒你说,我真希望把这船开到江户去,让将军家大开眼界呢!” 将监笑着回过头来,发现索提洛已经快步走上阶梯,于是连忙摇手高声制止道: “不行,这是不祥之兆,神父!你必须等到最后才能上去,否则会触怒了船神喔!” 索提洛慌忙地让秀宗先行。 “哈哈哈!将监,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嘛!你什么时候变得会为这种小事计较呢?这位索提洛神父原本要在江户被处以火刑,但由于他是个吉祥之人,所以才得以逃过一劫,并且来到这里。现在,你怎么可以不让他上船呢?” “哦?处以火刑……那么是谁救了他呢?” “当然是将军家喽!神父,你不必担心,跟在我身后来吧!” 政宗催促索提洛继秀宗之后登上甲板。 “哇,真棒!” 当双脚踩在那两寸厚的船板上时,政宗对索提洛说道: “纵使开船好手向井忠胜,现在也还不能乘着这船到西班牙或罗马去。所以一定要仔细地检查一遍,以确定这艘船是否真能开到海上去。” “喔!这个神父……是陪同殿下前来检查的吗?” “是啊!他是奉了将军之命而来的。” “原来如此!方才我的态度太恶劣了,请原谅!哈哈哈……” 向井将监忠胜是拥有五千石封地的旗本兵库头正纲之子,于庆长二年开始成为秀忠的手下,当时年仅十六岁。 但是这时忠胜却已经是个三十二岁的成熟男人了。此外,他也是大坂冬、夏两军之中九鬼水军的副大将。虽然后世对他的评语不佳,但他却是公认最具盖世气概的江户子之元祖。 “你可不要太小看他啊!现在,赶快带我们四处看看吧!” 政宗故意亲热地拉着索提洛的手来到甲板上。 在站上甲板的那一瞬间,索提洛也忍不住”哇”地赞叹一声。 当时,随着威斯卡伊诺前来的南蛮技术人员,都已经不在船上了。 目前他们正住在桃之浦的洞仙寺。由于他们的外表和日本绝不相同,因此附近的女孩对他们是又好奇、又害怕。 “怎么样?神父。由于负责造船的技术人员以日本人居多,因此船内的设计、装潢较偏向于日本风格。我相信以这样的船,一定可以航行至世界各地了。等威斯卡伊诺看到了它,必定会非常高兴的。” 接着,一行人在向井将监的引导下,到船内各处巡视。 在湛蓝的晴空下,不时可以看见小鲷岛上隐隐若现的点点渔舟。当这幅如梦幻般的景象映入眼帘时,再加上和煦的阳光、徐徐吹来的海风,不禁使人昏昏欲睡。 突然索提洛回头对政宗说道: “日本人真棒!造的船真好!” 说完以后又凑近政宗的耳边: “这艘船到底要做什么用呢?” 他小声地询问道。 “啊?做什么用?” “既然上总殿下和我都不坐这艘船,那么它要做什么用呢?” “当然是送走威斯卡伊诺喽!毕竟,威斯卡伊诺也在等着这艘船的完成哩!” 政宗故意假装若无其事的态度,然后借故离开索提洛的身边。 但是索提洛却跟着移了过来。 “这么说来,这条船的初航所搭载的……不是日本人喽?” 政宗边走边摇摇头: “虽然上总介大人和你都不上船,但是其它的人仍然按照预定的……都会搭乘这条船。” “喔!那真危险……有威斯卡伊诺那么愚蠢的人在船上。” 政宗更是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 “让这个笨蛋早点回去不是更好吗?否则留在身边也是个麻烦。不过,现在威斯卡伊诺却具有相当微妙的地位。首先,他会回到墨西哥和总督打个招呼,然后再带着这班人到西班牙或罗马去游历一番。当然,这正是大家所热切期待的。” “这、这真是……” “事实上,我也很想一起去呢!只可惜无法成行。因此我只好找人代替上总介大人,以便把信呈给菲利浦三世和罗马教宗。” “那么,代替上总殿下的人……是哪一位呢?” “当然必须是一个处世圆熟、技巧、不会闹出笑话、为日本招致耻辱的人喽!在我的家老当中,以支仓六右卫门常长的教养最好、信仰最坚定,因此我决定由他来代替上总大人出使罗马。” “支仓大人?” “正是!纵使威斯卡伊诺在中途舍弃他们,也不必担心他们会遭到杀害。凭支仓大人的才干,我相信他不但能够保住全船人的性命,甚至还能说服总督,让他们堂而皇之地到欧洲去……总之,他们一定会全力完成任务,把日本国的副将军伊达陆奥守政宗的亲笔书信和贡礼带到欧洲去的信。” 索提洛猛地停住了脚步。在这同时,他紧紧握住了政宗的手,嘴唇不停地颤抖。 索提洛一直想把忠辉当成人质带到船上去。 但是,即使忠辉不上船、索提洛也不上船……船仍然会按照预定的计划出航。 (这真是人算下如天算……) 他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仔细观察以后他才发现,现在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多余的人。 不,不仅多余!当幕府开始进攻大坂,整个国家陷于纷乱之际,自己很可能再度面对火刑的威胁,因而必须四处逃亡才行。 索提洛握着政宗的手,绿色的眼眸凝视着天空,身躯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 “神父,你怎么啦?” 支仓六右卫门和秀宗很快地跑了过来。 向井将监回头大声召唤家臣: “喂!伊势八,神父晕船了,快拿加贺的混元丹来,让他舐舐就没事了,哈哈哈……” 八 就在这时-- 在松平家的浅草住宅中,负责留守的久世右近正忙着准备送夫人五郎八姬返回越后的事宜。 对家老右近而言,这次的越后之行实在令人无法理解。 (既然现在让夫人回国,当初又为什么硬要拆散这对年轻人呢?……) 据他所知,当把夫人带回江户时,原本双方是打算要”离婚”的,因此惹得右近几度为这对硬被拆散的爱侣泪流满襟…… 如果这对年轻夫妻是彼此怨恨对方……那么离婚未尝不是好事。但是,他们两人明明恩爱有加,为什么父母反要活生生地分开他们呢?……当时每想到这件事,他就会感到既悲伤又生气。 为了让五郎八姬把心从忠辉的身上收回来,他还故意运用了小小的离间之计呢! “殿下仍然梦想着坐船出海,因此经常召唤海边的渔夫和舟子们,一起讨论出海的事情。此外,在你走后不久,他就纳了一名侧室,每天和她饮酒作乐,根本就忘了你的存在。” 在提到侧室这两个字时,右近还特别加重了语气,然而五郎八姬却充耳未闻。 不知是由于太过自信或原本就不善嫉护,因此她总认为自己不在丈夫身边,忠辉当然会觉得寂寞。 “新纳的侧室乃和贺忠亲的女儿,名叫阿刈。如今殿下已经为她置了一栋屋子,叫做南部之方,两人的感情很好……” 这时五郎八姬反而柔声地劝慰右近: “尚未确定的事情不要乱说,我知道殿下不是那种光凭阿刈就可以安慰的人。当然,他也有不能向人倾吐的寂寞,所以才借着饮酒作乐来排遣,他的心情我完全了解。” 听完五郎八姬所说的话后,右近的心裹更是焦急,恨不得立刻跑去见政宗,求他让公主回越后去。就在这时,伊达家的家臣伊达阿波突然到来,而且还带了一个目光炯黑、熠熠生辉的同伴。 “这位是柳生右卫门宗矩,是将军家的兵法指导师父。” 阿波介绍道。 (将军家的兵法指导老师为什么会来松平家呢……?) 正当右近侧头沈思时,阿波立即说明这位兵法指导老师是一名证人,然后要他赶快把公主送回越后去。 “喔?这件事……已经决定了吗?” 身为松平家的家老,他当然应该谨慎一点。 然而,阿波在回答他的问题时,却故意语焉不详。 “这、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我家主人不久就要出去办事了,所以特地命我赶快把公主送回越后去。” “为什么?而且……还带了这位指导老师当证人……?” “你放心,这件事将军家已经知道……这就是证人来此的目的。” “原来如此!那么……” 右近狐疑地望着柳生又右卫门,然而对方却只是静静地笑着,一句话也没说。 “详细理由我也不太明白!总之,公主很想回去,而我家主人已经答应,将军家也知道了,那么就这么做吧!” 既然如此,久世右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他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太不合乎常理了。 “我听说世上有所谓的盲判,但是我倒觉得主母这次回国,是一种盲目接受的行为。” “的确如此!” “万一主母遭遇不测,责任该由谁来担负呢?” 面对右近来势汹汹的询问,伊达阿波有如吞了涩柿子似地,做了一个切腹的动作。 “一切责任由我担待。” 既然已经表明愿以性命来担保,那么同为武士的右近当然不能再加以拒绝。换言之,虽然久世右近并不了解其中的道理,但是却必须送五郎八姬走。 翌日,政宗夫人前来探望女儿,当晚就住在该处。这天夜裹,母女俩在五郎八姬的房裹谈了一整晚的话,直到第二天中午,政宗夫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护送五郎八姬返回越后的时间,已经订在八月三日。因此,所有要带回越后的衣物和其它东西,都必须在三日之前准备妥当。 除了负责准备的人手之外,负责一路上押运东西的人手也需要很多。 由于准备工作仓促进行,因此久世右近几经考虑之后,还是觉得应该由自己亲自护送比较妥当。 原先他以为这次五郎八姬之所以获准回国,是因为她太过想念忠辉,于是跑去向将军求情,最后终于获得了回国的许可。 明天就是八月三日了。 八月三日这一天,政宗夫人一大早就又乘着船来到江户住宅了。 忙碌再加上残暑未退,使得夫人必须不停地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商人不断地把订购的货品送来,因而来往府内的人比平常增加了许多。不久之后,右近走过长廊,来到主母位于河边、通风、凉爽的起居室外。 “右近告进!” “哦?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真是辛苦你了。” 说话的不是五郎八姬,而是政宗夫人。当右近抬起头来时,似乎看到五郎八姬突然离开了母亲的怀里。 (难道方才她们母女俩相拥而泣……?) 到底为什么呢? 右近慌忙地将视线移往隅田川的川面上。 “这间屋子通风良好,真叫人觉得神清气爽。” “今年的气候很好,我想战争应该不会太早到来才对。” “啊?战争不会太早……?” “哈哈哈……既然五谷丰收,战争当然就必须往后延喽!毕竟,辛勤耕作的谷物,怎么可以无端地浪费呢?我相信这件事情大御所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一定会等到谷物全部收成之后,才可能对大坂发动攻势。事实上,刚才我也正和公主谈这件事呢!”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不过,今年的确是个丰收之年。” “既是丰收,就更免不了要作战了。” 这时五郎八姬悄悄地拭去泪水,然后回头看着右近,脸上又露出了如花般的笑容。 “右近,最近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传闻?” “夫人所说的传闻是……?” “我是指如果关东、关西一定要作战,那么这一次……这次将由松平家领兵打头阵的传闻……” “打先锋?那么伊达殿下不也要一起去吗?” “不过,我所听到的传闻却不是这么说的。听说这次是由我们殿下率先出兵,而在他的背后还有密密麻麻的洋枪大炮对准着他……这个传闻早已传迈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议论纷纷呢!” “这种毫无根据的话到底是谁说的……?” “德川家的老臣们一致认为,介入天主教过深、对将军家有谋叛嫌疑的上总介若不除去,则不但会使德川家蒙羞,甚至还可能夺去将军的性命……右近,这一点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五郎八姬的最后一句话,给人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似乎蕴含着某种特殊的意义。 右近再次看看公主,觉得她真是美!他一边想着,一边忙着擦拭不断流出的汗水。 6.罗马之道与大坂之道 一 虽然身为女人,但是五郎八姬却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弱女子。在性格方面,她和父亲政宗非常相似。不,与其说是像父亲政宗,倒不如说是像政宗之母最上氏。 在她那娇美如花的脸庞上,有着一双翦水秋瞳,裹面经常闪耀着光芒,令人一见就知道她的个性和祖母一样,颇具男儿气概。如果是在战国时代,那么她很可能身披甲胄、手持大刀,毫不畏惧地冲入敌阵当中。 整个返回越后的途中,五郎八姬几乎从未开口说话,脸上也不再出现笑容。 在从板桥取道中山,经由高崎越过碓冰岭,通过小诸、上田、善光寺到达高田的七十二里旅途中,她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洋娃娃一般,带着冷漠的表情随队伍前进。 当一行人抵达高田时,已是动员筑城进行到高峰时期、最为繁忙的阶段。在众多的工人之中,伊达藩也有五百名以上的人夫在此工作。 在五郎八姬通过高田时,政宗的土木奉行川村孙兵卫元吉特地来到轿前请安致意,然而五郎八姬却只是掀起轿帘,淡然说道: “辛苦了!” 然后就一句话也不说地回到了福岛城。 当轿子抵达时,忠辉正全身赤裸地跃入池中,一边发出像孩子般地叫声,一边追逐着池中的锦鲤。 在暑热未退的天气里,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消暑方法。当然,他早就知道公主将在今天回到城里。 “公主,你就这么直接跳进水里来吧!” 忠辉大声地在中岛附近的水裹大声叫唤妻子。 “现在的忠辉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呢!船造好了、城建好了,而你也回来了。现在,我再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没关系,你就这么穿着衣服跳进水里来吧!” 这时,所有的近身侍卫和侍女全都并排站在池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肌肤白皙的公子在水中嬉戏。当然,已经移居南部之方的阿刈,也眯着眼睛混在人群之中。当她发现五郎八姬已经抵达时,随即低下头来向夫人致意。不过,张开舞扇遮蔽阳光的五郎八姬却对她视若无睹,只是匆匆地向前走去,然后毫不犹豫地跃入池中。 “啊!”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惊呼一声。 池水的深度仅达公主的腰际,因此绫罗制成的衣裳很快地浮在水面,有如一朶大理花一般。 在蓝色的水中,她那白皙的双脚显得更加晶莹剔透。更令人惊讶的是,对于忠辉赤裸的身体,公主的眼睛居然眨也不眨一下地直盯着。 “哦,你还是进来了。来,再靠近一点,真高兴你终于回来了。今天好热啊!” “……” “你过来中岛这边嘛!放心,这水里的石头并不会扎脚。对了,岳母大人她还好吧?” 关于忠辉究竟有多期待妻子的归来,只需看看他那发抖的声音、发亮的眼神,就可以了解了。 “哈哈哈……小心不要摔跤了哟!好,我过来接你了,你抓紧我的手臂。” 当忠辉的双手伸向公主时,站在草地上观看的人群都忍不住露出了微笑。但是就在下一瞬间,大家又都惊讶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公主居然用那挡在额际以遮蔽阳光的舞扇”叭!”地一声打在忠辉伸过来的双手上,以致忠辉一时失去了重心,”噗通”一声趺进了水裹。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并不是被水裹的石头所绊倒。因为当忠辉挣扎着站起来时,原先那种恶作剧的表情已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怒意。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公主!” 忠辉悻悻然问道。 “我说自己很幸福你好像不太高兴似的?城已经建好,我所期待的船也……” 忠辉原本还想说”你也回来了”,但是公主却突然发出尖锐的叫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艘船已经失事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儿玩水……说得也是,像你这样的顽童,人家怎么放心让你出去旅行呢?” “你、你说什么?船失事了?是真的吗?” 公主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慢慢移动那双白皙的小脚来到中岛。 “殿下,现在你尽管放心地在这裹戏水,我会在松树的树荫底下守护着你。” “住……住……住口!你说,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失事的?” “嗯,这才像你嘛!不过,在新近建好的城裹,你最好再造一个更大的池子,这样你才可以不受限制地在裹面尽情玩乐。” “住口……不要再说了!” “哈哈哈……再过两、三年……再过两、三年,我会为你造一艘更大的船,然后你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和池中的鲤鱼嬉戏了。你放心,如果你不小心溺水了,我于胜(公主的别名)一定会去救你的。” 她的话刚说完,忠辉立刻跳了起来,双手不停地拍打着水面。不,除了手之外,他的全身也绷得死紧,两眼发出噬人的怒火,齿缝间传出野兽般的怒吼。 “住口!你、你还在揶揄我!看你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杀了你。” 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要是久世右近再晚一点来,那么这对夫妇的争吵恐怕将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幸忠辉的手边并没有大刀。 “我不会原谅你的。来人哪!把我的大刀拿来。” 他像发了疯似地大声吼叫。然而下半身已经被水濡湿的五郎八姬,却依旧动也不动地坐在石头上。 “来人哪!快找艘小船,把主母带过来。” 其时国之家老征木左京亮和千本扫部助均为了设置新城的事而不在家中:至于小厮户田觉弥和采女兄弟,则因为知道这对夫妇向来恩爱,所以一时之间无法判断两人是不是在开玩笑,只能楞楞地望着彼此,不知如何是好。 “觉弥、采女,快点啊!” 这时右近对忠辉喊道: “殿下,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嘛!唉,年轻人就是这么沉不住气。” 由于手边没有大刀,因此忠辉改变策略,准备跳起来扯公主的一头黑发。 中岛是一个用岩石堆积而成的小矶,因此一旦绊倒,受的伤可不轻。 “殿下,我这就到你那儿去……” 右近不加思索地伸手解开裤带。 就在这时,以孔武有力自许的御纳户役(负责管理衣服的)职官河村长右卫门带了两名小厮,拾着一艘清洗池子用的小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你们还在看什么?快走开!” 右近飞快地跃进船上,而河村长右卫门则穿着衣服跳进池里,用力地推动小船。 这个池子并不很宽,因此只推了两、三下,小船就碰到了中岛上的岩石,于是右近很快地来到两人中间。 忠辉两手握拳,浑身发抖地瞪着公主,然而五郎八姬却毫不在意地回瞪着他。 “夫人,你、你先到小船上去……我想你这一路上太辛苦了,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否则对身体不好。” 接着又对忠辉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主母为了看你,一路上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路……” 当他这么说时,背后响起了公主的声音。 “右近,把你身边的佩刀借给殿下。” “这、这是为什么呢?” “既然他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前说要杀了我,如果我不让他杀,事情是无法摆平的。” “你、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没关系,我在来此之前,早就已经有所觉悟。虽然上帝不许我们自杀,但是并没有禁止别人杀死我们。我是伊达家的女儿,因此我宁愿被丈夫亲手杀死,也不愿因为信奉被禁的宗教而被处以火刑。现在,赶快把你的佩刀交给殿下吧!” “既然你这么说……” 忠辉气得直跺脚。 “好,把刀给我!我就照她的希望,一刀杀了她吧!” “哼哼……我才不会像池中的鲤鱼一样,吓得慌忙逃走呢!所以,你可以从从容容地杀了我,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松平上总介持刀杀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这么一来,你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就会更低了。” 说到这儿,公主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 “右近,我马上就要回到上帝的身边了。等我死后,你一定要记得把我留在书箱裹的信拿给殿下过目。” “什么?夫人,原来你……” “哈哈哈……等我在江户做的衣裳送来以后,你就把它们全部交给阿刈……那些衣裳都是依照她的尺寸订做的……你告诉她,我希望她能代替我,好好地照顾殿下。” “这……” “这样就够了!殿下,现在你可以杀死我了。不过,你一定要很正经地杀了我,不要再像顽童一般,让大家好好地见识一下吧!” 说罢,五郎八姬斜过脸来望着忠辉,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 那是一个使人浑身血液凝固的凄惨的笑容。这时,忠辉突然徒手跳到五郎八姬的身边。 三 越国的夏天以午后三点温度最高,之后气温便会很快地下降。一旦温度下降,随之而来的便是徐徐吹来的凉风,使得一天的燠热全稍,气候顿时变得凉爽宜人。 这时,五郎八姬的房内一片寂静。 虽然还不到点灯的时候,但是侍女却送来了烛台。在熏蚊的烟雾中,坐在枕畔的忠辉和围在床前的重臣们,脸上的表情均显得无比的灰黯、凝重。 太医角屋桂庵数度为陷入昏迷状态中的五郎八姬把脉,最后终于安心地退下去了。这时,国之家老征木左京亮开口说道: “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母居然连遗书都事先写好了……如果你不愿意让我看遗书的话,那么我希望从你的口中知道事情的始末。” 但是忠辉并没有回答。 忠辉拿着自公主书箱中取出来的遗书,怔怔地望着长廊那端随风晃动的帘幕。 “殿下!如果你以为不开口就可以解决问题……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在高田,包括北方的最上、南部和南方的加贺都聚集在那儿,你想他们会不知道这件事吗?如果你不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谣言就要满天飞了呀!” “幸好主母没事,否则可就麻烦了。如今伊达家已经知道夫人回到了城里,因此今晚奉行川村孙兵卫必然会前来问候,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告诉他呢?” “……” “殿下,如果你一直保持沉默的话,那么我们也无计可施了呀!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杀死主母,而且大声对她……” 这时,忠辉的口中终于发出了悲鸣。 “笨、笨蛋!我哪是想要杀她……我根本没有这种想法……我只是想让她安静下来而已啊!” “可是你的做法未免太过激烈了。根据桂庵的诊断,她的肋骨断了两根……你曾经告诉主母,等船造好以后,要带着她一起环游世界……因此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请你把事实告诉我们这些对你忠心耿耿的老臣吧!” 忠辉再度发出了悲鸣。 “好,点灯吧!……现在已经起风了,烛台是不管用的,快点上灯吧!” 他奸像变了一个人似地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户田采女很快地点上灯火。 “不瞒各位,公主说……我不能上船了。” “哦?她是指在月之浦所造好的洋船吗?” 久世右近的表情显得比征木左京亮更加惊讶。 忠辉用力地点点头。 “父亲大御所认为忠辉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顽童……顽童是不可能成为重要的日本使节的,因此必须留在国内两、三年加以磨练……当公主看见我时,一开口就告诉我船失事了……” 右近和左京亮不禁面面相觑。 事实上,他们也感到非常担心。 “这么说来,你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上船喽?” “这、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忠辉的声音有如哽在咽喉一般。 “我认为这与其说是父亲的意见,倒不如说是哥哥……将军家的意见。” “……” “由哥哥在江户接见使者一事来看,我想他是想要乘我不备时下手。你也知道,哥哥一向很讨厌天主教……” “……” “我很了解这一点。哥哥一向很嫉妒父亲的功勋,虽然他一向对父亲言听计从、表现出一副非常恭谨的样子,但是在他的内心裹,却一直希望能建立比父亲更伟大的功勋……他认为现在正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那就是进攻大坂。如果他能亲自攻下大坂、砍下女婿秀赖的首级、再将天主教徒全部赶出日本,那么不论是丰太阁或大御所,都会夸他是个英雄……所以,表面上他是为了我而建造城池,但事实上他却暗中玩弄小伎俩,以便阻止我上船……他要打破我的梦想……我的希望被自己的哥哥亲手粉碎了……” “殿下!关于这件事情,主母是不是在她留下的信裹……” “没有!你想,女人怎么会了解这些事呢?她只是说,既然父亲反对、哥哥不赞成,那么即使勉强出航,也只是徒然牺牲性命,因此要我终止出海的计划……这是她忍泪含悲对我所提出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