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政宗》作者:山冈庄八-31

“佐竹义宣怎么说?”  “他认为筑城是必要之举。理由是金泽城方面虽有百万石的前田利常,而出城的富山则由十六万石的利长所控制,但是越后一带却仍有很多人私下仰慕上杉遗风,以致前田父子始终无法有效地加以治理。因此,如欲加强统治,就一定得在附近筑城。”  “而我必须协助忠辉进行动员?”  “是的!此外,我还会派遣金泽的前田、村上的村上义明、米泽的上杉景胜、新发田的沟口宣胜、若松的蒲生忠乡、小诸的仙石秀久、上田的真田信之、松元的小笠原秀政及甲州谷村的鸟居成次一起协助进行,不知你意下如何?”  秀忠一一数完之后,政宗随即忘我地挺身说道:  “光是这些还不够!如果真要筑城,那么就必须加入旁系和谱代的诸侯,以备万一中途起兵进攻大坂时,他们不致蠢蠢欲动。”  “那么,你想应该加上哪些人呢?”  “最好加上持赞成意见的秋田的佐竹义宣及山形的最上家亲、盛冈的南部利直。这三个人一旦加入,我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仙台,全力投入筑城工作。”  秀忠微笑着点头。  “原该如此。好,就这么办吧……就由这十三家联合进行筑城动员吧!”  当秀忠兴高采烈地说着时,一旁的政宗却摸着鬓脚苦笑不已。  “我的女婿毕竟还是幸运的……”  “非常感谢你的协助。至于十三家负责赋役工作所需要的资金,最好是由大久保石见那儿……唉!石见真是可怜!”  “将军……石见守的命运就这么决定了吗?”  “呃、是的!除此之外,我们还必须开始禁止天主教的行动、建造放逐威斯卡伊诺的船……政治毕竟是非常残酷的,陆奥大人。”  政宗并未回答。正因为缺乏忍受这种残酷的政治及正义的勇气,所以才会发生这次事件……尽管政宗的心里很想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却只能无奈地苦笑。从另一方面来看,秀忠可能就是察觉到政宗内心的想法,所以才特地请他去说服忠辉。  “希望你代我说服上总介大人,请他答应接下筑城的任务。”  政宗拍拍胸脯,缓缓地施了个礼。  “对于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真是令我既感动又羡慕。”  这绝非违心之论。想到在很久以前被自己杀死的弟弟小次郎,政宗不由得从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五  直到此刻为止,越后的山脉仍然留点点残雪。虽然在春阳的照射之下,海水依旧湛蓝,但是自从五郎八姬回到江户之后,忠辉整个人也跟着变了。  过去的忠辉,是个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以那将近六尺的身高,睥睨周遭的一切。  有关他的事迹,经常为诫访等流谪之地的人们所传诵。然而,近来的忠辉却沉溺于醉乡,有时甚至召集渔夫们于瑟瑟寒风之中,在模型船上比酒量。  “什么?喝不下了?欵,你才喝了两升而已吔!”  即使面对邻近地区酒量最好的鳝七,忠辉也毫不在意地嘲讽着。醉眼惺忪的他,不时命备前德利插上来自春日山的大雪中之石薯花,随即又不停地喝着酒。  “原来你这家伙的胃这么小,我还可以吞下好几升哩!”  “殿下太狡猾了,经常溜去小便。”  “必须放掉的东西,又何必留着呢?咦,谦信入道怎么还没来呢?”  “入道说要先去抓些沙丁鱼和鲭鱼,然后才来。”  忠辉口中的谦信入道,是一个额头全秃、为人厉害、不肯服输、名叫太平的矮个子渔夫。  此人脾气十分怪异,别人叫他往右,他偏偏朝左:别人打他问他痛不痛,他却故意说很痒。明明喝不下了,却硬说自己还能喝好几升,非要喝得趴下才肯停止。  “除了上帝的话以外,我谁也不听!”  每当他喝醉时,都会重复这句话。  “不过殿下的命令我一定遵从。至于其它人所说的话,就跟河童放屁一样,我完全不把它看在眼裹。哎,我真希望能到天国去。”  不过,谦信最近却摇身一变成为转教徒,改信历代祖先所信奉的真言宗。  “什么?入道成为转教徒?”  忠辉歪着头细想了好一会儿,然后命鳝七立刻把太平找来。  “谦信,今天我可不是找你来喝酒的。”  “哦?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我要对你放些河童屁。”  “什么河童屁啊?”  “你不是常说别人所说的话就像河童的屁一样,一文不值吗?”  “喔,原来是这件事啊!”  太平吓得脸色发白,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见他慌乱地或是抓着衣角,或是搔搔鬓脚,不时地调整姿势。  “喔,那件事啊!那是我酒醉时的玩笑话,你可千万不要在意。”  “很好,我希望你能有所觉悟。太平,你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为什么你要舍弃上帝,成为一个转教徒呢?”  “喔,那是因为我听说殿下也成为转教徒了。”  “什么?我忠辉也成为转教徒?”  “是啊!因为奉行近藤十郎左卫门这么告诉我,所以我才重新考虑改教的啊!”  “什么?是十郎左告诉你的……”  “是的!而且在我成为转教徒之前,还特地跑去请教叶尔曼,听说门徒(真宗)和真言宗都是邪教,信奉者会坠入地狱是真的吗?”  “哦?那么叶尔曼怎么说呢?”  “他说那是真的事情……一旦改信邪教,则必坠入阿鼻地狱。”  “这么说来,你还是那么别扭,宁愿成为转教徒而坠入地狱,也不愿上天堂吗?”  “正是如此。不瞒你说,我的父母、爷爷、奶奶都非常爱我……但是他们全都入地狱去了。因此,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上天国去,那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更何况,我最喜欢的殿下也要到地狱去……所以我决定要追随你们到地狱去。即使下地狱要受很多的苦,我也不会后悔……既然决定成为转教徒,我早就有所觉悟了。”  忠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因为他也听说过异教徒会坠入地狱的说法。  然而,即使是目不识丁的太平,也知道这是无视于孝道、不近人情的教义,因而不肯接纳……由于他早已预感到幕府将会颁布禁止天主教的命令,因此不论是家人或领民,他都建议他们成为”转教徒”。  “殿下也改信其它宗教了。”  唯有这么说,领民们才会接受他的建议。但是对忠辉本身而言,这却是最令他感到痛心的事情。  不久之后,太平果真如鳝七所言,带了一个装满了沙丁鱼、鲭鱼、螃蟹的鱼篓赶来了。  “殿下,海水很温暖呢!我们的船到底什么时候造好?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海呢?”  “嘘!谦信入道,先洗洗你的肠子吧!船目前正在奥州建造,正确地说是在牡鹿郡的月之浦。  我可没有骗你喔!那艘船长有十八间、宽五间半、高十四间呢!等造好了,我一定会带你们去……大家都去。来,大家先干一杯吧!”  六  忠辉望着鱼篓里不断弹跳的鱼儿,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把家老征木左京亮叫到跟前,命他立刻找来近臣们陪他一起”喝酒”。  “越后的梅花、樱花迟迟未开,所以我们要痛痛快快地喝酒,吵醒那痴呆的春天。”  虽然口中大放厥辞,但是生性敏感的忠辉,却已经察觉到周围的气氛起了某种异样的变化。  尽管海津城的花井远江守并没有消息传来,但是远在骏府的生母茶阿之局却曾三番两次地派人送信过来。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绝对不能再向家康提起”想要大坂”之事。  对于大坂城内的秀赖,家康似乎准备以另外一种形式请他出城,移居江户附近的上总或安房。  此外,他还数度召唤片桐且元前往骏府,企图以和平的交涉方式达成目的。  “大坂城应该交给我。”  当忠辉这么告诉老臣们而令其感到困扰时,也就是他接受父兄挑战的时候。  “即使你已经等得不耐烦,也该记住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因此一定要特别小心、谨慎,绝对不可以和大御所及将军发生冲突。”  由于忠辉曾经说过想要得到大坂城的话,因此在他和家康、秀忠之间,形成了一股凝重的气氛。  此外,从八王子大久保长安那儿寄来的信,也令他觉得不得要领。  信中的主要内容,是告诉忠辉建造洋船之事指日可待,而长安自己也将在近日来到越后参拜。  然而前来拜谒忠辉的,却是带着藤十郎亲笔函的传教士。  至于来自长安处的手代所带来的口喻,则更是令忠辉感到不解。  “虽然病情一度好转,但是后来又……现在正在疗养当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以忠辉的急躁和年轻而言,这是他所无法容忍的事情,因此他说:  “把大坂城交给我!”  当然,他的目的并不只是要得到大坂城。很久以来他一直认为,父亲和兄长对太合以来所尽的义理,是导致他们无法针对此事做一明确决断的原因。但是,一旦任由事情继续拖延下去,则最后恐怕必须调动大军才能顺利解决。而忠辉的妄动之心,也就因此而被引发。  结果大出他的意料之外,父兄的反应居然和他所想的完全相反。  (胆小的哥哥秀忠认为我会带兵上京攻打他吗?)  忠辉自我解嘲。  来自江户住宅的家老久世右近曾经说过:  “殿下的性格太过刚烈,伊达大人为你感到担心呢!”  当他这么说时,忠辉并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接五郎八姬返回江户。  “伊达家的主母希望夫人平安无事,所以特地命我来接她回江户去。”  “回江户?为什么呢?”  “虽然世间的传闻缺乏事实根据,但是伊达主母最大的愿望,就是确保夫人平安无事。”  “右近,你有事情没告诉我!快说,所谓的世间传闻究竟是指什么事呢?”  “他们说殿下正处于激怒状态,很可能会伤害夫人。”  “什、什么?我为什么要伤害夫人呢?”  “这、这只是传闻……”  “快把传闻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遵命!散布这项传闻的人真是喜欢恶作剧,居然说为了伊达家而切腹自尽的和贺忠亲之女阿刈和阿柳,都在你的府中工作。”  “哦,那又如何?”  “这对姊妹为了争夺你的恩宠,不断地在你面前中伤夫人……”  “那对姊妹想要得到我的宠爱……?”  “是的,而且传闻还特别指名是姊姊阿刈。据说阿刈曾经故意把殿下灌醉,然后纵火焚烧宫殿,企图害死夫人……这么一来,夫人的安全岂不是岌岌可危吗?但是从另一方面看来,这对姊妹却能因为害死夫人而为父亲和贺忠亲报仇。”  “哈哈哈……居然把阿刈跟我……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哈哈哈……”  忠辉笑着答应让五郎八姬回到江户去。  想不到一个毫无事实根据的传闻,居然会令政宗夫人如此在意。不过,正如久世右近所言,一定要让她亲眼看到女儿平安无事,才能使她的疑虑尽释。  “也好,反正公主也很想念她的母亲,就让她回到江户去吧!”  当时忠辉并未觉得情况有异,因而毫不考虑地答应让五郎八姬回去。但是如今仔细想来,却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一定是因为预感到自己将会发生事情,所以伊达政宗才急着把女儿带离他的身边,并且很有技巧地派人来转告他这项传闻。  (这么一来,父亲、哥哥及岳父都成为我的敌人了,真是不可思议啊!)  但是忠辉并不会因而吓得脸色发白。  (船很快就要造好了。等我乘船出海以后,江户、大坂全都要被我抛到脑后。)  于是他特地和渔夫们在船上举行酒宴。在场的除了忠辉以外,鳝七和太平也像鲸鱼一样,不停地大口喝酒。  对于雪消之后的感觉,越后人的心理和从未在积雪的土地上生长的人当然会有所下同。  在大地所散发的春天气息和徐徐吹来的东风之中,血液里所潜藏的能源不断地被激发出来。  “谦信,你怎么用鼻子喷酒呢!”  鳝七拍手大叫。  “既然鲸鱼可以喷酒,我为什么不能呢?”  太平捣住嘴巴,把脸朝上,故意让酒从鼻子里喷出来。  忠辉笑着提醒太平快去小便,但是不肯服输的太平却说:  “我用这种方式来代替小便。”  于是又开始表演他的拿手绝活。  这时众人都聚在城内饮酒作乐,到处洋溢着欢笑与歌声,整个福岛城内比大自然更早见到属于春天特有的活泼气息。  醉眼迷蒙的忠辉,似乎看到正有人不断地把酒送到船台来。  “是谁?谁把酒送上来的?”  忠辉眯着双眼,结结巴巴地间道。  “喔,你不是侍卫嘛!”  “大人,我是阿刈。”  “啊,你是雁子啊!大雁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的。每年一到春天,它就飞到老远的地方去了……”  说到这儿,忠辉突然想起久世右近前来带走五郎八姬时所说的话。  “喔,你不是雁子,而是阿刈,是一个令我生气的女人。”  “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为了赢得我的宠爱,居然故意中伤夫人。”  “不,我从来没有……”  忠辉握住怯生生的阿刈的手。  “所以你要我杀了夫人。因为杀了她以后,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对不对?”  他紧紧地抓住阿刈的双臂,然后用力一拉,瞬间阿刈那娇小的身躯便跌进了他的怀裹。此时,忠辉那如春日般的血潮,也在刹那之间破堤而出了……  七  当忠辉察觉到有人正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催促他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糟了!我竟然染指阿刈。”  猛然惊醒之后,他发现阿刈正怯生生地站在门边,似乎只要忠辉向前一步,她立刻就会夺门,而出……  这时,忠辉又想起自己猛然惊醒的原因……  “阿刈,请你原谅我!”  忠辉面有愧色地朝阿刈施了一礼。但是当他这么说时,昨夜的记忆却仍鲜明地印在他的身体和心里。  如果不是听到久世右近所转述的传闻,并且把五郎八姬带走,忠辉也不会一时迷失心性,进而占有阿刈。  (我忠辉竟然打破了上帝的戒律,成为名副其实的转教徒……)  虽然内心悔恨交加,但同时却又好像卸去了肩上的重担,觉得非常轻松。  昨夜阿刈在谦信的逼迫之下,被带进了忠辉的卧室,以致一朶早春的花就这么凋谢了。即使是在此刻,阿刈的震动、阿刈的体温,仍然残留在忠辉的全身。  “不必害怕,阿刈!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当无法忍受沉默气氛的忠辉再度开口说话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阵笑声。  “嘿嘿嘿……”  这是一种含有戏谑意味的笑声。  “谁?”  大吃一惊的忠辉很快地掀开棉被,伸手去拿放在刀架上的大刀。但是,对方却笑得更厉害了。  “上总大人,何必道歉呢?一个男人同时拥有两、三个女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啊!”  “是谁?……我从未听过你的声音,你怎么会到我的卧室里来呢?”  “这没什么嘛!如今城内的人都已烂醉如泥,因此我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得到这座城池。”  “不要开玩笑了,我在问你的名字呢!”  “哈哈哈……等我夺下这座城后,你就再也不能作威作福了。现在你先让自己清醒、清醒,好好地看清楚我是谁吧!”  说完,来者慢慢地把纸灯放在自己和忠辉之间。  “啊?是岳父大人!”  忠辉不敢置信地摇摇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我这只有一只眼睛的脸孔,应该很好认吧?”  直到这时,忠辉才发现在政宗的背后,还有自己的小厮户田采女和明石志摩两人正以额触地向他行礼。  “如今城内可真是热闹非凡啊!入眼所见,全都是一些烂醉如泥的酒鬼。为此,我政宗要代女婿好好地教训你们一顿,如果是在太平时代,这倒还无所谓:但一旦身处战国,则恐怕都要身首异处了呢!不管怎么说,人类的头毕竟还是非常重要的。”  说到这儿,政宗突然回头朝不断发抖的阿刈说道:  “阿刈,我想暍一杯,你去拿些酒来吧!”  他故意支开阿刈,好为她解围。  待阿刈拖着蹒跚的脚步离去之后,忠辉立刻自床上跃起,然后在采女的协助下至另一个房间更衣。  在这段时间裹,明石志摩手脚利落地整理床铺,并将烘手的暖炉端进房里来。不久之后,主客两人分别就座。  忠辉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  “不知岳父大人到来,真是失礼。”  政宗对他的招呼毫无反应,只是用严厉的眼神瞪视着忠辉。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快叫他们退下吧!”  当屋内只剩下他和忠辉两个人时,政宗又突然扬声大笑:  “越后的确是个天国,我真是羡慕你啊!想想看,渔夫和太守并坐比酒。”  “……”  “不,我不是来责备你的,女婿大人。只是我认为光靠书信和使者,并不能充份表达我的意思,所以我决定亲自跑一趟,向你说明将军的打算。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禁止天主教的命令已于二月底时颁布。”  “什么?还是颁布了……”  “是的。但是我要特别提醒你的是:只禁止天主教。”  “你是说,英国和荷兰的耶稣教并未遭到禁止?”  “正是如此。不久之前,英王詹姆士一世曾派遣一位名叫戴利斯的使者捧着国书来到日本。”  “哦?这么说来,还是免不了一战喽?”  “或许吧?总之,不论作战与否,最晚到秋天时就会有所决定。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哩!我所准备的洋船在七月底就会完成,因此目前你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我知道!我会尽量忍耐到船只造好,然后才加入战争。而且,我还会拟定一个完美的计划,叫你不得不对我刮目相看。”  政宗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瞒你说,我是奉了将军之命而到你这儿来的。”  “什么?奉了将军的命令?”  “是啊!他说你们虽是兄弟,但他却是武士的大统领,因此你千万下要忘了,不论是对你或是对我,他都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  这次轮到忠辉”哼哼”地轻笑起来。  生长在他们那个时代里的武士,既不了解法律的尊严,当然也不懂得尊重。  “当今将军生性优柔寡断,根本无法抵挡世间的波涛,因此我对他早已觉得不耐烦了。对了,大久保长安那家伙究竟怎么啦?为什么最近都没有他的消息呢?”  听到忠辉的问话,政宗突然以嘲讽的语气说道:  “长安大概已经死了吧?”  “什么!长安死了……?”  “是的。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他的儿子仍然不肯对外公布这个消息。相反地,他让亡父的遗骸睡在黄金之上,不断地淋以烧酒,以防尸身腐坏。但是,由于天气已经逐渐暖和,因此我担心不久之后,尸臭味就会从仓库里飘散出来。”  “为什么要隐瞒他死亡的消息呢?”  “道理非常简单!因为一旦长安已死的消息公诸于世,则其子必将获罪。而且根据众家臣的意见,待长安死去之后,就要立刻踏平其家园。此外,重臣们手中还握有那份藏在绿色小盒中的联名书……你该不会否认那上面有你的签名吧?上总大人!”  忠辉一听这话,脸色刹时变得惨白。  4.展翅凌空  一  “长安真的死了……”  “当然喽!”  政宗冷酷地回答道。  “而且在他临死之前,还特别命青山成重将绿色小盒中的联名书重新抄写一份,让将军身边的重臣们过目呢!”  “那份文件并不怎么重要。只是,长安这家伙在死的时候竟然……”  “重要的不是长安,而是联名书!”  政宗神情激动地斥责道。  “那份联名书上的榜首是秀赖,而其次是谁你该记得吧?告诉你,是越前的秀康公。如今,越前家已经因此而遭到处罚了。”  “什么?越前家?”  “那当然,事关家风问题,怎能轻易饶过呢?身为德川家的人,居然和秀赖公互相勾结,企图背叛将军,实在是罪大恶极。不过经过仔细调查之后,才知道继承家业的幼主忠直和重臣们全都毫不知情,因此只将两名重臣处以流放之刑,这件事才告完了。”  忠辉顿时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企图背叛将军……这一点他实在无法理解。  “现在……岳父大人,方才你说什么?你说越前和大坂互相勾结……?”  “正是如此!如今越前的处置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你了,上总介大人。”  “这未免太离谱了吧!那只是我准备带到罗马去……”  “住口!你忘了吗?联名书的前一页并未写上只言片语,再加上越前又已经处置完毕,因此不论你怎么为自己辩白,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在重臣们的眼中,那份联名书是你们表示拥护秀赖、合力打倒江户的誓书……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会轻易罢休呢?”  面对严厉的政宗,忠辉虽有满腹委屈急欲一吐为快,也只得硬生生地把话吞回肚子里去。  这时城内依然一片寂静,只有烘手的炭火不时传出噼啪之声。  政宗柔声说道:  “现在你懂了吧?长安发疯而死,但在此之前却将联名书交到了公家的手中。如今,对越前家的处置已经结束……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你必须仔细地考虑一番才行。”  “噢!”  “长安死了,但是绿色小盒却仍然存在……这对上总介大人而言,确实需要格外地小心、谨慎。虽然你说这是要献给罗马教宗和菲利浦三世的信徒名册……但是如今世上已经没有人能够证实你所说的话了。对于这个事实,你要如何处理呢?此外,今年宴请诸侯的赏花之宴,也似乎比往年提早了许多。”  重新整装完毕的阿刈,这时正好端了烟盆进来。依然颤抖的她匆匆地放下烟盆,然后便躬身告退了。这时,政宗慢条斯里地拿起烟袋,准备抽烟。  忠辉再度用那慑人的眼神望着政宗的侧面。  “这么说来,久世右近之所以把五郎八姬带回江户,也和这件事有关喽?”  “正是!那是因为有人不希望你为伊达家带来麻烦,所以特地要我把公主带回去,并且要她和你离婚,那个人就是令尊。”  “哦,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岳父大人这次特地来到越后,是为了和我讨论与公主离婚的事……”  “哼!”政宗不禁嗤之以鼻。  “以你这种判断能力,怎么能安然度过这次的大波澜呢?”  “怎么?我说错了吗?”  “当然错了!公主根本不答应和你离婚。她说这是上帝所不允许的行为,如果我再强迫她的话,她就会隐遁起来。因为天主教禁止自杀……所以你也要有所觉悟才行。现在你觉得怎么样呢?在你身边的家老,一向以大久保长安为当家的家臣,然而如今家臣死去的消息,却未见有人通知你,更别说是举行葬礼了。此外,妻子也已被我带走,因此你根本无法动弹。越前家的处分已经结束,老臣们也都为了主人而担负起刑责……而我则奉将军之命,在返国的途中顺道来此探望一番……凡此种种,无非是希望上总大人能对自身的事情有所决断。毕竟你已经不是孩子了,因此不论有人对你说了些什么,你都必须记住上总介就是上总介,务必秉持当仁下让的精神……身为一名拥有七十万石的太守,你必须凡事用心思考,找出一条最合乎义理的道路才行。对了,烟灰该丢哪儿呢?”  说完之后,政宗用力敲打烟杆的边缘,然后将烟袋丢在桌上。  二  忠辉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望着天空。  这不是大吼几声就能解决的事情。  长安那已经发臭的尸体被抛在八王子仓库里的黄金上……光是想象,就已经足以令忠辉毛骨悚然了。  更令人不安的是,原本是长安特地准备好让他带往罗马的联名书,竟然被视为意图谋叛将军的证据。  处于这种不利的情况下,难怪连父亲家康会命令政宗迫使五郎八姬和自己离婚。  在当今世上,唯一能够帮他洗刷罪名,使事情不再那么复杂的人,只有大久保长安和哥哥秀康,但是这两个人却都已不在人世。而且,越前家已经有两名重臣因为这件事情而遭到流放……  事实上,目前忠辉最想知道的,就是岳父政宗和哥哥将军秀忠究竟谈了些什么。然而,生性好强的忠辉,却不肯拉下脸来询问政宗:  “哥哥对你说了些什么?”  (一旦走错一步棋,则七十万石的领土都将付诸流水。)  但是,如果隐忍着内心的愤怒而乖乖地切腹自尽。岂不表示外间的传闻属实了吗?这么一来,自己必将遗臭万年,使后人蒙羞啊!  “这件事情真是有趣!”  “什么事情那么有趣啊?”  “五郎八姬居然不肯和我离婚!哈哈哈……普天之下真正了解忠辉价值的,只有吾妻一人吗?”  “我们先不谈女人的问题。有关大久保长安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舍弃他!”  忠辉好像丢掉一样东西似地断然说道。  “事情的起因是由于老臣们之间的派系争斗,而属于大久保忠邻派的长安,很不幸地遭到本多正信父子的狙击。在目前的情况下,如果我出面表示这是我家的事情,并坚持由我来处理的话,那么所有的怨恨全都会集中在我身上。”  “这么说来,你对长安留在八王子家中的儿子,也决定放手不管喽?”  “那个家伙居然连父亲死了也不来通知我!对于这种废物,我又何必费心地保全他的性命呢?”  “的确如此……那么,黄金因为来路不明而遭公家没收……你也无所谓吗?”  “那当然!反正黄金又不会腐烂,还怕它少了不成?再说,如果谁有更好的用途,那么谁就拿去好了。”  忠辉说到这儿,好像真的豁然开朗似地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这个大胆的年轻人,一定又想到了什么好计策。  “看你笑容满面的样子,似乎心情下错喔!”  “岳父大人,我绝对不是一个胆小鬼。但是我作梦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身上。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出城,然后立即着手准备军旅事宜。”  “什么?准备军旅事宜……?”  “是的!所谓先发制人、兵贵神速,因此我决定在一万零两百五十石的领土之中,留下三千人守城,自己则率领一万五、六千名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行动。”  “哦,你可真是勇猛啊!敢问上总大人,你是打算率领一万五、六千人前去攻打江户吗?”  忠辉闻言不由得捧腹大笑。  “不,不是江户!我打算自越中出兵加贺,然后与前田的军队会合。对了,利常现在也在江户吧?其次还有客人身份的金泽之高山右近、小西如安。这些人同样都是天主教徒,因此只要稍加游说,他们的军队立刻就会加入我军,一起朝越前出发。当然,对于越前遭到处分感到忿恨不平的人,也在我的游说之列,然后向近江出兵。”  “这么说来,你是要攻打大坂城喽?”  “哈哈哈……将军身边的老臣下是已经认定这次谋叛行动的幕后指使者是秀赖大人了吗?因此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出兵,那么秀赖一定会泪流满面地开城迎接我才对。”  “的确如此……”  “凡事都有个开头。我能够堂而皇之地进入大坂城,并且将秀赖、牢人及天主教徒全部掌握在手中,那么自然就有资格要求和父、兄展开交涉。这个主意不错吧?岳父大人!不必浪费太多的战力,就可顺利地解决所有问题。对了,你说船在七月可以完成,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问题是,船只造奸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当然是在七月以前和父、兄及老臣们尽量沟通,以期能够按照预定的计划,由日本朝向罗马出发喽!这也是大久保长安的心愿。因此,我认为根本不必去担心联名书的问题,一切就这么决定了,决定了!哈哈哈……”  忠辉的笑声使得政宗忍下住屏住呼吸。  “的确如此,这真是一场激烈的作战啊!”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伊达的公主不肯舍弃我上总介忠辉了吧?”  “嗯,的确如此!你的确具有我出兵折上原时的气概及丰太阁在墨俣筑城时的鬼才。不,你的勇气甚至凌驾大御所在三方原迎击武田势时所展现的勇气。”  政宗对他赞不绝口。  (这份与生俱来的勇气的确颇不寻常。)  他的内心感到恐惧。但在恐惧之余,却又觉得充满希望。  (秉性如此优秀的忠辉,为什么没有人好好地加以辅导呢?这的确是家康的过失……)  想到这儿,政宗连忙摇摇头。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家康才要忠辉迎娶政宗的女儿,成为政宗的女婿吧?……)  “现在所要进行的作战,不论到任何地方都需要有武将同行。首先,你要率领一万五、六千人侵入越中,迫使富山举手投降。如此一来,金泽地区的天主教客将绝对不会坐等公家将其流放,而和你合为一股力量。至于对将军叔父感到不满的越前的忠直家中,必然会有家臣建议少主与上总介大人合而为一。因此,上总介大人率兵攻入大坂城的计划,十之八九能够获得成功。”  “岳父大人也如此认为吗?”  “那当然!不过,真正的问题还在后头呢!”  政宗突然压低声音,以近乎自言自语的口气说道:  “即使入城成功,也无法避免第二次的关原之战。不,也许规模远超过关原之役,成为决定天下谁属的大战呢!……你有这个觉悟吗?”  忠辉下意识地挺起胸膛,两眼闪耀着怒火。  三  “的确如此,这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政宗拍膝大笑。  “这么一来,我和将军所商议的事情,全都变成儿戏了。哇哈哈哈……真不愧是我伊达政宗的女婿!如此一来,天下的地图势必得要重新改写了。”  “什么?天下地图重新改写……?”  “是啊!上总介忠辉大人率领大军进入大坂城,与秀赖握手言和,合力固守这难攻不落的城池……这么一来,丰太阁养子秀康的嫡子忠直及加贺的前田等人……再加上潜居陋巷、广布天下的牢人(流浪武士),都会大声欢呼,迎接你的到来……”  “哦?”  “目前散居国内各地的牢人们为数颇众,光是京师、大坂一带,就有将近十四、五万人……以全国来算,恐怕超过三十万人。一旦你的行为促使他们觉醒,并纷纷朝大坂城而来,那么东西军力均衡的态势就会打破。换言之,一旦为数超过三十万、五十万的天主教徒抱着殉教的决心而来,则大坂的势力必将超过百万以上。”  “但是,我的内部……”  这时,政宗用手指了指忠辉的鼻尖,然后以嘲弄的语气说道:  “虽然你的亲兵只有八千到一万人,但是却能聚集百万以上的群众。因此,单靠三、五名大将是无法掌握他们的。为了顾全面子,将军和大御所必然会全力作战,誓死不降:在这个前提之下,他们当然会召集大军展开攻防战。这就好像失火时碰到大风一样,情况之惨烈可想而知。”  “……”  “天下会因此而再度动荡不安。当然,秀赖一定会拱手把大坂城让给你,但是在这同时,你就必须取代他成为城主。船大概在七月就可以造好……因此这场战争必须在七月以前结束,然后你才能按照原先的计划,自由自在地航向世界。到了那个时候,上总介……就再也不是一个无名小卒了。相反地,你会成为改写日本地图的征夷大将军:届时,除了天主教徒以外,连罗马教宗和菲利浦三世也会匐伏在地迎接你。这么一来,自然能够使日本在世界舞台上大放异彩。”  忠辉突然陷入沉默之中。他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率兵攻入大坂城的行为,居然会引起这么大的骚动。万一事情真如岳父所言,那该如何是好呢……?  这个后果是忠辉所无法掌握的。  “那些天主教徒个个以殉教为傲,根本不了解生命的可贵……一旦你领军乘胜追击,必然会使部队的秩序变得混乱,届时那些宗教狂热份子很可能会俘虏主张禁止天主教的大御所,然后处以火刑。对于这个可能发生的场面,你必须好好地考虑一下。毕竟,你该不会坐视自己的父、兄被杀吧?”  “……”  “同样地,我的立场也会变得非常微妙。身为人臣,我必须和大御所、将军家的兵力会合,共同朝大坂进军。”  “此外,对于必须讨伐的大名,也应该事先加以调查……这些事情你是不是都想过了呢?还有战后处理问题也会使你忙得焦头烂额,以致船只虽然已经造好,却迟迟无法上船。至于该提拔谁、该处罚谁,你都有腹案了吗?”  “等等!”  再也忍耐不住而打断政宗说话的忠辉,眼里居然闪着恐惧的光芒,身体也微微地颤抖着。  “这件事……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情要问你……那就是将军和你到底谈了些什么?”  “哦,那件事啊,还是忘了吧!反正那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只下过是一番小小的人情话罢了……”  “小小的人情话……?”  “是的!在将军的眼中,上总介大人和尾张以下的兄弟一样,都是他年幼的弟弟,因此做哥哥的当然必须为弟弟设想……这只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哥哥他到底对你说了些什么?”  政宗一度保持沉默。  “他所说的其实不怎么重要啦……将军希望用和帮助越前家忠直相同的理由,来帮助你。”  “和忠直相同的理由?”  “正是!那就是把责任推给已死的长安。他打算告诉重臣们,经过深入调查以后发现,这次事件完全是大久保长安一手所策划的,而他的弟弟根本没有谋叛的意思。”  “哦?”  “由于重要关系人大久保长安已死,故以往的一切自当一笔勾消。如此一来,就可以和越前家一样,只需处分重臣即可。将军的用意,是希望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今以后兄弟和睦相处、共同治理天下。”  “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是指什么?”  “不久以后,我方将会与大坂断绝关系。换言之,将会展开一连串与禁止天主教有关的行动。”  “哦……”  “由于和大坂城之间的情势紧张,因此将军有意命我为宰领,在当地建造一座不亚于名古屋的坚固城池,负起动员人力物力的责任,这就是他和我商量的事情。”  “负起动员人力物力的责任,为我筑城……”  “正是如此!心性正直的人所想的,全都是正直的事情。将军家认为,为了预防万一,最好先在北陆道筑城。越后原是上杉家的旧领地,但是却由曾受丰家恩顾的百万石大名加贺所控制,因此必须在两者之间建造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以便为进攻大坂作准备。等到进攻大坂的行动展开以后,当然上总介也会出阵:如此一来,不就可以借着功勋而将重臣们内心的疑虑一扫而空了吗?然后兄弟就可以和睦相处……而大御所也能感到安心。这就是孝行……将军这么告诉我。”  “这么说来,与大坂之战是无法避免的喽?”  “目前正在详细计划当中。”  “那么,将军打算派谁负责执行动员呢?”  “当然是由宰领率领北边秋田的佐竹、盛冈的南部、山形的最上、米泽的上杉、若松的蒲生、村上的村上、新发田的沟口、小诸的仙石、上田的真田、松元的小笠原、甲州谷村的鸟居……再加上加贺的前田共十三家,一起执行动员的工作。”  说完之后,政宗又将一根人情的钉子,朝忠辉的胸中刺去。  “虽说是动员,但是所需的一切费用,却不必由诸侯们去伤脑筋。换言之,将军决定拿出一部份自大久保长安那儿没收来的黄金,作为筑城费用:为了完成长安的遗志,将军决心将此城送给忠辉。不过,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进行动员工作。”  忠辉一语不发地望着天花板。  “将军似乎并未注意到上总介大人进军世界的雄图大略,而一心希望兄弟之间能够和睦相处,因此特地前来找我商量。不过,既然你已经另有打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毕竟人类和螃蟹一样,总是必须筑起一道鸿沟,才能够保护自己。”  两人的谈话如丝线断裂般地忧然而止。  “说话说得好累,我再吸一袋烟吧……这些烟草是哪裹种的,味道很不错。”  政宗再次拿起烟袋,缓缓地吸了一口烟。  这是狡猾的政宗惯用的伎俩。当政宗安静地吸着烟时,一旁的忠辉则目不转睛地瞪着天花板,似乎陷入了沈思之中。  直到政宗用烟袋敲打烟灰缸的边缘而发出”锵锵”的声响时,忠辉这才将视线调回岳父大人的身上。  “突然中断谈话,真是失礼之至。”  说完忠辉随即拍手召侍者前来。  原已退下的户田采女和明石志摩立即应声而来。  “赶快准备晚膳,并且好好招待陪同岳父大人前来的侍从,不得有误。”  吩咐完毕之后,忠辉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既然岳父和家兄已经详谈过,那么我的计划也必须稍作改变才行。”  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沈稳。  四  结果正如政宗所预期的。与其叱责而令其产生反抗心理,不如加以褒奖而令其自我反省,这就是对付年轻人最有效的方法。  (必须让毒气全部吐出来,才能够去除毒气……)  这就好像青涩的柿子必须放在烧酒里浸泡,才能成为味道甘甜的柿子的道理一样。  因此,最重要的是让忠辉自己察觉到事态严重。一旦察觉以后,那么谈话的进行就会简单得多了。  “这么说来,你不打算辜负将军的一片好意喽?”  “那当然!既然哥哥肯为我如此费心,而我还不知好歹地一味猛进,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忠辉虽然不敏,但还不至于不识好歹。”  “的确,这是身为男子汉应有的气概。不过,如果你仍然执意进攻大坂城,那么恐怕大御所就要砍下将军的首级了。”  “更何况,我这么做还可能引发规模远胜于关原之役的大战……这么一来,岂不是有愧于天下万民了吗?”  “正是如此!”  政宗挨近忠辉的身边,拍膝说道:  “每当想到这一点,我总会觉得于心不安。一旦果真发生战乱,那么京师和大坂必将首当其冲地遭人焚毁。不,甚至连江户和骏府也无法幸免。如此一来,不但数百万的良民生灵涂炭,同时自己也会因为罪孽深重而陷于万劫下复之地,后代子孙更因而世代受人诅呪。所以,还是接受将军的小小人情才是上策。”  忠辉又笑了起来。由此可见,他的内心已经豁然开朗了。既是如此,那么他就不再是那个愚蠢、自以为是、顽固得令政宗无法打入其心坎里的忠辉了。  这时,采女和志摩带领一群端着晚膳的侍女鱼贯而入。  “岳父大人,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今晚就留在这儿好好休息一晚,把它当做你自己的家吧!”  “真是太打扰了!”  “来,干一杯吧!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子上,我当然会乖乖地接受兄长的好意。”  “应该如此!”  “这么一来,不但公主能够安心,而我也得以获救。虽然忠辉我的个性粗暴,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哥哥被人吊死、父亲遭到火刑,除非……”  “除非……?”  “有关建造洋船的事情,我还是有一些希望。假设父亲和兄长的老臣们仍然认定我有意谋叛,因而不许我乘船航行世界各地,那么我就只好辜负兄长的一片情谊了。不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的。更何况这也是我对大久保长安的……我……未成熟的……未成熟的我所能对他献上的最后一束馨香。”  政宗猛然别过脸去,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非常粗暴的年轻人,内心其实洋溢着浓厚的人情味。  (真是一个好青年……打从心底为长安哭泣。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曾为他的死掉泪,但是忠辉却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对长安猝死的悲伤……)  想到这儿,政宗不禁又轻笑起来。  “看来,这次是我政宗对女婿的负债了。由于我是受将军的请托而来,因此如果你仍执意进攻大坂城,那么我必无颜面对将军……谢谢你保全了我的颜面。你放心,洋船一定会在七月准时建造完成。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此结束吧!……今晚我打算好好休息一晚,待明天一早即开始进行检地工作。为了不负独眼龙之英名,我伊达政宗为你建造的城池,绝对不亚于加藤肥后守所筹划的名古屋城。哈哈哈……叫那些小厮和那名女子进来吧!她是不是叫阿刈……?”  当阿刈进来时,政宗又恢复了喜欢恶作剧的本性。  “阿刈,当主母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好好地照顾殿下,知道吗?好了,这根本没什么好害羞的。来,你赶快为殿下斟酒啊!主母下在时,殿下就完全交给你喽!不过,你可千万不能让其它女人接近他,知道吗?哈哈哈……”  五  大久保长安死亡的消息正式送达幕府,是在这一年(庆长十八)年的四月二十五日二早年六十九岁。由于他是因病死亡而非意外致死,而且遗体又已火化、葬礼也已举行完毕,因此幕府方面并未加以干涉。  有关越后筑城的问题,在松平上总介忠辉尚未正式向将军秀忠提出请求之前,幕府是采不闻不问的态度。  但是到了四月二十五日葬礼过后的第十一天,也就是五月六日时,八王子的阵屋却已纳入关东代官及江户町奉行之手。  当时尚未制定监视诸侯的监军制度,因此所有事情全部由将军及其近臣们直接统御、指挥。  五月十九日,长安之子及手代、下代们全部被捕,并交由诸大名管理。  没收八王子住宅的理由,并不是绿色小盒中那份被视为意图谋反证据的联名书,而是指称金山奉行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因为他用不正当的名义隐藏挖掘所得的黄金。  其于三人明知父亲中饱私囊却不加以劝谏,故与父同罪,按律应予以斩首。至于长安的妻子和藤十郎之妻,则暂时寄居于石川家,听候发落。而女儿中的一人,则在五郎八姬的恳求之下,由她负责看管,成为伊达家的一份子。  从表面上看起来,大久保长安的家族似乎已经完全断绝……但这毕竟只是表面而已。事实上,许多未被长安正式承认的庶子仍然散居各地,因此即使是在今日,恐怕日本国内还有不少他的子孙呢!  绿色小盒在长安死去的仓库中出现后,很快地被送到将军秀忠的手里。藉由这个小小的盒子,证明了将军秀忠和弟弟忠辉之间感人的手足亲情。  为忠辉在越后高田筑城的申请,于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之间由将军秀忠正式向家康提出。当时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而设计书也已经拟好,但是家康不知何故并未立即答应。  家康认为,高田筑城的计划和陆奥月之浦的洋船建造有所关联,因此坚持不肯答应。  经过一番努力之后,终于在七月二十二日获得了筑城的正式许可。一获得许可之后,筑城的工作随即如火如荼地展开。  七月二十二日这一天,也正是于五月四日抵达平户的英国使节戴利斯携带英王詹姆士一世的国书,一边观赏日本的风光,一边由平户出发前往骏府的旅行期间。  因此在这段期间里面,除了必须赶工建造船只,以便前去拜访罗马教宗和菲利浦三世之外,还必须为迎接英国使臣而展开各项准备工作。  这些事情全都发生在幕府宣布天主教为邪教,并通令全国加以禁止之后。在这种时候拓展和欧洲国家的外交……由于这对家康而言,是一段摸索、迷惘的阶段,因而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城内各处。  但是,因为外交问题和大坂城等国内问题纠结在一起,因此当禁止天主教的命令颁布以后,信奉该种宗教的牢人们,即以雪崩之势向大坂城集结。  有人认为,家康之所以在七月二十二日以前坚决不许筑城,但是二十二日以后却突然改变态度允许筑城,主要就是为了刺激大坂及信徒们……换言之,他认为唯有一战,才能收拾残局。  英国使节戴利斯抵达骏府,是在八月二日。  之后,于八月四日谒见家康、呈递国书。  八月十日,自骏府起程前往江户。  八月十三日,于江户城谒见将军秀忠。  至于离开江户、回到骏府、再度谒见家康,达成在日本各地开设英国商馆的协议,并获得治外法权的朱印,则是在九月一日。  接着回到京都,进行开店计划,则是在九月九日。其时家康已经接受三浦按针,也就是威廉·亚当的建议,与英国、荷兰等新兴国家握手言和,共同致力发展贸易关系。  当家康于七月二十二日为了筑城许可而将政宗召至骏府时,一切都还没有做成决定。  “噢,你来啦!听说江户逮捕了包括索提洛在内的邪教徒,是真的吗?”  家康一开口就询问政宗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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