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有人拿着这份联名书向家康告密呢……?) 这种情形并非完全不可能。 翌日一早,政宗故意以头巾覆面,然后很快地来到柳生宗矩位于道三河岸旁的家门前。 原本黎明前就会大开门户,并且聚集了很多旗本和大名子弟在院中练习武艺,因而显得十分热闹的柳生住宅,这天却一反常态地显得特别安静。 “今天不打算练武吗?” “是啊!将军打算至神奈川迎接大御所,然后与他一同巡行各地,所以我家主人也一块儿去了。” “喔,柳生大人已经出门了?” “不,正在准备呢!” “那好!麻烦你告诉柳生大人,我伊达政宗有要事相商,请他拨冗见我一面吧!还有,请柳生大人放心,我下会耽误他太久的。” 由于柳生一族当中有狭川新三郎及宗矩之侄权右卫门在伊达家任职,因此政宗当然不必对其家人说明来意。 政宗很快地被请进客厅里,但是他并没有安坐在椅上,而是信步来到廊下,怔怔地望着倒映在水面上的淡红色天空。 (将军要到川崎迎接大御所……?) “这么一大清早到底有什么事呢?” 身着骑装的宗矩,站在并未揭下头巾的政宗身后开口问道。 “我来讨回前夜借你的马。” “喔,是那匹栗色马啊!很抱歉,今天我还想继续借用。” 然而政宗却非常严肃地摇头说道: “我怎么可能把马借给你这个冷血的人呢?” “哦?难道你对我一点都不讲人情吗?” “没那个必要,柳生!你这家伙故意跑去威胁我,而最重要的事情却反倒隐而不宣,害得我差点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柳生大人,大御所在出府的同时,是不是已经决定颁布全国禁止天主教的命令呢?”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 “在颁布这项命令之前,大御所将在柳营召见箱根以东的诸大名,要求他们立下誓书,准备进攻大坂,对不对?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大事,你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呢?事实上,如果放任天主教徒下管,那么是绝对不可能进攻大坂的。” “正是如此!不过,这就和比赛之前一样,已经决定的顺序,又何必多此一举地告诉你呢?” “你真是冷血!我问你,奉命前去探视大久保长安的青山成重之所以决定和长安断绝亲戚关系,是否就是为了这件事?” 宗矩”哈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请政宗坐到上座。 “所谓言多必失,果然一点都没错。你想,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 “那么青山成重为什么要和长安断绝亲戚关系呢?” “哈哈哈……那是因为青山大人一开始就不想要长安的儿子。” “什么?你是说……那是大御所的指示?” “正是如此!大坂城与天主教徒勾结,再加上大久保长安的黄金,将会使事情变得更加麻烦。大御所考虑到这一点,于是命青山大人接纳长安之子作为养子。当然,接到这项指令后的青山大人一定非常吃惊,而且他又先后自养子的口中知道了许多有关石见守的事情,因此才会导致他做成今日的决定。” “哦?那么你为什么一直隐瞒我到今天呢?你连这么重要的机密都要对我隐瞒,叫我如何信赖将军、如何认同德川的天下呢?” “哈哈哈……我认为像伊达公这么聪明的人,应该能够洞烛机先才对啊!” “刚才你说有些事情让青山感到非常吃惊?” “是啊!这些都是你已经知道的事……第一是大大名等信徒的联名书。我想,伊达公应该不会在那份可能危及身家性命的文件上签名吧!……请问我猜得对不对呢?” 政宗暗叫一声,很快地用手掌掩住脸面。 “什么?大大名等信徒的联名书?这、这件事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不但知道这件事情。而且还知道先前被迫切腹自尽的有马晴信、大坂城的秀赖、已故的越前秀康、你的女婿松平忠辉、前田利长、大久保忠邻等人,全都在上面签了名……当然,他们并没有颠覆德川天下的野心,而这些署名只是为了让菲利浦王过目,让他知道日本国内有很多天主教徒,进而放心地和日本来往……这是石见守的想法……” “想法……?” “一旦决定进攻大坂,就必须放弃和西班牙建交的计划……这是最令大御所扼腕的一点。不过,让石见守拥有太多黄金,却是我的疏忽……”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诸侯就是因为受到黄金的诱惑,才会产生这些欲望。” “欲望?什么欲望?” “第一是着眼于交易所得的利益,第二是被石见守挖出来的黄金所迷惑,第三则是误以为深受大御所信赖的石见守所做之事,一定能够获得大御所的同意。殊不知在他人的眼中看来,这些事情就如同粪土般地毫无价值……事实上,我之所以特地到中途迎接大御所,主要是因为担心他会遭到此事波及。” “连你的出迎也与此有关?” “那当然!一旦小田原的大久保忠邻知道大御所即将颁布禁止天主教活动的命令,一定会怀疑是本多父子为了打击大久保一派的势力而设下的陷阱。由于有这层疑虑,因此他可能会在中途拦截大御所的轿子……如此一来,很可能会酿成巨祸,甚至导致天下大乱。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我决定今天一大早就出发,赶到半路上去迎接大御所。现在,我必须走了。” 虽然今早的柳生宗矩心急如焚,但是对政宗却非常坦白。 “我知道了,我完全知道了!柳生大人,请让我送你到辰口吧!唉,想不到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由于天主教一旦被禁,大久保忠邻必然也会连带失势,因此他怀疑这是本多正信、正纯父子所设下的阴谋。这么一来,他可能会派兵埋伏在途中,趁机袭击护送家康的队伍,然后将家康掳往小田原。 在这同时,因为忠邻的提拔而有今日地位的大久保石见守长安之命运,也会在这场派系纷争之中,出现决定性的转变。 (原来不是误解……) 原来绿色宝盒中的联名书,已经被家康发现了。 (家康的派系争斗实在非常可怕……) 在与柳生宗矩并肩走向玄关时,政宗的脑中不断地反复思索着。 这时他还不知道大久保长安是真的发病,但是由于了解了这些事情,因此他的信心也开始发生动摇。 (也许长安是因为察觉事态对自己不利,所以才仓惶逃走……) 总之,政宗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纵使长安已经逃走,但忠辉毕竟是政宗的女婿,因此不论事情真相如何,人们都会认定是伊达政宗在背后怂恿忠辉和长安。 “事情紧急,我先走了。” 一来到门口,宗矩立刻跳上马背,匆匆向政宗行了个礼便策马狂奔而去。跟随在他身旁的,全都是经过细心挑选的柳生里之剑客们。在茫茫的朝雾中,包括伊达家骏马在内的主从八骑,很快地朝辰口的方向奔去。 政宗目送柳生一行人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全都消失以后,才慢慢地踏上归途。 八 (从来不曾看见政宗这么垂头丧气过!) 一待家康抵达西之丸后,政宗立刻前去拜见他。 前往川崎迎接父亲的将军已经返回本丸,而目前陪伴在家康身旁的,是来自骏府的执政本多正纯及秀忠身边的近侍土井利胜等二人。 “陆奥大人,你辛苦了。” 在和政宗寒喧的同时,家康显露出疲惫的神态。 (这么一个衰弱的老人,还有打头阵进攻大坂城的体力吗?) 站在政宗面前的家康,给人一种年老体衰的感觉。 “你帮了将军许多大忙,真是非常感谢。” “真是惶恐之至!事实上,将军在处理政事方面,表现得比我还要练达,所以反倒是我要向他请教呢!” 家康慵懒地点点头: “既然我已宣布让位,当然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他。不过,虽说岁月不饶人,但是许多年轻人做事却是勇猛有余,思虑不足,真是可惜、可惜啊!” “你认为作事谨慎、为人正直的将军也太过勇猛吗?” “噢,勇猛、勇猛!将军和他身边的人一直都认为,如果下踏平大坂城,就无法使天下保持安泰。然而这些事情到了最后,还是必须由我来收拾残局。” “我想你也知道,到我这个年龄以后,百姓们都不会再恨我了。不过,如果我不给在位者适当的训示,那么就无异是予人以可乘之机了。” “嗯,言之有理!” “年轻人有时实在太过勇猛,总认为一定要走在时代先端才行,事实上这是一种错觉。关于这点,我想你应该了解吧?所谓勇猛,绝对不是一味地、盲目地向前冲,而是必须配合局势,一步步地循序渐进。换言之,他们必须具有能够冷静地观察宇宙轨道、分析条理的眼光。” “你就是借着这种眼光,而认为大坂城……” 家康笑而不答。 “最近你的表现不太勇猛喔,伊达大人。” “啊……?” “你并未要求我让你打头阵……如果是在以前,我一定会这么命令你。换句话说,如果是关原时代的家康,必然会命你或前田打头阵,而自己则率领二、三千梃洋枪从背后轰你们。” 政宗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虽然家康的外表已经形如枯槁,但是性格却一如往常般地可怕。当然,如果下是拥有这种性格,那么家康根本无法爬到今天的地位。不过平心而论,政宗确实很少自家康的口中听到这种略带胁迫的语气…… “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就是太过勇猛的表现。因为一旦我打败了你或前田大人,则必将无法取得天下:所以,与其打败你们,倒不如使你们成为我最得力的助手,对吗?陆奥大人!” “是……的确如此!” “光靠三、五千梃洋枪,是杀不完每天都有新生儿出生的人类的。事实上,你只要用心地观察生存于世间的人类,就知道嗜杀之不可取。毕竟,促使天下太平的最好办法不是消灭敌人,而是使对方归顺。除了让自己人活着之外,也要让敌人活着……” 政宗这才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我一定会铭记你的教训。原来你是为了让大坂保有生存的权利,所以才下定这个决心……” “的确如此!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伊达或前田死去。不过前田家的高山右近、小西如安等人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因此我希望你能代为转达我的旨意,让他们知道,如果我一下达出兵的命令,他们就乖乖地出兵……那么我就不会杀他们。换言之,我希望由你到前田家去,为我做说客。” 政宗不敢置信地望着家康。原先他以为自己会被迫打头阵,但事实上却非如此。 (--这个看起来精神恍惚的老人,果真是一点儿亏也不肯吃啊……) 年纪较长的政宗,当然必须去说服前田利长。 (……这不是光靠勇猛就能办到的事……) “陆奥大人!” “什么事?” “你和长安是不是走得很近?” 该来的终于来了!政宗开始提高警觉。 “并没有特别亲近,是长安自己那么认为的。” 家康轻轻地点了二、三下头。 “我想,这世上大概没有和你特别亲近的人吧?” “啊……?” “如果有,那么应该就是我和将军吧?我知道长安是个好人,不过太容易和人亲近却是他的缺点。具有这项缺点的人,本性都非常善良,但是当好人却必须付出很高的代价。” 政宗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只老狐狸到底要说什么呢?) “人的弱点就是太过于重情义。一旦太重情义,则凡事都很容易露出破绽。在我的一生当中,只有这次我觉得自己不像个人。” “你是说为了生存而进攻大坂?那么,先前你所说的话是……?” “哈哈哈……我不是指大坂,而是指我的亲人、我的骨肉。从现在开始,只要他们有任何违背天道的行为,我绝对不会轻言饶恕。换句话说,我会以替天行道的心情来制裁他们,届时希望你也能拥有这种气魄,陆奥大人。” “你所说的他们……也包括长安和上总介大人在内吗?” 这时家康突然厉声吼道: “谁都一样!” “谁都一样……” “是的,不论是将军、身边的重臣、儿子、孙子、伊达或前田……只要一有违背天道的行为,我绝对不会对他们心存慈悲,因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逐渐扩大。” 家康以强而有力的语气说完之后,接着又笑道: “怎么样?陆奥大人!我的勇气还是不减当年吧!找个时间再到葛饰猎场,我们来比一下射鹤的技术。这个时节应该有鹤来了吧?” 即使年纪已经老迈,家康仍然毫不放松地对政宗施以胁迫,藉此激发彼此的斗志。 政宗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3.高田筑城 一 家康和政宗一起前往葛饰狩猎,是在三天之后-- 这一天当两人于狩猎场上碰面时,家康随即屏退手腕上停着一只巨鹰的鹰匠: “又右卫门,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伊达大人谈谈,你在旁边负责守卫。” 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对柳生宗矩下令道。 “趁着我们谈话的空档,你先让其它人吃午饭吧!” 宗矩接获命令之后,随即在枝叶茂密的三本松树下为两人摆好桌子,然后走到遍布着芒草残株的对面去。 这一天的天气非常晴朗,因此当家康摘去帽子仰望天空时,不禁被耀眼的阳光激得眯起了眼睛。 “陆奥大人,请坐吧!” “谢谢!你不累吧?” “哪有这回事?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呢!” 待两人全部就座之后,家康突然深深地朝政宗鞠了一躬。 “真抱歉,我想请你帮我分担一些责任。” “哦?是什么事呢?” “是忠辉。我知道你为了他,甚至打算建造南蛮船只让他当作玩具。当我从将军口中得知这件事情时,真是对你的用心良苦感到十分敬佩。” “喔,你是指载着威斯卡伊诺回国的那条船吗?” 家康很严肃地点了点头。 “将军对你那一石五鸟的计策非常感谢。不,不只将军本人而已,我也对你十分感谢。” 政宗不禁大感吃惊。原先他以为家康这只老狐狸今天又要说些讽刺、威胁的话,并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家康却净说些称赞、感谢的话。 “不瞒你说,忠辉的行为让身为父亲的感到非常困扰……当他说出想要取得大坂城的计划时,事情就开始变得不可收拾了。” 家康又郑重地向政宗施了一礼。 “如果我为了满足儿子的要求,而把秀赖赶出大坂城……那么不出三天,天下就会再度陷入混乱的局面。” “那当然!我知道大御所的立国之道,是以道义为第一要件。” “的确如此!所以有关他的问题,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哪里、哪里,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毕竟上总大人是我的女婿啊!” “他真是一个愚蠢的孩子。” “我倒觉得他和大御所一样,都具有充满霸气的性格。” “不,他的霸气之中夹杂着杀气和匠气,比较像丰太阁而不像我。更叫人头痛的是,他居然想要取得大坂城。” 政宗不禁沈吟起来。所谓知子莫若父,在政宗眼中的忠辉的确正如家康所言。 “他的年纪毕竟还小,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不过,一个性格中带有霸气和杀气的人,是绝对无法成为名君的。如果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胡作非为,那么一些真心为国的忠臣必将无所立足。” “哦……此话怎讲?” “已故的织田大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以前的你也有这种个性。” “真是惭愧!” “不,没什么好觉得惭愧的。因为你已经在中途察觉到这一点,并且运用智略和思虑转变霸气,不断地砥砺、提醒自己。当然,这是因为你身边有好的家臣。” “……” “第一个就是片仓小十郎。对于你这把有待研磨的名刀而言,他的确是很好的磨刀石。” 说到这里,家康突然掏出一个锦袋,然后自袋中抓起一把煎豆交给政宗,接着自己也抓了一把放在手中。这些煎过以后洒了盐的大豆,是家康最喜欢的零食。 “一开始你就接受虎哉禅师的指导,然后又受到丰太阁这个粗磨刀石的磨练。假若只靠这个粗磨刀石的磨练,那么你可能会和织田信长一样,浑身充满杀伐之气。然而片仓小十郎却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充份发挥优良磨刀石的功能。” 政宗低着头仔细聆听。 (--也许是吧?……但是这只老狐狸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 “以刀的素性来说,忠辉大致还算不错,唯一的缺点是他经常任意挥动大刀滥杀、滥砍。” “一旦任由他随意砍杀,那么岂不成了武夫?为了不让他变成一名武夫,我希望找一个文人以比较温和的方式来磨练他……这是我这为人父者的愚蠢想法。” “愚蠢?你是指你自己吗?” 家康点头称是。 “我所选中的人,就是能力颇强的大久保长安,诅料长安终究还是被忠辉的霸气及杀气所制服。换句话说,我所选择的磨刀石,并不能发挥它的功用。” “噢,这件事……” “不,待会儿再发表你的意见。长安的思虑固然非常细密,但是此刻他一定正在努力搜寻能够配合忠辉霸气的场所。因此,这个磨刀石对忠辉而言,并没有发挥原有的功能。相反地,他被忠辉这个无能的孩子给制住,无法发挥良师的功效……” 说到这儿,家康的眼眶全都变得通红,眼泪、鼻涕顺着胡须缓缓地往下滑落。 (这只大狐狸居然哭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政宗屏气凝神静待家康下面所要说的话。 “我想你已经知道,那可怜的大久保长安……毕竟………他已经被忠辉……逼疯了。” “你、你说什么?大久保长安被上总大人……” “是的!原本要用来磨刀的磨刀石不但彻底地失败,而且还快要熔化了呢!” “那、那……长安他……” “他被武夫忠辉折磨得……凡是在忠辉身边的人,几乎都会受到他的虐待,因此我要拜托你……不,正确地说是除了你之外,我已经没有可托之人……” 这段令人意外的谈话,令政宗紧张得直抓膝盖。 (家康居然在我面前哭泣……) 在这阳光遍洒的枯野上,呈现着一股不可思议的寂静。 二 “长安发疯了……?” “是的,而且还有非常严重的中风。唉,他的年纪毕竟大了,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这么说来,他不是为了方便逃走而假装发疯喽?” “他可能是被忠辉逼疯的。从某一方面来看,他的确颇具才能,但是在与生俱来的性格上,却输给了忠辉。”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绝不会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政宗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前,全身冶汗直流。 长安发疯,甚至可能已经死去……那么长安所藏的庞大黄金,到底是在哪里呢?不,目前更重要的是,连家康和宗矩都已得知的绿色宝盒内的联名书,究竟落在何人的手中呢? 政宗所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些。目前他仍然无法确定,家康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命人在仙台建造三艘大船的行为,已经点燃了忠辉内心航行世界的愿望呢? 如果一直得不到家康的允许,那么忠辉会乖乖地放弃吗? 此外,禁止天主教也是一大问题。由于全国的天主教大名及信徒信任忠辉更胜于秀赖,因此忠辉很可能在教徒的拥戴之下,成为天主教的大统领。只是这么一来,事情就愈发不可收拾了。 (如此一来,将会演变成天下大事……) 而且这天下大事还与政宗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呢! 想到这里,政宗觉得思绪开始变得紊乱起来。 问题的症结在于忠辉是自己的女婿。更重要的是,向女婿和长安提出建造洋船的建议的是政宗,允许他们拿着签名书到处请人署名、救助索提洛的,也是政宗。 (这件事一旦被家康知道,那么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真不愧是伊达大人!在当今日本国内,能够拥有异邦女子作为爱妾的,只有他一人。” (长安这家伙,怎么在最重要的时刻……) 尽管如此,政宗却不能堂而皇之地发发牢骚。人生原就变幻莫测,而且是生存于宿命和命运所编织的纲目当中,因此经常令人产生一股无力感。不过,一个人如果连这点自知之明也没有的话,则只是徒然成为他人的笑柄罢了。 当家康不停地拭泪时,政宗茫然地望着苍穹,并将手中的煎豆一颗颗地往嘴里塞。 如果今天的家康仍然和以前一样地意气风发,那么自己将会遭遇多么悲惨的下场啊!想到这里,政宗不禁全身毛骨悚然。 “哦,原来如此!” 当煎豆全部吃完,正忙着拍去沾在手上的盐粉时,政宗突然心生一计。 面对老泪纵横的家康,当务之急就是设法安抚他。 “我想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在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可奈何的……” 家康再三点头称是。 “目前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合力想出一些对策。” “你觉得如何?把上总大人的事都交给我来办吧!” 面对政宗的安慰,家康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不,绝对不可以这么做!” “不可以……?” “我儿子所犯下的罪过,却要由你来承担,这叫家康有何面目去见历代祖先和神佛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请原谅!我希望让忠辉的妻……也就是令嫒回到你的身边。” “我的女儿……回到我的身边?” “是的。身为忠辉父亲的我,不得不含泪处罚他,否则事情永远无法结束。而我所要拜托你的,正是这件事。” “你是说,上总大人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吗?” 政宗慌忙地站起身来,以致桌子摇摇欲坠。 所有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但令政宗感到愕然,而且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家康再度低下头来。 “原本我并不喜欢把家丑外扬,但是如今我也无计可施了。” “原来如此!敢问大御所,上总大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呢?” 他的话刚说完,原本已经止住泪水的家康又再度老泪纵横。 “那家伙因为长安突然生病而气愤不已,于是自作主张地公然向老臣们宣称,他很快就要取得大坂城了。” “糟了!” “真是糟了……这么一来,身为父亲的我也无法继续掩护他了……” “嗯!” “如今,重臣们在我身上加了三个重担。第一,信奉天主教的大名和牢人们可能很快就会攻入大坂。” “嗯,的确如此!” “第二是:和大久保长安有亲戚之谊的青山成重,居然亲手将装在绿色小盒中的文件交给重臣们。你也知道,那是一份非常重要的联名书……” “啊?那份文件已经由青山成重交给将军了……?” “正是!长安太容易相信别人,根本没有注意到青山是我故意派在他身边的间谍,因此他甚至还要求成重在那份文件上签名哩!” 政宗噤不作声。 (长安这家伙怎会这么糊涂呢?……) 或许他是认为成重既然收养了自己的儿子,彼此就是亲戚,所以才会毫无防备之心吧! “至于第三,不用说当然就是对大坂城的处置喽!我不知道秀赖是否已经察觉到,大坂城需要重新加以处置?如果他还没有察觉到,那么他怎会心甘情愿地移居他处呢?……” 家康接着又说道: “根据我的观察……如果我无法针对这三大问题给老臣们一个交代,势必很难平息众怒。因此,对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忠辉,我一定得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至此政宗终于知道家康要说些什么了。 正当国内还在为应否禁止天主教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身为天主教徒的忠辉却出人意表地宣称将要取得大坂,以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忠辉认为,唯有自己亲身进入大坂城,并且不论秀赖同意与否而迳行将他栘往它处,父亲才会答应他的要求。在这之后,他就可以乘船前往西班牙和罗马,会见菲利浦三世及保罗五世了。 到了那个时候,一切事情都会变得非常顺利,并且任由自己摆布了。正因为急于实现自己的理想,所以他对重臣们的犹豫不决感到十分不耐烦。此外,他更认为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势必无法避免天主教徒在国内兴风作浪,进而危及德川的社稷(国家)。基于这些想法,于是忠辉毫不考虑地对重臣们宣布自己的计划。 但是,在重臣们开始考虑之前,却先看到了大久保长安的联名书,因此对于这位公子年轻气盛的表现,家康再也无法等闲视之。 当然,在这期间也加入了本多正信父子和大久保忠邻之间的派系纷争问题。 事已至此,家康的泪水也逐渐渗入了政宗的心中。 政宗故意抬头望着参天的古木,假装没有看见家康脸上的泪水。良久,良久,突然发出一声长叹。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你是决定让忠辉和小女断绝夫妻关系喽?” 三 两人之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奉命守护的柳生宗矩站在听不见两人谈话声的距离之外,来回地踱步着。 “难道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我并不想连累到你或整个伊达家。” “这么说来,大臣们已经决定一待大久保石见守死去,就要击溃大久保家喽?” “是的。除了以联名书作为证据之外,他们还要搜出那批黄金。” “可是,长安并未使用不正当的手段来得到这些黄金啊……” “问题是那些重臣们并不如此认为。相反地,他们认为长安之所以蓄积大量的黄金,是为了帮助忠辉完成谋叛大事。换言之,这些黄金是一笔军用资金。” “这么说来,他们不但要没收黄金,而且还要把上总介大人视为谋叛者喽?……” 家康并没有直接回答。 “总之,我绝对不会让伊达政宗卷入这次的事件里--纵使这完全是由于你的指示所引起。” “什么?你说全都是由于我……” “是的。不过你放心,虽然这次事件是由你而起,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卷入其中。” 政宗的全身不寒而栗。 (家康对任何事情都能够分析得非常透彻。正因为他已经看清一切,所以才要求和我断绝关系。这么一来,我自己也必须小心应付才行……) 家康再次叹息道: “不论是你或我,都必须用大人的眼光,仔细地看看天下的情势。如此一来,我们将会知道事有大小、先后顺序。所以,我们必须在事情尚未发生之前,及时阻止会以雪崩之势进入大坂的牢人们。那是因为,他们很可能带着洋枪、大炮一起攻入城中。” “正是如此!” “如果不事先做好预防措施,那么无异是给那些曾受丰家恩顾的臣民及牢人们可乘之机。这些野心份子若不加以制止,必将形成一股巨大的波澜,使社会成为新的战国时代。这么一来,局势又会回到应仁之乱的时期……黎民百姓在往后的一、二百年内,都过着暗无天日、终日以泪洗面的日子。” 政宗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你……你说得很对。” “因此,即使必须斩下忠辉的首级,我也绝对不会让伊达政宗卷入这次的事件里。虽说西有秀赖、东有政宗,但是我家康并下是你们所想象的战魔……织田信长、羽柴秀吉究竟是为什么而生呢?……为什么而流血、流汗呢?……难道你一点都不了解吗?” “我当然了解!” 政宗慌忙地打断家康的话。因为再不打断他的话,则恐怕自己将无反驳的余地了。 “这么说来,大御所宁愿处置自己的儿子忠辉,也不让政宗卷入其间,完全是为了天下万民着想喽?” “是的!为了天下着想,我不得不这么做……陆奥守……家康也是父亲,如果能够脱去天下大事、万民大事这个桎梏,那么我也只是一个溺爱子女的凡夫俗子罢了……我当然舍不得处置忠辉……现在我还不准备处罚他,只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因此,只要能够让他觉醒,不论是用胁迫或教训的手段都无所谓。” “这就是亲情啊!” “但是,万一我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使他迷途知返的话,那么我只好含泪杀了他。因此,我希望你先把五郎八姬带回江户去。”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这就是大御所你的看法吗?……” “是的!当我决定放弃忠辉时,我会先让你知道。不过,首先必须将你我两家断绝关系的讯息昭告天下才行。” “这么说来,你的心意已决,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正是!事实上,我就是为了和你商量此事,所以才到江户来的。” “那么,你对我还有什么吩咐吗?” “喔,不用担心,我只拜托你这件事情而已。” 于是政宗开始认真地询问家康。 “你会在不久的将来处罚大久保长安吗?” “不会!就让他自然老死吧,毕竟他也是德川家的功臣之一。” “你的意思是说,一旦他死了以后,就要收回他的家业?理由是由于绿色小盒……” “正是如此!” “其次是在全国各地禁止天主教?” “必须依照顺序这么做才行。” “那么,绿色小盒中的联名书就被当做谋叛的证据、指摘信仰误国的工具喽?……” 家康无限悲哀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的做法很难取得世人的谅解,但是我绝对下是一个会因信仰不同而责罚他人的人。如果在上位者连民心都要加以束缚,那么岂不是对天不敬了吗?不论如何,我并不想让本愿寺之争的惨剧重演。所以你尽管放心,家康绝不会因为信仰不同,而强将百姓分为东西两部份的。在我看来,那实在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既然你禁止天主教是为了方便进攻大坂而不得不为的决定,那么为什么不明白地告诉世人实情呢?” 当被问到这个问题时,家康的表情显得更加悲哀。 “陆奥大人,你可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啊!” “我只是希望能够知道详情。” “奸吧!事实上,我还不准备攻打大坂。” “这真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敢问殿下,为什么你不打算这么做呢?” “我想采用胁迫的方式。一旦对方得知我已决心一战,那么丰家那些胆小如鼠的老臣们,必然会连忙拱手把城交出来……” 说到这儿,家康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装着煎豆的锦袋递给政宗。 “我希望你能了解,陆奥大人,处分忠辉和禁止天主教并非同一件事。毕竟我也知道,信仰决不是光靠法律就能加以约束的。至于究竟该如何处理,则端视一个人的政治才干而定。” “这么说来,果真决定要处分上总介大人?” “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这都是我们自家内部的骚动……对我而言,这是非常可悲的事情。我连一个家都治理不好,如何能治理天下呢?总之,我必须让天下的人都了解,这只是一个单纯的自家骚动的问题……否则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家康的疏忽。” “这么说来,绿色小盒中的联名书将会作为上总介谋叛的证据喽?” “不这么做的话,事情就无法收拾啊!如今,老臣们全都把矛头对准忠辉,对他颇多指责,所以他要再不自我反省的话,当然就必须接受惩罚……毕竟,自家骚动并不一定要有某种原因才会引起。在感情的漩涡之中,人的理智会被埋没,而导致毫无理智的争斗……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并加以改善,则必扩及天下,让许多无辜的百姓同遭其害。因此,有关大坂的问题,我很希望能够不经由战争而顺利地解决。一切都拜托你了,陆奥大人。我希望你能以超然的立场,冷静地观察这一切……” 这时,随从们都已用完了午饭,正四处走动着。刹时之间,川原的气氛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在当时,川原一带可说是各种猎物的聚集地。除了终年可见的雉、山鸟、鸭、鹑、鹭鸶之外,还有因季节而变换的鹤、真鹤、白雁、白鸟、鸿鸟等鸟类。至于比较大型的动物,则有鹿、猪等。 由于种类、数量十分丰富,因此曾经有人创下了一天捕获数十头的记录。当然,两家的随从们都很高兴地享受这次的狩猎。 “我们就从这附近开始行动吧!” 虽然家康已经决定打猎地点,但是政宗并未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他的心裹,还有很多间题要问家康呢! (这个老太爷的确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怪物性……) 知道家康此次出府的目的,只是为了和自己见面,要求自己把五郎八姬接回江户以后,政宗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无法自拔的感情漩涡当中。 四 家康从葛饰到户田、川越等地游猎之后,终于在十一月二十六日回到江户城二一十八日当天,他召唤越前松平忠直(结城秀康之子)的重臣今村盛次、清水方正、本田富正三位将军来到本丸的黑书院共商大事。 世人都以为这是家康为了裁决越前家中的派系争阀而召开的会议,然而政宗却不如此认为。 相反地,他认为这是家康首度为了绿色小盒中的联名书问题表明自己的态度。 已经死去的秀康,是将军秀忠的兄长,而且他在联名书上的排名位置,甚至还在忠辉之前。 因此政宗料想家康一定会问重臣们: “知道这件事吗?” 一定会厉声责问重臣们。当然,他必定不希望年少的当主忠直知道这件事情。 可以想见的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重臣们,必定会显得一片茫然。问题是,如果家康对家风第一的越前家采取袒护的态度,则联名书所引发的问题将会日渐扩大。 有关大御所、将军和幕府的重臣们在这次会议中究竟谈了些什么,虽然没有人知道,但是在十二月二日当天,将军秀忠却出人意表地颁布了一份裁决书: “今村盛次、清水方正两人处以流放之刑,本田富正因需辅佐幼主忠直,故仍担任藩政之职。” 待越前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家康终于在十二月十五日从江户回到了骏府。当然,在这段期间里面,他并未和伊达政宗联络。表面上,大家都认为: “家康真是老当益壮!” 这也正是他故意向世人显示自己的威风气概之目的。 而忠辉的执政,也就是日本第一浪费者金山奉行大久保石见守长安发疯的消息,也在正月间传遍了各个诸侯。 “大御所早已得知此事,并且还多次派遣使者到八王子去探病呢!” “可是,我听说他再也无法恢复健康了。根据往例,一旦劳动大御所派人前去探病,则病人都将不久于人世。” “说得也是!例如天野康景、前任关东奉行青山忠成等人,不都是在使者到达之后不久死去的吗?这些老臣的相继死去,不禁使人兴起一股寂寥之感。” “和这些人相较之下,大御所却显得非常康健。虽然他已经七十二岁,但是仍能带着心爱的妻妾们,优哉游哉地到各地旅游、狩猎。” “这么说来,他可能在今年率先打头阵,领兵攻打大坂喽?” 在各种传闻纷起之际,将军秀忠却于三月二日出城。由于此时距离赏花时节还远,因此他首先来到佐竹义宣位于秋田的家中,然后又来到伊达政宗的宅邸。 他之所以来到伊达家中,主要是为了了解诸侯的意图。而且,正如他在佐竹家中所说的,由于大坂风云兴起势所难免,因此必须及早巩固东北诸藩才行。 这一天秀忠在佐竹家中接受午餐招待,并于正午过后来到了伊达家中。 其时五郎八姬已被政宗自越后接回江户,但是并未回到伊达家中。 她暂时住在松平家的浅草住宅,有时政宗夫人也会乘船过去安慰她。 事实上,五郎八姬所表现的态度,确实让家康和政宗大感意外。 “上帝不允许离婚、再婚,因此我终生都是忠辉的妻子,再也不会成为伊达家的人。” 在当时,所谓”烈女不事二夫”的观念,并不普遍。 例如原本嫁给中村忠一的家康养女,即在忠一死后的同年(庆长十八年)三月,改嫁毛利秀元为妻。对于这些事情,身为虔诚天主教徒的五郎八姬斥为异端行为。 “如果你们再逼我,我就立刻从这个世上消失……” 她强笑着责备重臣: “我很了解忠辉大人的心意。事实上,他根本无意夺取天下。因此,如果将军执意要把这个与他并无不合的弟弟当成谋叛者而处死,那么必将成为他日后治世的一大瑕疵。此外,伊达政宗也会被世人讥为没有救助自己女婿的能力……如此一来,必将成为后人的笑柄。为了我的丈夫、为了我的父亲,不许你们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奉命前往浅草住宅的伊达阿波,在五郎八姬的叱责声中,仓惶地逃回家中。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迎接秀忠的政宗心情格外复杂。 在政宗的引导之下,秀忠来到了大书院。 “樱花还要四、五天才开!” 秀忠凝视着庭院,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来。 “听说忠辉的浅草住宅中,新添了一株全日本最美的樱花……真有这回事吗?” 当然,他所指的樱花正是五郎八姬。换言之,秀忠是在询问政宗,五郎八姬是否还在浅草。 政宗呼呼地笑着。如今不只是家康,甚至连秀忠也会打哑谜,实在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将军,樱花还在那儿哩!下过,听说这次你来的目的,是为了取得箱根以东诸侯的誓书。” “喔,这件事啊!” 秀忠面不改色地用柔和的声音说道: “今天我特地到佐竹那儿去,就是要他交出誓书。如今所有的诸侯都交了,所以我希望你也赶快交出来吧!” 秀忠这是打草惊蛇的作法。 “我知道!这么说来,你已经决定进攻大坂喽?” “哈哈哈!单是决定根本来不及了!” “的确如此!那么,绿色小盒的事情仍未处理完毕喽?不知将军是否有意再次眺望叶樱、焚烧毛虫呢?” “陆奥守,不要开这种恶意的玩笑。” 秀忠的脸色刹时变得通红。对于等待长安死去,然后乘机夺取其封地的浅薄政治手段,秀忠的良心感到极度不安。 (他的本性是善良、谨慎的……) 想到这点,政宗突然觉得机不可失。 “将军,最近你愈来愈厉害了。” “厉害……?” “是的。虽然你嘴里不说,但是我知道你正在等长安死去,然后处理他的一族郎党、把和自已有血肉之亲的弟弟处死。这种大刀阔斧的做法,的确非常厉害。” (这么说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正当政宗这么想时,突然看到秀忠的脸色大变。 “陆奥守,你认为我会这样对待上总介吗?” “你、你说什么?” “如果在上位者只需借着处罚,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那么法律将会变成杀人的凶器。如此一来,整个世界都会变得无比黑暗……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难道将军还有更好的方法?” “据我所知,石见守有二十几个孩子,而且分布各地。因此,即使我会追究留在八王子的那个孩子的责任,也绝对不会斩断他们一家的血脉。” “但是,令弟忠辉大人至今还没有子嗣呢!” “这件事嘛!” 秀忠突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 “陆奥守,把你的手下撤走吧!” “遵命!喂,你们全部退下,只留柳生权右卫门负责庭院的守护工作。” 政宗知道秀忠已经决定对他开诚布公了。 秀忠的脸色愈来愈红,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 “陆奥守,我想帮助我的弟弟。” “哦?这真是太叫人感到意外了。” “我知道他有非常远大的梦想,但是年轻时谁没有梦想呢?” “的确如此!就拿太合来说吧!他都已经年逾六十,却还想要经由高丽取得唐天竺呢!由此 看来,梦想正足以证明一个人的存在。” “因此,我想到一个计划。那就是麻烦你在越后的高田附近,代为寻找一处能够比得上名古屋,而且适合做为上总介居城的地方。” “什、什么?在不知是否会进攻大坂的紧张情况下,你还要筑城?” “就是因为情势紧张,所以才要筑城……难道你不了解这个道理吗?” “原来如此……” “这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为了忠辉,我们一定要把大久保石见守长安藏在地下的黄金找出来。假若大坂之役真的发生,那么这批黄金将成为不可或缺的军事费用。因此,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设法治好石见守的心病。” 政宗一语不发地望着秀忠。 (这个人居然有如此的隆情和才识……) 的确,长安所贮藏的黄金对幕府而言,是非常重要的军事资源。 事实上,长安并不是为了自己而贮存这些黄金,而是希望透过忠辉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因此贮藏了这笔财富。 “既然如此,我一定会全力去找的。” 在感动之余,政宗突然想到家康是否允许秀忠这么做。 “我会尽量请求父亲答应。” “大御所会答应吗?” “这只是我个人的决定,我也不知道是否可行。不过目前所能做的,就是火速筑城,并且由陆奥守担任宰领,所以我才特地来此和你商量啊!” “什么?来和我商量?” “你觉得如何?我指派弟弟担任北陆路筑城的人力物力动员工作,而由伊达陆奥守担任率领监督……这是为了天下万民而为,我想父亲应该不会反对吧?” “在攻打大坂之前进行动员……?” “不瞒你说,佐竹已经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