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如何,若松城毕竟是其父祖流血流汗所建立起来的古战场,然而如今自己非但不能保有它,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入来自越后、实力不及伊达家的上杉家臣手中。 (有史以来最惊天动地的一场暴动,很快就要展开了……) 就在这时,上杉家臣藤田信吉突然来到大坂,公开指责景胜的背叛行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家康仍然表现得相当悠闲。虽然明知家康必然已有万全之策,但是年轻的政宗仍然急躁地想要知道真正的答案。 由于藤田信吉指证历历,家康这才展开了行动。 首先,家康命侩承兑带着他的亲笔函去见上杉景胜,令其立刻上京,然而直江兼续却悍然拒绝。 更叫人意外的是,直江兼续居然还寄来了一封拒绝信。 政宗所期待的讨伐上杉景胜之进击令,终于在五月七日发出。 六 决定讨伐上杉之后,原已逐渐缓和的大坂气氛,又再度进入了紧张状态。 所有大坂的奉行都知道,此次上杉势的叛变,完全是由于蛰居于佐和山的石田三成在背后教唆所致。虽然目前三成被软禁于佐和山城,但是他和上杉之间仍然时有往来。了解到这一点后,中老生驹亲正及奉行增田长盛乃建议家康: “千万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一旦我军为了征伐上杉而离开大坂,则治部必然立刻引兵来袭。” “不!不能因为治部可能来袭,就不去讨伐上杉啊!” 直到此时,家康仍然佯装不知三成之计划似地坚持己见。 “总之,上杉如此藐视代替太阁殿下的我,是绝对不被容许的,我也不会平白忍受这种侮辱,否则又如何治理天下呢?所以不论如何都要去讨伐他。” 家康故意表现出盛怒的态度,但是并未表示要让政宗重返自己的领国。 此外,在六月六日的军事会议之中,也故意避而不谈此事。到了六月八日当天,政宗终于在今井宗熏的陪伴之下,以献上茶器为名,来到西之丸拜访家康。 当时家康有意征伐上杉之事,早已传逼日本国内。在政宗拜访家康的这一天,正好是使者奉天皇之命赐给家康饯别宴结束,正准备返回皇居之时。 “哦?是宗熏和伊达少将来了!真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们呢!” 五十九岁的家康仍然秉持着一贯悠闲的态度。 “敌我之势已经大致明朗化了,但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所以还是慢慢地进行为宜。宗熏大人,明天你就到奥羽去吧!” “宗熏……不是政宗大人吗?” “不,是你,宗熏!对少将而言,现在回去稍嫌太早。如果太早让他回去,则头脑必会使用过度,以致在必要时反因过于疲惫而无法发挥效用。” 政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宗熏是我预先埋伏的奇兵。我之所以要他尽早踏上奥羽之地,是希望他隐身于民众当中,以便查出在幕后煽动此次暴乱的元凶。不论对方是伊达、上杉或最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必须立刻把消息传进我的耳中。这次扫平上杉之举,将是改写日本地图及改变诸侯间势力分布图的重要战役,因此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我有责任杜绝战争、维持国家安定,为了让百姓们享有太平,我必须趁着这次的行动,将那些无视于和平之可贵的人完全扫除。正因为我有这个打算,所以才决定因才适用,你们懂了吧?不论如何,明天你就出发去吧!宗熏。” 宗熏有如坠入五里雾中,只觉眼前一片茫然。 “遵……遵命!” 就在这时,他才领悟到自己所担负的重责大任,于是连忙低下头来。 “至于少将嘛!就在十四日出发好了。” “十四日……为什么要等到那个时候呢?” “等待好时机呀!你没听人说吗?不到涨潮之时,是看不到鱼的。更何况,我所率领的不是贼军,而少将也不是一个背有贼名的人。” “那倒是真的。” “你也看到天皇所派来的钦差了吧?天皇已经赐下饯别宴了呀!” “那么明天出发有何不可呢?” “你的想法仍未成熟。虽然这是来自大内的饯别宴,但是我却不能贸然接受。” “不能贸然接受……内府大人的意思是说,必须先等本丸……” “是的,我必须等到秀赖殿下亲口告诉我,此次攻打上杉之役非常辛苦……如果他还没这么说我就立刻出兵,那么在名义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要知道,没有适当的名义而出兵,是不成熟而愚蠢的行为。以少将的智慧,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呢?所以我要你等到十四日……据我估计,在这一天之前,秀赖殿下必定会和我打声招呼:如此一来,不但我具有正当的名义,而且伊达大将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奉旨自大坂城出发,不是吗?” “原来如此!” “至于我则会比你晚两天出发。在此我要提醒你的是,一旦出发以后,就必须勇往直前,义无反顾才行,否则如何能画出一幅新的太平世界之地图呢?总之,一切都拜托你了,少将!” 政宗突觉一股寒气袭上心头。 (这位老太爷真是心细如丝,任何一个小细节都不肯放过。) 即使有了天皇所赐的饯别宴,他都还不肯出发,非要等到秀赖也为他饯别不可…… 七 家康的计算果然十分正确。 事实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秀赖果真在十四日离开了本丸,来到西之丸拜访家康。 伴其同来的,还有淀君及其舅父织田有乐斋、家老片桐市正且元。 “江户爷爷,您辛苦了!” “哪里、哪里……” 家康眯起眼睛摸着秀赖的头。 “上杉军队根本不足为惧,我有自信能够将其讨平。你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不必担心任何事情。” “嗯!爷爷,您的势力很强呢!” “是的,当今日本国内以我的实力最强,因此只要有我在,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 “嗯,我会乖乖地等爷爷凯旋归来。” “很好,很好!” 这时,片桐且元态度恭谨地献上饯别目录供家康过目,其中包括米粮一万石及黄金一万两。 至此家康终于得到了大义名份。 (至于可能趁着家康率兵出征而崛起的石田三成,又该如何对付呢?) 当家康于十六日自大坂城出发时,秀赖曾亲自送到大玄关,然而政宗并未在场。 至于对手的上杉军,则早在一年以前就在领国之内准备各项作战事宜了。 事实上,当秀赖于十四日进入西之丸时,政宗也按照原定的计划由大坂出发了。 十五日他来到伏见,与妻子商量回国事宜,接着十六日便朝着领国直奔而去。 伴随在其身边的侍卫,约有五十骑。 为了探访各地民心,政宗特别选择中山道,然后越过碓冰岭来到高崎,在此特地避开上杉的领土,自江户经常陆的滨街道抵达盘城,这时已是七月十一日。 常陆的盘城,是政宗的宿敌相马义胤之居城,但由于唯有经由此地才能越过国境驹峰回到自己的领地,因此政宗也只好勉强设法通过。 “殿下,我们是不是需要运用一点小技巧呢?如果在此交兵,你有致胜的把握吗?” 留守政景问道。 “交兵?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你先把甲斐找来。” 当一行人停在盘城之前的松原共商大计时,政宗特地把原田甲斐宗资叫来,并且取出纸笔写了一封信。 “甲斐,义胤那家伙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我根本不想见他。现在你大摇大摆地走到城门处,把这封信交给对方,并且一直等在那儿,直到对方回信为止。” 甲斐将政宗递给他的信打开一看: “如今天色已晚,而大军又已疲惫不堪,因此希望能在贵城之旅舍暂住一宿,待明日一早再行返国……” 由字里行间看来,这封信像是写给肝胆相照的亲友一般,而不像是写给世仇之信。 甲斐显得非常不安。 “如果对方既不答应,而且派兵来围攻我们,那该怎么办呢?” “那就随他去喽!” “哦!” “你只要堂堂正正地去做就行。” “我知道了!我会遵照你的吩咐去做。” 于是甲斐单枪匹马来到了盘城的大门前,不断地挥舞着要给义胤的信并高声叫道: “有事要请求贵府帮忙。现有数千名伊达士兵已在野外扎营,因此贵府只要提供一处可以容纳我家殿下和五十名侍从的住处即可,其余皆不劳费心。” 说完他便持枪昂然站着。 而在若松城内,家臣们则围绕着城主义胤展开了一场激辩。 首先对此消息表示兴奋的是义胤。 “真是有趣啊!既然政宗自动送上门来,那么我们就让他住在夏井川的小馆里,然后趁夜包围其住处,一举把他消灭掉。” “可是,现在时刻似乎还太早了?” “你说什么?还太早了?” “伊达政宗之所以敢向我方借宿,必然早已有所打算,但是我们却还不甚了解。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事情真的非常急迫的话,那么他大可以连夜策马越过国境驹峰呀!” “嗯,的确如此!” “而且来使的神态傲然,一点也没有旅途劳顿的样子。” “这么说来,政宗是故意这么做的喽?” “也许是吧?虽然我们以逸待劳在此等候对方,但是政宗很可能会联合埋伏在驹峰的大军,以里应外合的方式夹击我军……到时我们可就措手不及了。” 这时家老水谷三郎兵卫建议: “那么就请殿下本着武士道的精神,答应让他入城借住一晚吧!” “嗯,言之有理!” “如果真想一决胜负,那就等到战场上再说吧!对于已经疲惫不堪的敌人,我们应该让他好好地休息,然后让他平安离去……假若趁人之危加以讨伐的话,则必引人非议,结果对我方反而不利。” “是吗?时间真的还太早了?好,就让他暂住一宿吧!不过,命令所有士兵加强守卫,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以防对方在半夜里蠢动。” 讨论出结果以后,水谷三郎兵卫很快地来到城外,但却发现原田甲斐早已昏昏欲睡。 “你就是伊达家的使者吗?” “是的,有什么事吗?” “敝主人相马义胤非常高兴地把夏井川畔的小馆借给各位,并特地命我前来带路,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休息一晚。” “真是不胜感激。噢,对了……我是原田甲斐宗资。” “我是水谷三郎兵卫!好了,现在就请你带我去看伊达殿下吧!” 政宗的家臣原以为必须奋力一战才能通过此地,未料情势急转直上,如今他们居然成为相马氏的座上客。 “怎么样?政景!我早就说过,凡事不宜太早下断言。事实上,人类根本没有技穷这回事,但是因为人们心里自觉技穷,所以反而真的技穷了。这次的事便是最好的证明,你要好奸地记住。” 平常政宗是绝不轻易说出这番话的。 但由于近来家康老是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使得政宗相当懊恼,因而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反叛的心理。 (那位老太爷……) 家康凡事都计划得十分周密,以致政宗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场战争事实上并非和上杉之战,而是和那位老太爷之间的作战。) 当天夜里,相马义胤特地下令加强警戒。除了在滨街道的出入口加派人手守卫之外,城内更是灯火通明,而且终夜不熄。 反之,政宗下榻之处却没有半点灯火,似乎每个人都已安心地入睡了。 不久之后义胤终于按捺不住,于是特地命人放出两匹骏马,在政宗的住处不断地来回奔驰。 政宗终于不堪其扰而披衣起身,并且命小童点上灯火。 “是相马家的人吗?” 他对着闻暗的屋外淡然问道。 “请不要在此制造噪音,我和侍从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请给我们适度的安静,让我们好好地休息一晚。” 话刚说完,他又立刻转身入睡了。 由此看来,政宗对于上杉家的势力根本毫不畏惧。更何况他连直江山城守的诡计都能一眼看清,遑论是小小的相马义胤了。 真正令他介意的,是家康的存在。想到他那张无比丑陋的脸孔、长而肥厚的大耳、四周满布皱纹的巨眼……政宗就觉得心情非常沉重。当然,最令政宗无法释怀的,还是在于他根本无法洞悉家康的想法。 (这位老太爷究竟准备花几天的时间来处理石田三成呢?) 事实上,这将是政宗在明日进入领国后的计划基准…… 成为宿敌相马义胤之座上客的伊达政宗,躺在床上不停地思索着…… 八 人类只要一出现弱点,往往就会被他人乘虚而入。 以秀吉为例,也不可避免地在晚年出现了弱点,那就是关白秀次与秀赖的对立。有了这次致命的打击之后,丰家当然不可能继续掌握天下。 政宗对此非常了解。 不论是家康或三成、上杉获胜,秀赖及其身边的人都不可能再维持一年的。 三成的忠诚只是一种假象,事实上他是假借秀吉的恩义来哄骗这对母子:至于上杉,则是利用其被赶出越后的愤怒。 翌日(十二日)一早,政宗终于优哉游哉地进入了名取郡的北目城。 北目距今仙台不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因此政宗有意将根据地由不远处的岩出山移到此地。 “这次的战争就由此地开始吧!” 于是他召集重臣来到北目城,展开归国以后的第一次作战会议。 “怎么样?上杉领内的百姓们是否都拥有火枪呢?” “是的,他们拥有为数众多的火枪,而且非常小心地不被上杉势察觉。事实上,各个重要地点的指挥者,都拥有三~五梃火枪,并负责暗中分发出去。” “很好!费尽心力买回来的火枪,绝对下能轻易地浪费掉。我想,刚到这个领地不久的上杉军,可能还不知道此地的土民兵持有火枪一事。总之,这是非常重要的一次战役。我们必须在最初的一战就让家康吓破胆,否则往后根本不可能成功。” “殿下!” 片仓景纲在一旁扯扯政宗的衣袖。 “不是家康,是景胜!” “噢,对,对!” 政宗不禁摇头苦笑。 “你瞧,我都忘了家康是内府的名字,而我们的对手是景胜、景胜!为了吓破景胜的胆子,我决定首先攻打白石城。有关白石城的事,你们都调查过了吗?” “是的!由于城主甘糟备后景继已被召往米泽,因此目前城中由大畑吉兵卫负责守城。” “管他是大畑或小畑,总之这次就以白石为主要目标,快把我的意思告诉那些土民吧!” 政宗对于煽动和驱使土民兵的技巧十分高超,当世可谓无人能出其右。 在决定以白石城作为第一攻击目标之后,政宗即刻下令士兵们加强守城的工作。当然,他知道上杉势在得知此一消息之后,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自米泽派兵来此支援。 流传于街头巷尾之间的传闻,必然会传进直江山城守的耳中。 如此一来,便产生了出乎政宗意料之外的效果。 奉命自米泽率领两百多名援军前往白石城的将领鹿木田助右卫门,在即将抵达目的地时,突然在五贺村遭到伏兵袭击,结果不但全军覆没,甚至连其首级也被割下。 根据事后的调查,发起这次袭击行动的是刈田郡小原的土民兵,总数只有二十余人,只拥有两梃火枪。在政宗所散布的谣言之驱使下,他们终于挺身与上杉军对抗到底。 “怎么可以让援军进入城中呢?” 于是他们仗着熟悉地理位置之便,事先在途中设下埋伏,等着对当地地形并不熟悉的上杉势自投罗网。 当时响应政宗的呼吁,争相前来请命杀敌的土民兵很多,其中以伊贺、甲贺、吉野及梆生谷等地的势力较为强大,不过奥州的土民兵实力并不输给他们。 战火尚未正式点燃,就已取得敌将的首级送往北目城去。稍息传出之后,城内的士气为之大振。 于是政宗当即决定多给他们六梃火枪,然后命其固守城堡。不久之后,渡濑村的百姓们也割下了二十几名上杉士兵的首级送到政宗面前来。 当政宗的士兵了解到在敌军领内的土民大半是伊达的同志后,信心也就相对地增加了。 这时的家康,正默默地在江户城内观察近畿及会津情势的发展。 七月二十一日,家康终于由江户城出发前往会津,当晚并在武藏的鸠谷住了一夜。 就在这时,响应呼吁而崛起的毛利辉元,也率兵攻进了大坂城的西之丸。至于西军,则配合其行动包围了留守的鸟居元忠,而战争的火苗乃就此点燃。不过,此一消息尚未传到家康的耳中。 事实上,家康本身并不希望率领大军前往会津。而他所担心的,则是伏见陷落后诸将的向背。 一旦伏见城陷落了,则随着家康出征的诸大名之妻孥,必将沦为敌军的人质。当出征的大名们得知妻子成为敌军的人质之后,会有多少人叛离德川而投向三成的阵营呢? 家康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因此有意率兵回去攻打敌人。至于上杉的事情,则只要交由伊达政宗和自己的儿子结城秀康就可以了。 家康认为,政宗可以负责攻打上杉的北翼,而秀康则在宇都宫压制南方的势力。更何况,征伐石田比征伐上杉重要…… 正因为心中有此打算,因此家康于二十二日早晨在鸠谷醒来时,今井宗熏早已奉召前来。 “你的心情似乎很好……” “不必客套!快告诉我奥州的情势如何……” “我正准备告诉你呢!伊达家的势力根深柢固,着实令人感到吃惊。” “哦?政宗的势力还是很强大吗?” “他的势力不但强大,而且领民们都对他十分信服。如今白石城已经攻陷,并取得敌军的首级七百个。这个消息一旦传出之后,直江山城一定会非常惊讶!因此,当他知道将军也亲自率兵 出征时,必然会将主力沿着街道布置……” “哦,这么说来宇都宫可以交给秀康喽?……”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连忙命柳生又右卫门取来纸笔。 “宗熏!这次不是口头约定,你把这个交给政宗。” “为什么要写信呢……?” “不用白纸黑字写清楚,政宗会听我的话吗?而且这封信一定会令他非常高兴。” “啊!这是赠给他一百万石的文件。” “是的。我要让他知道,我已经承认了我们之间的口头约定,将刈田、伊达、信夫、二本松、盐田、田村、长井……等旧领地还给他,总共约一百万石。但是,我要你转告他,这次的事情还要请他多多帮忙。” “遵命!” 宗熏低下头来。他知道政宗即使得知此事,也不会表示感谢。 “宗熏,这次我肯立下文件,就可证明我并不是在说谎。我相信这么一来,政宗必然会乖乖地为我卖命了。” “你想我能平安无事地潜入北目城吗?” “那当然!我们有船、有盐,必要时甚至还可以使用火枪,更何况商人的智能是敌人所无法预知的。现在你赶快把这个带回去,让少将高兴一下吧!” 在当时,奥州之地仍未学得制盐法。至于政宗由赤穗处学得此法,则是在这次战役之后,也就是移居仙台时学得的。 宗熏用船将盐运至石卷,克尽其神出鬼没的军监之职。 然而,所谓让政宗高兴的二百万石之领地文件,在战后并未依约实现。 政宗的懊恼可想而知。事实上,这也是导致政宗始终无法与家康相处融洽的原因。 对政宗而言,这是一次大失败…… 宗熏自家康的营地告退之后,随即来到白石城见政宗。 “你不觉得我们太早获胜了吗?小十郎。” 政宗一边用早餐,一边对陪在身旁的片仓景纲说道。 “此话怎讲?” “如今老太爷一定会认为我军的势力太强,因而担心一待这里的战事平定之后,我军会转而朝西进发。” “那有什么不好吗?” “不!实在可恨!内府大人居然把我视为一般的年轻人,殊不知我对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一清二楚呢!” “的确如此!” “你知道吗?小十郎!内府大人的肚子里装的可全都是作战的计划喔!” “他的年纪比殿下还大,而且大势已定,天下肯定非他莫属,为什么他还要如此急躁呢?事实上,他应该担心的,是可能由其背后发动奇袭的上杉才对!” 政宗默默地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望着天花板。不论自己如何努力,获得收获的永远都是家康一人……想到这里,政宗内心的护恨又再度兴起。 总之,两雄对抗的形式早巳在此时默默形成。 正当政宗为家康的作风感到生气时,原田甲斐进来了。 “殿下,你认识狭川新三郎这个人吗?他说他带来一个殿下正在等待的人前来,你要立刻见他吗?” “什么?狭川新三郎……” 政宗侧头想了好一会儿, “笨蛋!他是带藤五郎……不,成实来了,还不快点请他进来!不、不、不!还是我自己去好了。” 政宗兴奋地站了起来。 卷四 【黄金日本岛之卷】 1.关原之役 一 有些人与生俱来便具有领导、统御他人的命运。 当然,这种命运并非经由后天培养而成。事实上,这是无法培养出来的,不过并不是每个人天生就具有领导运。 具有领导运的人,往往自幼年时期开始,即自然而然成为同伴中的灵魂人物。 这种人通常自我意识较强,同时并具有旺盛的支配欲及生命力、饿鬼大将般的阳刚之气,在性格方面则偏向于乐天派,且极具说服力。 如果任其率性发展的话,这种人极可能成为不可一世的独裁者。不过,古人往往以”伟大的人物通常自幼即与众不同”为由,故意将其美化。 领导运当然也有上品、下品之别,再加上后天所受的陶冶各有不同,因此有些人只能当个小小的中队长,但是有些人却能够成为执掌万人兵权的司令官。 问题是有些人天生就没有领导运,但却因为情势使然而必须居于领导他人的位置,则其结果当然产生悲剧。在现代社会当中,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以我个人来说,就曾经在战场上目睹过许多这类的情形。 身为天生不具有领导运的队长,不论其如何努力地发号施令,也无法使部队依其指令行动;长此以往,终必导致全军覆灭的下场。同理,这种人若是凭着人际关系而攀上高位,则悲剧便会像雪球般地愈滚愈大,甚至于影响到天下苍生的福祉。 此一现象并不仅发生于战场,在学校、事业场所、公司或自治体等处,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形。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正是人类所特有的一种神秘性。 伊达政宗具有上品上质的领导运自不待言。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他却仍然未能掌握成实的心理。 有关成实的行踪,石川昭光、留守政景、片仓景纲等人均不遗余力地四处探查。由于成实的出走,使得伊达地阵营有如罩上一层寒冰似地,对实力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 如今,成实却在上杉势点燃战火,而家康也将赐予百万石领地的文件送抵之时,自动回来了。刹那之间,整个北目城内的气氛变得非常热络。 “成实,你终于回来了!先前我实在不知道你既然如此穷困,所以才会毫不留情地斥责你,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吧!” 政宗亲自来到玄关迎接成实,并且彬彬有礼地请他到客厅就坐。或许是由于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政宗的声音显得格外嘶哑。 连政宗本人都对成实的突然出现感到大吃一惊,因此围绕在其身边的石川昭光、留守政景、片仓景纲等四大天王会倍感讶异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面对政宗如此真诚的表现,成实不觉眼眶一热。然而,他在环视众人一遍之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有关领导运的问题。 “这次的事情,完全是由于我太轻率所引起的。唉!原本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我,结果却证实只拥有统治上百人口的领导运罢了。” “什么?只有统治上百人的领导运?是谁告诉你的?” 所谓上百人口的领导运,是指供养一百名士卒的俸禄,亦即相当于五千石。 “是德川家的内府大人。” “内府不是答应给你相当于两百人的俸禄吗?” 成实欲哭无泪似的摇头说道: “内府大人认为我这个伊达家的顶尖副将,只值一百人口的俸禄。不过他又说,如果我认为这些俸禄太少,那么他愿意加到两百个人……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赶快来见我,我会给你相当于两百名士兵的俸禄的'……” “这么说来,家康并没有恳求你去帮助他喽?” “没这回事!他认为我只值上百人口的俸禄,而且不断地指责我,要我赶快回到殿下的身边来……他还说万一运气好的话,上杉景胜可能会出高价来收买我……” “哦?这么说来,有关上杉家愿意以五万石厚禄来收买你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喽?” “是的,一点也不假……但是,这是要我背叛你的代价啊!……如果他们为了要我领兵打倒殿下而给我五万石,那么我宁愿饿死也不肯接受。殿下你也知道,我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事实上,即使我接受了五万石的厚禄而随侍上杉氏,也无法破坏殿下的领导运,更何况你的背后还有德川作为支柱……” 生性耿直的成实,这时才察觉到这句话极可能触怒政宗,于是连忙噤口不语。 “哦?这是德川大人告诉你的吗?” “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能耐,再也不好高骛远了。为了将功赎罪,我愿意以石川昭光为部下,担任攻打白石城的先锋。” 此话一出,在座所有的人包括政宗在内,都不敢置信似地面面相对。 属于主战派核心人物的成实,向来被视为勇猛有余、但是思虑不足的冲动型人物。 但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却从冲动型人物摇身一变,而成为凡事均经过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的稳重派人士。 事实也证明,成实自庆长七年(一六零二年)起的八年之内,陆续接受了亘理的两万三千一百石,后来又合并宇田郡的新领地而成为三万石时,乃将其新城命名为”卧牛城”,并且施行诸多善政,一扫以往给人”剽悍、好战”的恶劣印象。 换言之,以往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勇猛武人,但是后来却变的成熟、内敛,甚至将自己的城池命名为”卧牛”,以示成为一个自重、忍耐力强之名君的决心。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领导运吧?)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单凭一次会面,就使向来不肯服输的成实完全改变,由此可见家康收揽人心的技术确实十分高超。 (难道成实果真臣服于领导运的咒术之下,成为斗败的公鸡吗?) 突然窜起的疑念,使得政宗的想法完全改变。 二 “领导运”。 和所有的人一样,政宗也对这个看不到的东西十分在意。然而,愈是肯定这个想法,则其内心的不平、愤怒愈是难以平息。 如果政宗能说服自己相信成实是因为已经舍弃对立意识而自动归来的话,那么后来他就不会与家康为敌了。 但是由成实方才所说的话来看,用来他是因为自己认为即使为五万石折腰而加入上杉阵营,也无法胜过背后有家康作为后盾的政宗,所以才决定回来。 这种决定完全是由于败北主义居中作祟所致。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胜负会在作战之前就已经决定了呢?) 但是,如果成实事先不曾欲估胜算如何,而贸然自西边开始蠢动的话,则终必走向灭亡之道。 石田三成就是最好的例子。 和家康的领导运相比,三成根本无法望其项背。而政宗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才始终跟随在家康的身边,共同参与这场战争。 政宗认为,与其无端浪费力气,倒不如轻而易举地获取一纸百万石地证明文件。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只不过是家康所故意设下的大网罢了。 对于成实所谓的领导运,政宗内心颇不以为然,于是亟思改变事实。但也正因为求变心切,故而对此问题特别敏感。 事实上,原本对于自己能从身为总大将的家康手中获得百万石证明文件感到高兴的伊达政宗,其实也只不过是个雄踞一方的侍卫大将罢了。至于成实,则是迫于领导运不及政宗的事实,而不得不重新成为伊达家的家臣。 “也好!成实,既然目前你的手下没有亲兵,那么我就遵照你的希望,让你和石川昭光携手合作,共同攻下白石城。一旦击溃了白石城的甘糟备后,则上杉景胜想要夺取天下的梦想也就宣告破灭了。到了那时,你先领兵返回北目城来,好好地计划一下未来的行动?” 在“好好的计划一下未来的行动”这句话中,事实上即潜藏着政宗的自卑感。不过,由于当时攻打白石之事迫在眉睫,因此谁也无暇虑及这句话的弦外之意。 对于白石城的总攻击,终于在成实抵达后的翌日展开。成实再度成为伊达先锋的事实,使得上杉士兵不战而寒,纷纷弃城投降,而伊达势则不费吹灰之力地攻陷了城池。仔细想想,政宗之所以命成实在获胜后立即返回北目城,实在是由于讽刺的心态使然。 “殿下,难道你不认为现在正是趁胜追击上杉势的时候吗?我们不应轻易地错过机会才对呀!” 如果决定趁胜追击的话,则势必得要经由小阪岭到达米泽;如此一来,便可以确保由桑折至福岛的进攻路线。只要能够率先取得上述各地,即可将上杉得主力封锁在会津一地。 然而政宗却出人意表地放弃趁胜追击的大好机会,反而命获胜的部队返回北目城来,这种不合常理的决定,使得一向以稳重着称的片仓景纲也不禁摇头反对。不料返回北目城后,政宗却表现出十分沮丧的样子。 “各位先请稍安毋躁,毕竟我们都还不知道内府大人那边的战况呢!怎么样?今井宗熏有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事实上,这场战役里真正的军监,正是宗熏本人?” “根据最新的消息指出,内府大人已经在小山附近折返江户城了。” “进入江户城以后呢?小十郎,我并不是家康的家臣,因此你不必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 “是……有关奥羽之事,他已决定交给殿下和结城秀康……” “哦!这么一来,秀康可以在宇都宫城堵住上杉的出口,而我则镇守北边。看来这就是家康的计划了。” “家康的计划……据我所知,内府大人已命福岛以下的外姓诸侯在德川家之元老本多忠胜、井伊直政两人率领下,由东海道向西出发了。” “小十郎……” “什么事?” “我想知道的是,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先行之后,是否真会引起战火?” “呃,这个……” “家康当然不会带着以秀忠为首的谱代大军到江户去。因此当家康企图使用其狡猾的伎俩,任意驱使各大名时,我正费尽心力地在此收拾上杉景胜。石田三成所领的西军实力坚强,而自谦信公以来的上杉势实力也不弱……在这种情况下,我如何能够建立大功勋呢?所以,既然家康躲回江户城思考对策,那么政宗我也要回到北目城仔细地斟酌一番才行。在这场决定天下谁属的战役结束之前,无疑就是在比较我和德川家康的智慧孰优孰劣。虽然我很想拒绝家康的请求,但我毕竟是他的亲家,而且又为其领导运所压倒,结果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但不论如何,我绝对不会甘于成为其家臣的。” 片仓景纲再度沉默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如此在意家臣这个名词呢?) 事实上,这就是领导运和领导运之间一种微妙的相忌心理。当然,片仓景纲是无法察觉到这一点的,这种微妙的相忌心理,使得双方的感觉变的格外敏锐,因此一旦有一方因为缺乏领导运而遭到损失,那么他当然会非常在意。 “等着瞧吧!这次我一定要吓破家康的胆!” 看到片仓景纲蹙眉不语,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政宗忍不住象哄孩子般地好言安慰。 “小十郎,快拿纸笔来,我要把攻打关原地战略一五一十地告诉家康和秀忠。” “哦?殿下打算献策吗?” “你又来了!我不是献策,而是把自己的智慧传授给德川父子。” 景纲叹息似的低声嘟囔道:”既然这么在意自己的成败、地位,那么又何必把自己的智慧传授给他人呢?” 三 此时甚至连政宗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格外激昂。 他拍手命侍臣送上酒来,然后一边吃着东西一边为景纲斟酒,准备开始草拟给家康父子的信。 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一、 不可贸然率兵离开江户城。 理由是因受丰家恩顾。如今成为德川盟友的诸大名,为了顾及被石川三成扣留在大阪城充当人质的妻子、族人之安全,很可能背叛内府而投入对方的阵营。因此,在情势尚未明朗化之前,大人应该暂时按兵不动,耐心地留在江户监视诸大名们的动向,否则一旦贸然率兵离开江户,必将招致极大的危险。 二、内府大人应该即刻派遣催促使前去福岛正则地居城,查明为什么诸大名们在抵达尾张地清洲以后,迟迟未能发兵攻下歧阜呢? 据我猜想,导致诸大名们按兵不动的原因有二:一是他们根本没有战斗意志,二是他们心存叛意。 三、内府担任由东海道、秀忠由中山道,父子二人联手西上进军方为良策。 理由在于中山道的诸大名对于真田父子之动向,必须作好充分地警戒。再者,迫使西军放弃自江户进向奥羽的念头,也是非常重要的。 四、此乃计中之计。原本打算前往中山道的秀忠军改而直接攻打三成的居城佐和山城,使决战场地移至关原以东。如此一来,就可以刻意地延迟抵达战场地时间了。 理由在于万一东军陷于不利之形式,则德川仍能毫发无伤地退居江户,另谋对策。 以上所述四点,乃政宗个人之浅见,尚祈内府大人能够多方斟酌,并予以采用。 “怎么样?小十郎,现在你知道这不是献策了吧?事实上,我只是要让家康知道,即使我远在奥州,也一样能够丝毫无误地洞悉他心里的计划。总之,这不是献策,也不是呈报,知道吗?好了,赶快派人把它送到家康父子的手中吧!” 说完政宗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随即又掩饰般地举杯喝酒。 片仓景纲放下手上的笔,重新打量着政宗。 “殿下,这封信应该以献策的名义送到江户去。” “怎么样?对于我能洞悉家康内心想法一事,你感到非常惊讶吧?” “呃,坦白说,我……我的感觉并不只是惊讶而已。” “哦?你还有其它的感觉?” “我想德川大人心里一定会想:伊达毕竟太年轻了……而且他正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呢!” “什么?说我还太年轻了?我不但能够洞悉家康一切狡诈的念头,而且知道他不愿意离开江户。但是,即使他是固守在江户城内,却还是不停的转动邪念,一方面要催促聚集在清州城内的丰臣诸将为他卖命,一方面又绞尽脑汁想要驱使我。正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打的如意算盘,所以故意写这封信提醒他,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盲目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告诉他对你有什么好处呢?……的确,这封信真的会叫他大吃一惊,而你也会因此得意洋洋,乐不可支。但是在这之后呢?一旦让他产生了戒心,你又能获得什么呢?” “小十郎!” “在!” “你认为我像一个只配成为德川家臣的泛泛之辈吗?” “当然不是!不过,毕竟你还太年轻了……” “你,你说什么?” 政宗微微地变了脸色,但随即又努力地压抑心中的怒气。由于最近不论是计划或智略方面,家康永远都比政宗抢先一步,因而使得后者不知不觉地产生了妒嫉的心理。 事实上,片仓景纲认为政宗太过年轻乃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毕竟,对于年近六十、人生阅历丰富的家康而言,三十四岁的政宗就有如年轻的毛头小子一般,显得十分青涩、急噪。 因此,景纲认为目前政宗应该安分地为家康作战,籍以获得对方所允诺的一百万石,然后慢慢地培养实力,等家康死后再采取行动。 然而政宗的好胜心理却使得他不肯暂居人臣之位。再加上了解了家康的作战计划以后,更使得他无法忍耐下去。 (这只狡猾的大狐狸,果真是古今无双!) 此时的政宗一方面打从心底里佩服家康,但是在佩服之余,却又感到非常生气。 (我怎么可以输给家康呢?……) 这就是存在于领导运与领导运之间的冲突,亦即世间所谓”两雄无法并立”的道理。 “小十郎,这场战争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家康和三成之间的天下争夺战。” “既然如此,我们就应该乖乖地站在一旁……” “不!表面虽是如此,但事实上却不然。” “那么事实又是如何呢?” “石田三成真是不自量力,居然想要贩卖丰家的天下。而据我所知,有意收购的买主共有两位。” “哦,这句话很有意思喔!” “是吗?老实告诉你吧!这两位买主就是德川家康和我伊达政宗。因此,这场决定天下谁属的战争,事实上就是我和家康之间的天下争夺战。你该知道,在我的一生当中,绝对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政宗以慑人的气势说完之后,突然抬头望向虚无的天空。 “我只对你一个人表明心迹。依我看来,除非是福岛正则等曾受丰家恩顾的诸将们能靠自己的力量攻下美浓,否则家康是绝对不会离开江户的。” “殿下,你真的这么想吗?” “是的,放心,我对家康的计划可是了如指掌呢!据我估计,家康自江户出发大约是在九月半……当他带着两万四、五千名士兵抵达尾张时,已是十月初了……之后在十月底攻陷三成的佐和山城……” 政宗有如命相家般地屈指算来。 “所以在次之前,我们不必急于打败上杉势力。” “那么,我们需不需要加强攻击呢?” “上杉自谦信以来,兵力一直强盛,因此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不过,在家康打败三成、再次返回此地之前,我们只需帮忙结城秀康作好防卫战就可以了……这就是我的战略。” 片仓景纲噤口不语。 (他并不是真心想要成为家康的同志……) “这么说来……在德川势力回到此地之前,你并不打算卯上全力攻打上杉部队喽?” 政宗笑而不答。 “家康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可能……可能要等到进入大阪城、获得完全的胜利以后吧!不过,由于此地的冬季较长,因此最快也要到来年的四、五月以后。” 政宗露出别有深意的微笑: “嘿嘿嘿,应该是这样吧?在此之前,我们必须现在千代(仙台)筑城……” “你是说除了这座城之外,我们……” “正是如此!你想岩出山的山猴怎么能取得天下呢?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拥有百万石的大名,因此当然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堡,才能建立形象。但是,如果我一开始就直接告诉家康我要在千代筑城的话,以他那种别扭的个性,必然会千方百计地从中阻挠。所以,我打算先告诉他我要在石卷筑城。” “石卷……” “是的!如果石卷不成,那就该在野手口或榴冈,再不行就改在千代……总之就是要把千代放在最后一位。如此一来,家康一定会认为我还是在千代比较好。事实上,这是家康和我之间的智慧之争。” “哦……” “你知道吗?上杉的势力太强,如果不先筑城的话,怎么能及早获得胜利呢?” “哦,我知道了,但是,如果……如果德川大人的攻势不顺,而且援军直到春天仍未来临,那该怎么办呢?” 当景纲茫然地说出这番话时,政宗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 “你怎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呢?小十郎!一旦家康无法及时带领援军在明年春天抵达此地,那就表示他在取得天下方面,已经遭遇了困难。如此一来,天下就无异是掌握在我的手中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筑新城,然后取得南部信直位于北方的领地,并防止最上的领土落入他人之手……如果这是让上杉返回越后,我乡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好了,我已经把我全部的计划都告诉你了。由于兹事体大,因此我希望从在南部策动暴乱到新城破土为止,你能守口如瓶。” 此时此刻连景纲也不得不承认,政宗的确是一个超乎常人所能想象的大策略家。景纲默默地接过政宗手上的大酒杯,内心为究竟该感到高兴,或是该提出谏言而忧郁不决。 四 准备筑城的时间到底有多久呢?事实上,到了八月底时,政宗对于在千代筑城的准备工作,早就一切就绪了。 “至少我拥有一百万石。” 在穿越环绕着广濑川的森林和沼泽的土地上,建造一座能够眺望太平洋的坚固城池,是政宗多年来的梦想。 在这座新筑的城堡里,还要有一座雕刻有菊桐花样的“帝王宝座”,由此即可看出政宗的野心机器规模。由于这是在和上杉家作战之际所想出来的计划,因此更令人佩服。 事实上,在关原之役中,处于西方的黑田长政之父如水也曾有相同的想法。 当长子甲斐守长政跟随家康一起在关原作战时,担任隐居留守工作的如水乃静极思动,有意自北九州岛岛岛一带展开侵略行动,直到攻下长洲为止。不过,政宗的计划却比如水更胜一筹。 庆长五年九月一日,在得知家康即将由江户城出发以后,政宗立即命重臣山冈重长紧跟家康的身后前去。 “家康一定会进入清洲城指挥大局。届时,不论他有多么忙碌,你都必须想办法把这封文件交给他,并取得他答应让我们筑城的许可。此外,你也可以告诉内府大人,势力强大的上杉部队很可能攻向岩出山来,因此我方必须未雨绸缪,事先建造一座坚固的堡垒,以便应付即将来到的这场硬仗。关于筑城的地点,第一优先为石卷、第二为野手口或榴冈……再不行的话,就只好在千代筑城喽!” “我知道了!” “然后你就留在当地,细心地观察一下会战的情形。” 待山冈重长领旨西行之后,政宗又将曾经担任和贺郡(岩手县)领主的和贺忠亲召至北目城来。和贺忠亲较政宗小十岁。十年前当秀吉攻打北条时,和贺也和伊达家一样,接到秀吉命其即刻前往小田原参战的命令。然而由于当时忠亲年幼,因而改派名代前往。未料此举使得秀吉十分震怒,于是将其领地没收,改封给南部利直。 “忠亲,我等你好久了。” 政宗屏退近侍,单独在客厅里接待忠亲。 此时已是阴历九月,正是东北地区稻作收割的农忙时期。 “等到稻作收割完毕之后,我希望你能尽快聚集百姓,立刻发起暴动。” 自从领地遭到没收以后,忠亲就有如囚犯一般,在政宗的庇护下固守于胆泽郡(水泽附近)。或许是由于习惯成自然的缘故吧?他的穿著打扮居然与当地的土著一模一样。 “遵命!” “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害怕。南部信直和利直父子虽说是战国武将,但事实上却与傀儡没有两样。因此,你只管全力去制造暴乱就好,毕竟他们是成就不了大事的。” “我知道!和贺郡是吾家父祖所流传下来的土地,说什么我也要把它夺回来才行。不过依你看来,德川大人能不能在这次的战役里获得胜利呢?” “这不是能下能的问题,而是他一定要获胜才行。” “但是,如果德川大人他……” “你是说万一他成为南部的同志,那该怎么办?是吗?哈哈哈……不必担心,我已经紧紧掌握住德川大人的弱点,因此胜利必定是属于我们的。更何况,在德川大人获胜之前,我们早已扩展了不少领地,届时根本不必担心其它的人。总之,此次战役将会使得奥羽的地图完全改观!你要记住,唯有取得土地才是真正的强者;更重要的是,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会再来一次。” “我完全了解,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为了加强你的实力,我打算多给你几梃洋枪,不过有关我们联络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 “遵命!” “那么就赶快召集百姓开始收割吧!攸关民生问题的稻作一旦被烧毁,那么就无法发动暴乱了。” 煽动是政宗的拿手绝活。当和贺忠亲意气风发地告退之后,政宗随即拍手命近侍传唤片仓景纲前来。 “小十郎,一切事情都已经办好了。你知道吗?我根本不打算与家康正面作战,而是以蚕食的方式,慢慢地扩张领地、建造城池……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呀!” “我知道!不论你内心有何打算,终究还是得对德川大人表现出和顺的态度。” “总之,一切都要等到来年春天再说。如今我已经顺利地鼓动忠亲发起暴乱,因此到时还得暗中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这么一来,我们得先通知水泽城才对!” 当时担任水泽城主的,乃是伊达家的重臣白石宗直。为了便于计划进行,白石宗直除了必须供应忠亲兵器、粮食之外,必要时甚至得亲自率领拥有三百梃洋枪的部队前往和贺、胆泽两郡,佯装要压制暴民,而实际上却是乘机夺取南部的领地。 事已至此,景纲当然没有理由反对。事实上,景纲所担心的,是怕政宗会任性地与家康硬碰硬。 不久之后,山形城的最上家,也就是义光之子修理太夫义康也派人前来求援。 这时已是九月中旬了。 五 家康于八月下旬在江户接到政宗的献策。 当时柳生宗矩正担任家康的密使,由小山的本阵急行至位于太和柳生里的生父石舟斋处。 在接到政宗派人送来的信函之后,独自镇守在江户城的家康忍不住赞叹出声: “真不愧是伊达政宗,果然真有本事。” 他一边啧啧有声地赞叹着,一边把信递给站在一旁的本多正纯。 “哎呀!他的想法居然与将军不谋而合。” 看来本多并下知道政宗怀有强烈的竞争心理。 “这么一来,势必得要派个使者到清洲去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