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政宗》作者:山冈庄八-20

政宗穿着当时最流行的衣服,一只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似乎正在思考什么似地飘然来到三成的面前,既不曾开口打招呼,也不曾颔首致意,而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三成。  “少将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贵干哪?”  “我有一件……很令人困扰的事情要告诉你。”  “这不像是你的作风嘛!你不是一向都神采奕奕的吗?”  “但是这次的事情,却完全是因为你不懂政治而引起的。治部大人,为什么你不让这些归心似箭的将领返回领国,却要叫他们上京呢?”  “我要让他们知道,真正天下的所在,是由秀赖这一代开始。在我看来,这是非常重要而且必要的步骤。”  “这是大错特错的做法,其后果就奸像踩着地雷一样,随时都可能将你和秀赖炸得粉碎。”  “什么?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说,我让秀赖殿下置身于危险当中?”  “是的!”  政宗斩钉截铁地答道:  “如果任由这种情形持续下去,我看大概一年……最多一年半,你们就会自食恶果了。”  三成闻言不由得纵声大笑。  “你有什么证据……?”  “据我所知,诸将们已经共同推举向来与你不和的加藤主计头为首,联合浅野、福岛、黑田、池田等势力,准备兴兵讨伐治部大人了。”  “哦,这根本就是谋叛嘛!”  “也许是吧!不过传言指称他们矢志取得你的性命,认为唯有将你消灭,秀赖殿下才能永保安泰……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政宗向来具有胁迫他人的卓越才能,因此三成在其蛊惑之下,也下由自主地为敏感的情绪变化所包围,并且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认为是不是武藏(家康)在背后煽动这些将领呢?”  “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如今事情已经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不可收拾?”  三成喃喃自语道:  “我想应该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不!一定还有对策可想。”  “对策是有,不过你必须把刚刚来此的福原右马助及垣见和泉守、熊谷内藏允、太田飞弹守等曾经在这场战役中,担任过代理官、执行官任务的人斩首示众才行。”  “不行!哪有这种事!”  三成怒气冲冲地打断政宗的话。  “福原与我有亲戚之谊,而垣见、熊谷、太田等人则与我情同手足。”  “话虽如此……但是你的手足却故意扭曲太阁的旨意,传播不实的消息给在韩诸将。如果你想保持自身的安泰,就必须铲除这些脓包般的手足:否则一旦把他们留在身边,则其余毒必将迅速传递你的全身,最后并且夺去了你的性命。”  “不!纵使会因而丧命,我也……”  “那么,看来你只好赶快交出秀赖喽!这么一来,你死了以后他也不愁没人照顾……”  “你、你说什么?”  三成怒喝一声,随即又拚命地压抑心中的怒气。他知道政宗绝不会毫无理由地开口说这些话,因此一再告诫自己必须保持平静,才能使谈话继续下去。想到这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整理思绪。  “你真的认为我很快就会被杀,所以一定要尽早安排后事吗?好吧!少将,那么你认为我应该把秀赖殿下交给谁呢?”  政宗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当然是交给我喽……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和内府缔结姻缘的呀!”  “什么?把秀赖交给你……不,我绝对不答应!”  政宗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想你除了答应以外,别无他法了。你既不可能把他交给内府或上杉,当然就只有交给我喽!”  三成气得浑身颤抖。  而政宗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治部大人,如果你真的被这些武将夺去生命……那么我就必须以更慎重的态度来处理你的事情才行。前田大纳言终究不久人世,这么一来你还能把秀赖托付给谁呢?当然,为了迎接秀赖殿下,我早就积极争取某些有利的条件,而这也就是我和德川家订立婚约的目的所在。根据双方的协议,一旦内府顺利地掌握天下以后,他就必须送给我至少一百二十万石的领地。”  “这么说来,你们并没有达成协议喽?”  “不!内府大人很爽快地答应了,因为他没有理由拒绝啊!”  “哼!那只老狐狸。”  “而且,内府大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愤怒的神色。本来嘛!遇到事情就应该采取对策才行,怎么可以坐以待毙呢?对了,我很想知道你和上杉家的直江山城守到底谈了些什么?”  “对不起,这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约定。”  “那当然,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信义嘛!”  政宗嘲讽似地冷笑道:  “不过,你们的谈话恐怕早已外泄了。据我所知,上杉栘封会津一事,完全是由于你和直江两人极力说服太阁殿下和景胜所致。”  “那当然,除此以外还有别人吗?”  “殿下之所以会把景胜自越后赶走,理由相当明显。自从谦信公以来,上杉家即和越后的领民产生了一种密不可分的深厚情感,更何况他们还拥有佐渡的金山为其后盾。由于殿下一直担心这三股力量会合而为一,因此自然不会让上杉继续留在越后。”  “……”  “然而上杉却仍心系越后,始终不肯放弃返回故土的希望。他们的心情,和我一直想要收回会津、米泽的想法是一样的。”  “……”  “因此,一直想要回到越后的上杉,却乖乖地移至会津,可见必然有足以令其心甘情愿地移居会津的饵。事实上,即使治部大人为了固守信义而不肯露出半点口风,我也知道这个饵是什么。”  “你所谓的饵,是指伊达吗?”  “除此之外,还有迁移到宇都宫的蒲生之子。”  政宗露出嘲讽的微笑:  “如果直江山城守认为宇都宫那么容易到手的话,则其想法未免太过天真了。别忘了,蒲生之子目前可是内府大人相当器重的女婿哦!”  “我坦白告诉你吧!”  在政宗咄咄逼人的诘问下,三成只好竖起白旗。他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准备说出与直江山城守的秘密约定。至于同座的大场土佐,则双手握拳,全身紧绷地静静听着两人的谈话。  “事实正如你所言,上杉从未放弃重返越后的希望……而我和直江兼续的秘密约定,就是帮助他尽快返回越后。”  “哦?那么是以堀家为饵喽?”  “不只是堀家而已!直江也是天下少有的狡诈者呢!他认为唯有先取得会津一百二十万石的领地,然后才能促使越后的领民群起暴动,藉机并吞天下。”  “这就够了!”  政宗很快地打断三成的话。  “治部大人,难道你忘了?毛利一族原本就是太阁殿下的敌人呀!如今,我又知道了上杉景胜的野心。如果内府大人知道了这件事,那么他和你之间就有不共戴天之仇了。至于前田大纳言嘛,由于已经年老体衰……这些都是你和秀赖殿下所必须面对的真实情势,难道你还要故意视而不见吗?”  “……”  “除此之外,你还故意树立更多的新敌,如加藤、福岛、浅野、黑田、池田及细川等。一旦与这些大名们公开为敌,则发生万一时很可能会危及你的性命……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那么秀赖殿下该怎么办呢?你非但不肯自我反省,反而还怪我不该与内府缔结姻缘。事实上,若非与内府缔结姻缘,我怎么能以女婿当作人质呢?对于这一点,我希望能澄清你的误解。你放心吧!我的所作所为,完全都是为了秀赖殿下的未来着想。”  三成脸上的血色全无。此刻的他,早已不是那个有并吞天下之壮志的大胆三成了。  (政宗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样……?)  虽然他明知其中有诈,但是却始终摸下清楚对方真正的计划……  “我知道了!”  三成极力压抑愤怒之情。  “对于你和内府缔结婚约一事,我不会再责怪你了。不过,这桩婚事究竟是由谁居中撮合的呢?”  “是今井宗熏大人。宗熏在办成此事之后,我还给了他一份丰厚的谢礼呢!”  政宗毫不在意将事情经过据实以告。不过,他是根据听者的心意来加以解释,藉此扰乱对方的思绪。  “总之,一旦公然与诸大名为敌,事情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的。治部大人,你必须好好地计划一番才行。”  六  人类的智慧有上品和下品之分。不过,这种差别并非由于才干的优劣,而是视其对人类了解的程度而定。如果要用更精确的字眼,则应该说是超越知识,也就是人类所受陶冶之差异而来。  遗憾的是,石田三成由于一直待在太阁的身边,因此并不像政宗那样,经历各种惊涛骇浪的磨练。  政宗的智慧,是历经许多苦难所换来的:而三成所得到的,只不过是相当于秀吉影子的智慧罢了。  成功地对三成造成压迫之后,政宗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伊达町的家中,在兵五郎生母的房内享用晚膳。  “你知道吗?阿猫?兵五郎不久就可以回来了。”  “我知道……而且我也相信。”  这时在侧室饭坂氏的腹中,正孕育着后来成为其娘家饭坂氏继承人的宗清。  “你怎么会知道呢?”  “当你为公主的婚事奔走时,我就知道了。”  “你的话真奇怪!为什么我决定了公主的婚事以后,兵五郎就可以回来了呢?”  “在你和德川大人成为亲家之后,治部大人、秀赖殿下和淀君夫人都必须离开伏见,返回大坂城才行。”  “你这话就更奇怪了!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回大坂城呢?”  “因为他们与内府一向不和,留在伏见根本没有立足之地,所以当然必须遵照太阁殿下的遗言返回大坂城。此外,如果他们全然不顾殿下的交代而恣意妄为,那么必将招致世人严厉的指责,更不会获得世人的原谅。如今你又和内府缔结了姻缘,则他们在伏见城更是人微言轻了。”  “嗯,阿猫的智慧果然不同凡响!没错,正是如此……不过纵使如此,你又凭什么认为兵五郎他……”  “我知道他暂时还不可能回来,但只要到了适当的时机,他就可以重回我们的身边了。”  政宗深表同意地点头称许。  “嗯,你真是一只聪明的山猫啊!”  尽管语气中带有挖苦的意味,但是政宗的心情却显得十分愉快。  “阿猫,你有没有想过我何时可以回到领国呢?”  “嗯……”  饭坂氏暧昧地笑着:  “也许还要再等一阵子吧!”  “为什么你会如此认为呢?”  “内府大人比你更有耐性。据我看来,如果你太早回国,很可能会引发一场暴动……我认为这也是内府大人的想法……”  “哦?那么依你看来,我大概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现在你必须小心翼翼地陪在老虎身边……我认为在内府自己也能返回江户之前,你……”  望着阿猫侧头苦思的表情,政宗忍不住爆笑出声。  “真是令人惊讶!阿猫,想不到你一个女流之辈,竟然比男子更能洞悉世事。的确,不久之后就会有两股势力互相拚斗,那就是内府和治部、治部和各大名之间的争战。我希望这场争斗能够早点来临,至于我自己嘛!则必须完全隐藏起来才行。”  “嘿嘿……这下子老虎可真变成猫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还要闭起眼睛,发出『喵!喵』的叫声呢!”  “殿下,我对你有个建议,为什么不趁着这段空闲的时间,好好地学习能舞呢?”  “什么?学习能舞……?”  “是的!其实也不仅限于能舞,其它如笛子、小鼓、大鼓……学什么都可以,总之一定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伊达家的人非常高贵、气派,如此才不辱你这乡下大名的封号啊!”  看到猫夫人煞有介事的表情,政宗不禁把双手举到耳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  “猫啊!猫啊!看来你还真把我当成猫了……不过,我可不像街上的那些不良少年喔!哈哈哈……真奇怪,真是奇怪!”  就在此时,政宗于石田府邸所投下的巨石,已在伏见城内引起轩然大波。  6.独眼关原  一  在政宗的心中,有关日后瓜分天下的关原之役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而且大纲也已大致完成。  秀吉死后,家康与三成更是形同水火,彼此势不两立。在双方的对抗当中,三成拥有太阁遗孤秀赖及其生母浅井氏(淀君),并联合上杉景胜一起出兵;而家康则除了秀吉的正室北政所之外,还获得反对三成挟秀赖自重的诸将们之支持,共同讨伐三成。  家康以维护天下太平为号召,而三成则以对太阁遗孤秀赖矢志忠诚为诉求重点。  这场胜负之争可谓平分秋色,双方难分轩轾,不过这一切早已在政宗的预料之中。  伊达政宗认为,不论是谁输谁赢,自己的立场都必须保持中立。  (这个中立的立场,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因此,他首先和家康订立婚约,藉此获得了一百二十万石的领地。而且,由于此事乃是由今井宗熏居中撮合,因而政宗的立场丝毫不曾引起他人的怀疑。  这么一来,只要等到秀赖进入大坂,就算大功告成了。事实上,政宗对三成举兵叛变的野心十分了解,所以将来不论其成败如何,他都不会受到影响。  既然家康仍在伏见掌管政治,三成自然不会就这样把秀赖留在其身旁。于是三成率领五奉行带着秀赖回到大坂城,以便隔离家康与秀赖两人,并且指责家康专横、不遵守太阁的遗言,藉此点燃战火。  家康当然了解三成真正的用意,但是他认为:  “没关系,就让他自投罗网吧!”  于是他故意接连与诸侯订立婚约,为对方制造讨伐自己的借口。  当然,六男松平忠辉和伊达公主五郎八姬的婚事,也是煽动的元素之一。  “是吗?……等待秀赖殿下返回大坂城以后,兵五郎就可以重回我的身边了。如此一来,在下一次的战火点燃之前,我都可以优哉游哉地在此学习能舞、大鼓。好,我就做给他们看吧!让他们知道,我这独眼龙可不是含糊之辈。”  当秀赖移居大坂城后,当地并没有供他居住的房子,如此必然造成极大的不便,因此政宗有意到大坂城视察一番,以便决定其居城究竟该建在何处?……  不久之后,政宗又在大坂出现了。这次他只带着一名家臣微服前来,然后乘着三十石船来到了八轩家。此行的目的,除了查访居城建地之外,同时也是因为他想和经常至其领地贩卖杂粮的淀屋常安闲话家常……因此他通过淀屋桥来到淀屋常安的家中。  “咦?这不是伊达大人吗?”  甫一上岸,就有人出声招呼政宗。  政宗掀起斗笠一看,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对方。由此人的外表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态度谦恭有礼的茶贩。  “你是哪位?”  “哦,对不起,我想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教授大鼓的保保石见,很久以前曾在箱根和你见过一次面。”  “噢,我想起来了!老实说,我正准备透过今井宗熏的引见,拜在你的门下呢!今日能够在此巧遇,真是太好了。”  “这……这怎么敢当呢?对了,政宗大人是否愿意莅临我的学习场参观一下呢?”  “什么?你的学习场就在这附近吗?”  “是的!事实上,淀屋的主人正是我的门生……所以他把一间附有仓库的屋子借我暂住,并作为练习场之用。你来得很巧,今天正是上课的日子。”  “哦?我也经常在宗熏大人那儿见到常安呢!那么,就打扰你了。”  于是政宗便随着石见来到了淀屋。事实上,由于在淀屋常安家中出入的大名很多,因此政宗此行的名义虽说是闲话家常,但所谈的其实并非真的只是”闲话”而已。  淀屋以贩卖杂粮为主,因此在沿岸建造三十余栋仓库,是邻近地区米产的集散地,交易活动相当热络。  “请随我来,这里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让我们好好谈谈。”  两人通过了两旁种着稀有淡竹的小路,穿过中庭,来到了一栋富丽堂皇的住宅前。  在房子的入口处,并排着几双鞋子。  政宗取下斗笠,来到已有七、八人在座的房内。  就在这时,  “啊?这不是伊达大人吗?”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满身傲骨的侍卫出声问道。  “你是?”  政宗仔细地打量对方。  “你忘了吗?我是内府大人的近侍啊!我是柳生又右卫门,过去我们曾经见过面的呀!”  “哦,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每次都像座屏风似地坐在内府身后的那个人。”  对方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殿下只有一只眼睛,因此不论走到哪里,我都能立刻认出你来。”  “哦?那么你也戮瞎一只眼睛好了。”  “不,这是伊达的金字招牌,别人是学下来的。俗话不是说吗?想要仿效鹑鸟的乌鸦,最后往往会溺死在水中。”  “是吗?对了,你也来学大鼓吗?”  “不!我是特地在此等候你的。”  “什么?你跟踪我……请问有何贵干呢?”  “我是奉了内府之命而来的。”  “内府……既是如此,那就请你稍等一会吧!”  于是政宗向石见借了一间小室,以便他和又右卫门单独谈谈。  那是一间可以听见淙淙的水流、划桨声,同时也是利休生前最喜欢的小房间。  二  “内府的命令……这么说来,我得仔细聆听喽?”  事实上,这是政宗首次和家康的近侍柳生又右卫门宗矩面对面地谈话。  宗矩乃当时已经名震天下的家康近臣柳生石舟斋人道宗严之子,因为忠诚、负责而颇受家康信赖。不过,政宗并未因为他是内府的宠臣而心生畏惧,毕竟家康的近侍并非只有宗矩一人。  宗矩的颧骨很高、脸上血色红润,外表看起来很像在朝鲜归途中客死对马的政宗家臣原田宗时。  (这种长相的人多半非常倔强……)  想到这里,政宗不禁更仔细地观察比自己年轻三、四岁的宗矩。就在这时,宗矩突然自怀中掏出一封家康的亲笔函:  “特将所欲交代之事,委由柳生又右卫门详细口述……”  信内只写着寥寥数语。  “是的,内府大人命我必须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情。”  说到这里,宗矩突然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虽然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但是那副失笑的表情,却令政宗觉得神经紧绷。  “有什么好笑的?你都还没有说出内府大人所交代的内容,就笑成这个样子,那是使者应有的态度吗?”  “对不起,我太无礼了。不过你放心,内府大人毕竟有两个眼睛。”  “什么两个眼睛!”  “内府大人看人很准,如果不是适合担任使者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派出来的。”  “哦?看来你是故意要激怒我喽?”  “真不愧是伊达殿下,果然具有惊人的领悟力。事实上,这正是我今天的任务之一。”  “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被你激怒的。你想,我怎么可能自动跳入柳生所布的陷阱里呢?”  “将军特别吩咐我,今天纵使不能令你暴跳如雷,至少也要让你微微动怒才行。”  “哦?内府竟然这么说……这倒是颇值得玩味喔!敢问又右卫门,为什么内府大人非要叫我生气不可呢?”  “因为内府认为目前你的思绪太过复杂,而且很多重点都忽视不顾,使得大人极为困扰,所以他想若是能让你生一场气,那么或许就能重新镇定心神,仔细地加以考虑。”  这番话着实令政宗吃惊不已。  政宗一向对自己的智略充满自信,然而如今从柳生又右卫门的话意听起来,却好像他只是一个不中用的笨桶罢了。  但是,如果因而动怒的话,则必将使自己立于必败之地。  (柳生那家伙又在笑了!)  “将军认为你深谙兵法,懂得运筹帷幄之道,但是我却不以为然,因为你的计划并非无懈可击。”  “哦……请问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呢?”  “你的计划已经出现破绽,然而你却固执地不去设法补救。像你这种坚持己见、不肯认错的人……最后只会使自己吃亏。每当想到这一点,我就忍不住哑然失笑,真是太失礼了。”  政宗无言以对。  (这个家伙到底是指什么……?)  “你学过禅道吗?”  对于政宗突如其来的询问,对方毫不惊讶地脱口答道:  “是的,我曾跟随大德寺的三玄院学习禅道。虽然此人的个性相当高傲,但在兵法方面却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是吗?这么说来,他也是一个充满自信的人喽?好了,内府大人到底要你告诉我这个不中用的男人什么事呢?”  “据我所知,伊达家中有两位忠臣。”  “这是内府告诉你的吗?”  “是的!其中一位是片仓景纲,另一位则是伊达成实。”  “正是因为有他们两人,我才得以顺利地控制奥羽之地。”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赶走成实大人呢?你知道成实大人目前身在何处、在做什么吗?将军所交代的第一项任务,就是向你问明此事。”  “原来是这件事!我想你也知道,成实是我同族的亲戚。”  “是的……”  “事实上,我并不想赶他走。但是在我离家上京的这段期间,他却逐渐变得骄傲、蛮横,因而招致了家人的埋怨。或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吧?在尚未获得我的同意之前,他就擅自离开伏见前往高野山过起隐居的生活来了。”  “这件事内府大人已经知道了。不过,敢问伊达大人,为什么你要命岩出山的屋代景赖将成实所在之角田城的家士全部遣散呢?”  “这就是我的计划啊!由于家士之中必然有人对我的作法感到不服,因此我才不得不遣散他们。”  宗矩闻言不禁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这么做固然保全了伊达家的颜面,但是你又置成实大人的尊严于何地呢?”  “这句话也是出自内府之口吗?”  “是的!据内府大人表示,成实大人之父实元公年轻时曾经当过越后国主上杉定实的嗣子。”  “确有此事!不过,内府大人所谓的上杉,并非目前的上杉家。根据各种资料显示,现在的上杉家是家老长尾冒用旧主之姓而建立的。”  “这么说来,上杉家的光荣也留存在伊达家喽?可惜的是,政宗公却未能好好地加以运用。试问伊达大人,你知道与你因缘颇深的成实大人目前身在何处、正在做些什么吗?”  说到这里,宗矩的脸上突然露出了责难的表情。  三  “嗯!”  对于家康的用意何在,政宗至此总算了解了。原来他是为了成实的出走,特地派人来对政宗提出忠告。  关于成实的事情,政宗本身也相当在意。他待藤五郎一向有如亲兄弟,两人不论是在战场上或日常生活方面,都培养了很好的默契,而且往来之密切,几乎到了如影随形的地步。诅料世事变幻莫测,如今两人居然形同陌路了。更令政宗感到痛心的是,过去的种种经常萦绕心中,即便想忘也忘不掉。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年龄相近、又是亲戚,因此每当政宗斥责他时,成实总是表现出十分傲慢的态度,坚持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  (真没办法,谁叫他是我的同宗呢?)  除了任性、傲慢之外,成实最大的毛病就是感情冲动,经常轻易地相信他人,并且毫不考虑地便予以任用。在乱世之中,能多收几个家臣当然很好:但是一旦天下太平,则光是豢养家臣及其眷属,就需要一笔庞大的经费了。  这种坏毛病如果只是表现于领内倒还无所谓,但是成实到了伏见以后却依然故我,因此政宗当然不得不加以制止。  “在自己领国的时候,你爱送钱给人我不管,但是如今伏见城内到处都有专门卖弄智巧的囚犯,所以我要你睁开眼睛仔细地看一看,不要再犯轻易信人的毛病了。”  听到政宗的指责之后,成实自然十分愤怒。  “两眼健全的我,再也不想侍候你这独眼瞎子了。既然我们双方都无法再忍受对方,那么我立刻就到高野山去,从今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政宗原以为这只是一时的气话,想不到成实居然真的离开了伏见城。  如果是在平时,政宗一定会耐心地等他自动归来,然而由于此时成实的家臣在角田城发起叛变,以致政宗不得不命屋代景赖以武力降服该城。  此外,政宗还将家臣中比较顽固的三十余名男女处死。  (家康到底由何人口中得知此事呢?)  “柳生大人!当初既是成实背叛了我,怎么可能由我这个主人去找他呢?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去管它了吧!不过,内府大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呢?难道成实曾经跑到他的面前去哭诉吗?”  这时,宗矩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总之,你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大意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该掉以轻心?”  “正是如此!你想,成实大人是个遇到困难就向他人哭诉的懦夫吗?”  “这也是内府所说的话?”  “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要深入调查成实大人之所以到高野山去的原因吗?”  “坦白说,这是伊达家的耻辱。”  “对,这正是你的第二个疏忽之处。”  宗矩的话已经非常清楚了。由于他对自己颇具自信,因此表现出毫无所惧的态度。  “是吗十这也是我的疏忽之处吗?”  “坦白告诉你吧!内府大人正派人四处寻访成实的下落,并答应他能拥有两百人的俸禄。”  “什么?内府要聘用成实?这怎么可以呢?不,我绝对不许任何人这么做!”  “你先耐心地听我说下去嘛!内府大人认为成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何况他只是接纳成实而已,绝对不会令其做出任何不利于你的行动。因此,与其平白错失英才,倒不如好好地加以运用。”  “柳生,有时候你说的话根本教人摸不着边际。”  “所以才要你耐心地听啊!像你这样老是掉以轻心,怎么能把事件前后的脉络连贯起来呢?”  “好,那么我就静静地听你说吧!”  “事实上,除了将军之外,有意争取成实大人者大有人在。”  “哦,是谁?”  “是上杉家的家老,拥有米泽三十万石的直江山城守。”  “你说什么?直江山城守也有意争取成实?”  “是的!据说直江以五万石的厚禄为代价,企图诱使成实加入上杉家,双方联手讨伐政宗大人。”  “哦?”  “成实大人离开了伊达家后……会使伊达家实力平白削弱了三成半左右……这是将军粗略的计算。万一成实真的为上杉家的五万石所收买,则伊达家的势力便要大打折扣了,但是你却不曾注意到这一点,这不正好证明了你的无用吗?”  “嗯!”  “这是将军所说的话,希望你下要生气。”  “我知道,我不会生气的。”  “由于你们是同宗兄弟,因此内府希望你能说服他一起上京朝拜,这就是大人所交代的第一项任务。”  “怎么?难道还有第二项任务不成?”  “正是如此!总之,凡事不经大脑思考是年轻人常有的毛病,所以大人也不忍苛责。不过,他还是希望你能深入调查促使汝家重要支柱离开你的原因。”  “请你代我转告将军,成实之所以离开伊达家,是因为他太任性了。”  “事实并非如此,我认为其中必有陷阱!”  “陷阱……?”  “是的!你想,如何才能打败伊达家呢?那就是离间成实与政宗。一旦迫使成实离开政宗以后,接着再派人暗杀片仓,如此便可使伊达的实力由七成遽减为三成。为了削弱伊达家的实力,对方特别授意大坂的河内屋与兵卫借了五百两给成实。”  “什么?成实向人告贷?”  “是的!由于他经常接济自己所欣赏的囚犯们,以致经济拮据,不得不靠借贷度日。再加上河内屋不断地怂恿他借钱,因此成实也就不及细想,就糊里糊涂地踏进别人为他设好的陷阱里了。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河内屋所借给他的钱,是来自他人之手。你也知道町人借贷有计算利息的规矩,因而五百两很快地就变成了一千两……被庞大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成实大人,原本想把全部的事实都告诉你……”  “可是我却不容分辨地厉声斥责成实……是吗?”  “正是如此!将军认为你虽居于上位,却没有顾及在下位者所遭遇的困难,以致顶尖人才平白流失,真是令人惋惜。”  “柳生,方才我听你提到,真正诱使成实向人借钱的并不是河内屋,是吗?……”  “的确另有其人!”  “此人究竟是谁?”  “我告诉过你了,是上杉家的直江山城守。”  “一曰甫毕,宗矩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凌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政宗,似乎想知道他会有何反应。  正当两人寂然互望时,政宗突然若有所悟地笑了起来。  “是吗?真是这样吗?哈哈哈……”  四  对政宗而言,家康特地派遣柳生又右卫门前来对自己提出忠告的举动,着实令他十分吃惊。  直江山城守的智慧固然可怕,但是能够洞悉其计谋的家康之智慧,却更加可怕。家康那无所不在的情报网,使政宗觉得有如当头棒喝一般。  当然,家康之所以对政宗提出忠告,主要是希望他能尽快找回成实,以免成实被上杉家的五万石所收买,否则将会对伊达家产生不良的影响。  不过,政宗对于家康认为一旦成实背离伊达,则伊达的实力会减少三成半,一旦敌人暗杀了片仓景纲,则伊达氏的实力又削弱了三成半的计算方法颇不以为然。原来在家康的心目中,政宗本身的实力只有三成而已。  (混蛋!我能这么轻易让那家伙回去吗?)  想到这儿,政宗只好让宗矩留在小房间里,自己一人前去与淀屋常安见面。  有”商人太阁”之称的淀屋,建有几栋专门用来招待大名的住宅,而淀屋就在其中的一栋里接待政宗。  在前往会见淀屋的途中,政宗暗暗决定要先吓破宗矩的胆子之后,才放他回去。  虽然家康比政宗年长,但是如果就这么让宗炬回去的话,则所有德川家的家臣,都会认为政宗是一个凡事不经大脑、懦弱无能的饭桶大名……一旦这项传闻散布开来,则对拥有一百万石的政宗而言,将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柳生,趁此机会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过去我在德川府中多次蒙你照顾,因此这次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喝酒。”  主意既定,政宗也不管主人淀屋是否答应,就下容分说地拉着柳生的衣袖来到一间豪华的客室里。  “近侍,快取酒来!”  虽然是在别人的家中,但由于主客身份上的差异,因此政宗反倒喧宾夺主,肆无忌惮地差遣淀屋家中的仆役。  “既然是在淀屋的家中,我们也就不必过于拘束。来,有两个眼睛的内府使者,我先敬你一杯。”  “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呢?柳生,你也是深谙兵法的人,因此你想我真的是一个经常掉以轻心的人吗?”  “我倒希望你真的如此!”  “你认为我是一个饭桶大名吗?”  “不……”  宗矩不加思索地举杯说道:  “你并未真的掉以轻心,只是太容易忽略某些细节了。不过,一旦有多重束缚加在身上,则任谁也动弹不得。”  “哈哈哈……”  政宗的内心怵然一惊。  (这家伙原来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要角呢!虽然他只是三玄院的弟子,但是言谈举止却颇有禅味。)  “在我尚未喝醉之前,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请你回去之后代我转告内府大人。如果他能完全了解我的作法,那么我一定会制止成实出卖自己。”  “你真的会出面制止?”  “是的!如果让成实为了五万石而投向上杉家,则不论是对会津或米泽而言,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所以请你放心,我一定会阻止这件事的。”  “的确如此……”  “问题是,既然内府大人能看透这些事情,则直江山城守当然也下例外。一旦他也知道的话,那么成实的下场就非常可怜了,所以我还是出面制止他较好,对不对?柳生大人?”  刹时宗矩的眼中闪现复杂的神色,不过并未露出吃惊的模样。他默默地凝视政宗好一会儿,然后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我就以这杯酒来敬你吧!”  “哦,你不再喝了吗?”  “不了,我想伊达大人对于兵法更有兴趣。”  “的确如此,不过我有自创的独眼流。”  “话虽如此,但是我还是要推荐一个人当你的老师。”  “什么?你要为我介绍老师……此人是谁呢?”  “事实上,此人和你及成实大人之间……有一点亲戚关系存在,那就是大和的狭川新三郎。此人乃日本国内唯一敢在诸大名面前吹嘘的人,想必伊达大人已经听说才对。”  “你的意思是说,在吹嘘方面还有人比我更强喽?……”  说到这儿,政宗突然挥手说道:  “哎,算了!你的好意叫我十分感激,但是我又担心你派一个间谍潜伏在我的身边:如此一来,岂不是反而增加了我的负担吗?”  “哈哈哈……”  宗矩毫不掩饰地爆笑出声。  “有什么好笑的?”  “哈哈哈……你说不想增加负担……但是我并不认为他是你的负担。其实人生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伊达大人固然足智多谋,但是我总能以独创的柳生新阴法掌握你所有的变化。当然,如果对手换成是上越的达人,那么我就必须多费点功夫才行了。”  “什么?这就是你对兵法的解释吗?不论如何,你的说法非常有趣。”  “如果我是你的话,一定会毫不考虑地接纳狭川新三郎。”  “假若我不接纳他的话,会有什么损失呢?”  “所谓的得失,往往因人而异。据我猜测,狭川新三郎或许能告诉你成实的藏身之处。”  “哦!”  “目前你并不知道成实大人身在何处……如此一来,你如何带他上京参拜内府大人呢?……”  “我知道了!”  政宗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柳生的话。由对方的谈话来看,似乎早已掌握了成实的行踪。  如果政宗能从对方的谈话当中得知此事,那么其故弄玄虚的作法,就好像在沙滩上钉木桩一样,纯属多余。  “好吧!那么从今天开始,狭川就跟着我吧!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和成实取得联络了。”  “在此深表谢意,这样我也就能够顺利地向内府大人交差了。”  “的确如此!”  “是啊!我把间谍送到伊达家,结果这个间谍却帮助伊达家找回他们的支柱,并且使上杉家心生警惕。”  “真是有趣啊!”  “如果你能和挟川新三郎好好相处,那么将会发现此人的才能十分惊人。在当今世上,除了宗矩和家父石舟斋之外,唯一能够和你充份配合的,就只有他了……”  “我知道!他会在诸大名面前大肆吹嘘。柳生,我们再干一杯吧,希望你不要拒绝。既然上天安排我们在此相会,怎么可以轻易度过呢?”  “好吧!那么我就再喝一杯……你也知道,宗矩对酒一向……”  “你的酒量不好吗?”  “不!事实上,我喝得再多也不会醉,因此我认为多喝也没有什么用处。”  “你这家伙,又在吹牛了。哈哈哈……我觉得你的禅道与我颇为相近,真是有趣极了!柳生大人……”  如果家康是政宗在踏入后半生之际,挡在其面前的一片巨大石壁,那么柳生宗矩就是在其晚年之后,所遭遇到的强劲对手。而对秀忠及家光而言,宗矩则是一个不论是智慧或才干都远胜于他们的可怕敌人。  当然,此时两人并不知道这一点。不过,凭着敏锐的直觉,两人都已察觉到对方是不可忽视的人物,并且彼此怀着警戒之心。  五  关于关原之役前夕双方的计划,从政宗的立场来看,就好像画有图案的彩色屏风一般,令人眼花撩乱。  石田三成与秀赖一起移往大坂城,是在庆长四年的正月十日。  移居大坂之后,三成立即煽动五奉行点燃攻击前去拜访前田利家的家康之火苗,并列举其罪状如下:  一、伊达政宗之女与其六男忠辉缔结婚约。  二、以异父弟松平康元之女为养女,嫁与福岛正则之男正之为妻。  三、以外甥小笠原秀政之女为养女,并嫁给蜂须贺家政之男丰雄(至镇)为妻。  四、以从弟水野忠重之女为养女,并嫁与加藤清正为妻。  奉行们列举上述四点,指家康违反禁止私婚的禁令,并以此为借口,准备兴兵讨伐家康。  来到家康处的使者,是安国寺惠琼及三中老之一的生驹亲正。  家康故意回避两人的指责:  “如果各位这么介意的话,那么婚期可以延期。”  家康认为只要不触怒对方,彼此就可以达成和解,并得以进入伏见城。  纵然如今所有的反感都集中在家康一人身上,但是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却仍然巧妙地利用各种借口,如为顾及殿下的安全、推行政务等,企图进入伏见城……由于他将这些理由藉黑田长政之口对外散播,因而听起来并无牵强之处,于是乎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家康进入伏见城内不久,向来被三成视为对抗家康之有力筹码前田利家终告死亡,享年六十二岁。  当利家于闰三月三日死亡之际,朝鲜之役的七将对于三成的反感,也终于爆发了。  “杀死三成!”  “绝对不能饶了治部!”  “不能让这种小人继续为祸人间。”  利家死去的翌日,也就是四日当天,包括加藤、福岛在内的七将,终于举兵攻打当时正在大坂的三成。虽然事先已经预知会遭到袭击,但是事到临头三成仍然吓得肝胆俱裂,连夜逃往伏见去了。  然而七将却仍在其身后紧追不舍,眼见已经无路可逃的三成,只好逃往家康位于向岛的家中。  对于三成的作法,甚至连政宗也不禁哑然失笑。  (这件事真是有趣极了!被同伴追得无处可去的老鼠,居然向猫求助?)  政宗心想猫一定不会答应其请求的。  虽然古人有言穷寇莫追……但这次的情形却有所不同。也就是说,如果猫想要吃到老鼠的话,就必须把它赶到明处,然后才能张口大啖。  即使自己不想吃,猫也应该把它让给在后追赶的七将,如此一来,三成必定难逃被大卸八块的命运。  (这是在《太平记》和《平家物语》等书中均不曾出现过的场面……)  就在政宗拭目以待之际,家康突然做出了出人意表的决定--他厉声叱退了紧追不舍的七将,对陷于困境的老鼠伸出援手。  (我实在不懂!如果让七将一举歼灭了他,则一切不都结束了吗?)  当时政宗与家康在思想上的差异,即表现于此。当然,年龄的差异及成熟程度各有不同,乃是导致此一差异的主因。  这时的家康,早已在胸中描绘出一幅”道义立国”的幕府政治蓝图。  家康认为,光靠阴险、尔虞我诈的政策,是无法统治天下的。换言之,他的施政态度便是合理地处理事情。  “真不愧是内府大人,处事方法果然与众不同……”  他的作法当然也必须获得世人的认同。  “我不想因为私怨,而引发了足以破坏太平世界之秩序的暴力。换言之,凡事均必须据法而行。”  因此,当五奉行指责家康的私婚是违反禁令之行为时,他也立即从善如流地答应延期。  “我不会让你们把三成带走的。”  他疾言厉色地斥退诸将,之后又把三成自五奉行当中除名。  “在引起这场大骚动后,怎么还能让他继续留在大坂城呢?因此我准备把他送到佐和山城(彦根),然后再仔细想想善后之策。”  此一制裁看似合理,但其实却已将三成的势力连根拔起。  这么一来,三成再也不能留在秀赖身边,同时争夺天下的美梦也就此宣告破灭。  主意既定,家康立即派遣已经成为太阁养子的结城秀康率领数千名士兵,护送三成到佐和山城去。  在第一回合当中,家康获得完全的胜利。于是,家康终于在北政所高台院的召请之下,来到了大坂城。  石田三成正式迁往佐和山城,是在三月七日,而家康进入大坂城则是在九月七日。  “大坂的年轻侍女均不听管教,因此希望内府大人到大坂来严加整饬一番。”  事实上,风纪紊乱是有原因的。在伏见大地震时,由于侍女死亡过半,以致宫中人手严重不足,因此秀吉只好征召三条柳马场附近素行不良的女子担任临时侍女。由于这些女子性格剽悍、刚烈,因此管教起来相当困难。  “但是我在大坂并无居所……”  家康以此为借口婉拒北政所的邀请,诅料高台院居然将其居住的西之丸让给他,而自己则隐居于京城里的三本木。  当时由于城内盛传淀君与大野治长私通,因此长州的内藤隆春特地修书告知夫户元家此事……当然高台院也听到了这个传闻。  当此之际,一切的情势发展正如政宗所预料的一般顺利开展。  上杉景胜并未应家康之召上京。拒绝上京即意味着有意开战,因此有关上杉势准备兴兵作乱的消息,不断地传进政宗的耳中。  庆长四年就在一片鹤唳声中过去了。到了庆长五年,上杉景胜在屡次拒绝上京之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三月十三日当天,上杉景胜以为谦信举行第二十三次法事为由,召集领内的白石城主甘糟景继、小峰城主安田顺易、福岛城主岩井信能、森山城主本庄繁长、染川城主德田长义、猪苗代城主杉原亲宪、二本松城主下条骏河等人,于会津的若松城召开军事会议。”  此次会议的总参谋长,当然是米泽的直江山城守兼续。  当正在学习大鼓和能舞的政宗听到此一消息时,内心不禁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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