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政宗的关爱,令我十分感激。不过,今天的谈话绝对不能传入秀吉殿下的耳中……嗯,看来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在与全宗会谈之后,政宗深觉若非自己太过粗心大意,也不致使事情演变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今,所有被对方用来诬陷自己的人证,如秀次、五右卫门、小次郎及蒲生氏乡,都已经不在人世,使得政宗根本无从辩起。 当然,现在若是再随意妄动,则无疑是给对方攻击自己的机会。 “就这么办吧!请你告诉太阁殿下,就说我马不停蹄地赶到京师之后,特地来到你的府邸,向你表明内心的惶恐,并且希望获得殿下的谅解。” “我知道了!明天一早我就去见殿下。” “此外,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能否请你派人将留在聚乐第府中的留守政景找来呢?” “没问题,我立刻就派人去。不过,对于家中一统的问题,你是不是有所计划呢?” 说到这里,全宗突然压低了声音: “不如这样吧?你不妨将家督之职让给兵五郎,然后向殿下表示有意隐居。” “这件事等我见到政景以后……” 政宗着实委决不下。事实上,全宗根本不了解他内心的想法。 (我这奥州第一的食人虎,真的就这样被石田锁得死死的吗?……) 四 全宗之所以建议政宗隐居起来,是因为他认为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救得了政宗。 然而,猫夫人所生的兵五郎,目前实岁也只不过是个四岁几个月大的幼儿罢了…… (毕竟,关白一家人的遭遇,未必就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一般而言,解决问题的方法不外两种。一种是鼓起勇气斩除祸根,另外一种则是抽丝剥茧,对所有的疑问耐心地一一加以解答。 然而,依目前的情况来说,两者的通路都已被对方堵死,根本无法采用。 即使真的派人前去刺杀石田三成,根绝促使淀夫人传话的根源,却可能导致反效果。 “事实真是如此吗?” 结果反而加深了秀吉的疑念。 另一方面,如果想要采取抽丝剥茧的方法,则苦于没有充裕的时间。 令人担心的是,一旦这个问题延宕过久,则太阁甚至可能连自己的胞姐都会斩杀,更何况是政宗一家呢? “连关白都杀了,政宗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如此一来,爱夫人、猫夫人、兵五郎和五郎八姬等人,就会遭到和关白的妻子们相同的命运。 事实上,这个阴谋的最终目的,就是要置政宗一家人于死地。 在全宗的通知下,留守政景匆匆赶到。当政宗看到叔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只得勉强一笑。 “政景,人生真是到处都布满了陷阱啊!” “殿下!这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啊?” “哈哈哈……放心吧!政宗生来就是一副不死之身,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烹醢的。” “这我当然知道。就我所知,如今甚至连一向和治部少辅关系良好的前田玄以,也对伊达家抱持同情的态度。” “你看,如此一来我们不就可以打开一条活路了吗?明天一早,你先到伏见城的官邸去见德川大人吧!” “拜见德川大人?殿下你的意思是要依靠他……” “依靠……我才不会去依靠他呢!” 政宗大声说道: “我伊达政宗即使身逢灾难,也不会去依靠神佛或其它人,这一点你不要忘了。” “是……那么,我该对德川大人说些什么呢?” “我之所以派你前去和德川大人交涉,就是要你告诉他,石田三成已在伊达家最重要的生命之井当中,丢下了一块巨石堵住泉水涌出的出口,以致我们面临无水可暍的窘境。” “无水可喝?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会死……” “正是如此!为了求得生存,我们必须除去这块巨石。但是由于人手不够,因此需要找其它人帮忙。” “殿下是指德川大人吗?” “你不必担心,德川家也有需要我们帮忙掘井的时候呢!到时,恐怕他非得找我帮忙不行了。” 留守政景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然后抬头望向政宗。 “殿下,你和我们的父祖一样,始终都保有不肯服输的决心。” “我很高兴自己能和先祖有相同之处。总之,我并不想依赖他人,因此你可以问问对方,究竟有没有帮我挖井的打算。事实上,我只需根据德川的答案,就可以知道他的才干了。” “嗯,我知道殿下的意思了。你是要我绝对不能向对方摇尾乞怜,而是尽力游说对方成为我们的同志。不管怎么说,政景终归是伊达家的血脉,因此我绝对不会低声下气地请求对方,让殿下蒙羞的。至于往后的事,殿下到底有何打算呢?” “我会乖乖地坐在这儿。你也知道,放在刀俎上的鲤鱼是动弹不得的。” “的确如此!殿下毕竟是个聪明人……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必须请问殿下。” “是有关把督家之职让给兵五郎的事吗?” “啊?殿下,连你也这么认为……” 政宗摇头苦笑。看来全宗和前田玄以早已共同讨论过,并且一致认为这是政宗唯一的生存之道。 “仔细听着,政景。俗话说三十而立,我今年尚未年满三十,连立都不曾立过,怎么可以就此隐居呢?” “嗯!” 政景低声嘟嚷着。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政宗并没有隐居的打算。 (但是,如果能因此而保全性命……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尽管心里这么想道,但是政景依然遵照政宗的吩咐,于翌日一早朝伏见城的向岛出发。 家康故意让政景苦候良久才出现在客厅里,并且露出不悦的表情。 “让你们这些人辅佐政宗,真是一大错误。至今我才明白,不管主君有多么杰出,一旦周围没有贤臣辅佐,则终究无法立家。我先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诉苦。”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我家主人的计划喽?” “我不知道!不过,即使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很多事情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引起问题。” “事实上,主人之所以要我来此,是为了告诉你,有位狡诈的家伙在伊达家最重要的生命之井中丢下了一块巨石,正好堵住了井水的涌出口。” “既然是重要的生命之井,你们这些为人家臣的就应该尽全力保护才对呀!” “是……是的!的确是我们这些家臣的疏忽……” “对不起,我很忙。” 家康打断政景的话: “现在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帮忙伊达家掘井。请你转告政宗,家臣的疏忽就是主人的疏忽,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请他千万不要忘了。现在我已经完全了解你的来意,而且也告诉你我无能为力了,是不是可以请你离开呢?坦白说,伊达政宗想要向他人求助的表现,更加证明了他是一个胆小鬼,同时也使我更加地看轻他。” 留守政景不禁面红耳赤。虽然此行的确是来向家康求助,然而对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态度,却使他非常生气,因此乃决定采取高姿态。 “家康大人,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来求你帮忙的。” “即使你真的请我帮忙,我也无能为力。” “我家主人曾经说过,只要看你的回答,就可以知道你的才干了。因此,方才你所说的话,我会一字不漏地转达给主人知道。” “很好,事情本来就是如此,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更何况,既然主人是胆小鬼,家臣也懦弱无能,那么又怎能奢望获得他人的帮忙呢?” 家康大笑数声之后,接着又以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 “我曾经听说伊达家有很多优秀的家臣,然而事实却非如此。眼睁睁地看着主人遭到流放的命运……这些家臣的胆怯作风,实在令人无法苟同。” 留守政景忍不住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罢了!这么冷酷的人,怎能冀望他会帮助我们呢?) 政宗固然自负、倔强,但是这一次所遭遇的困境,却非得请求他人协助不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家康不但不肯伸出援手,而且还展现出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真是令政景觉得齿冷。 五 在京内各处,正盛传着各种传闻。 有人说伊达政宗之所以迅速进京,并不是因为害怕被秀吉治罪,而是来指挥留在京师的一千多名家臣群起暴动,焚烧京师的街道,救出其妻孥,然后堂而皇之地班师返回奥州。 因此,他一返回京城之后,就住进了施药院法眼的家中,精心筹划一切事宜。然而,当秀吉派遣诘问使前田玄以、寺西筑后守及岩井丹后等三人于八月二十日前来调查详情时,政宗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和关白谋叛之事没有任何关联。” 但是一等使者离开之后,政宗随即命人锁上大门,然后在聚乐第的大宅裹制造火药,准备谋取秀吉的性命。 诸如此类的传闻,下停地在街头巷尾之间流传着。 事实上,这类传闻之所以产生,是由于伊达军在出征高丽之前,华丽军列的记忆仍然深印在人们脑中,而且又在战场上立下了三国第一的功勋,因此一般的老百姓自然而然地对其威力感到敬畏。 传闻并且指出,这些以精悍闻名的伊达众,正聚在藩邸里闭门演练战技。 “当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也就是京师失守之时。” 有些人甚至言之凿凿地表示,亲眼看到有好几挺大炮偷偷地运进了宅内。也有人说,宅内有许多头戴尖帽的枪队,日夜不停地演练突击战术。 还有人说,政宗运送了大批的兵粮进入宅邸内,而先前借住在他处的藩士,也陆陆续续返回其身边。 当然,这些传闻也传进了五奉行及秀吉的耳中。 当时,秀吉已经决定好处分政宗的方法了。他准备把政宗流放到五岛列岛,然后让年仅六岁的兵五郎继承每年二十万石的家督之职,并且充当人质,上京陪伴与其年龄相近的秀赖。 (那么,伊达家中该由谁来治理呢?) 在尚未决定人选之前,秀吉打算让前田玄以或施药院全宗全权负责。 石田三成对此当然极力反对,不过当时的秀吉,并没有老到足以成为三成之傀儡的地步。 “政宗毕竟是奥羽名家,因此一旦令其家臣四处逃散,则日后反而可能酿成麻烦。” 另一方面,原本认为政宗必然难逃流放隐居命运的家臣们,在政宗抵达之后,却突然由意志萎靡而变得奋发昂扬。 (政宗一定有什么企图!) 因为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所以在传言四起之际,京里面的百姓们纷纷变卖家产逃出城去,似乎想把此地拱手让人。 “快把江户的大纳言找来,我相信他一定掌握了某些情报。” 在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等人的连署下,秀吉终于颁布”御旨”,火速地召家康前来。 家康仍然不改其面无表情的本色来到秀吉面前,但却出人意表地率先开口说话。 “殿下,市中有关伊达徒众的传闻,你都听到了吗?” “嗯!我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所以才特地召你前来的啊!那么,传闻是否属实?” “大概是真的吧?据我所知,那些一身傲骨的伊达家臣们,都已经来到京里了。” 家康指的,乃是片仓、藤五(成实)、留守、亘理、国分、白石、原田、石母田等人。 “这些拥有五万石以上的大名及足以指挥两千人以上的勇将,总数约在十九人左右。” “这么说来,你也认为他们打算在京里制造暴乱,乘机将京城夷为平地喽?” “不!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家康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旦让他们簇拥着政宗返回奥州,则我们势必得要立刻中止对高丽用兵才行。” “什么?你认为伊达真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正是如此!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伊达的家臣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政宗被流放到外岛去的……一旦其家臣们决定返回奥州,则势必与太阁的部队发生冲突。可想而知的是,这场战争必定比攻打小田原之役难上数倍,同时我们还必须应付国外的战争……这实在是很难兼顾到的。” “嗯!这么说来,你认为他们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喽?” “正是如此!据我所知,他们的内心都感到非常气愤。” “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收拾善后呢?” “只好饶恕政宗,让事情尽快结束喽!” “大纳言!” “在!” “这好像不是你会说的话嘛!为了高丽之战,我就一定得要颁旨赦免这个存心拆我台的家伙吗?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 “这的确是不太合乎常理,不过殿下可别忘了,现在生气的人是政宗啊!由他一接到你的诏令就立刻上京的表现,显示他希望能洗清自己的嫌疑,而且他的一族侍从家臣都抱持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更何况目前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证明政宗的确涉有重嫌。” “什么?连你也认为政宗并未煽动关白?” “臣惶恐之至。不过,像政宗这么绝顶聪明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殿下,自取灭亡呢?” 秀吉慢慢地咀嚼这一番话。 (甚至连家康都认为政宗是无辜的……) 想到这裹,他有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似地。 “这么说来,大纳言,你认为政宗是无辜的喽?” “殿下,我想你也不认为政宗会如此愚蠢吧?像他这种凡事小心翼翼、精打细算的人,怎可能做出此一错误的决策,使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呢?” “嗯!” “因此,为了天下百姓及后世子孙着想,我认为殿下应该放他一马。” “可是……大纳言,这恐怕很难吔!” “为什么呢?” “如果我饶恕了他……岂不表示我的想法有错吗?” 家康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父母经常会过份苛责子女,但是也会借着各种不同的形式来原谅子女。既然你不可能中止高丽之战转而攻打伊达家族,那么何不展露父母般的慈颜,原谅政宗呢?如果殿下愿意的话,家康自愿负责处理此事。” “哦?这么说来,大纳言愿意当着诸侯面前代政宗请命喽?” “不、不!” 家康忙不迭地挥动那熊一般的大手。 “现在并不是家康为他请命的时候,所以我不会这么做的。不过,我会想出一个可以让殿下顺理成章地原谅他的方法。” “好,那么一切就拜托你了,大纳言。” 一旦事情明朗化后,秀吉也变得大方起来。 “你好好地安排一下,务必让其它的奉行都成为你的证人,知道吗?大纳言。” 家康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 六 在伊达位于聚乐第的宅邸里,家臣们全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因此士气显得格外昂扬。 尽管传闻指称伊达众计划焚毁京城,然后堂而皇之地返回领地,但是事实上他们并不准备这么做。 如果真的有意烧城,则恐怕连大坂城也无法幸免,然而他们真正想要做的,只是放火烧毁聚乐第附近的藩邸罢了。当然,如果先前的谣传属实的话,则恐怕石田三成会比秀吉更加慌张。 “这么一来,也许能找出一些妥协的办法。” “既然把生命都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不过,在政宗到来之前,他们的想法完全不同。原先大家都抱着消极的态度,认为凡事能忍则忍,只求平安就好,但是如今由于生命受到威胁,因此立场完全改变。 不可否认的,促使他们下决心不依赖他人的主要原因,是由于遭到家康无情地拒绝。 “这只奸诈的狐狸!现在,既然先前的希望已经落空,大家还有什么好办法呢?” 直到此刻,留守政景仍然对家康的做法感到气愤。但是当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时,却遭到政宗严厉的斥责。 “政景,不要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们原本就不打算要倚靠他人的呀!正如那只狐狸所言,今天的事完全是因为我们自己的警觉性不够所致。那个家伙虽然蠢笨,但是做事却非常谨慎、小心。” 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对于自己被讥为胆小鬼一事,政宗却始终无法释怀。 (既然对手是太阁殿下,那么即使没有他人的帮忙,我也要一举成功!) 对于政宗的表现,连京童们都忍不住击节赞赏: “真不愧是伊达家的子孙!” 但是在喝采之余,却又不禁为他的未来惋惜。当此之际,所有的人都认为伊达众将会自京中消失。 不过,一旦有了必死的决心之后,则情形就完全改观了。在不想依赖他人、也不愿意有人介入的情况下,自然能够利用现有的条件打开活路。毕竟,以秀吉目前的情况看来,根本没有余力在征伐高丽的同时,出兵攻打奥州。 (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一点,难怪家康要说我粗心、胆小了……) 经过一番省思之后,政宗开始搜购火药的材料,并且正如传闻所言一般,开始闭门制造火药。 至于传闻所谓政宗命人运来了数挺大炮,则完全是空穴来风。事实上,人们口中的炮弹,其实只不过是个纸糊的酒桶罢了。 政宗一共做了将近二十个纸糊的酒桶,准备在从聚乐第撤退的夜里,向天际发射五彩焰火。 “伊达军队趁着黑夜,乘着云雾凭空消失了。” 如果不以如此浩大的声势撤退,则很难平息政宗内心的怒气。 当然,如果这个计划真能付诸行动,则伊达政宗便是烟火的始祖了。事实上,这种制造彩色火药的技巧,是政宗自一位在边界遇到的南蛮传教士那儿学来的。 此时政宗已经领悟到,如果只是一般常识内的思考,那么绝对不会做出惊人之举。同理,如果只是遵循虎哉所传授的禅道或自己盘坐悟道所想出来的方法,则往往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就在他们忙着准备制造火药之际,聚乐第里突然发生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那是在九月二十三日的早晨。 一早就在宅内巡视的留守政景,突然神色慌张地跑到政宗父子的房间里来。 “殿下,治部又在要诡计了。这一次,他竟然把高牌竖立在门前。” “什么?高牌……” “殿下请过目。他说这家的主人伊达政宗和最上义光合谋,准备夺取天下……” “什么?说我和最上义光合谋……” 对政宗而言,这是最令他感到痛心的话。 事实上,政宗目前和最上义光并没有联络。不过,等他回到奥州以后,他自然就会这么做。 这不仅是因为母亲保春院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同时也是由于义光对女儿应关白秀次之请而上京,结果却连秀次的脸都还来下及见到,就被处死在三条河原一事极感悲愤之故。 (直到目前为止,治部仍然不断地在讨好阿拾和淀君……) 盘据在义光内心的反感,使得他愿意尽释前嫌,和政宗携手合作。 政宗自政景的手中接过高牌,脸色怵然变得苍白。 (他为什么这么执拗呢?……) 既然会在伊达家门前设立高牌,那么想必在京城及伏见等地也竖立了相同的东西。 (如今,甚至连最上家也卷入其间……) 如此一来,岂不阻断了和母亲和解的管道,使双方的谈话无法顺利进行了吗? 面对这种情形,连政宗都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奸智的确高人一等。 令人气恼的是,对于三成咄咄逼人的作法,自己居然没有反击的余地。 唯今之计,为了不显得太过怯懦,伊达家也必须竖立高牌才行。 “真的要这么做吗?” 如果真要站在责备的立场,则责备的话语永远也说不尽。既然对方可以诬陷政宗意图割下秀吉的首级或毒死阿拾,则伊达家人当然不能继续保持沉默。 但是,在还来不及针对这些不实指控一一加以澄清之前,伊达家就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最上家自有最上家的智慧,赶快把这块高牌折断,千万不可让其它人看到。反正,我们已经决定好要怎么做了。” 在斥责政景的同时,政宗的脑海里不断浮现保春院和义光愤怒的姿态。 七 伊达家的内部,多半属于作风踏实的稳健派人士。 此外如片仓景纲,则是属于智能型的人物。至于中岛宗求、汤目景康(后来的津田景康)等人,则认为政宗应该针对外界的谣言提出辩解,藉以消除太阁内心的疑惑。 问题是,虽然政宗有心消除太阁的疑惑,但是由于有人在一旁进谗言,以致真实永远无法传进太阁的耳中。 由于无法晋见太阁,因此,这些谨慎派的人士只好每天带着诉状在市中徘徊,希望能够遇到太阁外出,以便将诉状直接交到秀吉的手中。 结果皇天不负苦心人,中岛宗求及汤目景康两人终于在九月二十二日当天,实现了他们的梦想。这一天,当两人发现秀吉乘轿准备外出狩猎时,即偷偷跟着舆轿来到了津田原。 “殿下,我有事情要求你,有事情……” 汤目景康将绑在竹竿上的直诉状递给了秀吉的护卫长。 这时秀吉突然下令停轿。 “哦?原来是伊达家的家臣,你们对主君的忠诚的确可嘉。” 虽然有人说秀吉对于汤目两人拦路告状之事大为震怒,不过以秀吉喜欢演戏的作风来看,应该不会表现得如此缺乏风度才对。 当汤目和中岛两人把直诉状交给了秀吉之后,由于并不知道结果如何,因此并未向政宗报告。 殊不知政宗早已由其它人的口中得知此事,只是因为知道他们的出发点完全是基于一片好意,所以就故意装作不知、也不想多加询问。 二十二日早晨在伏见城的大内,当秀吉正在聆听侍卫朗读昨日(二十二日)由伊达家臣处送来的诉状时,德川家的布施谷久兵卫、牧野主水及水竹仲左卫门等三人奉了家康之命,特地送来一样东西让秀吉过目。 “什么?江户的大纳言派人送东西过来?好,先让他们在庭院裹等着吧!” 秀吉认为家康必然已经想出解决政宗之事的方法,因而心中不免怀有期待。 当三人的身影出现在庭院裹时,首先映入秀吉眼帘的,是布施谷久兵卫拿在手上的全新白木高牌。 (嗯!这其中必然暗藏家康的计谋。) 秀吉故意蹙起双眉来到三人的面前。 “希望殿下看了以后心情更加开朗……” 然而秀吉却对三人说道: “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高声怒吼: “今天早上我一点都不高兴!咦,这是什么高牌啊?” “启禀殿下,这是竖立在德川家门前的牌子,所以大人特地命我等送来给你过目。” “读给我听吧!我的眼睛已经不行了。” “遵命!这高牌上面写的是……” 布施谷久兵卫举起高牌,由木野主水高声朗诵。 “伊达政宗和羽前山形的最上义光合谋想要取得天下,真是罪大恶极!” “就只有这些吗?” “是的!不过,后面还记载有文禄四年九月二十三日等字样……”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嘛!为什么大纳言要把它送给我看呢?” “大纳言认为这其中必有隐情,因此命我们即刻送来请殿下过目。” 秀吉脸色阴郁地说道: “这只老狐狸想的就是这个计策吗?他自己怎么不来……” 说到这儿,他突然忍不住似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这种专门用来欺骗小孩子的高牌,恐怕连大纳言也会感到十分吃惊吧?” “是的!我家主人认为有人要狙击天下,因此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管……” “哈哈哈……你告诉大纳言,请他放心吧!这种专门欺骗小孩的高牌把戏,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不过,他还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我想,这一定是憎恨政宗的人所耍之小伎俩。由此看来,先前对政宗的所有指控,必然也是为了报复私怨而凭空捏造的,现在我终于完全了解了。你们回去告诉德川,我并不是会轻易被小人蒙蔽的人,如今我对政宗的疑虑全都解开了。” 三名使者抬头望着秀吉,表情愕然。但是秀吉却仍毫不在意地大笑不已,并且猛跺地板召唤茶坊主。 “坊主,立刻将玄以、施药院全宗、寺西筑后及岩井丹后等人全部叫来,我要派他们到伊达家去。什么?筑后和丹后都不在……真是些愚蠢的懒惰者。如果他们再继续怠惰下去的话,恐怕就要变成狐狸的饵食了。赶快派人把他们找回来,就说殿下非常生气。哈哈哈……这样就行了。好,把高牌放在这儿,让其它人也来看看吧!” 不论如何,秀吉依然对政宗抱持着好感,所以才愿意原谅他…… 八 反观一手策划此事的家康,则不曾再进一步表示任何意见。 不过,根据后来的考证,据说竖立这块高牌的人,实际上是受家康之命去做的柳生但马守宗矩。 当时宗矩正负责教导称为又右卫门的秀忠兵法,是家康的亲信大臣之一。由此下难想见,他的智略必然来自于家康。当然,也有人认为这纯粹是宗矩个人的行为。 后来当政宗在江户家中举行能乐表演,招待代替二代将军秀忠前来的宗矩时,宗矩慨然表示: “真不愧是陆奥名曲,今日有幸聆听,实乃本人之福也。” 这次拜访政宗之行,宗矩还带了一位名叫村田弥三的家臣前来。弥三乃柳生家的男子,其剑术系由素有”绝世名人”之誉的宗矩之父石舟斋亲自传授,是一个对石舟斋、宗矩、十兵卫三代忠心耿耿的老臣。 由此想来,他一定就是奉了宗矩之命到处竖立高牌的那个人。因此,政宗特地命人送来一个大钱瓶,然后说道: “你可以把手伸进去抓钱。” 他告诉弥三。在这个瓶口直径为七寸五分的瓶中,装了许多小颗粒状的二分金。 弥三诚惶诚恐地把手伸进瓶中,等到手伸出来时,瓶内已经空无一物了。 对于他的惊人抓技,甚至连政宗都不禁瞠目结舌。 “哇!柳生家的人手掌真大!” 不过,真叫人感到惊讶的,则是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翌日(二十四日),来自伏见城的太阁使者很快地来到了伊达家。 在前田玄以、施药院全宗、寺西筑后及岩井丹后等四人说明来意之前,伊达家人以为最后时刻已经到来,因此每个人都换上武装,来到门口迎接使者。 但是,当他们打开城门迎入奉行等人时前田玄以却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恭喜、恭喜!伊达少将的嫌疑已经全部洗脱了。” 此言一出,在场者除了政宗以外,其余重臣无不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虽然嫌疑已经洗脱,但是由于传言指称贵府与关白谋叛之事有所关联,以致家臣们心生不满,因此太阁希望这些重臣们能够交出连署的誓书,表明永世不忘殿下的恩德。” “这么说来,我不必隐居,也不会被削减封地喽?……” “是的!既然已经证明你并没有异心,当然必须免除一切的刑罚。” 接着他又继续道: “大人为了你们,可是费了不少的心力喔!” 他所说的大人,当然就是指德川家康。不过,当时伊达家的重臣们并未察觉到这一点。 他们认为,政宗这次之所以能够平安归国,完全是由于前田玄以及施药院的大力协助。 “由于局势不稳的传言不断地在市中流传,因此希望你们能打开家中的大门,澄清外界的疑虑。” “遵命!” 就在当天,重臣们交出共有十九人连署的誓书。 起请文如下: 一、世间对政宗不利之传闻,自前年迄今已曾数度发生,然殿下均能加以宽贷,实令 政宗不胜感激。此次有关唆使秀次公谋叛之传闻,殿下仍能一本毋枉毋纵之初衷,深入调查并且不予计较,致政宗得以全身而退,家臣们对此恩德永志不忘。 二、为表示对殿下之感谢,今后凡是殿下所降之旨,吾等必当戮力以赴,至死方休。 此外,对兵五郎殿下也愿本着效忠太阁之心,永速服膺其领导。 三、吾等誓言世世代代不忘殿下之厚恩。 右列各条如有违背,愿意接受上天的惩罚,纵使五雷殛顶、永世不得超生,也绝无怨言。 文禄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在此誓书上连署的重臣,包括石川中务义宗、伊达藤五郎成实、留守上野介政景及片仓小十郎景纲等十九人。 监督签名者,是施药院法眼、民部卿玄以法印、寺西筑后守及岩井丹后守等四人。 当四名使者以喜悦的心情带着誓书回去之后,政宗随即下令打开官邸大门,刹那间府内上下充满了热络的气氛。 在他们抱持着必死的决心之后,从来不曾想过事情会演变至此。 “直诉果然有效!” “是啊!太阁毕竟还是非常同情我们。” 直到此刻,汤目民部景康和中岛伊势宗求才终于鼓起勇气,把当初向秀吉呈递直诉状的事情告诉政宗。 待两人告退之后不久,政宗的表情突然变得晦暗无比。 (真是这样吗?真的有效吗?) 也许真是如此吧?不过,世间之事是没有一定道理可以追循的。 (我必须再仔细想想,才能明白事实的真相。)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但是当天晚上政宗却仍无法安然就寝。 翌日一早,施药院全宗再度来到,并且告诉政宗一件令他极感震惊的事情。 原来秀吉已经奏请天皇册封政宗的长子兵五郎为从五位下的侍从,正式成为秀赖的侍卫。此外,并且为他举行元服仪式,赐予秀吉之”秀”字,名之为秀宗。 “这么一来,你就可以完全安心了。秀宗待在秀赖的身边,相信一定可以过得很好。” 对猫夫人所生的兵五郎而言,这种安排的确非常理想。不过,他只是一个未满五岁的孩子,怎么可以被当成人质呢?虽说他在名义上是从五位下的侍从官……到底秀吉对他有何打算呢……? (这和太阁的智慧似乎不太相同……?) “伊达大人,听说你因这次的事情而对殿下有所不满……有人这么告诉我,但是我们自认为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因此当然不会这么想。” “等等!法眼大人,你说有人告诉你我对殿下有所不满……是谁这么说的?” “是江户的大纳言。” “什么?家康大人说我对殿下有不满之处?” “是的!对于这次事件上的处理,表面上你显得极不信任,所幸由于家臣们的忠诚表现,才使你获得太阁的宽恕。此外,在家臣所写的誓书上并没有你的签名,因此家康大人认为你必然有所不满。” “家康大人真的这么说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大纳言认为你不肯服输,所以才靠家臣向外求助,因而他也颇感不满。至于你嘛!是否真有不满的表现呢?” 全宗咄咄逼人地质问政宗。 “嗯!” 政宗支吾道。 全宗的这一番话,终于使他顿悟自己无法豁然开朗的原因。 当然,事实并不是像全宗所说那样,是由于自己好胜心强、不肯服输所致。实际上,问题的症结在于此次事件完全是由家臣为他承担一切过错,以致形成上下颠倒的情势。如果这种有违家风的作法继续存在伊达家的话,则必将引起家中的骚动……政宗本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主人所遭遇的不幸,竟然必须由家臣出面道歉,藉以保持安泰……” 这么一来,家臣们必定会无时不刻地监视、批评主人,以”我们家的大事”为借口,造成以下克上的事实。 “这么说来,德川大人完全了解我的不满喽?” “啊?那么你是真的有所不满喽?” “是的!不过事实正如德川大人所言,这封誓书原该以政宗的名义递呈太阁殿下,如有必要,再由家臣们副署才对!” “那么,你对太阁对令郎任官的照顾有何感想?” “我非常不满!” 政宗直言无讳。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自己的这番话,必然又会使对方心生警惕。 “让这么小的孩子任官,而且又赐予秀吉殿下的秀字,是不是想要令其操纵家臣,藉此赶走政宗呢?如果我猜得没错,让兵五郎任官一定是治部少辅的建议吧?” “正是如此!治部大人对于你能洗脱嫌疑一事感到非常害怕,因此想要藉此向你示好。” 性情纯良的全宗,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恶人。 然而政宗却不这么想。事实上,他知道石田三成之所以要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表示友善,而是希望争取更多的时间重新武装自己。 他不仅是要以兵五郎为人质,同时还想利用兵五郎担任秀赖侍从的这段期间,瞒着伊达家的家臣们,达到操纵兵五郎的目的。 换言之,他仍然处心积虑地想要陷害政宗。想到这里,政宗突然暗叫一声: (等一等!) 他抬头望向虚无的天空。 (家康居然连这么细微的小节都能注意到,而且了解我的想法,知道我心有不满,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打从心底冒出的一股寒意,使得政宗浑身战栗不已。 原来像自己一样足智多谋的人并不少。 太阁就是最好的例子。当他在仔细衡量奥羽之乱及征韩之役的利弊得失之后,便当机立断地挣脱三成所精心设置的陷阱。 然而,三成却仍毫不气馁地继续编织下一个陷阱。而比三成更厉害的是, “政宗对殿下有不满之处。” 对政宗的想法了若指掌、对政宗的动向能够完全掌握的人,除了家康以外不作第二人想。 “嗯!” 年近三十的政宗想到自己的年龄,不禁又是一阵叹息。 (政宗啊!政宗!尽管你曾自诩为食人虎,但事实上却只不过是个尚未成熟的家伙罢了,你知道吗?……) 3.天下风船 一 太阁再度于伏见城召见政宗,是在四日后的九月二十八日。 向来喜欢大吹法螺的秀吉,这次对于赦免政宗一事,不知道又要吹嘘些什么了?当然,如果不能针对其吹嘘加以反驳,趁机报一箭之仇的话,则无法平息政宗心中的怒气。 当然,如果石田三成也在太阁身边的话,那么政宗希望自己能趁机掌握对方的想法,然后予以重重的一击。怀着雪耻的决心,政宗斗志昂扬地来到了伏见城。 在等待秀吉召见之时,三成来到政宗的面前。 “伊达大人,恭喜你呀!” 他以明快的笑容向政宗打招呼: “这次的事情,有人暗中为你出了不少力哩!关于令郎兵五郎日后的安排,对方也居功厥伟,因此等你见过太阁殿下之后,最好前去拜谢一番。如果你有这番心意,那么我很愿意为你引路。” “哦?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敢问石田大人,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呀?” “当然是秀赖的母亲喽!” 三成爽快地答道: “主母对于伊达大人可是照顾有加喔!” “噢?你是说淀夫人为了政宗……” “是啊!她不但照顾你,而且还照顾兵五郎呢!” 政宗无言以对。虽然明知对方心怀下轨,但是却又莫奈他何。 “政宗在此先行谢过,希望你为我引见。” “好,那么你先到殿下那儿去吧!” 两人匆匆结束谈话,然后政宗便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秀吉的起居室里。下过,他脸上的肌肉依然紧绷,表情显得十分困惑。 (三成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在欣喜之余,他又觉得全身战栗。 能够不断地想出高明计谋的人,除了三成以外,应该还有其它人才对。 (难道真的还有其它人?) 在施药院法眼的告知下,政宗知道这次在暗中帮助自己的,是江户的大纳言。至于三成,则是为了博得淀夫人的注意,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那么,三成为什么要玩这种把戏呢?政宗在见过太阁之后,终于知道了三成真正的目的…… 这一天的太阁和政宗所想完全不同,显得格外稳重、沈静,似乎非常欢迎政宗的到来。 “你来啦?政宗!快过来吧!” 他的声音当中有掩饰不住的寂寞之情。令政宗感到讶异的是,秀吉的身边居然没有奉行和小侍卫陪在一旁。 他的头上包着紫色布巾,瘦削的脸颊使肌肤显得特别黝黑。 “殿下,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喔!” “你也看出来啦?事实上,我的年纪已经大了,还能有几年好活呢?” “殿下请别说笑,你不是还藏着虎精丸吗?” “那有什么用呢?如今连我那些年轻的妻子们,都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了。不过,像你这种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无法体会我的悲哀的。总之,以后有很多事情还请你多多帮忙。” 由于不知道秀吉的用意何在,因此政宗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 “我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一下子老得这么快。也许我应该少娶几个妻子才对,毕竟这是一件罪过的事哪!” “殿下,我觉得你的心里似乎正记挂着某件事情。” “正是如此!事实上,很多事情都令我挂念不已,例如秀赖的事、天下的事和妻子们的事……反正数也数不完。我一直以为自己还很年轻,因此疏忽了许多事情,结果如今反而一事无成。你能了解我内心的悔恨吗?政宗!” 虽然政宗对秀吉所说的话也有同感,但是在这敏感时刻,却不宜草率地回答。 “怎么样?政宗!假如,我是说假如,我在这十天或一个月内突然亡故的话,那么你认为应该把天下交给谁呢?” 政宗一听此言,心中不觉凉了一半。他知道秀吉正为某件事情感到困扰,但是这个问题却使他难以启齿回答。 “就交给我政宗好了。” 当然,他不能以这种玩笑的口吻答复秀吉的问题。 “我有些非常重要的决定。近日内,我准备奏请天皇册封江户的大纳言为内大臣,而前田利家则晋升为大纳言。我知道此人在年轻的一辈当中,是非常粗暴的大将,因此你认为我的决定适合吗?” 政宗沉默不语。他逐渐发现太阁并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对于自己的健康已经完全丧失自信。 “这么说来,殿下准备把天下交给江户的大纳言喽?” “正是如此!若想让他继任关白之职,首先必须使他晋升为内大臣。如此一来,秀赖的师父前田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改封为大纳言了。” “那么,等到秀赖长大成人以后……” 政宗的话还未说完, “那就得视他的才干而定了……” 太阁以强而有力的手势打断政宗的话: “但问题是,在我家内部,有一个人一直极力反对江户的大纳言,我想你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吧?” 在那一瞬间,政宗的体内有如遭到电击一般。 (我当然知道!三成的行动已经将其心意表露无遗……) 三成的一切计算,都是基于认为太阁不久人世而产生……因此才会有这一连串的胆大妄为的计谋。 (如此一来,终于找到解开那家伙行动之谜的关键了。) 二 在每个人的一生当中,都会遭遇到陷阱。除了疾病之外,对死亡的恐惧及死后的不安,也都是其中之一。 大自然神奇的力量,使得像秀吉这等聪明的人物,也无可避免地走进陷阱当中。对死亡的焦虑不安,使得在昨天之前还竭尽所能地侮辱政宗的他,今天却把这些事情全部忘得一干二净。 既然已经把不愉快的事情抛在脑后,当然不免对政宗重新加以评估,结果发现他似乎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年轻人。 “我怀疑你真是一大错误,现在我才知道,事实上我是可以信赖你的。” “殿下,你对我……” “是的!由于治部身负辅佐秀赖之职,因此他认为江户的大纳言根本不该存在。” “的确如此!” “像他那种人,绝对不会想要他人的帮助。一旦我死了,他一定会想要趁机表现一番……不过在我看来,治部并没有这种能力。” “那么,你认为江户的大纳言有此能力……?” “是的!” 太阁颔首答道: “因此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忙。希望你和治部、家康等人能够和睦相处,建立一个强固的铁三角,如此天下才能永远为我们所有。” 一听此言,政宗的内心猛然窜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原先他一直认为自己生得太晚,和天下争夺战已经无缘,但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 目前,天下仍然掌握在认为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秀吉手中,但是等他死去之后,天下就会像汽球一般,乘风飘向虚无的空中。 简言之,虽然三成不断地运用智慧,想要掌握能够操纵汽球的那根线,但是秀吉却想把绑着汽球的线交到家康手中…… (为什么秀吉不再向四面望望,把线交到政宗的手中呢?) 原先政宗认为已经完全绝望,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全然无望。 目前,秀吉正拿着这个烫手的汽球不断地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