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是关白秀次的爱妾之一,也就是当家康德知信长在本能寺遭到奇袭的消息,准备由堺率兵赶回三河时,为其引路的伊贺的多罗尾彦七之女。在从伊贺甲贺返回近江的途中,秀次因为身旁无人陪伴,故而纳其为妾。 当这位娉婷的女子在枯草地上婆娑起舞时,政宗突然策马狂奔而至。 在政宗呼喊粟野木工助之前,秀次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了。 于是关白大声地叫唤粟野木工助,准备探询政宗的来意。而来到关白面前的木工助,也毫不隐瞒地道出政宗前来的消息。 “什么?是伊达大人来了?很好!最近我也要到高丽一趟,正好可以趁机问他一些当地的情形,快叫他过来吧!更何况他还拥有三国第一的大功勋呢!绝对不可以怠慢,知道吗?” 话刚说完,满身酒意的秀次突然站起来抓住了政宗的手。 关白秀次曾数度奉秀吉之命前往奥州,因此和政宗并非初次见面。对秀次而言,只比自己小长一岁的政宗,是个很好的对手。 殊不知虽然两人的年龄只差一岁,但是在思虑方面却有天壤之别。 事实上,当今春秀吉派遣政宗出征之时,也曾对关白秀次下了一道命令。 “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大好时机!如今,高丽不日即将到手,而我也很快就要前往京城成为高丽王,这不是很好吗?” 因此他乃借着日夜不断地狩猎,以达到练武的目的。 正因为他有此打算,所以才会有意无意在召唤家臣及饮酒之间,流露出野战的枭雄姿态。 “怎么样?依你之见,我军何时可以攻至明朝呢?在我的家臣之中,有人认为明朝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不堪一击……你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嘛……” 政宗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如今甚至连秀吉都知道这场战争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因此特地派遣小西行长前去谋求议和之道,然而关白却仍坐在阅兵台上,一心想要追随太阁最初的谎言及梦想…… “伊达大人,你的想法如何?……” 具有猛将气概的关白,突然降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孤寂的表情,先前的意气风发一扫而空,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 “如今太阁已经有了阿拾,我……我还是赶快到高丽去吧!免得让父母痛苦……” 接着他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你不是也和令堂分开了吗?我衷心地祝福你们母子能够早日重聚。” 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尽管彼此的年龄只差一岁,但是秀次的客气及热情,却是青年特有的单纯表现。 六 阿拾的诞生,使得关白秀次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直到此刻,政宗才知道年仅二十六岁的秀次,在性格上固然有其粗暴的一面,但是却仍不失单纯,同时也知道他将因为自己的性格而终生受苦。 正因为他无法冷静地分析目前太阁所面临的难题,而一厢情愿地认为秀吉一定会将太阁之位让给阿拾,所以才会急于前往高丽,成为高丽王。由此看来,他真是一位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只会活在童话里的人情世界当中之年轻人。 对于阿拾的诞生,政宗当然不可能毫不关心。从人类生存的意义及本能来看,秀吉必然会为自己老后的生活和阿拾的未来着想,尽快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当此之际,只要他不再执着于面子问题,就能够让大军班师回朝,使整个事件结束。 然后他就可以和昔日的院政一样,在与阿拾共享天伦乐趣之余,一边从旁协助、监督关白秀次。待阿拾长大之后,再视其才干决定关白之职由谁担任。 当然,秀次也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感到吃惊。 (在重臣当中,到底有没有人把实际的情形告诉他呢?) 事实上,秀吉本人既已决定参加这次的远征,当然不可能将秀次送往朝鲜。如此一来,如果秀次能够想到如何孝养太阁的问题,负起督造船只、安抚出征大名及留守之家臣们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耽溺于狩猎及野炊之乐,则情况自然又会有所不同了。只是,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且提醒他呢? 这些人虽然名为家臣,却对主君的事情毫不关心,甚至把它们视为别人家的事情,表现出非常冷漠的态度。 令政宗颇感意外的是,外表看起来凡事漠不关心的秀次,竟然会在把酒酣饮之际,为自己和母亲保春院的事情一洒同情之泪,并且给予最真诚的祝福。 “关于你的事情,木工助都已经告诉我了。我想,所有的母亲都是爱自己子女的,不是吗?” 政宗低头沉默不语。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的缘故,秀次居然也会表现出感伤的一面,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家母对我也有很大的期许。你也知道,家母是太阁的亲姐姐……因为我有这么一位成就惊人的舅父,所以家母对我的期望也就相对的提高,总是希望我凡事都能胜过舅父。只可惜我的资质平庸,以致她经常对我感到失望……她对我的失望,逼得我曾数度想要上吊自杀……” 说到伤心处,秀次忍不住低声抽泣着。 “殿下,我了解你的心情。家母也是因为对我期望太大,所以才会对我的许多作法感到不耐烦。” “你真的了解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你会到最上义光那儿把母亲接回来喽?” “是的!我打算回到领地之后,就立刻这么做……” “不论如何,如果你和最上大人不能和睦相处,对我关白秀次而言,总是一大损失。”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下过,请殿下放心,我和最上大人毕竟有甥舅之谊,我不会逾份的。” “是吗?是吗?……好,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话刚说完,秀次似乎又想起了某件事情。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呢?” “是有关木工助的事。据我所知,木工助是一个秉性善良的人,当初若非令堂大人的胁迫,他绝对不敢对你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来。” “殿下是要我原谅木工助吗?” “正是如此!我以关白的身份向你提出这个请求,想必你该不会拒绝吧?不论如何,这些人总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既然你已经原谅了母亲,为什么不能原谅遵从其命令而行事的人呢?” “好,就如殿下所言……” “如果你不肯原谅木工助的话,那么我将感到非常遗憾。木工助留在我这儿只是浪费人才,所以我决定把他还给你。怎么样?你了解我的心意吗?” 事实上,即使没有秀次居中说项,政宗也早就打算要原谅木工助了。如今既然秀次当面提出,则不但自己有个台阶可下,同时也顾及了秀次的颜面,政宗当然十分乐意地接受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命木工助回到你那儿去。这么一来,我就可以了无遗憾地渡海了。” 虽然最初是想向政宗请教一些有关高丽的事情,但是这一天两人所谈的,却全是一些互相体恤的人情话。 两人分别之后,政宗随即听到了许多令人不悦的传闻。 原来秀吉身边的近臣们对秀次的风评并不好,甚至经常故意在秀吉面前诋毁秀次。 “这个年轻人好勇斗狠,态度暴戾,行为举止根本不像是个关白。” “如今的关白大人喜欢一些卑俗的游乐,而且荒淫无度,和太阁殿下苦心营造之日本第一的聚乐第风格,可说是格格不入。” “关白殿下任性、放浪,我真担心有朝一日他会成为太阁殿下的阻碍……” 在一片诋毁声中,只有向来对政宗不怀好意的石田治部少辅,始终没有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 而政宗则佯装无心地诱使他表明心迹。 “伊达大人,你的看法呢?” 正如政宗所料,石田果然上钩而反问道。 “我想殿下应该能够体会太阁要他渡海的苦心。” “等他到了高丽以后,也许立刻就能当上高丽王哩!” “不过,这毕竟是出自太阁殿下的命令啊!” 一等政宗说完,三成立即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这个孩子的想法太过单纯,因此一定要把太阁殿下的苦心明说,他才会了解。但是,你看看他现在的表现:妻妾超过三十人、经常在比睿山狩猎、日夜笙歌燕舞、通宵达旦地饮酒作乐,并且藉酒装疯、随意挥刀砍人,这未免太过颓废了。如果让栉风沐雨、苦心经营盖世大计划、指挥大军的太阁殿下知道关白的生活方式,不知会有多么痛心呢!” 政宗好像被人当胸一挝般地,只觉胸口一阵刺痛。 (想不到三成竟然如此讨厌关白……) 尽管他察觉到这一事实,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惹祸上身了。 政宗带着揶揄的笑容,起身向三成告别。 “我想太阁之所以选择秀次继任关白,自然有其道理,我们大可不必在此妄加猜测,以免落人笑柄。” 七 到了文禄三年,秀吉仍然无意召回驻守朝鲜的日本大军。 当政宗停留在韩国的期间,原本已经有点眉目的日、明议和之事,后来却不知何故无疾而终。 更令政宗感到疑惑的是,各类奇怪的传闻不断地在边界散播开来。 传闻指出,由于高丽反对明朝与日本议和,因此特地派遣使者携带大批贡物前往北京,企图阻止双方达成协议。高丽军民深信,自己一定能够战胜日本……这些传闻一旦传入了秀吉的耳中,当然会使他怒不可遏。 另一方面,秀吉当然也对这些传闻感到非常苦恼……根据和家康交情深厚的边界大商人今井宗熏的说法,秀吉的确为了这件事而头痛不已。他说: “心思敏锐的太阁殿下,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当他发现征明的计划已转为征韩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政宗前去购买茶叶,结果宗熏在他最引以为傲的茶室里告诉了政宗这一番话。 像秀吉这样的大人物,虽然勇于承认征明计划的失败,但是对于千利休这么重要的情报的提供者,却毫不珍惜地命其切腹自尽,以致让小西行长及宗义智等人有机可乘…… “伊达殿下,我想今年春天将会有很多的事情发生,至少会举行一场大规模的赏花会。” “大规模的赏花会……?” “是的。这是日本与太阁之间的饯别宴……” “你的意思是说,太阁此次前往高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喽?” “必死……或许情形没这么严重吧?但不论如何,这次的高丽之行终究会对他的性命造成威胁的。” “嗯,那么日本的情形又会如何呢?” “我认为……” 宗熏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然后低声说道: “阿拾可能会和关白秀次的女儿订立婚约。” “也许吧?不过,他们还只是婴儿,这些事将要托付给谁呢?” “当然是德川内府喽……相信前田大人也会赞成这么做的,一旦国内的事情都已交代清楚,太阁殿下就可以安心地前往高丽了……反正只要等到今年春天,一切都可以明朗化了。” 宗熏十分了解太阁的个性,知道他绝对不是一个甘心承认失败、乖乖地躺在床上等死的人。换句话说,秀吉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众人面前展现其豪勇。 “如今,这个不世出的大英雄却即将随着樱花凋零,一起从日本的土地上消失。” 宗熏认为,秀吉之所以会选择赏花作为饯别宴的形式,目的就是要告诉众人,他将永远地离开日本。 “既然要赏花,那么全日本第一的赏花名胜是……” 政宗略加思索后即脱口而出: “吉野山!” 宗熏应和似地笑了起来。 “正因为这可能是秀吉今生当中,最后的一次赏花大会,所以他才希望能再次欣赏素有日本第一美誉的吉野山樱花美景。” “的确如此……” 在此之前,政宗只知道宗熏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却没有想到他的思虑居然如此缜密。 也许是因为和秀吉有生意上的往来吧?宗熏对其心境真可谓了如指掌。 (他会不会和秀吉一样,因为喜欢吹嘘而招致失败呢?……) 根据宗熏的说法,秀吉是因为不愿意以失败者的身份出现在国人面前,所以才会选择前往高丽,以便从日本消失。 (我也有可以隐遁的地方吗?) 政宗苦笑着回到自己位于聚乐第的家中。不久之后,政宗果然听见秀吉亲口说出准备”到吉野赏花”的计划。 原来秀吉打算二月九日先在大坂城举行一场盛大的本能乐,并且命政宗陪侍在旁。 “今年春天我要到吉野的高野山去,你也一起来吧!” 在伏见的向岛第裹,秀吉以兴奋的语气告诉政宗。 “殿下的意思是说,今年春天要到吉野去赏花吗?” “正是如此!不过,除了赏花之外,你也可以说是拜神或供佛。” “那么,还有哪些人会陪您前去呢?” “关白当然是其中之一,此外还有内府、大纳言等人,也都会和我一起前往吉野赏花。” “这么说来,你也打算让我一起去喽?” 政宗抬头挺胸,两眼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不过,与其说他是因为能够前去赏花而兴奋,倒不如说是对宗熏感到敬佩。 (宗熏的见解的确精辟入里……) 不可否认的,这个发现使得他大吃一惊。 (既可以说是赏花,也可以说是拜神……) 最后的”供佛”一词,却牵动了政宗的心灵。原来秀吉是要先为自己举行葬礼……或许这就是秀吉此行真正的目的。 当然,秀吉并未直接回答政宗的问题。 “听说你和治部处得不太融洽?” “噢……殿下是指石田治部少辅吗?” “此人的智慧颇高,你最好不要与之为敌,懂吗?我想也许你有别的计划,不过我希望你能和内府、大纳言等人一起陪着我。” “真的吗?” “那当然!我知道你有更远大的志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表现得太像我。” 接着秀吉又继续说道: “对你,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你实在太像年轻时候的我,事实上……” 秀吉的眼中突然流露出激赏的神色。 此时的秀吉,正在导演一场瞒天过海之计。 八 对秀吉而言,文禄三年是个令他疑惑、苦闷的一年。 他到吉野赏花的决定,虽然出乎政宗的想象,但是却在宗熏的预料之中。 自二月二十五日从大坂出发前往吉野以来,关白秀次及家康、前田三人即寸步不离地跟在秀吉的身边,而此行之主要目的似乎是听秀吉说话的政宗,也获准坐在三人的身旁。当秀吉说话时,有时甚至会故意支开浅野长政或石田三成等人:如果以当时人们的评语来看,则这也只是因为政宗是新近得宠的武士罢了。 (也许秀吉是想借着这次旅游,好好地给关白秀次来个机会教育吧?) 因此在这次的旅途当中,秀吉严厉斥责秀次的场面屡屡发生,但却从来不曾提到让阿拾娶秀次之女为妻的事情……至少政宗本人从未听过。 事实上,秀吉早已意识到高丽之战不会这么轻易地结束。但是先前既然已经夸下海口,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勉强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来面对一切了。也就因为如此,所以愈是接近吉野,秀吉就愈希望生活上能多加一点色彩。 当然,京坂一带的诸大名们也都带着女眷,穿着绫罗绸缎制成的华服加入了赏花的行列。 “这是太阁精心筹划的赏花大会,相信一定可以名留千古才对!” 自二月二十七日到三月一日这段期间,在数千株盛开的樱花树下,所有的家臣们都暂时抛却俗世的烦忧,尽情地享乐、嬉闹。 吉野的赏花大会结束后,秀吉又意犹未尽地在京城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赏花之旅。那就是在渡过吉野川上山之际,秀吉特地在入口处搭建了一排供诸侯使用的茶亭,并且由茶亭的主人亲自率领最令其引以为傲的小厮和侍女招待客人。 平常就很喜欢做怪异装扮的秀吉,这一天更是极尽怪异之能事,令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戴着惯常的假胡须、手持一把缀有猩红穗子的唐人伞、腰间佩着一把附有金鞘的短刀、肩上则披着一条金栏大巾,并且熏上茗香,使得芬芳的香气不时飘散在各个茶亭之间。 每当秀吉进入茶亭时,倒茶的侍女总是异口同声地赞道: “哇!好香的味道啊!” 边说还耸动着那娇俏的小鼻子。 “奸像满山的花全都盛开了似地。” 这时,秀吉会装模作样地捻着假胡须,然后一本正经地作揖行礼而去。 “这股香气就是茶资,你们拿去吧!” 之后秀吉对政宗说: “我拥有这世上最高贵的熏香……所以我用这股熏香当作茶资。现在,你也应当放些不失风雅的茶资在这儿,不要再用那些充满铜臭味的奥州砂金了。” “遵命!” 这一天,政宗特地装扮成要前往吉野之大峰山参拜的和尚。 他的头上戴着桧木皮制成的斗笠、手持挂有铃铛的金刚杖,法螺贝由家臣平田五郎拿着,腰间则挂着二十吊钱。 “我就以这个为茶资吧!” 他从一吊钱中取出数个铜板来。 “噢,你这个修道者是因为知道今天太阁要在此赏花,所以特地前来的吗?” “正是如此!虽然修道者的生活十分清苦,但是我们却很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地陪伴在太阁身边。” 所有看到政宗的人,都以为他是真的要到深山里参神的修道者。 在整个赏花过程中,政宗始终追随着在增田长盛之茶亭前的太阁一行人。 太阁在装扮成武将的菊亭晴季、装扮成卖书人的家康及装扮成卖香包小贩的利家等三人陪同下,正坐在茶亭里休息。 政宗佯装不知地自茶亭前经过。当他的身影经过茶亭时,家康和利家都没有察觉到他,但是秀吉却注意到了。 秀吉很快地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团扇。 “欵!这位大师,可否请你到这儿来一下?” 他招呼道: “我们是这家茶店的伙计,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吧!本店的茶价分有各种等级,而且种类繁多,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我们应有尽有。” “哦?” 政宗回头对平田五郎说道: “此地离大峰山还有一段距离,不如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于是他又转头对挥着团扇招呼自己的秀吉说道: “我们不想喝茶,只想来一壶烧酒。” “什么!?你们要喝烧酒?” “是的!五郎,你吹贝吧!” 一言甫毕,平田五郎立即态度恭谨地吹起了法螺贝。在一阵悠扬的乐声当中,只见花瓣不断地飘落地面。 这时家康和利家方才注意到此人竟是政宗。不过,往来于茶亭之前的女侍和小厮们虽曾伫足观赏这一幕,但是却没有人发现这名和尚就是政宗所扮。 待平田五郎吹完之后,政宗突然来到秀吉的面前,伸手挡住他张开的扇子。 “我看你并不像是这家茶店的伙计,而是一位奇人。如果你希望驱散占据此地的恶魔,那么就给我一点斋钱吧!” 就在这时,突然有名女子尖声叫道: “啊!他居然敢这么对太阁殿下说话……” 她以为政宗真是一名和尚,因为不认识秀吉而欲向他强索酒钱。 秀吉的双眼蓦然变得通红。 “哦?你真的能为我驱散恶魔吗?” “是的!” “好!那么我不给你斋钱,但是店里的酒却可以任你尽情享用,只要你喜欢的话。至于下酒菜嘛!就是这股香气……” 他用力挥着腰间的大巾,使得家康和利家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今天的赏花大会,可真是让我开了眼界,想不到无情的花朵竟然也会变得如此盛情。” 利家说完之后,秀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店家,快拿酒来!今天所有天下奇人都共聚一堂,实在非常难得。不过,真要称得上天下第一的奇人,则非我和政宗莫属。政宗,你真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哈哈哈……” 九 秀吉和政宗之间,的确有许多共通点。不论是战略的运用、喜欢吹嘘的性格、脾气或意欲凌驾万人之上、宁死也不肯服输的个性等,都非常的相像。 因之,如果一直只有他们两人单独相处,则其关系将会如鱼得水般地融洽。 当此之际,如果秀吉将与政宗同年龄的关白放在一起比较,则恐怕会忍不住一掬伤心之泪吧? 在今天的赏花会中,关白并未随同太阁一起上山。因为他认为在太阁内心劳苦的情况下,自己似乎不宜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和政宗相处和睦的样子,以免更加刺激太合。 “今天的奇人当中,以我和政宗为天下第一。” 基于这点,秀吉遂将心中无法向他人倾诉的孤独及苦恼,一股脑儿地告诉政宗,而政宗也因而获准参加一场聚集了许多能人贵胄的歌会。 尽管政宗生性好强,但他毕竟是个乡下人,一定不会写作和歌……秀吉心中又萌生了想要揶揄政宗一番的念头。 然而,事实与他所想的正好相反。自从父祖以来,连歌一直是伊达家最引以为傲的得意技巧,因此政宗早在孩提时代,就已经开始写作连歌了。 在歌会上,政宗一口气发表了”花愿”、”不会吹散花儿的风”、”瀑布上的花”等三首连歌,有意无意地触动秀吉的心弦。 花愿 同是藏在内心深处的愿望 托付在随风飘零的花瓣上 不会吹散花儿的风 远见花间飘香 微风不吹枝头 瀑布上的花 随着吉野山瀑布流逝的花办 踏着轻快的脚步随波而逐流 政宗想要借着这次的赏花大会,了解秀吉真正的心意。如果事情真如宗熏所料,那么他将会为这位英雄一掬同情之泪。 然而直到现在为止,秀吉的表现忽真忽假,使得他根本无法掌握。 但不论如何,这次的赏花会终究是让政宗开了一次眼界。 从包着金箔的十字架到穿着奇装异服的伊达士兵之出征、在朝鲜建立三国第一的功勋……再加上现在的赏花之宴,政宗的各种表现,无一下是为了观察秀吉的苦衷。 “微风不吹枝头。” 这是暗指自己了解秀吉内心的苦闷。 “真不愧是伊达家的子孙!如果他早生几年的话,那么我这太阁就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取得天下了。” 在返京的途中,秀吉特地在高野山的青岩寺住了一宿,以便与关白秀次会谈。没有人知道他 们谈了些什么,但是回到伏见城不久之后,秀吉即宣布将在伏见城举行一场大普请。 在这段期间里,秀吉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虽说在伏见建造一座下亚于大坂的新城,是为了迎接来自明朝的议和使节,并且压抑奉命出征之诸大名内心的不平;同时,对留在内地的诸大名课税以便进行普请的作法,也相当合理:但是这真的是秀吉的用意?或者只是一种巧妙的障眼法呢? 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出乎众人意料的大事,令人兴起”世事难料”之感。那就是秀吉为了压制伊达政宗而封在会津的蒲生氏乡,竟在文禄三年过后不久,以四十四岁之壮年去世。 不论是对政宗本身或对维护整个奥羽的治安而言,这都不是一件可以等闲视之的小事。 (蒲生的儿子还太年轻……) 到底谁会被封到会津来呢? 已经移居岩出山城的政宗,当然不可能再回到自己的领地去了。 政宗向秀吉提出归国的请求,是在文禄四年的二月七日,也就是蒲生氏乡死后不久,众人的话题正围绕着会津打转的时候。 当时秀吉的心情显得十分愉快。 “嗯,这次筑城你的确费了不少心力,也该好好休息一下。好,等雪消之后你就回国一趟, 到领内各地去巡视一番吧!” 秀吉毫不考虑地答应了政宗的请求。 文禄四年四月二十三日,政宗终于回到了睽违已久的家园。 在二十六岁那年的正月自岩出山城出发的政宗,一直到二十九岁的初夏才又再度踏上自己的领地。 在这三年当中,他学到了许多东西,心智也随着年龄而成熟了许多。当他踏上故乡的土地时,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从最上家把母亲接回来。 此时的政宗,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徒具智略,而能够冷静地分析太阁的人生,并且具有容人的气度。 但是-- 回到岩出山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伏见城的秀吉就派人送来一道命令,召他即刻上京。 这并不是寻常的诏命。原来当政宗离开伏见城不久之后,情势就急转直下,而且根据关白秀次的亲信所透露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秀次谋叛!” 于是秀吉便以莫须有的罪名处决秀次,甚至也为伊达政宗按上谋叛者的罪名,因而命他即刻上京。 “什么?是伊达政宗煽动关白谋叛?” 据说关白在被召回伏见城后,就立刻遭到逮捕,而且奉秀吉之命在七月十五日……也就是盂兰盆会当天,在太阁一行人于吉野赏花会后返京途中所寄宿的高野山青岩寺内切腹自尽…… (关白真的做出谋叛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吗?) 当政宗获准返国时,秀次曾在饯别宴上赠给他少许白银,并且是由使者粟野木工助转交,因此其中的情形究竟如何,政宗实在无从得知。 在滞留京城的这段期间,任何人都会认为秀吉对政宗确实另眼相看,诅料政宗返回故土仅仅二、三个月,他的态度就完全改观了。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令政宗感到左右为难。 (我知道了,一定是治部那家伙从中搞的鬼!想不到治部竟然如此嫉妒我。) 事实上,秀才原本就是喜欢嫉妒的。但是,如今治部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他扯进关白的谋叛事件里,这未免太过阴险了呢? 想到这里,政宗不觉气愤填膺,全身颤抖不已。 2.蛟龙弄玉 一 回到阔别已久的领国不及两个月,秀吉对政宗的信赖就完全丧失了。 当初,秀吉不但极力夸赞他有三国第一的武功,甚至还写下了感谢状,而他本人也曾亲口说道: “这段时间你辛苦了,不妨回到领国去看看藩政的情形吧!” 直到此刻政宗才蓦然醒悟,原来秀吉当初所表现的体贴及慰劳之情,其实是为了让政宗离开京城,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陷阱。 能够证明政宗清白的人,除了关白秀次以外,还有他的重臣们,但是如今这些人都已经伏诛。 (他的技巧真是高明啊!) 在愤怒逐渐平息之际,政宗突然觉得全身毛骨悚然。 原来在他还未察觉之时,秀吉就已经竭思弹虑地在筹划这项阴谋了。 当然,政宗的粗心大意,也是导致这项阴谋能够得逞的主因。不过,或许秀吉本身也是这项阴谋中的受害者之一,只是他自己尚未察觉罢了。 秀吉固然憎恨自己的外甥关白秀次,但是他的心里却相当清楚,秀次根本没有企图谋叛的胆识。 因此,虽然他以谋叛罪名处决了关白,但是内心却认为伊达政宗才是真正的主导人物,于是以共犯之名命他立刻上京接受调查。 下达此一命令的人,也就是本身亦为受害者之一的秀吉,和政宗一样,都陷入了一个他人精心设计的巧妙陷阱当中。 (这一连串的意外,将使事情变得下可收拾。) 虽然情形和以往并无两样,自从政宗回国以后,上京的命令就奸像如影随形般地很快送达……但是此次与其说是不希望让政宗回到自己的领土上稳定下来,倒不如说是暂时让他离开秀吉的身边,以便乘机进谗言来破坏太阁对政宗的信任……这才是设计此一阴谋者的真正用意。 这么一来,政宗的嫌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如果秀次及其重臣仍在人世,那么政宗就可以要求对质,并且举出有力人证,然而如今他们却已经全部被杀。 “政宗也是同谋!” 这就是最后的结论。 唯今之计,如果想要解释的话,就必须尽早出发,否则一旦上京太迟,则必使得事情更加恶化。不过,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上京,岂不是正好中了对方的阴谋吗? 事实上,既然秀吉杀死了纯真的秀次,则其心理上……想必也已经陷入了半疯狂的状态。 “秀次绝对没有谋叛的智慧,因此一定有人在其背后煽动,而这个煽动者就是那狡猾的政宗!” 一旦秀吉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那么必然会把一切责任推到政宗身上……这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露啊! 于是政宗暗中派遗铃木重信到资福寺去,将虎哉禅师请到岩出山城来。 “京里的太阁派人送信来,命我即刻上京。” 由于房内只有师徒二人,因此政宗毫不隐瞒地将遭到怀疑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禅师。 听完政宗的叙述之后,禅师面不改色地说: “那么,殿下打算何时出发呢?” 他以平静的声音反问道。 在一刹那间,政宗突然觉得全身汗毛直立。 依照禅师的话意来看,他是要自己立刻上京一趟,然而政宗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自信。更何况,尽管自己曾一再强调自己和关白谋叛事件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对方却丝毫不肯相信。 禅师在政宗的脸上发现了困惑的表情,于是改以严肃的口吻,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是他们特地为你做好的美食,再不赶快去的话,恐怕就要腐烂了哟!” “特意为我做好的美食……师父,这是你的看法吗?” “那当然喽!殿下你不也常说,人生就好像被人招待旅行一趟的过客一般吗?” “但是……” “既是客人,当然没有挑剔菜肴是否合乎口味的权利。换句话说,不论是多么难吃的菜,你也必须甘之如饴。反正只要你的肚皮够强壮,就下必担心会食物中毒了。不过……” “不过什么?” “如今正值盛夏,天气十分燠热,东西腐坏的速度往往很快。所以啊!你要是不赶快去吃的话,到时可真的会食物中毒喔!” “嗯!” “现在你不妨先巩固自己的肠胃,然后尽快出发。放心好了,即使真的有阴谋,那也是出自人类的常识……既是常识,往往会像破网一样,存在着许多漏洞。” 如果是在平常,政宗一定会击掌叫好:但是此次事关重大,因而使得他的心情格外沉重。虽然他知道禅师的意思是要他先行出发,途中再慢慢地想办法,否则一旦出发太迟,则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他却仍然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师父的意思是要我不论如何先出发,到时再碰碰运气喽?” “如今你除了这么做以外,别无选择了呀!别忘了,你的妻子还在京里,而且猫夫人、公主及刚出生不久的兵五郎也在那里,如果去得太迟,只怕对方会把陷阱加在他们的身上啊!这么一来,你也不得不自投罗网了。” “嗯,看来我只好去碰碰运气了。” “不!不是去碰运气,而是去破坏对方的运气。” 禅师以泰然自若的神情说道: “嗯,蜩虫的叫声居然也这么动听呢!” 边说边眯起了双眼。 二 经过与虎哉禅师的一番详谈之后,政宗终于在七月底时,再度离开岩出山城向京师出发。 正如他所预料的,当时秀吉的情绪显得十分焦躁。 有关政宗离京后的情势演变,早已由留在京里的留守政景处,源源不绝地提供所有的情报。 但是……当政宗于中仙道接获政景传来的消息,得知秀吉居然于八月二日将毫不知情的秀次之妻妾三十四人及四名儿子押赴三条河原斩首时,不禁浑身战栗不已。 当骨肉亲情转变为憎恨时,人性中残暴的一面也就毫不隐瞒地表现出来了。诸如此类的例子,政宗自己也曾亲身体验过。 然而,在政宗回国之后,太阁的所作所为居然有如此巨大的改变。 “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呈现在眼前的事实,令政宗感到心寒。 七月十五日当天,秀次在高野山的青岩寺被福岛正则、福原直高、池田秀氏等人所率领之一万多名士兵团团围住,毫无辩解余地地被迫切腹自尽。 只比政宗年轻一岁的秀次,一直像玩偶般地为其伟大的舅父所操纵,如今甚至还来不及长大成人,就匆匆地结束了他的一生。更令人惋惜的是,继秀次之后,驻守在东福寺的隆西堂、雀部淡路守,以及当时在京里风评颇佳的山本主殿、山田三十郎等两名十九岁的少年和年仅十七岁的不破伴作等人,也分别被秀吉处以极刑。 除了重臣们相继被处死之外,更令众人感到意外的是,秀吉居然连秀次的妻孥也要一并斩死。 事实上,在太阁计诱关白秀次前往伏见的当天夜里,同时也命人至聚乐第逮捕其妻妾,并且迅速押赴德永寿昌的官邸里…… 负责执行此次任务的,是五奉行之一的前田玄以和田中吉政。根据传闻指出,原来秀吉是打算把她们押往丹波的龟山,但八月二日却不知何故突然改变主意,迳自把她们带往三条河原就地处决了。 为了处死这些无辜的妇孺,秀吉特地命人在三条河原上挖了二十四个洞窟,并且在三条桥下筑了三座大冢,然后将秀次的首级朝西放置。 当看到秀次的三十四名妻妾及四名遗孤被以非人的手段砍下首级时,围观的群众无不紧闭双眼、默默地一掬同情之泪。有些人甚至为她们诵经超渡,并且把小旗埋在河滩上。 对此残暴作风感到愤怒的百姓,当天夜里在城内各处贴上了许多标语,上面写道: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关白之罪应核依照往例,由关白一人独自服刑,其罪不应及于妻孥。然而,如今太阁却让她们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就死,以致灵魂永世都不得自由,这种作为岂能称为政道?为恶之人必遭天谴,相信因果报应终会降临其身……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由这些慷慨陈辞的标语可以知道京都的百姓并非全然麻木不仁,而他们的愤怒也逐渐蔓延到了政宗的心中。 政宗并不认识秀次的三十四名妻妾,但是由粟野木工肋的口中得知,其正室名为一御台,并且生有四名子女。 一御台是曾和政宗一起在吉野赏花的菊亭晴季卿之女,据说年纪比秀次稍长。至于她所生的子女,则分别是: 嫡男仙千代丸(五岁) 二男百丸(四岁) 三男于十丸(三岁) 长女一之姬君 由于秀吉担心一旦留下这些血脉,则其长大成人后可能会找阿拾(秀赖)复仇,因此乃毫不留情地将其全部斩杀,以便永绝后患。 在三十余名妻妾当中,最可怜的莫过于第十一个被斩首的于伊万。由政景的口中,政宗得知于伊万竟是自己的表妹。 原来于伊万就是最上义光的女儿,与前来奥羽的秀次一见锺情,最后并且嫁给了他。 不!应该说是秀次对她一见倾心。当那时年仅十一、二岁的于伊万捧着茶盘出现在秀次的面前时, “嗯,这个小女孩长大后必然是东海第一美女。” 两年之后,秀次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令嫒今年几岁了?” 他问来到京城的最上义光。 “小女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义光未加思索地答道。 “我有意纳她为侧室,像她这样的美女……” 既是关白的请求,义光当然不能拒绝,于是只好立刻派人接于伊万上京。 然而,当年仅十四岁的于伊万抵达京城时,秀次已经被囚在高野山了。 当时正在伏见城的淀君得知此事之后,特地来到秀吉面前,为于伊万请命。 “什么?她连秀次的面都没见到?那么她是真的不知情喽!好吧,就照你说的饶了她吧!” 于是淀君立即派遣使者快马奔往位于三条河原的刑场,制止行刑人员对于伊万用刑。 然而,在刑场监督行刑的石田三成却告诉使者: “你来迟了一步,行刑已经结束了。” 得悉噩耗的政景,连忙将于伊万被排在第十一顺位斩首的稍息传了回来。 (这真是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人类一旦踏进了不顾情理的血池地狱,则结果往往会变得更加慌乱。 事实上,一个曾经中毒过的恶鬼,可能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 “政宗还没有来吗?好,我就把他的妻、子全部抓起来斩首示众。” 在狂乱的状态下,秀吉很可能会做出此一决定,因此虎哉禅师才会希望政宗赶快出发。 虽然政宗也了解这一点,但是这并不能减轻他内心的焦虑。 八月十二日当天,在京内百姓仍然对三条河原的处刑闻之色变之际,政宗终于抵达京城。而他第一个拜访的对象,却是施药院全宗。 尽管已经到了京城,但是政宗却依然脑中一片空白。他不了解对方到底有何打算,也找不到任何门路可以打通关节,因此根本无法想出能够有效消弭祸源的对策…… 三 “咦,你到得很早嘛!” 施药院全宗以无比惊讶的表情迎接政宗。 原先他以为政宗抵京的日子,最快也要在八月二十日以后。 “相信你也已经听到外界的传言了。哎!谣言真是可怕。先是有人说关白的谋叛与你有关……如今却愈传愈可怕了。” “哦?到底变成什么情形呢?” “大家都说,真正主张谋叛的,其实是你本人,认为是你趁机煽动因为阿拾出生而心情郁闷的关白。” “哼!真是一派胡言。那么,太阁殿下也如此认为吗?” “虽然这个传言过于夸大,但是你该知道关白并不是一个非常贤明的人……” 全宗禀性善良,而且一向都非常照顾政宗。然而,政宗却从全宗的话里,知道对方的计划果然设想得十分周密。 如此完善的心理作战,是政宗从未遭遇过的。 所有能够证明自己无辜的证据,都被对方堵死了。更可怕的是,对方不但完全掌握了太阁在人性上的优点、弱点及骨肉亲情等感情的发展经过,而且巧妙地将其融入陷阱当中,使得政宗根本毫无反击的余地。 太阁认为自己的外甥虽然愚蠢,但是却绝对不可能背叛自己。 更何况,秀次的生母日秀是他唯一还在人世的亲姊姊。因此秀吉告诉其姊: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他。” 而这也正是秀吉本人的想法。 秀吉在某些地方和信长极为类似,虽然处事果断、残酷,但基本上仍不失为一个善良而富有人情味的人:虽然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是却从来不恨人,故可以说是一个充满矛盾组合的战国英雄。 正因为他的性格鲜明,所以很容易为人所掌握,并且针对其特点设计了这项阴谋。 筹划这项阴谋的主角,当然就是石田治部少辅。不过,除了治部以外,还有谁会欺骗秀吉呢……? (一定还有其它实力强大的人与治部联手……) 政宗首先将母亲保春院和粟野木工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施药院全宗。 木工助是父亲辉宗特地为政宗之弟小次郎聘请来的师父,后来由于身为母亲的保春院偏爱小次郎,因此他也加入了毒杀政宗的计划。 事发之后,木工助遭政宗驱逐出境,于是辗转投入关白的门下,并且决心痛改前非。关白深知其内心的悔恨,因此特地居中斡旋,希望政宗答应让他重回伊达门下。 “只是如此而已!我敢向天地神明发誓,除了这件事情以外,我和关白绝对没有任何牵连。” 依目前的情形看来,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找到一些知己,因此这时政宗的语气格外地认真、诚恳。 听完政宗的叙述之后,施药院不觉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我完全了解了。不过,你还是很难洗脱谋叛的嫌疑。” “谋叛的嫌疑……?” “正是!太阁殿下认为,除了粟野事件之外,一定还有其它因素促使你计划此一阴谋。” “是谁在旁蛊惑他的呢?” “当然是淀夫人喽!” “哦?太阁怎么会相信淀夫人所说的话呢?” “那是因为太阁殿下深信,自从当初他将蒲生封于会津之后,你就一直怀恨在心……” “怎么又会扯上会津的幽灵问题呢?” “为什么不呢?他们认为,你必然会找机会一吐胸中的闷气……因此这段期间你所遭遇的一连串事情,都被联想成别有用心。比方说,他们一直认为当初是你和母亲保春院合谋,联手杀害了弟弟小次郎……” “等等!你是说,他们认为我和母亲联手杀死弟弟……” “是啊!因为令弟对太阁心悦诚服,极力主张要追随殿下,所以你和令堂便联手杀死了他。” 政宗不禁哑然。 “这么说来,他们认为木工助是帮助我和母亲杀死小次郎的共犯喽?” “或许是吧?毕竟,伊达大人的才智之高,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你行事向来周密,甚至连花押上都会穿上针孔……因此在杀死小次郎后,不论是驱逐木工助或让母亲逃回最上家,全都是做给外人看的,真正的目的则是要使木工助潜伏在关白的身边。换言之,你故意在关白身旁安置了一名亲信,借着朝夕相处的机会,鼓动关白起而谋叛。” 政宗闭上双眼,两手用力地紧握住。 对方的陷阱设想得如此周密,甚至连政宗都自叹弗如。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呢!” 全宗以同情的口吻说道: “阿拾的诞生,正好让你趁机鼓动已经陷于狂乱的关白起兵谋叛……证据之一,便是伊达大人曾经在某个狩猎场上与关白殿下密谈。此外,据说石川五右卫门也曾经和伊达大人有所交涉。” “什么?连石川五右卫门这个盗贼也被当作证人?” “是的。据说在你的精心策划之下,五右卫门乃奉了关白之命,潜伏在伏见城内搜集情报。” “哼!太阁殿下相信他们的说辞吗……?” “这是淀夫人说的,太阁当然深信不疑。” “那么,到底是哪个家伙让淀夫人相信这种说法的呢?” “我不说相信你也应该知道。总之,这是一个精心设置的陷阱,恐怕你是很难解释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