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了白塔后,第一次停下了脚步,眺望着道路的前方。他又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在种着形状漂亮的樱树的地方向右拐去。这边是一条坡度缓缓的石阶小路,两侧仍然是像白色森林般的无数的墓碑。在几个大的坟墓后边,又有几个小的墓碑并肩而立。这个男人向路的左侧看了一眼,然后朝着一处被石栅栏围着的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的占地面积很大的坟墓走去。在繁茂的茶花和罗汉松的深处,竖立着一块沉重的黑色大理石的墓碑。他面对着这块墓碑停下脚步,站立了一会儿,而后往上登了四五级石阶,向墓穴那边走去。现在的亮度还能读出碑上的铭文。在石碑上刻着“池见家累代之墓”几个大字。他好像在确认似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把挎在肩上的皮包放在了脚下。转到了石碑的后边,跪在了地上。从下边往上摸到第二层的那块石板,刚好有一条能放进手指的缝隙。他把手伸进去,一使劲便把这块石板拉开了。在下边的那块墓基的石板上,开着一个半圆形的洞,洞穴呈、圆筒形,与墓碑下边挖出的骨灰罐存放处相连接。从下边的阴暗处,飘上来了潮湿的泥土和苔藓的气味,而且还有一种独特的寂寞的气味。这个男人把左手伸进了这个洞穴中。他触模到了放在最前边的一个小罐子,凭着手感认定了这就是自己要找的罐子,然后紧紧地压着盖子,从洞穴中取出来。他用两手捧着这只近似于白色的灰色罐子,放在了刚才拉开的那块石板上。他像非常怀念似地用手掌抚摸着这只罐子。乍一看,这只罐子和一般的罐子在形状上和色彩上都是一样的,可是他凭着盖子上的抓手和加在底座上的线条就认出了这是自己烧制的罐子。7年前,他在厚岸的工作房里用燃气窑把池见敦人的尸体烧掉了。由于是高温,所以骨头剩得很少。他把那些遗骨装在罐子里带回了东京,放进了池见家累代之墓的墓穴里。在处理池见敦人的遗骨的时候,他自然地想到了这里。这个罐子,如今还放在原来他放的那个位置上,这说明从那以后这个骨灰罐存放处还一次都没有被打开过。池见的遗骨,还像那时一样,沉积在这只小小的罐子里。他看过了之后,又把这只骨灰罐放进了墓穴里。他又把那块石板拉回到原来的位置,回到墓碑的前边,再次两膝着地,笔直而端正地跪坐着,面向着池见敦人的坟墓,合着两掌,深深地低下了头,一直这样长时间地没有动。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不论是坟墓,还是他自己,很快地就被逐渐加深的夜色笼罩起来了。风轻轻地刮起来,不知从哪里漂来了烧落叶的烟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有点疲劳的动作很快地站立起来。没有再回头,开始顺着先前走来的那条坡道往更下边走去。在那处像一个浅谷一样的斜坡的尽头,横着一片树林的黑色剪影。在那里也应该有灵园的出口。身材高大的略有一点驼背的真渊洋造的背影,被带有晚秋气息的冷风吹拂着,渐渐地消失在夜色更浓的远处的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