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运转-3

作为十七岁高中生第一次体验的DoubleDate①的场所,我选择了T海水浴场。除了海水漂亮和有挡人视线的树林竹丛,还有由于必须乘船去这个最主要的因素。若定在可以乘大巴去的A海水浴场,那么在往返大巴上的双人坐席上,很可能我和治幸、薰和早川坐在一起。也就是说DoubleDate成了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粘在一起的东西。而DoubleDate的本来目的并不在于相互确认男士之间的友谊和加深女士之间的感情。所以我打算在船上尽可能离开治幸而只同薰在一起。“早川这人相当积极的嘛。”我半看不看地看着并排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那边说。早川刚才就把自己带来的香口胶递给治幸,还卖力气地搭话。“挺用心的。”薰说。“说不定意外顺利,那两个。”“不过治幸君怕是讨厌女孩子的吧?”“何以见得?”“总好像有。”“喜欢男的不成?”①两对男女在一起约会。我们租了间海滨小屋,放下饭盒和衣物,在更衣室里换上游泳衣。薰的游泳衣是在学校上游泳课时穿的深蓝色连衣裙样式的,我和治幸也是学校指定的普通泳裤。惟独早川不知想的什么,竟是黄地带鲜红色扶桑花的比基尼。她家实行的到底是怎样一种性风俗规范呢?而早川的肢体比比基尼更有刺激性。尽管事先有所预想,但我还是感到困惑一一现实远在预想之上,脑海里条件反射似的浮现出“妖妇”一词。总之,无论胸部还是臀部,发育程度几乎均非高中生可比。“看见了?”我凑近治幸说。“什么呀?”他显得不耐烦。“那个么,早川的身段呀!”“那怎么都无所谓。可你别碰我的身体好不好?”“不过真让人吃惊。那么模样老实的女孩子在校服下面竟藏有那么丰满的肢体。不认为神也相当好色的?”“好色的是你口巴?”“別那么说话,冷静一点正视现实,没时间开那种无聊玩笑的哟!”治幸目不转睛注视我的脸,随即“呼一一”一声叹了口长气,然后像被迫踩圣像的基督教信徒那样无可奈何地把脑袋旋转三十度,将早川的形体捕入眼角。“怎么样?”我別有用意地问。“时起时伏时凹时凸好忙乱的身体啊!”“你就不能从审美角度看女性的身体?”“因为是现实主义者,我。”.得了,标榜现实主义者而又赞美蓝天太阳树间风的治幸其人,对那般令人荡神销魂的早川的肢体看都不看一眼,一下海就往海湾浮筏那边迅速游去。大致目测之下,到筏足有一百米。再看妖妇,不知是不会游还是本来就不游,妖妇则把白生生的玉腿泡在水里,气恼地盯视治幸游去的海湾。而我又不能把她扔下只和薰两人单独嬉戏,別无他法,只好从后面追赶治幸。他以其擅长的自由泳游出了好远。我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岸边确认妖妇和薰,,同时往筏游去。治幸已把手搭在筏上准备爬上去。我没做热身操就下了水,游到一半的时候右脚趾开始一抽一抽地痉挛起来。每次下冷水那里都抽筋。我停止游动,潜入水中使劲揉搓痉挛的脚趾,然后继续前游。好歹游到浮筏,脚踩泡沫塑料爬了上去一看,治幸正仰面躺在筏中间踏板上面,对着泻在脸上的阳光紧紧闭起眼睛。“你打的什么主意啊,”我劈头责怪道,“扔下她们自己跑来海湾!”他仍然闭目合眼,死一样一动不动。我靠近他坐下往海岸那边看去:薰和早川混杂在其他海水浴客之间泡在齐胸深的水里,时而随波逐流游动几下。“我对你说清楚,早川由你照顾!”我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两个男人在这种地方亲亲密密晒日光浴算怎么回事!”治幸兀自闭着眼睛不动,像是在说一切听天由命。湛蓝湛蓝的天空一丝云影也没有,到处洒满夏日灿烂的阳光。闭上眼睛,眼睑内侧红彤彤的。过了一会儿,觉出有人凑近自己。睁眼一看,治幸的脸近在眼前。“引力问题!”他笑也不笑地说。“那当然。”我决定不理睬他。“你不认为地球引力太大了?”“那就去月球上生活。”“在水中之所以舒服,可能是因为感觉不到引力。”“水母想必心旷神怡。”“能在水里面生活该多么美妙啊一一不那么认为?”我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盯住治幸的脸,十秒钟没移视线。“还是关心地面上的生活好了。”我以关切的语气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他拦住我的话头,“是指女孩子吧?”“怎么明白过来了?”“一次函数嘛!”“什么意思?”“相对于X值,Y值有一点可以定下。”“好像在受人愚弄。”“是在愚弄你嘛!”“谢谢。”“干吗道谢?”“别人打你右脸,把左脸递上去。”“休得亵渎圣书!”“是想解释一下。”“伊斯兰教徒可是要见血的。”血固然没见,但我的拇趾归途中痉挛了几次,每次却要潜入水中揉来搓去。治幸怎么样?老朋友像发生胃痉挛的海马那样揉搓脚趾之时,他也如同在《明镜之国艾丽斯》大吃特吃可怜的牡蛎的海象一般在我的四周一圈圈游个不停。游上岸一看,女孩子们早已返回海滨小室,正在准备午饭。我俩马上淋浴,坐下吃午饭。饭盒是和她们两个分工做的。由于肚子饿了,只顾闷头吃饭,治幸吃倒是吃了,但正在吃饭团子的时候被妖妇问了一句“咸淡怎么样”,问得他险些把饭团噎在嗓眼下不去。用妖妇赶紧递来的麦茶冲咽下去,刚刚缓过一口气来,塑料饭盒里一字排开的荷包蛋又被端到眼前。他心惊胆战地望了片刻,就像是说在此败退岂不丢了男人脸面,随即把他那般深恶痛绝的荷包蛋一连干掉三个。妖妇进一步追问:“怎么样?好吃不?”而作为噎得翻白眼的治幸,大概未能吃出真正滋味,合掌道了声“多谢招待”之后,马上朝海里奔去。在把大汗淋漓的身子泡进凉浸浸的海水之前,估计连活着的感觉几乎都已丧失。在回去的船上,治幸绝不往早川身旁靠近,如影随形一般紧紧贴在我身后。虽然叫人快快不快,但他毕竟忍受了那么多磨难,决定饶他一回。“有意思吧?”我靠在甲板栏杆上问。他以“瞧你问的什么”那样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垂下眼睛,仿佛重新咀嚼今日一整天的艰难困苦。“你这家伙真够窝囊的,竟败在女孩子手下。”我说。“那女孩应付不来。”治幸略微撅起嘴道。那女孩也好这女孩也好荷包蛋也好,你全都应付不来一一心里虽这么想,却没有出口。这大概就是所谓友情吧,我沉浸在向阳坡一般温馨的思绪中。4姐姐暑假补习一结束治幸就回乡下去了。和薰也不可能天天相见。两人之间,电话基本由她那边打来。结果我只有等待薰电话的份了。早上起来我自己做冰咖啡喝,夜里边听尼尔.扬的《今宵彼夜》边吃冰激凌。那时间里或解数学题,或作英语单词卡片。若一整天没有薰的电话,就觉得那天整个被冰咖啡和冰激凌消耗掉了。而若一星期都没有电话,甚至起床做咖啡的气力都已失去。我终于下决心主动打电话过去。“喂喂。”“我是小林……”“啊,是我。”“哎呀。”“还好?”“好好。现在哪儿?”“家。今天不去学校一起学习?”“学习……你是薰的朋友?”“哦?”“我是薰的姐姐。”“啊,对不起……”“等一下。”里面有呼叫薰的声音。稍顷,听筒里传来年轻女子对笑的声音一一薰终于接起电话。“你怎么对姐姐展开攻势了?”“根本没有呀!”“不是要拉她一起学习么?”“以为肯定是你呢……”“就那么像?”“所以不是听错了嘛。”“脸可一点也不像的哟!”“你姐姐这人也够坏的。”“姐姐,他说你够坏的!”里面传来告状声。随后,薰重新接起电话:“告诉她了。”“快算了吧,傻瓜!”“三十分钟后去学校。”校舍是三层建筑。我们教室在二楼。打开教室和走廊的所有窗扇,把桌子搬到走廊学习,有风吹过,凉爽宜人。市立图书馆是老建筑,暑假人又特多,因此我们常来学校做功课。遇到同学可以在天台上做接抓球游戏,还去附近小食店吃拉面。这天,薰是像模像样穿着白衬衣制服裙来校的。作为原则,暑假来学校时也要穿校服。我则一条带补丁的牛仔裤一件花格衬衣,头发准备留到开学典礼那天再说。“从什么开始?”薰把问题集和笔记本摆到桌面。“好久没见了,说说话可好?”“好的。”薰把脸转向我,“那,说吧。”“你姐姐漂亮?”“我回去。”“开玩笑。”“是玩笑。”“想见一见啊。”“早晚叫你见的。”薰冷冷一句。“胸部哪个的大?”她开始把桌上的东西塞进书包。“开玩笑嘛!”我止住她的手,“好久没见了,一时高兴,就忘了平常心。”“那就快想起来,想起你那平常心!”薰没好气地推开我的手,“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我们决定做一会儿英语长句读解。两人翻译课本上的句子再一起商量。但我很快厌了,从课本上抬起脸,边查辞典边看薰的侧脸。她意识到我的视线,也抬起脸来,询问似的歪起脖子。“你姐姐把我当成谁了呢?”薰长长叹息一声。“那说话方式像是把我错当什么人了。”我辩解似的补充一句。“不会当成她自己的那位了?”薰的语声里透出不耐烦。“有那样的人?”“听说是大学里的。”“声音相似?”“可能。”“脸可一点也不像的哟!”“傻瓜。”她终于笑了,“姐姐是打算同那人结婚的,暑假回来跟父亲讲了,像是说要来见见父亲。父亲说绝对不见。”“为什么?”“学生么,那人,是研究生。父亲说不能同那样的人结婚。在父亲眼里,大概以学生身份结婚是荒唐透顶的事情吧。”薰以意外冷淡的语气说。“你姐姐多大?”薰眼神严峻起来。“只是想了解和你之间的年龄差。”“二十一。和我差四岁。”“四年后,能把我作为结婚对象介绍给你爸爸?”“懒得同父亲谈什么结婚。”她那口气,较之明显的厌恶感,更像是出于对父亲的惧怵。“你姐姐并不懒得的吧?”“真坏!”“哪里,不是那个意思。”“姐姐是个坚强的人。”“你软弱?”“在父亲面前,无论如何都积极不起来。”“那为什么?”“用姐姐的话说,是父爱太强烈了。”“对你?”“是的。姐姐认为没得到多少父爱,所以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反抗父亲。但我由于被父亲爱着,对父亲势必言听计从。”“爱和拥有我想不是一回事……”“或许我这人笨。”她以不悦的神情继续道,“常有小孩子弄死小动物那样的事吧?其实那不是因为心狠,而可能同笨拙有关一一比如说,因为太喜爱了而用手捏碎。”“你会被悄悄捏碎不成?”“肯帮助我?”“那还用说。一直说的不就是这个么!”我这么一说,薰有点凄然地笑了。也许是去海边时留下的痕迹,脸颊那里多少晒黑了。脸庞细细的汗毛在走廊窗口泻下的阳光下微微闪光。5瀑布暑假剩下不多几天了。我们以每星期大致见一次的比率见面。而且基本上是在校内一起学习,中规中矩。自去年年底那次以来,对两人的关系一直采取自重态度。从学校回来路上也很少绕弯,星期天见面时尽量让薰早些回家。我害怕她父亲的干涉,害怕再次喝令她不许外出。此时同她父亲冲突不是上策。况且作为我多少有了一点资本。虽不是照搬治幸的说法,但夺去薰的初次的确使我的心情放松许多。她父亲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不过,所谓“肉体关系”仅仅一次。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烈地觉得那似乎是一种事故。我想再冷静地同薰来一次,但半年过去了始终没得到机会。所看重的暑假也将落空,八月都已接近尾声了。我心焦意躁。几个月来甚至吻都没接成。这样的自己实在太可怜了。我决定说服薰来一次郊游,也好作为暑假最后的回忆。郊外有个蛮有情调的峡谷。有水流清澈的河,有瀑布,有茂密的树林,有巡回的观光道。两人就去那里。早上九点在大巴站碰头。我费了好些劲才穿上裤腿收得过紧的紧身牛仔裤,较约定时间晚到了五分钟。慌忙骑上自行车赶到一看,薰正在大巴站长椅上等着。差一步没赶上要坐的大巴。只好等三十分钟坐下一班。车内我们几乎没说什么像样的话。薰呆呆地看窗外的景色,也可能为我的迟到生气。车在城里跑了一阵子后开上国道,又驶入狭窄的支线路,在水田和旱田中间继续奔跑。水田里稻子已开始结穗。旱田则泥土干巴巴的,泛着白角真。河流深深淘开地表,插入前边耸立的崇山峻岭。跑了一个小时,目的地到了。前面已无路通车。车停进小广场让客人下去后,打了好几次方向盘才转过车身,返回来时的路。7K流声和无数蝉鸣笼罩了周围空间。正可谓菲尔。斯拜克特(PhilSpector)①的“音墙”。广场四周的杂草落满了汽车扬起的灰尘,白花花的。我们穿过广场,往观光道入口走去。观光道沿着海边穿针走线,朝杉树和丝柏树林伸去。踏进树林,四下里的空气陡然变凉。路湿漉漉滑溜溜的,稍微一踩,红色的粘土便钻进鞋底纹路,把鞋弄得重重的。我接过薰手中的提篮。她在篮里装了饭盒拿来。我往保温瓶装了自己擅长做的冰咖啡。杉树一棵连一棵。夏天的阳光从树梢间落在泛红的小路上。小路铺着圓木,是用来滚动木马运送货物的。所谓货物,无非是砍下的木头,吊在起重机上运下山去,充其量用来做饭盒和施工器具。上小学时来这里野游,时常遇到脚穿胶靴腰别毛巾的汉子拉曳木马。有爽快地向孩子们打招呼的,也有用很凶的眼神瞪着我们无声走过去的。我想起这些,倒不是因为怀念天真单纯的小学时代的自己,而是出于一种感触一一小学野游原来是一种locationhunting②。就是说,作为小学生的我们是为了寻找长大以后领着女孩子散步、拉手、接吻的景点而在附近山野里起劲儿地走来走去的。这么着,这一带的地理情况大体装进了我的脑袋。往下只有找准时机设法走进早已找好的场所即可。①1940年生于纽约,六十年代成名的优秀音乐制作人,其“音墙”技术影响了许多摇滚乐的制作。②意为物色电影或电视外景拍摄地。“讲点什么!”薰说。脑袋里全是locationhunting的我刹那间觉得薰看出了我的心思。想来,走进山路后还几乎没说什么话。薰大概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海明威的《丧钟为谁而鸣》看了?”我为了掩饰自己愧疚的心情问她。她摇头。“暑假有时间找来看一下。总体上我不认为有多大意思,但有一个地方兴味盎然。”“什么地方?”“作品里面,有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相爱的场面。男女钻进同一个睡袋做爱一一那么狭小的地方居然做得来,令人叹服。外国人真是灵巧。”对此她什么也没表示,只是说了一句“不能默默走路?”我们默默走路。上坡,下坡,下到河滩,再次走人树林。河滩的巨石与巨石之间架一座吊桥,我们扶着铁链在摇摇晃晃的桥上移步。过了桥,正面出现一道瀑布。水从澡堂烟囱一般高的地方垂直落下,细小的飞沬把周围的石头和草木淋得湿漉漉的。水泻落的地方形成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圓池,池里面有四五个小孩游泳,瀑布底端的水是深蓝色的,作为搂住她接吻的背景可谓十全十美。无奈有小孩子。接吻时要绝对避开小孩子。接吻当中的情侣若是给他们看见了,他们会像第一次见到黑船①的浦贺渔民一样用手指着大声起哄。①江户末期由欧美各国驶来日本的船舶,船体涂以黑色。“可看过太宰治①的《鱼腹记》?”这回薰向我发问。“我想没有。讲的什么?”“在山里边烧炭的一对父女的故事。”她简要介绍起来,“父亲把自己烧的炭拿到山下村庄里卖来维持生计。这时间里女儿开茶店向登山的人们卖清凉饮料和粗点心或者采蘑菇。某个时候,女儿过够了这样的日子,跳进了瀑布下的水潭。忘说了,两人生活的小屋附近正好有这样一道瀑布,就跳了进去。结果,女儿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一条小鲫鱼,女儿心想,这回可以不用返回那座小屋了,直接被水潭吞了进去……就是这么个故事。记得好像收在《晚年》这部作品集里。”“马上读读看。”我说,“你也读一下《丧钟为谁而鸣》如何?”“睡袋。”“那是。”“有兴致再读吧。”我们爬上瀑布旁边开凿的石阶,继续往上游走去。瀑布上面水流徐缓,河滩覆盖着榻榻米大小的平板石。快到中午了,决定在此吃午饭。薰带来的提篮里面装的是敞开式三明治:卷形面包中间夹着火腿、莴苣和西红柿。我把保温瓶里的冰咖啡倒在杯里递给她。“暑假就要结束了。”她说。“夏天过去,我们增加一岁。”“想快点儿增加岁数。”“却又为何?”①日本小说家,1909~1948。“总有点喜欢不来我们这样的年龄。”“多大年龄合适?”“是啊,”她略一沉吟,“七十岁左右。”“七十岁!”“想快点儿成老太婆。”“快慢且不论,你我到七十岁,我想还要等五十三年。”交谈一时中断。我喝杯里的冰咖啡。她也随之啜了一口,说了一声“好喝”。“接吻可以的?”“在这里?”预料她会犹豫或反感。可是出乎预料,她像要冷静分析情况似的迅速打量四周。形影虽没看见,但附近有人的动静。“啊,可以了。”我对她的反应感到满足,“反正先吃三明治吧。”薰“嗯”一声点了下头,拿起一片。却又把拿去嘴边的手放在膝部,停在那里不动。她以怅惘的眼神似看非看地看着自己做的三明治。“怎么了?”我边往嘴里塞三明治边问。“想快点儿离开家一起生活。”她自言自语地说。“我这方面什么时候都没问题。”“事情能那么简单?”“只要有个睡袋,总有办法可想。”“有时挺担心的。”“你那样的性格……”“反正吃三明治好了。”薰终于把手里的三明治放到嘴里。吃法看上去很有些自虐意味,简直就像把什么异物勉强捅进口中。眼神空漠,吃的什么仿佛都不知晓,只是机械地动着嘴巴。嚼了一半再次止住,以蒙上阴翳的眼睛注视我。我不由端正姿势。“避孕套,带了?”她问的语气很轻松,不让我感觉出唐突一一尽管问得有些唐突。“现在、在这里?”我惶恐地反问。她默然点头。“没带,又不是因为有预谋才拉你来的。”我果断而无比迅速地说道,“如果需要,跑去山下买一个回来?”薰以眼睛笑着摇头。“为什么问起这个?”我在强烈的焦躁感的驱使下问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需求的是什么。”“哦,是什么……?”“抱歉。”她伏下眼睛。“你把我看成什么了?”“那么问我就放心了。”放心也不好办。“真的,去山脚下买也可以的哟!”“已经可以了。”她一口回绝。“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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