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明一下吗?「小斋都低头向你行礼了,还不快点回礼。」「咦?哦,那个……请多多指教?」音矢不禁语尾上扬。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要指教什么音矢本人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依旧带着疑惑的神情看向弦而,然而弦而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模样,口中发出嗯、嗯的声音不断点头,完全没有要向音矢解释的打算。弦而不作说明,反而开口如此宣布。「再来只要等音矢过了十八岁生日,你们两人就可以正式结为夫妻。」「是,我十分乐意!」斋此时终于将头抬起来,满脸欢欣地微笑。音矢就像是要把斋的说话声覆盖过去一般,竭尽所能地在声调中做出疑问语气问道。「什么!?夫妻?」刚才弦而确实说了『夫妻』两字,如果音矢的理解正确,这两字是用来称呼结婚的男女的用语。可是他与斋十年以上没见面,实在无法将两人的关系和他常识里『夫妻』的定义搭上边,因此他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斋。「喂!音矢!你给我过来一下!」弦而以彷佛是乡下不良少年的口气叫来音矢,把他拉到客厅的角落。弦而巧妙地调整到斋看不见的角度,往音矢的肚子揍上一拳。「你这家伙!该不会到这步田地还想要让女孩子家丢脸吧?」「呜……是到哪步田地啊?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你听好了!我只跟你说一次。」「那就快点告诉我啊!」「小斋呢,是你的未婚妻。」「啊?你说什么?」「好啦,今天就跳楼大甩卖再跟你多说一次,你们两个是未婚夫妻,等你到了十八岁就结……呜咕!」音矢犀利的一拳击中弦而的侧腹。「这件事我根本没听说,事先也不知情,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呜……可以和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结婚哦!你这蠢货有什么好不满的!」这次轮到弦而施展出德式后腰桥。音矢用手押住遭到强力撞击的后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绝不能就这样被说服!「痛……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我会不知道啊!」音矢一边喊叫,一边对准弦而的脸使出飞跃侧踢。「呜哇……所以我现在不就好好地跟你说了吗!」「那种说法才不叫做好好地啦!」男人之间灵魂的对话愈演愈烈。「这么好康的事竟然还不敢面对,你还是男人不是……」「这种事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感觉啦!」「对方可是点头说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怎么可能没有问题!」「我可是巴不得想代替你咧!」「谁要让你代替啊!去死啦!老色鬼!」事情演变至此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熏子放弃劝架,在一旁翻起书;小梅看见两人的血几乎要晕过去;风花则是兴高采烈地吶喊助阵。眼见事态快要不可收拾,斋站到音矢与弦而之间。「请不要这样!音矢先生与弦而老爷两人不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吗?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打架呢?」斋的眼中浮现悲伤的神情。「难道是因为我来到这里的关系吗?」斋的眼眶渗出斗大的泪珠。音矢见状慌慌张张把举起的拳头藏到背后。「不、我们这不是打架,是亲人之间的肢体交流,对吧,爷爷?」「就、就是说啊,我们之间感情可好得很喔。」尽管头上的血流个不停,鼻血也冒了出来,两人依然互相搂着对方肩膀,对露出祈求般眼神的斋微笑。「那么你们这不是在争吵对不对?」两人不住点头。「那音矢先生是认同与我的婚事了对吗?」音矢就要点下去的头硬生生停下来。斋见状,两眼又一点一点渗出泪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别哭了!」音矢投降了,要是这时候让斋哭起来的话,刚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我如果不能留在这里,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斋看向音矢的眼里,音矢无法回避那个目光。「音矢先生,请您告诉我,我留在这里的话会给您造成困扰吗?」如同往常一般,音矢依然没有选择的自由。「怎么会呢,没有这回事的……」听到音矢的回答,斋开心地露出微笑。仿佛花开了一般,多么惹人怜爱的笑容啊。一瞬间音矢不禁心想,如果斋能够一直对自己笑,尽管失去自由又有什么关系呢。不对、问题不在这里。当音矢摇着头想摆脱这个想法,突然眼前一片黑暗。「咦?奇怪?」「啊、音矢先生?音矢先生……」音矢因为用脑过度而引起贫血,当场倒地了。既柔软又温暖的感触十分舒服。半梦半醒之间,音矢想着这个触感究竟是什么;这个感觉让人觉得有些怀念,好像很久以前也曾经有过……音矢为了解开心中疑问而张开双眼。「咦?」美少女的脸近在眼前。「哇哇!是、是小斋啊。」柔软的触感原来是斋的大腿,音矢注意到以后慌慌张张地跳起来,却觉得脑袋摇摇晃晃,伸手一摸,才发现头上被包了好几层绷带,难怪会这么重。「您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看见音矢醒过来,斋把手放在胸口松了一口气,从她这放松的表情看来,是见她是打从心底为音矢担心。而这缠得像是阿拉伯人的脑袋,音矢觉得一定是斋包扎的。「哦!首矢你终于醒啦!来这边一起喝一杯啊!」音矢往发出声音之处看去,只见其它人正在举办宴会,桌上摆满美味的菜肴,而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空酒瓶横躺着。「哎呀~~真是喜事!天大的喜事!」受伤程度应该与音矢差不多的弦而一杯又一杯、心情大好地喝着御神酒(注:日本用以供神的酒。)。「音矢总算能够成婚,这酒又好喝,下酒菜更是极品啊!」弦而口中一边说,一边想要把手伸进身旁陪侍的小梅胸口里。「啊!宫司先生真是坏死了!这得要处罚才行!」脸颊通红的小梅把弦而的手挡开之后,顺势下手毫不留情地往他的两眼重重戳下去。「哦、哦哦哦~~」弦而按住双眼在地上翻来滚去;他每次尝试对小梅性骚扰总会遭到反击。音矢正觉得无奈,弦而又笑嘻嘻地像强尸复活一样站起来。「原来我是夹错菜了!哈哈、哈哈哈哈!」弦而敲敲自己的头,开心地发出笑声。「不过能够娶到这~~样可爱的老婆,音矢你真是幸运呢~~」小梅露出开朗的笑容为音矢与斋两人祝福。「这个问题得要再好好谈谈不可。」「不要装了啦,真那实姊要是听到这个,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呢~~」风花一脸高兴地看向音矢。「喂、风花,妳可别多管闲事,真那实那边让我来解释就好。」「不过啊,像这种值得庆贺的事情,不会想早一点让她知道吗?啊~~我好想说喔,现在就告诉她好了……就用『这个』来说!」「哇!那不是我的手机吗!什么时候拿走的!」音矢急忙想要拿回手机,却被风花轻巧闪过。「嗯呼呼呼~~我要怎么做好呢?」「真是的!熏子小姐也帮我说几句吧!」音矢向熏子求救。如果是这个家中良知派的熏子,应该会为他解决这个失控的状况吧。但是音矢的想法太天真了。「嗯?哎呀,音矢,恭喜你要结婚了。」熏子说完随即举高手中的玻璃杯一饮而尽。——不行,她完全醉了。「谢谢妳的祝福,熏子小姐。」无计可施的音矢身旁,只见斋满脸笑容地为熏子斟酒。「音矢先生也请用。」音矢注视斋为他倒的酒,接着就一口气喝下。这样的状况不喝叫人怎么受得了!「真不愧是我的夫君,真是豪爽极了!来、再一杯……」音矢不断大口喝下斋斟给他的酒,却一点醉意也没有;音矢无法判断现在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样的现况让他就算想醉也醉不了。「小斋妳有做过巫女的修行吧?」音矢觉得沉着脸默不作声也有些失礼,于是随口一问。斋穿上巫女服的样子,别说是苇原神社的巫女们,甚至比音矢目前为止看过的任何巫女都还要合适。面对音矢的疑问,斋垂下眼睑回答。「实在不好意思,我修习的是大内流舞乐。」音矢听了以后,不自觉地仔细端详斋的脸。为了奉神所跳的神乐,它的集大成便是大内流舞乐。与自己年龄相去不远的女孩子竟能习得,想必是下过一番苦功。而且音矢知道,修行大内流舞乐除了学习舞步之外,还有另一层特别的意义。「大内流吗……真是了不起呢。」「怎么会,您抬举了,因为这些全都是为了要嫁给您而做的……」看到斋天真烂漫的笑容,音矢的胸口涌起一股苦闷。音矢听说自己的母亲似乎也修习过大内流舞乐。母亲一生下自己马上就离开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音矢并不知道,弦而也从不告诉他,但是被母亲抛弃的事实,一直搁在音矢内心深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的斋并没有发觉盘据在音矢内心的负面情感。「我可以也请教您一个问题吗?」听见斋发问,音矢不禁在内心大喊不妙;想必斋一定以为音矢与她同样热衷于神道方面的修行。音矢在国中的某一天之后,完全放弃神道上的修行。那天以来音矢再也没碰过乐器,不过这是自己决定的事,他并没有感到后悔,然而如果因此让斋感到失望,音矢自己也觉得有此一自责。「要问什么尽管问吧。」音矢屏息静待斋的问题。斋把手交握在胸前,不知为何扭扭捏捏地询问。「那个,我们要生几个小孩好呢?」「噗!小、小孩?」「虽然人家都说先生女孩比较好照顾,不过第一胎还是男生好吧?」斋羞得满脸通红,两眼水汪汪地望着音矢。事已至此,音矢才惊觉自己对此事太过轻怱了。本来以为只要日后好好说明,相信斋也会发觉这门亲事的不妥之处,可是从斋的眼神与态度看来,情况似乎不是如此。——不好了,她是认真的。音矢绞尽脑汁想着借口,可是面对斋那充满期待的眼神,音矢渐渐无路可退;在视界的一角可以瞄到风花正竖起耳朵偷听,但是现在不是在意这件事的时候。音矢挤出回答。「我要睡了。」音矢说完后猛然站起,快步离开客厅走向自己的房间。事态已经超越音矢能够应对的极限,除了逃之夭夭没有其它办法。逃走的音矢打开自己的房门,眼前的光景使他不禁颓坐地上。如果能够选择,音矢甚至觉得满屋子的内裤还比较好。不知道斋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比音矢还早到达房间,她身穿白色和服睡衣端坐在音矢的床上。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甚至不是音矢原来的床铺,尺寸比从前的大了两圈——不知何时音矢的床已经被改成双人床了。「那个、我是第一次,请您温柔一点……」斋一说完就羞赧地低下头。身穿睡衣的斋与刚才的巫女装给人的感觉不同,似乎增添了一些娇媚,使得音矢感到晕头转向。盯着斋白净的后颈、纤柔的指尖、以及从和服下襬露出的脚踝,音矢甚至开始有就此随波逐流也不错的想法。——既然对方都答应了,现在也只能上了吧?心中黑色的音矢不停地煽动自己。像是要对抗黑音矢般出现的白音矢这么说。——这时候可不能让女性丢脸,现在也只能上了。黑白意见一致。「音、音矢,要上了……」音矢咽下唾液,走近斋所处的床边。然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就算要他温柔一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音矢当然也有从书上与DVD学来的知识,可是最重要的地方都被马赛克挡住,真要真枪实战使他有若干……不,是很大的不安。当不安袭上心头就宣告放弃是音矢的坏习惯,想到要是自己丢掉的香蕉皮害人滑倒,他就连香蕉都不敢吃了;百分百的负面思考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要是被斋嘲笑了呢?更糟的是如果因为自己笨手笨脚而伤到斋,自己恐怕会一辈子都无法再振作吧。欲望与不安在音矢内心交战,而音矢的负面思考让局势渐渐倒向不安那一边;当不安压过欲望,答案就只剩一个。「小斋,对不起!」音矢把不明就里、坐在床上望着他的斋夹抱在身侧,带到房门外放下,接着快速将门关上,捡起地上的白木球棒卡在门框,不让人从外面打开。门外的斋砰砰敲着门。「音、音矢先生?那个……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呢?」「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客房,小斋拜托妳就睡在那里吧!」「我、我是不是有什么失礼之处……?」「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那个……详情我们明天再谈吧!晚安!」音矢说完之后,侧耳注意门外的动静。斋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或许是终于放弃了吧,只听见有气无力的脚步声走向客房的方向。听见这样的脚步声,让音矢感到辛酸不已。音矢跳到床上用棉被盖住头部,什么也不愿想地入睡。到了深夜,草木也入眠的时刻。音矢房中的天花板无声无息地打开了,黑暗中一双闪烁的眼睛确认音矢熟睡之后,一道黑影同样无声无息地从天花板下来。这个人影是斋。舞蹈就是要以不发出声音的方式移动,而如何消去自己的重量便是要领所在。对于精通大内流舞乐的斋而言,这种程度的徒手技根本轻而易举。斋以连忍者也为之逊色的动作无声地站到床边,凝视音矢浮现苦闷表情的睡脸。确实她从小就被教育要嫁给音矢为妻。尽管如此,想到要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陌生人,她还是感到稍稍的不安。可是斋的不安已经烟消云散。被告知结婚对象后已经过了十年;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近在咫尺。在他的脸上依旧看得出年幼时的温柔。斋下定决心似地点了头,然后潜入音矢的棉被中。隔天早晨。苇原家的主屋因为音矢的惨叫而摇晃。「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音矢躺在床上,发出这辈子最悲惨的叫声。在他的身旁,应该已经被赶出去的斋睡得正熟。音矢虽然想要马上跳起来,但是却办不到。因为斋紧紧握住他的手。被斋握着手的音矢慌忙开始确认状况。斋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自己的穿著也与睡前相同,内裤也穿得好好的。如果真的做了,也不可能会什么都不记得,更何况连清醒时都没做过的事,不可能睡着后还做得出来;音矢并没有这等能耐。——很好,什么也没发生。音矢作出这样的结论试图让心情平静下来,不过他的烦恼还没有结束。他全身动弹不得,只要动一下身体就会碰到斋,可是他也不敢使力挣脱被斋紧握的手。结果音矢就保持这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持续三十分钟静静地凝视斋的睡脸。然而他一点都不感到无趣。斋的睡脸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心动,非常差丽,还发出迷人的香气。斋的体温透过薄薄的棉被隐约传来。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竟然跟自己同床共寝,音矢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只是这情况有点像拷问。或许是感觉到音矢的苦笑,斋醒了过来。「嗯……早安,音矢先生。」「嗯,早安……」斋看着自己握住的音矢的手,然后把音矢的手贴到脸颊上,斋的体温与安心感似乎也因此传达给音矢。「我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