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鸽子很懒,能不动就不动。」「有时候懒得连命都丢了!我就看过鸽子在人行道靠马路的地方被辗死耶。」一定是等到最后一刻才赶紧闪车子吧,Itsuki听得呆愣地皱眉。「真不能相信那是鸟的死法。我看车子来时只会跳个两、三步装装样子的鸟,大概就只有它们了。」虽然有点冷酷,不过看它们那样死掉啊,只想吐槽说:「你快飞呀你!」反而不觉得「好可怜」或「真惨」。「跟鸽子比的话,你不觉得刚鹡鸰跑得那么流利,实在很厉害吗?」「嗯,第一次看到时应该会觉得很棒。可是那种鸟其实喜欢跑懒得飞,还好脚步小又轻快,所以速度也快。」说完后,Itsuki转头望着河川。「你看,那里有比较少见的鸟喔。」「咦,鹤吗?哇!」「鹭!」瞬间就被吐槽的彩香翘起了嘴巴。「长很像嘛!」「一点都不像啊!鹤要是跑来这种地方啊,就太奇怪了!」「可是两种都高高瘦瘦的,怎么分得出来!」「形体完全不同,大小也不一样。彩香,你是都市小孩吧。」气氛开始不太对劲了,彩香赶紧转移话题。「咦,你看也有鸭子耶,那是什么鸭?」「有点远我分不出来。鸭子有很多种类,像是斑嘴鸭跟赤嘴鸭等等的。」「咦?斑嘴鸭会随便出现在这种地方吗?」就彩香所知,斑嘴鸭的迁徙活动稀有得会上全国新闻耶!可是在这种地方——这种离家只有两个红绿灯口,根本就是条无名小河的河畔,会有斑嘴鸭?这简直难以置信。「……可是斑嘴鸭又不是什么保育动物,在哪里都很常见啊!只要记得它身上的朴素颜色跟嘴巴前段的黄色,很容易就分辨得出。」「可是!每年斑嘴鸭迁徙的时候都会变成新闻啊……!」「那是因为在首都的市中心才会引起骚动,过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很平常喔。」「哇!原来我住在郊区啊。」就这么边走边闲聊,好像已经来到了目的地。Itsuki把脚踏车牵到不碍事的地方去立起来。河堤的地步长了一些不知名的树,不知道是原本就在那里或是后来才种上去的,已经快长到跟河堤一样高了。Itsuki蹲在树底下,树的根部四周环绕着一些伞状植物,连彩香也知道那是什么。「蜂斗菜(注5:蜂斗菜为菊科蜂斗菜属,雌雄异株。早春开花后再冒叶,可入菜或做为药材,是早春的代表食材。)?」「嗯,不过还有别的喔,你看!」彩香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照不足,所以还残留在地上的残雪中冒出了一些淡绿的色彩——她不禁倒吸了口气,从来没看过它长在地上的样子。「……是蜂斗菜花?」「是啊,不过还分不出雄株雌株。」Itsuki边说边拿起了斜背在身上的相机,当场就蹲在那里拍起了淡绿色的蜂斗菜花。「我之前发现时,叶子还没张开,就像握紧的拳头一样。我猜今天左右应该叶子就会开得很漂亮了,可以看到蜂斗菜花特有的姿态。」「好可爱喔!」外开的叶片里,一颗颗花蕾圆滚滚地一个挨着一个。「嗯,颜色也是早春的颜色呢,刚好跟你连帽外套的颜色很像。」颜色!我被称赞的居然是颜色!彩香心里这么碎念着窝到Itsuki的旁边蹲下,她小心翼翼地不要妨碍到他拍照。「蜂斗菜花也有分雌雄吗?」「有啊,你看另一边日照较好的地方,已经有一些长得比较高的,就是雌株。」在日照充足处,笔挺的蜂斗菜中混杂着一些伸长了脊背,花也开得像蜂斗菜花盛开过后的植物。「雄株跟雌株的成长速度不同吗?」「应该不是,可能只是雄株比较早在日晒好的地方冒出头来而已。」「那长得一样大时该怎么分辨雄雌?」「花开之后就分得出来了,黄色较浓的是雄株。你看那边的话,边缘是不是带着黄色?」他拍了一会儿后,跟彩香说:「不好意思,换一下位置。」然后又开始拍起开花的雄花跟蜂斗菜。「蜂斗菜花长大后,就会变成蜂斗菜吗?」「不会。蜂斗菜花是专门为了繁殖而生长,所以会直接枯萎。而且也要看时机好不好,有时种子长得出来,有时长不出来。蜂斗菜则会另外从根茎再长出别的茎秆来。」接着,他好像拍够了。「那开始采吧!」「咦?采……?」Itsuki一指,指着长满了蜂斗菜的地面,对着满脸讶异的彩香说:「蜂斗菜花的时价现在是一盒三、四朵三百九十八元。蜂斗菜则一束两百九十八元,可是这里完全是自然生长的,免费!了解吗?」「了……解是了解……」彩香担心地问:「可是……不会有狗尿或什么吗?」「洗干净就没事啦!反正谁也不能保证田里露天栽培的蔬菜,一定没有猫或狗去洒过尿喔,又没人二十四小时看管。」Itsuki蹲下来后马上就开始噗噗地采起了蜂斗菜。「这比残留农药或剧毒的蔬果啊,不是对健康好多了吗?」听起来也有点道理。「而且自己摘的菜,当天把它吃掉的话,不觉得很有采食乐趣吗?」这——也有道理。彩香被说服了,开始蹲在Itsuki身边。「我可以摘蜂斗菜花吗?」长得洁净又浑圆的淡绿色蜂斗菜让她忍不住想采。那种感觉就好像采花一样,再加上可以吃,更让她蠢蠢欲动了。「可以呀,不过那吃起来很苦,料理也有点麻烦。所以别摘太多了,小的就好。」彩香听后啪地就摘了一朵,诚惶诚恐地凑近鼻子闻,发现只有湿润的泥土味而已,更加起劲采了。采了五朵比较漂亮的花后,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其他还长在茎秆上,圆滴滴的淡绿色花朵。「可以再多采几朵吗……?」彩香给Itsuki看她摘来的五朵花时这么问。正在摘雄花的Itsuki,边把开过的花撕碎丢到一旁,边苦笑着说:「好啊,那再摘五朵吧。」既然决定了数量,彩香就更专注地挑选剩下的五朵。「喏,把采的放进来这里。」彩香把蜂斗菜花放进做事细心的Itsuki所拿来的塑胶袋中,里头已经放了好几株他刚刚摘下的雄花。「接着来采蜂斗菜,这比较常用。」「……要怎么挑呢?」「挑茎秆粗又绿的,茎秆褐色的不要,那不好吃。叶子直接撕碎丢掉就好。」了解!彩香开始挑选蜂斗菜,但突然尖叫!「怎么了?有虫吗?」彩香维持用手拨开蜂斗菜的姿势,问转头看着她的Itsuki:「喂!这……这该不会……是……」「喔」是啊,笔头草(注6:笔头草为木贼科木贼属,又称节节草、接骨木或问荆。常见于溪流或堤防上,地下茎发达,茎秆间有空腔储存氧气。茎枝可当刷子,时常被拿来治疗跌打损伤。)啊,怎么了吗?」「哇!我只在童书跟图鉴上看过耶!喂,这能吃吗?」嗯——Itsuki面露难色。「吃是能吃啦,只是……这家伙有点麻烦。」「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我想吃!」「好吧,反正蜂斗菜也要花功夫……」Itsuki犹豫了一会开口说:「如果你回家后愿意帮忙,就可以摘。」「我帮!我帮!」「那也要帮忙弄蜂斗菜喔。」「好!」于是两人达成了协议,彩香开始摘起混杂在蜂斗菜间的笔头草。「累——死——了——」彩香停下了已经埋头苦干一阵子的作业,扑倒在客厅桌上。「所以我就说嘛,很麻烦吧!」「眼睛酸了,酸死了。哇!我指缝都黑了耶!」两人回家后就不停进行的,是拔掉笔头草鳞片叶鞘的作业。彩香原本不晓得竟然要这样一个一个拔,虽然不费力,开始麻烦的是数量太多。「因为叶液跑进了指缝呀,谁叫你一时兴起就采过头。」Itsuki从旁边这么捉弄。说来也是,彩香有生以来首度看到真的笔头草,一时兴奋就摘了几乎可以把一个小滤盆堆成小山高的分量。「我正在反省……」「没关系啦,我也知道这种东西采时很好玩,一不留神就停不下来。」「嗯,好像脑里分泌了吗啡喔……」结果彩香发现,Itsuki恐怕帮忙拔掉了半数以上的叶鞘。「好了,接下来是蜂斗菜。」Itsuki站进厨房,拿出了单柄的铁氟龙炒菜锅,在里头加水滚开。彩香刚刚开始独居时很积极地备齐了各种锅子,可是,每个都只用过几次就又埋进柜子里。「要怎么做?」「先煮一下去涩去沫后,过筛拔掉全部的粗茎。」「嗄?」「没问题啦,这没有笔头草那么麻烦,而且从上往下一次就撕得掉。再加上摘的量用这锅子一次就能烫完了。」他开始在桶里哗啦哗啦地洗起叶子已经被摘掉的蜂斗菜,到了这一步,到底有没有沾上狗尿什么的,早就从彩香的脑海里烟消云散了。蜂斗菜煮过后泡进水中,等稍微冷却后,两个人开始努力地撕掉粗茎。啊,这应该很简单。比起挑掉笔头草上围着茎秆长的环状叶鞘,从上往下一气呵成地把皮撕掉的作业快很多,而且两个人一起动手速度更快。「拿一半来卤应该就够了吧……」Itsuki概略地把蜂斗菜分成两份,一份切成卤菜用的大小,另一份则切成小块。切成了小块的那份先放进保鲜盒,要卤菜用的则以目测调出了酱汁后,只见他以指尖沾酱试味,然后说声「好!」似乎就这么决定了。接着,他用那酱汁开始烧煮蜂斗菜。「好厉害喔,没用量杯你是怎么一下就决定味道的?」「习惯成自然呀,你要是常做的话也会。」「我?不可能啦,连食谱都没有的话,我怎么做得出来。」彩香想不透,究竟要下厨多久才能爽快地回答「习惯」。「雄株要怎么处理呢?」「我想拿来做味噌渍菜。」Itsuki边说边把雄株上剩下来的叶子摘掉,全切成等长。「不用去茎或除涩吗?」「嗯,蜂斗菜花的气味主要是来自于花,它的粗茎也不像笔头草那么硬。」Itsuki边说明边站在砧板上铺上了保鲜膜,在上面抹上味噌后,把刚刚切好的雄株茎秆铺上去,然后再铺上一层味噌。之后,用保鲜膜把成品包起来,收进保鲜袋里放入冰箱。「腌一晚后,明天就可以拿来配白饭。」Itsuki在佩服得点头如捣蒜的彩香眼前,突然停下手来,自言自语说:「这个该怎么办呢……」原来是在讲蜂斗菜花。山菜这种东西似乎摘时很有趣,只想尽量多采,但一拿回家料理时,就得花很多时间考量怎么处理。「抱歉,我好像采太多了……?」「嗯,蜂斗菜花不太能保鲜,所以一定奥尽早用完。」「天妇罗!我想吃蜂斗菜花的天妇罗!」「彩香……你吃过蜂斗菜花的天妇罗吗?」「没吃过呀,可是那不是最著名的吃法吗?我想吃吃看!」「那就炸两个吧,可是你至少要吃掉一个喔!这是配额。」好像被迫答应了什么危险的事耶……彩香彩香担心地点了头。「然后一个拿来当味噌汤的提味,可是,还剩七个……」Itsuki苦思着该怎么做,把正在卤蜂斗菜的炉火关上,虽然正在伤脑筋,但他还是没忘记炉上在烧煮的菜。「才卤了十五分钟左右耶.」「卤菜要冷了后才能入味,如果想要尽量发挥食材原味,这样就够了。」「咦——我还以为卤菜是要慢火咕嘟咕嘟地细细熬呢。」「要看食材啊。如果是很易熟的青菜或鱼,煮太久反而会让形状崩垮走味喔。」接着,他又对着蜂斗菜花碎念:「还是有样学样地来个八恺味噌好了?」他嘟哝着对彩香来说有如迷般的字眼后,在先前煮过蜂斗菜的炒菜锅中,又一次加进冷水。「啊……Itsuki,已经煮到看不出来原本长什么样子了!」Itsuki把蜂斗菜花煮过后滤掉滚水,泡入冷水中,之后再用力地拧干所有水分。然后,他把变成了一颗垒球大小的绿色物体,细切成粒后再以麻油炒过——此时,蜂斗菜花的客人模样已经消逝得无形无踪。这是,Itsuki又加进了味噌,而且是跟蜂斗菜花等量的味噌。也就是还说,一颗垒球大小的味噌。然后他又加了砂糖跟甜料酒、日本酒及辣椒粉。「根本看不出来是绿色!!」在炒菜锅里咕噜噜沸腾的是茶褐色的液体,等到这液体煮得黏黏稠稠时,Itsuki把火关掉。这什么啊?这个?我摘回来那些可爱的蜂斗菜花呢?「」「啊——吵死了!」他吹凉了炒菜时用的那把木柄前端,倏地递到了彩香嘴边。「你试试味道!」彩香忐忑地舔了一下,顿时嘴间散开略苦的甜味噌风味。「好想吃白饭喔……这就是什么八恺味噌?」「是啊,八恺(Bakke)是东北地方称呼蜂斗菜花的方言,其实指的就是蜂斗菜花的味噌。」Itsuki把收汁的味噌放进中型碗里,接着说了一句出乎彩香意料的话。「你也要做一样菜!别人做菜时你在旁边碎碎念,这是惩罚啦!」啊——彩香脸色发青。「不……不行啦!我完全不会做菜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我连碰都没碰到这种材料!」彩香鼓满了腮帮子的样子实在太好笑,Itsuki不由得轻笑。「骗你的啦!很简单,所以要你试试而已。」Itsuki说着,要彩香把大盆子跟锅勺拿出来。「需要的道具只有这两样,来,你挖一点进去盆子里。」他指着一开始处理蜂斗菜时,被切成了小块收进保鲜盒的食材。「……挖多少啊?」「嗯,浅浅一勺就可以了。」那就是大约保鲜盒里一半的分量罗。彩香惴惴不安地挖起了细碎的蜂斗菜,放进大盆子。「好,再来撒点盐。」他递来已经打开盖子的盐罐,彩香依照他所说的,以盐罐上的汤匙舀起半勺左右,洒进大盆内。「嗯,然后把盐巴跟蜂斗菜拌在一起。」金属碗跟塑胶铲子发出了哐当哐当的声音。「接着再加进适量的白饭。」Itsuki打开饭锅,里头的饭已经煮熟了。「适量是多少……」「我煮了两杯米,所以大概加个三分之二吧!」依照指示加入分量后,又再度搅拌。「用力点把蜂斗菜拌进饭里……停!好了,这样蜂斗菜饭就好了!」「咦,就这样?」「所以我说很简单吧?不过味道一定好吃,你尝尝看。」彩香忐忑地用手捏起了一点饭放入口中。「大概……算好吃吧?」稍苦的蜂斗菜跟一点点盐和在一起的滋味很单纯,可却是不会腻的滋味。「干嘛还加句大概?很好吃呀。」可能是想给初次尝试的彩香一点信心,不过,跟自己一起尝味道的Itsuki这么肯定,彩香很高兴。用自己摘来的菜做料理实在太好玩了,彩香一直黏在Itsuki身旁。采了太多的笔头草被做成了佃煮。先滚水去涩后,以咸甜的调味煮到收汁的地步,再夹紧小盘子里。彩香试过味道后表示「好像阿嬷的味道喔」,就是那么纯朴。「咦,你不把笔头草全部用完吗?」「剩下来的要炸天妇罗。把炸锅拿出来只炸两个蜂斗菜花的话,也太那个了。」接着Itsuki准备了豆腐跟海带的味噌汤,然后在等天妇罗锅的热油加热时,他把蜂斗菜花的一半分量切碎,整个空间里都飘散着蜂斗菜香。「彩香,准备一下天妇罗面衣。」「嘎?」想到要弄面粉、鸡蛋跟冰水,整个人都吓傻了,结果Itsuki爽快地说:「别担心啦!你拿不需要技术的那东西来用就好了,我放在抽屉里。」「咦,你也用那个吗?」「当然呀,方便的东西就要善加使用!好啦,你快点拿出来吧!时间不够时,那个两、三下就弄得好,谁也不会失败。」「谁也不会失败」这句话让彩香莫名地有点介意,不过还是照着包装上的说明,准备了面衣。接着,差不多要炸天妇罗了。先炸了两个蜂斗菜花,然后才下笔头草。彩香在旁拿着铺上了厨房纸巾的餐盘等着,接过炸好的天妇罗。「好,先拿去桌上吧。其他也陆续拿去。」餐桌上渐次摆上了笔头草的佃煮、八恺味噌、天妇罗及刚刚保温过的彩香所拌好的菜饭。最后,Itsuki拿来了卤蜂斗菜及味噌汤。餐盘上的汤碗里,哗地传来一阵蜂斗菜花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