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告诉我立石先生的联络方式。不然我不走。”“我说了,我没有那种东西。”嵯峨站起身来。哲朗有自信就算诉诸武力,自己也不会输。他从前不断和身材比嵯峨大上一倍的阻截员交锋。虽然嵯峨不好对付,但是就生物学上而言,他是女人。“我和刚才的刑警是朋友。”哲朗说,“那名刑警来这里做什么?他问了你什么?”“我有必要告诉你吗?”“让我说说我的推理好了。他们大概在找一个叫做佐伯香里的人,他们是不是也问你知不知道她在哪里?”“不晓得。”嵯峨摇了摇头。“总之,你滚出去。”“我可以告诉那名刑警,”哲朗用拇指指着身后。“告诉他,你们在找的佐伯香里,本名叫立石卓,户籍上是男性。”嵯峨的嘴唇完成八字形。从他下颚的动作看得出来他正紧咬牙根。这对哲朗而言是一大赌注。要是嵯峨说“要说请便”的话,就无计可施了。嵯峨吁了一口气,哲朗知道他的肩膀放松下来了。“我知道了。我可不想再被刑警乱搜家里了,上次花了我三个月才整理好。”“你肯告诉我了吗?”“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保护工作人员的个人隐私,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可是……”“我不能告诉你,但要是被你偷看见那就没办法了。这样算是我的疏失。”嵯峨瞄了时钟一眼,然后走向玄关。“我去买包香烟,十五分……二十分钟左右后回来。”“请等一下,工作人员的资料在哪里?”哲朗一问,嵯峨一脸不悦,仿佛在说:你这人怎么那么不机灵啊!“你觉得现在还有人把通讯录写在笔记本上吗?动动你的大脑吧。”“啊!”“拜啦。”嵯峨举起一只手,离开了房间。哲朗转身小心地避开放在地上的物品,站在电脑前面。他按下开关键,坐了下来。不久,荧幕上出现画面。他看着荧幕操作滑鼠,一一寻找和剧团有关的资料夹。他马上就找到了。其中还有名为“成员”的资料夹。资料夹中列出了约三十名成员的名字、住址及电话号码。最上面是嵯峨,从上往下数到第十六个,找到了立石卓的名字。他似乎住在西新宿八丁目的长泽公寓。哲朗取出采访用的记事本,抄下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后,再度看着成员的名字,但是找不到佐伯香里或神崎充。当然,也没有美月的名字。他先关掉那个资料夹后,再试着找别的资料夹。有一个资料夹名为“原稿”。他试着打开一看,里面是这样的文章。“许多人相信血型算命。那些人认为,人类可以分类成A、B、O、AB四种。但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却不会按照血液给予他人差别待遇。”这是刊登在那本名叫《金童日月》的小册子里的文章。标题是哲朗下意识地浏览内容,他也发现了《圣诞阿姨》的内容概要。嵯峨似乎是将这个资料夹交给印刷厂,印成小册子……他操作着滑鼠,看见荧幕上的文章中,有一句话是“左眼看不见”,而停下了手指的动作。他从头读那篇文章。那似乎和《圣诞阿姨》一样,是金童剧团演出的戏码;剧名是《男人的世界》。主角是一名大学棒球队的外野手,强项是高打击率和运用强劲的臂力准确传球。这名选手在某场比赛中严重失误,在一人出局,一、三垒有人的危险局面下,敌对打者击出一记平飞安打,主角趋前防守。在这之前,主角表现相当出色,但是之后表现却大为走样。他为了防止三垒跑者得分,将球传回本垒。然而,当时一垒跑者已经冲出垒包,如果将球投向一垒的话,就能一举双杀结束比赛了。他的队伍因为他的失误而输球,无法进入总决赛。他在这场比赛中的失误,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原本笃定能进入职业球队的他,却没有进入职业球队,而是到一般公司上班,同时,他也远离了棒球。他和大学时期交往的女友结婚,也是在这个时候。但是随着时光流逝,妻子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知为何疏离了。她不再像从前一样,对他完全敞开心扉。他虽然感到事有蹊跷,还是继续婚姻生活。三十年后,他躺在病床上,妻子陪伴在侧。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握起她的手,向她道谢。结果妻子却对他说了出乎意外的话:“除了道谢,你应该有话要对我说吧?还是说,你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那个世界呢?”他问道:“什么世界?”她告诉他:“男人的世界。”他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是她忍无可忍地叫道“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左眼看不见呢?所以你才会看不见一垒跑者。最后舍弃了梦想。”哲朗读到这里,站起身来。他从放在陈列柜上的瓦楞纸箱往里看,里面是《金童日月》的小册子。他从中拿出一本翻页,确实有一篇作品叫做《男人的世界》。他并未特别留意。大门打开,嵯峨回来了。“结束了吗?”“嵯峨先生,这……这篇作品是,”哲朗指着小册子翻开的那一页。“这是谁写的呢?”嵯峨一把抢过小册子,瞥了一眼,说:“我写的。”然后将小册子丢在会议桌上。“你骗人!”“我为什么要骗你?”“就算写的人是你,基本剧情也不是你想的。提出剧情大纲的人是谁?”“你很烦耶,我说是我就是我。不然你是什么意思?我写不出那种东西吗?”不是你写的,哲朗的眼神这么说着,瞪着嵯峨。“就算你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不能多说一句。快,没事了就滚出去!”他挥挥手,像是在赶苍蝇。“嵯峨先生,你……”“我不能再说了,你不准再问!我不会再回答你的任何问题了。”哲朗形同被撵出了玄关。当他开门时,嵯峨在他身后说:“你不准再来了!你也不可以再来。”哲朗一回头,嵯峨默默地点了个头。哲朗也点头回应,然后关上大门。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立石卓的住址电话好不容易才到手,他现在却一点儿也不在乎。脑子里想的尽是《男人的世界》这一出戏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了理沙子的鞋。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吃三明治边听蓝调摇滚。茶几上放着两瓶罐装啤酒。“你回来了。”她没有抑扬顿挫地说。哲朗脱下大衣,一屁股坐进空着的沙发,将手伸向她的香烟。“你要抽烟?真稀奇耶。”哲朗不理她,衔起香烟点火。深深吸了一口,肺腔瞬间变热。“那个拿出来。”“哪个?”“那个啊,叫做《金童日月》吧。金童剧团的小册子。”“我不是说过我不知道了吗?”理沙子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和音响的喇叭各自发出不同的声音。哲朗操作两个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和音响。“你不用瞒我,我已经知道了。”“知道什么?”“《男人的世界》那件事……”哲朗感觉到理沙子屏住呼吸。她盯着他的眼睛,吐出憋住的气,缓缓地眨了一下眼。“是吗?”“你是看了那个,才突然决定不去嵯峨那里的吗?”“嗯,没错。”“为什么?”“因为,”她垂下视线。“我害怕更近一步接近真相。”“这样啊。”哲朗也从她身上别开视线。理沙子起身离开客厅,似乎是进了寝室。不久,她回到客厅,手上拿着那本小册子。她将小册子放在哲朗面前。他拿起小册子,翻开《男人的世界》那一页,从头再读一遍。“吓到了?”她问哲朗。“算是吧。你看了这个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吗?”“当然喽,毕竟这是在写我自己的事。”哲朗抬起头,和理沙子四目相交。她细长的手指指着小册子说:“故事中无法进入男人的世界的可怜女人就是我。”她继续说道:“而那个傲慢的前棒球选手就是你。”理沙子的声音中,带有令哲朗心头一凉的语气。但是在此同时,她的声音中也隐含着自身的焦躁与悲伤。“你知道了吗?”他问道。“好久以前就知道了。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的那天到来,我决定在那之前假装不知情。”“原来是这样啊。”哲朗用双手拨起头发,轻轻按住右眼睑。眼前的世界顿时蒙上一片浓雾,一切事物的轮廓变得模糊,相互重叠,形影涣散。就连身旁的妻子,都成了朦胧的影像,分辨不出眼睛和鼻子。“你的左眼视力……大概多少?”理沙子问哲朗。“不到0.1吧?”“不知道有没有0.01。”“那么糟……”哲朗将手挪开右眼,眼前的世界逐渐恢复清晰。“幸好右眼的视力维持在1.2.拜它所赐,我才能正常生活。”“你这样看东西不会不方便吗?”“一开始很不方便。可是,马上就习惯了。”理沙子摇了摇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不知道吗?”“我不知道正确时间点,不过我猜得到大约时期。我想你在大三之前,传球都没有问题。”不愧是球队经理,哲朗佩服她的观察入微。“升上大四后不久。因为一点小事,左眼的视力从1.5掉到了0.1.在那之后,视力就不停地下降。”“因为什么小事?”理沙子问道,但是哲朗没有回答。他抽了一口便短的香烟,吐出烟后将香烟在烟灰缸中捻熄。“果然是因为那起意外?”“不准说,”哲朗摇了摇头。“我不想提起那件事。”她吁了一口气。“因为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不想憎恨任何人。”“你这岂不是借由不憎恨别人,自我满足、获得优越感吗?”“你这种说法真讨人厌耶。”“我认为你应该说出来。”“我不那么认为。”哲朗衔起第二根香烟。事情发生在一个雨天,在体育馆里——为何那天偏偏要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事呢?如果老实做重量训练就好了,但是哲朗参加了迷你比赛。如果戴了头盔,应该就能防止意外发生。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在医院里昏迷的期间,我吓得魂都飞了。”听到她这句话,哲朗想起了美月曾说:“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听到你平安恢复意识,我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理沙子盯着哲朗说。“但是即使恢复意识,你还是失去了宝贵的视力。”“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马上就恢复元,才会瞒着大家没说。”医生要他如果有什么异状马上到医院报到。当时,哲朗就已经察觉到左眼的异状,但是说不出口。事实上,他除了顾虑到球友们的心情,更令他害怕的是失去王牌四分卫的宝座。他想用自己的右臂,参加最后一场大学联赛。“就我看来,你在冠军赛之前都没有异状。不过,你打球的方式的确改变了。”“传球变少了。”“没错。”理沙子点头。“中尾的状况很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你传球的次数比前一季减少太多了。特别是长传,你几乎都没有投出。你的臂力明明是前三名的,真是太奇怪了。”“我和教练商量,将战略重点放在中尾身上,以活用他的速度的攻击模式为主。当然,如果我左眼看得清楚的话,我应该会提出别的作战方针。”“因为这个攻击模式奏效而屡屡晋级,或许该说是因祸得福。但是,在总决赛中却起不了作用。”“因为敌对的跑卫无懈可击。当领队下达以传球为主的指令时,老实说,我觉得眼前一黑。”“可是在那场比赛中,你成功地传了好几次球。其中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长传吗?”“那是我凭着长年传球经验,设法投给进入右侧视野的传球目标。但是到底丧失了远近感,失误也挺多的。幸好外接员松崎他们弥补了我的失误。”“那场比赛的最后……”理沙子翘起二郎腿,斜睨着上方。“你有没有看见早田?”“我知道他跑在我的左边。也曾想过他或许没人防守,投给他的话说不定会成功。”“可是你没有投给他。”“我的左侧视野模糊,没办法掌握早田的正确位置。我刹那间犹豫了该碰碰运气投给他,还是投给看得见的传球目标。结果我投给了松崎。理由只有一个:我多年来的练习并不是为了碰运气乱投。投球时要有明确的想法——教练也是这么教我的。我不能将球投给看不见的人。”哲朗告诉自己,就算因为乱投而赢了比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单纯只是侥幸。然而,这也许只是自我安慰。“大学毕业后,所有人都确定你会继续打球,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你却没有再回到美式橄榄球的世界,果然是因为左眼的缘故吧?”“因为如果找不到左边的传球目标,就不能当四分卫。”烟雾从放在烟灰缸里的香烟袅袅升起。哲朗盯着烟雾,想起了毕业后看了好几家医院。然而,终究还是查不出来视力减退的原因。他一提起意外的事,好几名医师都表示这或许就是原因,但是仅止于此,他们也找不到治疗方法。理沙子将手抵在额头上。“我问过你好几次,对吧?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美式橄榄球,你却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老是说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借口,像是已经厌倦了,或是失去了热情。如果我死缠着你追问,你最后一定会这么说: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别多嘴!你记得吗?”“当时……”“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不应该和你结婚的。我为什么会认为,能和连舍弃梦想的理由都不告诉我的人携手共度一辈子呢?”“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不必要的事担心。”理沙子闭上双眼,缓缓地摇摇头,说:“如果你全都告诉我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放心。就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不安。说穿了,你希望我当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另一半,也不是终身伴侣。你心中对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早有定见,并希望我符合你的理想。为了做到这点,你甚至不惜用桩子钉住我的心。”“桩子?”“就是孩子。”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嗒一声掉在地上。哲朗捡起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他无法加以反驳。他想要利用怀孕将她绑在家庭中的确是事实。“对不起。”她放低声音。“我不是有意要说得这么过分。”“不,这并不过分。”“在这出戏中棒球选手的妻子,正是我的写照。我要问你,是不是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呢?那个叫做男人的世界的地方,是那么神圣的地方?是圣域吗?对男人而言,让女人进入是那么严重的事?”哲朗双臂环胸,直盯着墙壁。当初搬到这里时,这面墙应该是纯白的,现在却泛黄了。大概是被香烟薰的吧。这么说来,理沙子自从结婚之后,烟抽得更凶了。她八成是为了压抑各种情绪,才会不断地抽烟。她的内心肯定和这面墙一样泛黄了。哲朗心想,让他内心泛黄的人就是自己。“既然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早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那就没意义了。你明白吧?我希望你主动向我坦白。我就和这出戏中的太太一样,一直在等你那么做。可是这个太太却在丈夫临死前,才不得已主动发问。”她话声一落,哲朗感觉她微微笑了。抬头一看,她的嘴角确实绽放了笑容。“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这样说开来,说不定我也会做相同的事,在你临死时逼问你。不过,说不定我会比你先走一步就是了。”哲朗从没见过理沙子如此落寞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就像是被人拿细针扎入一般。“我真的很对不起你。”“算了,我并不是希望你道歉。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哲朗心想,她八成希望事情能够在理想的状况下解决。今晚的这种解决形式,肯定和她的期望相去甚远。但若不是这种解决形式,自己大概会像那名前棒球选手一样,遭遇在死前受到她逼问的命运。“话说回来,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理沙子低头问道。“什么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眼睛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美式橄榄球。”“噢,”哲朗点了点头。“本来我是想问清楚。不过我已经猜到了。”“你应该只有告诉他吧?”“我只告诉了那家伙。”“那,就是这么回事。”“你是听那个家伙说的吗?”“嗯。”“什么时候?”“很久以前,那是我们结婚后不久吧……。当时你因为工作不在家,他拿结婚贺礼来。那时他告诉我的。”“那么久了啊。”哲朗再度讶异,女人的谎言能坚持这么久。不,说不定几年的时间对她而言并不长。毕竟,她都打算在丈夫死前不主动提起了。“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并没有主动告诉他,是他问我的。他在总决赛前问我,你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我一开始矢口否认,但是他不相信我的说词。还说要让我接受视力检查,于是我就招了。”“他为什么会知道呢?”“因为眼神接触。选手间会互使眼神,我和那家伙要互相传球,所以会在最近的距离下互使眼神,于是他发现了我的眼神有异。”“毕竟你们是……四分卫和跑卫嘛。”“没错。”哲朗想起了不满尘埃的社团办公室的气味。中尾功辅主张应该告诉大家哲朗的眼睛因为意外受伤,但是哲朗坚持反对。引发意外的球友们如果听到这件事,大概会变得意志消沉。重要的一役在即,必须避免这种情形发生。“就算是这样,至少要告诉领队和教练。你是不可能用单眼传球的,我们要请他们重新拟定战略。”“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那么做了。何况,要战胜明天的对手,只能靠传球。敌对的防御阵营摩拳擦掌,想要将攻击的火力集中在你身上。放心,我明天一定会传球给你。我已经打了好几年的球。就算左眼看不清楚,我也会成功地将球传到你手上。”或许是明白哲朗心意已决,中尾没有再多说。不过,他低喃了一句:“你别逞强喔。”总决赛结束后,中尾似乎没有将哲朗眼睛的事告诉其他人。证据就在于,从前的球友们直到现在还是会嘲笑哲朗,说他当时那一球犯下了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失误。“为什么中尾会告诉你呢?”“因为我对你不告诉我放弃打球的理由发牢骚。我还乱发脾气,说男人的世界就那么重要吗?我自认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是他好像把我的话当真。现在回想起来,他或许从中得到了这出戏的灵感。”理沙子拿起《金童日月》的小册子。“这出戏是中尾写的吧?”“你就是这么想,才会面无血色地冲回来不是吗?”“是啊……”如果中尾没有销声匿迹的话,或许哲朗还想不到。然而,他的失踪不可能和这一连串的事情无关。理沙子也在读到《男人的世界》的剧情当下,察觉到中尾置身事件幕后,才会失去进一步接近真相的意愿。“会不会是巧合呢?”哲朗试探性地说道。“很遗憾,不可能是巧合。”理沙子一口断定。“我刚才不也说了吗?这出戏中的太太的台词正是我的心声。那是我对中尾说过的话。我告诉他,除非你对我说,不然我不会主动提起你左眼的事。假如要说的话,就是在你临死之前,我会在你枕边逼问你。”3隔天,哲朗翻看学生时代的通讯录,试着打电话到中尾老家。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哲朗没有去过中尾老家,因此这是第一次和他家人说话。哲朗礼貌地报上姓名,对方马上就想起了他是谁。哲朗知道中尾在学生时代经常在家里提起美式橄榄球社的球友,感到有些开心。哲朗提到因为联络不上中尾,很伤脑筋。“噢,果然……那孩子也都没对朋友说吧。”“他怎么了吗?”“嗯,呃,说来丢人,他前一阵子离婚了。”“这我知道。在那之后,我就联络不上他了。”“老实说,我们也是。他在离婚之后只和我们联络过一次,说他要去旅行一阵子,要我们别担心。”“旅行?您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什么也没说。我想那孩子也是大人了,父母问太多,他大概只会觉得烦吧,我就没有追问了。”“这样啊。”这也在哲朗的意料之中,中尾似乎和老家也断绝了联络。但是既然他说他去旅行,应该迟早会回来吧。“我这样问好像是多管闲事,”哲朗明知不礼貌还是说道:“他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呢?”他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但是中尾的母亲的声音听不出不悦,一副陷入沉思的语调说:“这个嘛……,他也没有告诉我们。唉,毕竟夫妻之间有许多事情是不足为外人道的。”感觉上她不像是佯装不知。再进一步追问未免太不识趣,而且也没意义。哲朗适当地结束谈话,挂上了电话。“关于他离婚的理由,你居然问得出口。”理沙子似乎听见了对话,在他身后说道。“情况紧急,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想中尾应该不会向父母一一报告自己的事。”“唉,毕竟他都是三十岁的男人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他和父母之间有隔阂。”“是吗?我倒是没听说过这件事。”“他母亲,其实并不是亲生母亲。听说他亲生母亲在他小学的时候和他父亲离婚,离开了家。中尾虽然不讨厌新妈妈,但是并不会打从心里向她撒娇或依赖她。”“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那家伙完全没告诉过我们这件事。”“我是听美月说的。”“噢,这样我就明白了……”中尾是一个忠厚老实、心胸宽大的男人,就算谁犯了错,也绝对不会责备对方。哲朗原本想象,他应该是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但实际上却正好相反。或许亲生母亲在小时候离开他,以及担心必须及早习惯新妈妈,对他的人格形成造成了影响。哲朗心想:即使如此,自己竟然在毕业十多年后才知道他的这种遭遇,他和自己的交情究竟算什呢么?时钟的指针指着下午一点。他将手伸向挂在椅背上的大衣。“你要去哪里?工作?”“我要再去中尾家一趟。不,那里现在不是中尾家,而是高城家吧。”“他太太不可能告诉你任何事的。”“她不说也吃亏不了什么。”哲朗离开客厅,走向玄关。理沙子追上前去。“喂,要不要放弃了?”“放弃什么?”哲朗穿上鞋子。“放弃找中尾。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苦衷才决定这么做的。我们胡乱插手会不会反而不好呢?”“就算是那样,没听他亲口说出事情原委之前,我是不会罢休的。”理沙子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在她开口之前,哲朗就出了家门。几十分钟后,他站在一栋白色洋房前。他试着按响对讲机,却无人回应。看来中尾的妻子现在不住这里。或许离婚之后,她们母女也搬了出去,她们大概是搬回了高城律子的娘家。母女三人住在这栋宅邸未免太大,而且还要在意邻居的眼光。更重要的是,如果继续住在这里的话,孩子们脑中和父亲一起生活的记忆势将难以磨灭。哲朗想起了高城律子异常拘谨的表情,和放在FIAT后座的橄榄球形抱枕。她肯定知道些什么,不,她大概全部知情。她晓得丈夫在做什么,还有接下来想做什么。离婚一定也不是出自她的本意,但是别无他法,不得已之下才同意的。哲朗推测,提出离婚的应该是中尾。他离开朝车站走去。他也想过要造访高城律子,但是她不可能说出真相。如果是能够轻易告诉他人的秘密,中尾大概就不会不惜离婚,以守住秘密了吧。一部空计程车经过,哲朗立刻举手拦车。不安与焦躁的情绪在他心里膨胀。他一坐上车,马上要司机驶往新宿。他在丸之内线西新宿车站下车,边走边比对记事本上立石卓的住址和电线杆上显示的门牌。过没多久,他抵达一栋三层楼高,名为“长泽公寓”的旧建筑。他在上楼前先看了楼下的信箱,找到了写着立石的信箱,里头的邮件不多。他上了二楼,走到走道尽头。尽管觉得立石卓,也就是佐伯香里八成已经消失无踪了,但是就邮件看来,并非如此。哲朗按响门铃,门的另一边传来声音。接着大门开了,但是依旧拴着门帘。露脸的是一名看起来约莫二十岁的女子。她将一头及肩秀发染成了美丽的金色。她的五官属于朴实的那类型,不像佐伯香里。“有什么事吗?”她狐疑地看着哲朗问道。“这里是立石卓先生的家吗?”“是的。”“立石先生在吗?”“他出去工作了……,您是哪位?”脸上依旧是怀疑的表情。“我姓西胁,有事想要请教立石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他的上班地点?”她不回答,微微抬头看着他,大概是在思考他的话值不值得相信。“你和卓是什么关系?他说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工作上的事。”“我和卓先生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向他请教别人的事情。我绝对不会给他添麻烦的,所以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的上班地点呢?”他稍微想了一下之后说,“你有身份证之类的证件吗?”“咦?”“身份证。毕竟,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驾照可以吗?”她摇了摇头。“除了驾照之外,能够知道工作单位的东西。名片也行。”哲朗从钱包中拿出驾照和名片给她看,但是她却不满意。“这张名片上只写了名字……”“我不是上班族,是自由记者,呃,从事体育相关的工作。”“像你这样的人找卓有什么事吗?”“那和你们无关,我在找人。”她定定地盯着哲朗,说:“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便想要关上门。哲朗马上一脚踩进门缝中。“你干什么?我要报警喽!”她扬起眼角。“如果引发大骚动的话,伤脑筋的可是你们吧。卓的本名可是会曝光的。”她似乎吃了一惊,脸上浮现怯意。“我无意破坏你们的生活。我不想硬干,所以才会这样拜托你。”她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呼出一口气后,放松了关门的力道。“请你等一下。”说完,她消失在屋内。哲朗以鞋尖卡主门缝,没等多久她就回来了。“这是他的上班地点。”她递出一张立石卓的名片,上面写着曲线有限公司,立石的头衔是设计师。公司位于中野区野力。“你真的不会给卓添麻烦吧?”“我答应你。我有一个朋友和他立场相同。”她似乎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默默地点点头。“你是卓的……”哲朗慎选词汇后说道,“太太吗?”“我们是同居人。”她答道,意思大概是没有入籍吧。对立石卓的户籍做任何变动,说不定会有危险。“祝你们幸福。”哲朗说完,将脚从门缝间抽出。她唇边的线条稍微和缓了下来。从西武新宿线野方车站步行几分钟,沿环七线第一个路口,有一栋名为曲线有限公司的建筑物。哲朗漠然地想象,既然立石卓的头衔是设计师,这里应该是一间类似设计事务所的公司吧。但是这栋建筑物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一家汽车维修厂。实际上,的确有几名身穿白色连身工作服的男人围着一部车进行某种作业。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将设计图在桌上摊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哲朗朝那个男人走去。对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而抬起头来。“不好意思,请问立石先生在吗?”“我想立石应该在办公室。”“啊,办公室在……?”“在那里。”男人指着工厂一角,有一件隔起的小房间。哲朗道谢后离开。办公室里有三个男人。哲朗一走进去,他们一起将脸转过来。“请问立石先生在吗?”哲朗边说边和一个年轻人对上眼。哲朗心想,他肯定就是立石卓。他的五官中带有和那棵圣诞树合照的佐伯香里的影子。诚如“BLOO”的相川预测般,他长得和艺人堂本刚有几分神似。他走了过来。在哲朗开口前,他说:“到外面去。”一走出办公室,他就说:“刚才内人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他指的应该是那名金发女子。她似乎打电话告诉他,待会儿说不定会有一个姓西胁的怪男人去找你。“我有很多事情想问你。”“我知道,但是在这里不方便。”哲朗对立石卓的反应感到困惑,他的口吻简直像是知道了哲朗是谁。“前面的马路直走,有一家叫‘木叶’的咖啡店。请你去那里等我。”他的声音完全是男人的声音。无论是外表或举止,大概不会有人能看穿他是女人吧。“‘木叶’是吗?我知道了。”哲朗离开工厂时,再度望向作业员们正在处理的事。那一瞬间,他以为那是Aston Martin(* 英国高级GT跑车厂商。)的车款,但那并不是,大小也不同,只是巧妙地营造出假可乱真外观的仿作。工厂入口处放着介绍手册,哲朗随手拿起一本。他在立石卓指定的咖啡店里等待的时候,打开介绍手册。曲线有限公司似乎是一家制作汽车原创车体的公司。基本车体是国产车,再依照客户的要求,打造各式各样的车体。拥有世上独一无二汽车的优越感,对汽车迷而言似乎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近期的预约几乎都已经满档了。哲朗想起了佐伯香里的母亲说的话,从事设计汽车的工作似乎是香里的梦想。这么说来,她终于实现梦想了。佐伯香里或许借由变身成立石卓,而抓住了幸福。她如愿从事梦想的工作,甚至还有一位娇妻。她,不,对他而言,现在最害怕的肯定是舍弃立石卓这个名字。喝完咖啡时,哲朗看了手表一眼。过了快半小时,立石卓仍未出现。他虽然认为自己不可能会被放鸽子,还是开始感到坐立不安。就在这个时候,放在胸前口袋的行动电话响起。不可能是立石打来的,他应该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号码。“喂。”“喂,QB,你好像过得不错嘛。”那声音并不陌生。“日浦?!”哲朗不禁大声喊道,“你现在人在哪里?”“这件事待会儿再说。总之,我希望你现在照我的话做。”“照你的话做……?”“首先,我有一件事必须先告诉你,立石卓不会出现的。佐伯香里当然也不会过去。”“咦?这……”哲朗将手机地在耳朵上左右张望。他认为美月大概在哪里看着自己。“立石卓以男人的身份生活。职场上,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今后应该还会吃很多苦,但是我想他一定能够顺利克服。我希望你别打扰他。”“不,我也不想打扰他。”“我知道。可是在这世上,自己善意的举动有时反而会导致别人的不幸。你明白了吧?”“或许是那样没错,可是……”“我也明白QB的心情,所以我大概必须再和你谈一次。QB,你等一下有时间吗?”“有,没有也得有。”“那你能不能到我说的地方来一趟?”“我见得到你吗?”“嗯,见得到。”“你来台场,”美月说道,“我们到那里聊聊吧。”“你现在在台场吗?”哲朗问道。“这我不能回答。可是,我们等下会过去。”“我们?你身旁还有别人吗?”“这你迟早会知道。那待会儿见。”“等一下,我该去台场哪里?”“对哦。说到台场,就让人想到摩天轮。你在那附近等,我会和你联络的。拜。”“你的电话号码多少……”哲朗话没说完,电话就挂了。他叹了一口气,将行动电话收进口袋站了起来。八成是立石卓和美月联络的吧。他可能告诉美月,有一个姓西胁的麻烦人物找上门来,我很伤脑筋,该怎么办才好?他们果然有保持联络。哲朗也可以回到曲线有限公司,再度逼问立石卓。然而,他却没有那么做。他很清楚美月话中的意思,而且他也并不想破坏冒充身份、拼命想活出自己的人的生活。他的目的是找出美月和中尾,知道真相。如果美月肯和自己见面的话,没有必要找上立石卓。从野方到台场的交通并不方便,必须换搭好几次电车,而且还得搭乘那辆绝对称不上快速的百合海鸥号(* 轻轨电车,连接东京市区内的新桥地区至台场及丰州一带,采用电脑控制的无人驾驶方式行使。)。尽管没有没有指定时间,哲朗还是想要及早前往。他出了环七线,再度拦下一部计程车,上车之后用行动电话取消晚上的工作。摩天轮位于台场的palette town内。虽然并非假日,人潮依旧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几乎都是年轻情侣。哲朗抵达摩天轮前面是在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完全变暗。中人仿佛在等夜色降临似地,开始在摩天轮前面形成人龙。不用说,大家都是来观看夜景的。过了十分钟左右,行动电话再度响起。“你到摩天轮了吗?”美月劈头就问。“我就在它正前方。你在哪里?”“别那么急嘛,QB。总之,你先去排队。”“你们也会来这里吗?”“我是那么打算。在摩天轮里面的话,就不会被其他人听见我们的谈话了,对吧?”“我知道了。”哲朗挂上电话,排到队伍的最后方。前面一对情侣牵着彼此的手,状似愉快地闲聊。放眼望去,没有比哲朗年长的游客,似乎也没有独自排队的男人。队伍曲曲折折。哲朗跟着前面的游客往前走,继续环顾四周。他心想,美月会从哪里现身呢?但是都没看到她的身影。不久,哲朗来到了自动售票机前。在工作人员促请之下,他买了票。一人九百元。上了阶梯,摩天轮的吊舱就在眼前。他着急了。自己一个人搭乘摩天轮有什么意义!这时,行动电话又再度响起。“喂,是我。”“嗨,我想你差不多要搭上摩天轮了吧。”美月说道。“马上就要轮到我了。你们在哪里?快点来!”“没关系。你别管我们,轮到你的话就先搭。你一个人搭或许会寂寞,但是忍耐一下就好了。那,我先挂了,待会儿再打给你。”“喂,等一下!”但是美月已经挂上了电话。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当哲朗伫立原地不动时,被人从身后轻轻推了一下。一名年轻男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得已之下,哲朗只好迈开脚步。撕票的工作人员纳闷地问他:“一个人吗?”哲朗“嗯”的点头。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脸色有多难看。吊舱是六人座,座位呈ㄇ字型。哲朗坐在内侧座位,翘起二郎腿。眼前看得见东京湾。转头向后看,有一栋著名电视台的建筑物。行动电话响起,他迅速按下通话键。“你好像搭上了嘛。”“喂,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要和我见面的吗?”“我没说谎。”“可是却让我坐上这玩意儿,你打算怎么样?”“QB,不好意思,我没时间跟你说废话。我们应该谈谈更重要的事吧?”“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和你当面谈,而不是透过电话。”“别强人所难嘛。QB你听好了,我这样打电话给你的理由只有一个。我要你从这件事抽手,希望你别再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了。”“你才是在强人所难。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现在却要我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退出吗?”“我很抱歉把你卷进来,我非常后悔这么做。我也想向理沙子道歉。”“你不用向我道歉,告诉我真想。这件事的背后有什么内幕?”美月叹了一口气。“QB应该也察觉到了吧。这件事的背后,赌上了为了性别而苦恼的人们一生一次的赌注。”“你指的是交换户籍吗?”她隔了一个呼吸的拍子后才说道:“老实说,我没想到QB能调查到这种地步。当我听说你出现在金童剧团的嵯峨先生那里时,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而且你连香里小姐和立石先生互换身份的事都查清楚了。你果然有两把刷子,真不愧是王牌四分卫。”“那些人和你有什么关系?”“关系这一点,QB不也猜到了吗?”“我想要听你亲口说。”吊舱过了中间点。回头一看,东京夜景尽收眼底。前面一台吊舱里的情侣坐着相互依偎,男方好像搂着女方的肩。“简单一句话,我们是伙伴。”美月说,“难以活在现今社会的人们,正想要引发一场革命。一场无声的革命;一场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只有我们知道的革命。”“你也打算和谁交换户籍吧?难道在户仓的房间里发现的户籍誊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嗯,是啊。”“你打算假借某个人的名字活下去?”“这我还没决定。要交换户籍,必须符合好几项条件。年纪越近越好,而且经历最好也要相似。方言、兴趣和嗜好相同的话更好,最重要的是,因为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对方必须是能够彻底断绝之前人际关系的人。即使如此,还有其他问题,而且交换户籍的时机必须一致。这条路走起来,比用说的还要艰辛许多。”“总之,你的意思是尽可能招募到越多想要交换户籍的人越好是吗?”“是的,目前登录在名单上的顶多二、三十人。不过,至今包含香里和立石卓这一对在内,有五对男女已经成功地交换了户籍。我们的革命才刚展开,一切才要开始。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在这种重要时刻失败。”“你说顶多二、三十人,但是要聚集那么多人也很辛苦吧?你们靠的是口耳相传吗?”“口耳相传很危险。我们甚至不愿让这类谣言传入有关单位耳中。我们的活动低调而稳健。一旦发现可能参与的人物,我们就会充分调查,并与对方接触。”“可是你们怎么发现的?每个人都是隐瞒身份地活着吧?”“所以,我们安排了容易聚集这种人的场合。”“场合?”问完,哲朗才明白。“原来如此,金童剧团的表演啊。”“除此之外,我们还会举办许多小活动。因此,这项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也不能告诉QB。所以,我虽然对你们的照顾感到不好意思,还是擅自离开了。”“可是我却探出了你们的秘密。”“所以我才会为了求你一件事,在这种状况下请你来。”“你希望我绝对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知道的内情,对吧?”“这也是为了你好。如果你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准没好事。”“我无意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既然如此,你可以放手了吧?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所有内幕。”“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吧?还有你杀害户仓的那件事。”“他是单纯的跟踪狂。你也知道他手上有我的户籍誊本,他是一个会翻香里小姐丢弃的垃圾袋的卑鄙小人,所以我为民除害。事情就是如此。”“‘猫眼’的妈妈桑说,香里小姐说他和你都不是凶手。”美月呼出一口气。“那是因为她不能说出实话。”“是你杀了户仓的吗?”“是啊。我不是说过了好几次?事情很单纯。我只是害怕会牵连到伙伴们。”哲朗沉默了。美月说的不可能是百分之百的事实,然而,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当场逼问她。“我想问你一件事。”他说,“有关中尾的事。那家伙为什么会扯上关系?”美月没有立即回答,或许是因为提出中尾的名字令她不知所措。吊舱经过了最高点。高速公路上光点飞驰。“功辅的事就交给我们。”“交给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不会让他发生不幸的事。抱歉,我现在只能这么说。”“那家伙现在人在哪里?他和你们在一起吗?”“……我们在一起啊。”“让我见他。如果不行的话,至少告诉我他的联络方式。”哲朗想要恳求她,但同时也感到这种心情无法传达的空虚。不,美月应该接收到了他的心情,但是她无法回应。“你是读过金童剧团的剧情概要,才察觉到功辅和我们有关的吗?”美月问他。“是的。”“果然。我就说被你看到那个就完了,你一定会察觉到的。”“那是中尾写的吧?”“剧本是嵯峨先生写的,但是提案人是功辅。他们两个是老交情,功辅和剧团创立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