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错了吧。”理沙子摇了摇头。“绝对不可能有那种事,我都有做记录。如果你不相信,拿给你看好了。”哲朗感觉脸在发烫。“那,你说是为什么?”理沙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肯错过他的任何表情变化。“那个时侯,你真的有用吗?”“那个时侯是指?”“上个月七号。”“七号?那天怎么了吗?”“那天是危险日呀!你那天明明出门采访,却难得地挑逗我。”“是吗?”“那,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你用了吗?”“我用了啊,我当然用了嘛。”哲朗提高了音量。理沙子面不改色地说:“可是,那天受孕了。”“避孕失败了吧,我听说杀精剂的失败率很高。”“我原本也那么认为。可是看到这个,我有了别的想法。”她用下巴指着床上的四个袋子。“数目不合。”“我不晓得啦。”哲朗拨开袋子。“数目合不合有什么关系嘛,怀孕了就是怀孕了。”“对我而言很重要,你知道我牺牲了什么吗?!”“吵死了。那你自己避孕不就得了。老是把避孕的事交给别人,才会发生这种事情。”“男人本来就应该协助女人避孕。避孕也需要对彼此的信赖。”“你想要说什么?”理沙子没有回答,拾拢掉在地上的袋子。全部捡完后,她站了起来,背对着哲朗。“干嘛啦,有话想说就明讲!”哲朗扯开嗓子吼道,但立刻闭上嘴巴。因为他看见了理沙子的背部在颤抖,也听见了呜咽声。“我说不出口,那太可悲了。”她只说了这句话,就走出房间。哲朗一双脚跨出床边,想要去追她,但又不知道追上了要对她说什么才好,结果又将那双脚移回了原来的位置。哲朗的心中布满了灰蒙蒙的乌云。他心想,怀孕的原因并不重要,她应该也为有了孩子而感到高兴吧。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深刻地感受到,女人的直觉果然敏锐。理沙子的怀疑是正确的,那一晚,他没有使用杀精剂。那可以说是别有用心吧。让梨沙子怀孕,是他想到让她打消出国念头的唯一方法。他认定她无论再怎么追求梦想,想要孩子的心情应该不会改变。哲朗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让理沙子怀孕,所以对他而言,此举不管从各种角度来看都是一个赌注。哲朗认为自己赌赢了。他虽然感到内疚,但是他说服自己,这样应该对他们彼此都好。然而,理沙子发现事实后似乎受了伤。哲朗做好了心理准备,大概得在尴尬的气氛下生活好一阵子了。他认为,等到理沙子肚子里的孩子变大,她心里应该也会产生为人母的真实感受,只要忍耐到那时候就好了。但是事情发展却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四天后,当他结束通宵的采访回到家时,看见理沙子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他问道:“你怎么了?”她依旧背对着他答道:“我拿掉孩子了。”哲朗茫然伫立。他心想,应该是我听错了,或是她在开玩笑。但是从她周遭的气氛来看,他既没听错,她也没在开玩笑。他陷入半疯狂状态,怒气冲冲地逼问她:“为什么?!你为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做了那种事?!你这个混账!你究竟在想什么?”他明知她的身心严重受创,却忍不住对她咆哮,将怒气发泄在她身上。从此之后,两人就分床睡了。哲朗在想,自己是否有错?但是,“那么该怎么办才好”的心情也依然存在。难道一切都该让她顺着自己的意思去做吗?这就是尊重彼此吗?弄到最后,哲朗觉得自己说不定和想法古板的老头是同类,陷入了强烈的自我厌恶当中。口头上说希望妻子自立,内心却强力反对。会不会只有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呢?哲朗觉得理沙子之所以想要保护美月,是因为她知道身为女人要在社会上生存的辛苦,所以希望没有能重新走上崭新人生。她说的“好朋友”三个字还在哲朗的耳畔萦绕。从前理沙子和女记者之间的友情被男人的自私破坏了。说不定她认为,女人的友情被看轻了。那名女记者后来下落不明。她只寄了两份信给理沙子,就此音讯全无,至今已经过了一年多。理沙子一直受此折磨。所以,她不想再次失去好朋友了。4哲朗被电铃声吵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睡着了。声响应该来自公寓门口的对讲机吧,理沙子正在应对。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理沙子打开门,一脸严肃。“来了一个麻烦人物。”“谁?”“中尾。”“咦?”哲朗慌张地坐起身。“中尾为什么会来?”“我不知道,不过我先让他在楼下等。”“这是怎么一回事?”哲朗试着整理思绪,但是脑袋因为刚睡醒,不太能思考。“怎么办?又不能赶他回去。”“我知道了,我下楼去看看。”哲朗换好衣服,下楼到公寓的入口大厅。公寓大门前站着一名瘦骨嶙峋的男子,他冲着哲朗笑。哲朗起先以为是个陌生人,但总觉得看过这男人。他确实看过对方的眼神和表情,那笑容是帝都大学的王牌——跑卫中尾功辅的笑容。哲朗替他开门,中尾缓缓地踏入公寓。他随性地穿着一件做工非常细致的外套。哲朗之所以没有一眼认出他来,是因为他瘦到和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判若两人的地步。他的脸颊消瘦,下颚尖细。哲朗想起了须贝笑着说:女婿难为啊。“好久不见。”中尾说道。“中尾……,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来找你们呀。”“找我们?”“嗯,”中尾点头,向上瞄了一眼。“她在吧?”哲朗停止呼吸,知道了他指的是谁。“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到须贝家。他太太接电话,说须贝还没回家。我问了半天,她说须贝在你家过夜,而且女球队经理也和你们在一起。于是我就明白了。”“你和须贝聊过了吗?”“没有,我没和他说到话。”那么,他应该还不知道命案的事,也不知道美月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在吧?”中尾用右手拇指指着上头,又问了一次。“让我见她。”哲朗不知如何回答,但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算说她不在,直接请他打道回府也不合常理。中尾带头走向电梯,说:“走吧。”哲朗只好跟着他走。搭电梯的时候,哲朗还在烦恼该如何是好。既然都来到了这里,又不能不让中尾见美月。但是哲朗非常犹豫,不先替中尾做任何心理建设好吗?如果来的人不是中尾,或者美月不是杀人犯的话,哲朗应该就不会这么困扰了。毫不知情的中尾目不转睛地盯着面板显示的楼层数字。哲朗想起了从前他在面罩下的锐利眼神。手里拿球的他,宛如野生动物般在球场上灵活移动。中尾的个头儿在美式橄榄球选手当中算是小的,但是这更凸显了他身为跑卫的才能。对方的防御阵营往往就像抓不到兔子的大金刚般东奔西跑。两人出了电梯,要进哲朗家时,哲朗停下了脚步。中尾露出“怎么了?”的表情。“你最好先做好心理准备。”中尾先是露出困惑的眼神,然后脸上浮现大人从容不迫的的笑容。“你以为我还是纯情小伙子吗?”“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如果看到现在的日浦,大概会吓一跳。所以我才说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是谁,外表都会随着时间改变。”“改变方式有很多种。”或许是哲朗太过执拗,中尾总算感觉到他不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一度消失,但是脸部的线条马上又放松了。“我只是因为怀念才来见她的,并不抱任何特别的期待,所以也没有什么好失望的。”哲朗松了一口气。原来对他而言,令人失望的不是“现在”,而是重要的“过去”。哲朗一打开家门,理沙子立刻僵着一张脸从屋里出来。“他是听须贝的太太说的,他说他想见日浦。”哲朗说道。“这样啊。”她似乎也犹豫了。然而,她也知道眼前没有其他的选择。“那没办法了。”“嗯。”哲朗也点头。理沙子看着中尾,皱起眉头。“中尾,你瘦了耶。”“因为吃了不少苦头。高仓你还是一样黑。”“因为我整天都在外面跑。”理沙子挤出不自然的笑容,看着哲朗,仿佛在问:怎么办?“日浦在里面吗?”“嗯。”她缩起下颚。“那要不要叫她出来?”“是啊。”“等一下,”中尾说,“我去见她。没关系吧?”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然后轻轻点头。“那倒是无妨。”中尾脱掉鞋子,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中尾……”理沙子想要说什么,哲朗伸手制止了她。中尾打开客厅门,一脚踏进客厅,眼睛看着里面,就此停止动作。看在哲朗眼中,他的身体好像僵住了,并持续这个状态好几秒钟。不久,传来一阵声响。哲朗看见美月站在中尾面前,然后两人又沉默了好一阵子。一股奇怪的气氛笼罩着他们和哲朗、理沙子。“QB,”美月没有移开视线看着中尾说,“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和功辅独处?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了。”哲朗看着理沙子,她点了点头。“十分钟,甚至十五分钟都行,你们尽管聊吧。反正我们就在这里。”“抱歉。”美月关上了客厅门。哲朗打开寝室的门,和理沙子一起进去。5完全听不见两人的对话。哲朗盘腿坐在地上,理沙子躺在床上,等待美月来敲门。哲朗想象,美月应该会和之前一样,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明复杂而痛苦的经过。但是既然说话对象是中尾,美月应该会比之前更难以启齿。哲朗想起了白色的滑雪场。大学四年级的冬天,他和理沙子两人搭上双人缆车。往正前方一看,可见一对同是情侣的背影,他们是中尾和美月。那年冬天,四人结伴去了苗场。只有哲朗他们知道中尾和美月在交往,两人拜托哲朗他们别告诉其他人,他们至今仍旧保守着这个秘密。哲朗不太清楚两人是怎么开始交往的,他并不喜欢死缠着中尾追问那种事情。他对隐瞒自己和美月之间的关系感到内疚,也是他不过问的原因之一。何况美月好像也没有告诉理沙子任何事情。滑雪旅行是理沙子提议的,中尾首先附议。哲朗因为和美月发生了那件事而有些犹豫,但又想不到适当的理由拒绝。他听到美月也同意,于是转念一想,觉得既然如此,自己或许也没有必要在意。在滑雪场的饭店里,哲朗有机会和美月独处。但当时两人也没有提到在哲朗住处发生的一夜情。哲朗只是试着问道:“你和中尾今后打算怎么交往下去?”总之,这个问题是在问美月有没有考虑到未来的事。美月偏着头。“我还没有考虑到那么远的事,我很担心像我这样的女人配不上他。”“你这不是在吊人胃口吗?”“我没有那个意思。”两人的对话内容大致就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美月当时的话中似乎隐藏了重大的涵义。原来她和中尾在一起时,也是烦恼不已。中尾和美月好像交往不到一年。隔年新年,中尾告诉哲朗两人分手了。“我不是死要面子,但是我不觉得我被甩了。”当时,他这么说道:“该怎么说呢,我们似乎不适合当情侣,还是当朋友比较合适。所以我们今后还是会保持联络,但是我们决定分手。”哲朗听到这段话时虽然回答:“唉,说不定这样也好。”但是他并没有接受这套说辞。他将之解释为,说穿了他就是失恋。现在看来,中尾说不定并没有说谎。他虽然不知道真相,但可能约略察觉了美月隐藏的另一面。哲朗看了手表一眼,从他们两人开始聊到现在,已经过了约二十分钟。“喂,”理沙子开口说,“中尾会不会大受打击呢?”“应该会吧。”“他应该不会生气吧?”“生气?”“觉得自己被骗了……”“应该不会吧。”哲朗虽然这么回答,却没有把握。自己只和美月发生过一次关系,也不曾爱上她。即使如此,知道她的内心是男人,还是陷入了五味杂陈的情绪。“中尾啊,”理沙子说,“他瘦了不少耶。”“我也这么认为,他好像吃了不少苦头。”“明明大家都说他娶到了千金小姐,可以少奋斗三十年……”“所以说娶千金小姐并不是只有好处。”中尾的太太是一位大型食品制造商董事的千金。他好像是在那家厂商赞助的美式橄榄球队夺下日本冠军时,在庆功宴上认识她的。中尾是当时的王牌跑位。据说女方并非特别喜欢美式橄榄球,只是碰巧参加,两人应该算是有缘吧。那家厂商可说是家族企业,所以他的未来前程似锦。他现在和妻子及两个小孩住在成城的独栋住宅。不用说,那间房子也是岳父送的。中尾目前改性高城,但是哲朗他们从来不曾那样称呼他。他在从前的球友面前,依旧是中尾功辅。就和大家现在还是用高仓称呼理沙子一样。耳边传来客厅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理沙子立刻在床上直起身来,哲朗紧盯着房门。有人敲了敲门。哲朗应道:“请进。”美月打开门,探进头来。“我们聊完了。”“中尾……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他的心情怎么样?”“你是要问他有没有大受打击吗?”“嗯。”“不晓得,我不太清楚。”美月微微露出牙齿。“你去见他不就知道了。”说的也是。哲朗和理沙子对看一眼,然后站起身来。中尾站在电视柜前面,手里拿着装饰在电视柜上的美式橄榄球。哲朗他们一走进客厅,他拿着橄榄球,把脸转向他们。“当时,你没有想到冲锋达阵吗?”中尾问哲朗。“当时?”哲朗问出口后,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事。“总决赛吗?”“敌人只想到传球,但是还有奇袭这一招不是吗?”“十八码耶!”哲朗咧嘴一笑。“有点勉强吗?”当年的跑卫侧着头,将球放回了原本的地方,然后看着理沙子。“听说你阻止美月去自首?”“不行吗?”“不,还好你那么做。这家伙老是冒冒失失地采取行动,看来她即使变成了男人,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从他笑着说这一点来看,似乎想要正面看待美月的改变。但是他的表情还是令人看了于心不忍,哲朗忍不住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我不能……”中尾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让美月坐牢。我想要为她做点什么。”理沙子放心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你认为我们该采取什么具体行动才好?”哲朗试探性地问道。中尾好像还没想到这一步,低头沉思,脸颊的阴影变得更深了。“我有一个提议。”理沙子一说,其他三人将目光集中在她身上。她指指沙发,仿佛在说:先坐下来再说。哲朗和中尾并肩而坐,理沙子坐在双人沙发上,美月则抱着膝盖,坐在客厅与和室交界的门槛上。“我先从结论说起。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想,不让警方发现美月的最好方法,就是让美月不再是美月。换句话说,就是让她改头换面。”“什么意思?”哲朗问道。“就算警方盯上神崎充这个人,实际上他并不存在。结果他们在追查的只是像神崎充的人。所以只要让美月不再是‘像神崎充的人’就行了。”“总之,”中尾向理沙子确认,“就是要让美月不再打扮成男人,是吗?”理沙子点头,仿佛在说:正确答案!“饶了我吧。”美月依旧抱着膝盖低喃道。“事到如今,还要我打扮成女人,不如杀了我吧。”“可是如果警方盯上突然辞掉‘猫眼’工作的酒保,一定会将女扮男装的女人列为最重要的特征。”哲朗不得不同意理沙子的意见。因为“猫眼”的妈妈桑似乎也知道美月是女人,那个妈妈桑不可能会对警方说谎。“这么一来,警方应该会将那种女人聚集的地方作为调查重点。像是有那种嗜好的人常去的点。”“所谓的人妖店啊……”中尾低吟道。使用这个字眼,似乎令他有点过意不去。“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呢。”“我知道,所以警方没办法在那种地方找到美月。这么一来,他们接下来会去什么地方找呢?”她环顾其他人,仿佛在观察众人的反应,但是没人发言。理沙子说出答案:“会不会是医院呢?”“原来如此,”哲朗理解了。“你是指荷尔蒙疗法吧?”“警方可能从‘猫眼’员工的证词推论,下落不明的酒保动了手术,或者接受了荷尔蒙注射。那种人必须定期去医院报到,所以警方不可能不去医院。”“替我们注射的人,不见得都是领有执照的医生。”美月粗鲁地说。“或许没错。但是,如果是美月找得到的黑牌医生,警方应该也找得到,不是吗?”美月不应声,这意味理沙子的推论应该没错。“你的意思是美月暂时不能去医院吗?”中尾用指尖按住双眼的眼头。“没错。这么一来,美月再也不能打扮成男人了。因为那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为什么?”哲朗问道。“不接受荷尔蒙疗法的话,美月的身体就会逐渐恢复成女人。虽然现在像个男人,但是她不久以后,看起来只会是个穿男装的女人。到时候,不论她愿不愿意都会引人侧目。如果想要把她藏起来,那样并不妥吧?”“但是警方会不会也预料到嫌犯会变回女人呢?”对于中尾的问题,理沙子答道:“我也这么认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就算如此也不会减少我们的优势。警方不知道神崎充的本名,所有相关人士也都不知道她变回女人时的模样。只要美月一直是女人,警方握有的线索就几乎起不了作用。”哲朗在脑中反复思索她激动说明的内容,也觉得她的主张合情合理。然而,这个妙计对于美月而言,似乎不是一个好提议。她咬着食指的第二关节一带。哲朗对理沙子说:“理沙子刚才说服日浦不要自首时,说过‘你能够那么轻易地舍弃千辛万苦才到手的男人身体吗?’但是你现在却又要她放弃。”“我承认我的话前后矛盾,但是我认为我的原则并没有变。”理沙子从沙发上起身,站在美月面前。“一旦入狱,重要的事物只会不容分说地被剥夺,美月的想法和主张也都会被漠视。这和为了未来暂时忍耐,扮回女人,意义上完全不同。”美月抬起头来。“我要当女人到什么时候?”“这个嘛……”理沙子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说:“老实说,我不知道。必须看情势发展才能决定。”“说不定得持续一辈子。”“怎么可能那么久……”“杀人罪的追诉时效是十五年吗?”美月问哲朗。“嗯。”他点头。美月苦笑,叹了一口气。“最坏的情形下,我还得花十五年才能抛弃女人的姿态吗?”她的低喃引起了一阵沉默,所有人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之中。“美月,”不久,理沙子说,“趁这个机会,我要先说出我的真心话,如果只在意原则的话,接下来什么都不能做了。”哲朗不知道妻子要说什么,看着她的侧脸。美月也一脸意外的表情,抬头看着她。“我想我能了解你的心情。我是女人,也拥有女人的身体。我以女人的身份问你一句话,你不满意女人身体的哪里?我想你的身体没有道理让你那么讨厌。”“你的身心都是女人不是吗?”哲朗插嘴说,“日浦是为了身体是女人,内心却是男人所苦。”“这个我懂。可是,为什么身心都非得是女人不可呢?内心是男人,身体是女人又有什么关系?”“我想被当作男人对待。”美月说,“为了被当作男人对待,我需要男人的外表。你懂吧?”听到美月这么一说,理沙子双手叉腰,做了一个深呼吸。“美月说的话中,提到了一个重大的问题,人对待他人的方式,会因为对方是男是女而有所不同。”哲朗将头转到理沙子看不见的角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心想,又开始了。“说起来,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不管奇不奇怪,这就是现实,有什么办法?”美月吼道。“你们不会想要改变这个现实吗?如果对方不会因为性别而改变待人的方式或态度,美月的焦躁是不是就会消失呢?”“现实不可能那么轻易地改变吧?”哲朗说,“日浦的想法是,因为改变不了世人,所以只好改变自己。你说的话就像是梦幻般的理想轮。”理沙子终于将脸转向他。“这我知道,所以我想要尊重美月的意思。不过,我想要说的是,改变肉体迎合世人的目光,未免太过让步了吧。我的真心话是,这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我刚才也说了,我要说出真心话。我要再说一句真心话……”他再度低头看着美月。“美月因为拥有女人的肉体而感到的焦躁和气愤,是所有女人多少都会有的。不会因为内心是女人而不在乎这些,单单只是习惯了,放弃了。”“我说完了。”她做了一个总结,坐回沙发,拿起茶几上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火。她吐出的烟轻轻地飘在空中。空气逐渐变得白浊,像是在场所有人的心情。“理沙子你……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美月说,“看到自己外表的不是只有他人,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镜子。”“你不认为自己看镜子的眼光也扭曲了吗?”“说不定。但是,我已经束手无策了。”理沙子仿佛撼动沉重的空气般响起。哲朗拿起话筒,“喂。”“西胁吗?是我,须贝。”“噢,怎么了?”“没什么,其实是我老婆搞砸了。她好像告诉了中尾,日浦在你那里。”“这我知道,中尾现在在我家。”“咦?这样啊。”须贝压低了声调。“那情况怎么样?”“放心,中尾很冷静。”须贝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担心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呢?”“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好好处理的。”“抱歉,不能帮上忙。老实说,我搜集到了新消息。警方的调查好像没有什么进展,现在自首还来得及。”“等一下。你说搜集到了消息,是怎么搜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打了电话给早田。”“早田?”哲朗使力握着话筒。理沙子、美月和中尾不安地看着他。哲朗看着他们的脸说:“你用什么借口打电话给他?”“我说江户川区那起命案,如果知道什么线索的话,请你告诉我。我有朋友住在命案现场附近,他想要知道详细情形。早田不会起疑的。”“早田马上就告诉你消息了吗?”“他说需要一点时间调查,挂上电话不久,他打了电话过来。那家伙现在不属于记着联会,而是自由记者。根据他调查的结果,警方好像已经查出死者的身份。看来死者就是那个住在板桥区的大叔。可是警方知道的也就只有这样,好像还没掌握到他是跟踪狂,或他常去银座酒吧等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雀跃,或许是基于获得有利消息的自得。但是哲朗却看不出这个消息的价值何在,反倒更在意别件事。“我知道了。我问你,须贝,你应该没有对早田多说什么吧?像是日浦的事之类的。”“我怎么可能说,我可没有笨到那个地步。”你虽然没有笨到那个地步,但也笨得可以了。哲朗隐忍不说。“OK,谢啦。不过,你别再打电话给早田了。不管他问什么,你都推说跟你无关了。”“为什么?如果跟他打听的话,就能轻易地得到消息耶。”“总之,你照我的话做。你也不想被卷入麻烦事吧?”“那当然,所以我才……”“答应我,别再跟早田联络了!”须贝听到哲朗严峻的口吻,好像吓了一跳。沉默片刻之后,他莫名所以地说:“我知道了。”哲朗挂上电话,告诉三人通话的内容。中尾听了苦笑,理沙子则抱着头。“早田应该察觉出不对劲了吧。”美月说道。“大概吧,他的直觉可不能小看。”哲朗也同意。早田在报社工作。他是采访社会新闻的记者,这是他从学生时代就立下的志愿。“可是问的人是须贝。他应该想不到美月和我们车上了关系。”“目前是如此,我们只能祈祷他早点忘掉。如果他凭直觉突然跑到这里来的话,我们就只能举手投降了。”“如果事情演变至此,我们只好请他帮忙了。”“这应该没用吧。”中尾平静地说,“不管是褒是贬,那家伙是一个不会被感情左右的男人。他会冷静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采取行动。我想那家伙一定会选择工作。”“我也那么认为,”美月嘀咕了一句。“所以他才会担任边锋。”边锋肩负封锁对方阻截员动作的任务。但是经常得视情况钻进敌人的防御网,接球朝得分线冲刺。这是一个最需要临机应变能力的位置。“既然须贝打了电话,说不定早田会向我们刺探消息。大家要小心。”哲朗对着理沙子和中尾说。夜深了,中尾说要回家,哲朗送他到公寓外面。他的车停在前面的马路上;一部深绿色的VOLVO。车尾灯旁有一个大凹痕,哲朗指着凹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噢,那个啊,之前被人撞的。”“没事吗?”“小车祸,幸好没有人受伤。倒是……”中尾直直地盯着哲朗的眼睛。“美月的事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中尾点了点头,坐上驾驶座。他发动引擎后打开车窗,说:“那,再见了。”“中尾,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哲朗一说,他轻轻微笑。“你想要问我知道美月的内心是男人,心里做何感想吧?”“……是啊。”“这个嘛,我不敢说没有大受打击,但是我觉得这和我们交往的事是两码子事。”“两码子事?”“我的意思,我相信,当时和我在一起的美月肯定是女人。”“这样啊,”哲朗也笑道:“是啊。”“再见。”中尾举起一只手,关上电动窗。VOLVO静静地向前行驶,哲朗目送着车尾灯远去。第三章1朦胧的天色下,几名女子选手背对着旧工厂跑步。每个选手的手脚动作都强而有力,且韵律感十足。看来成绩应该不错。哲朗总觉得,就算是长跑选手,他们的速度也远远凌驾一般人全力冲刺的速度。他们有办法以那种速度,不停地跑几千、几万公尺,真是不简单。哲朗要找的是她们的教练——有坂文雄,教练将目光落在数位码表上,然后看着哲朗,仿佛在问:如何?他的眼神充满自信,完全不认为自己会听到否定的意见。当然,哲朗也不打算破坏他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她们比我上次看到时,又更上一层楼了。”有坂点点头,将手伸进深藏青色的运动服内侧,咯吱咯吱地搔了搔腋下。他的身材并不肥胖,但脖子四周有些赘肉。当他是选手时,瘦得像一支铅笔。当年,他在箱根马拉松接力赛上受到众人瞩目,但进入职业田径队后,成绩却停滞不前。他是一名经常受伤的选手。“对了,你今天要采访什么?前一阵子不是才采访过马拉松接力赛吗?”有坂问哲朗。“老实说,我有事情要拜托你。之前我不是跟你提过第一高中的选手吗?”“第一高中?”说到这里,有坂一脸想起来了的表情。“噢,末永吗?”“嗯,末永睦美选手……,我想要问你那名选手的事。”“如果要打听她的事,你最好去问中原先生,他比较清楚。不过,”有坂反问哲朗,“你是要采访那孩子吗?”“我想要见见她。”“这样啊,我劝你还是不要见她比较好。”两人刚踏进运动员更衣室,一名身穿白色短风衣,个头矮小的男子朝有坂走来。“有坂先生,你之前要的肌力资料,我放在桌子上。”“噢,谢谢。对了,西胁先生好像有事要找医生。”“哦,什么事呢?”男人对着哲朗笑。他是田径队的医生,名叫中原,同是也是大学的副教授。“他想问末永的事。”“哈哈。”笑容从中原的眼睛四周消失。他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你想要问那孩子的什么事呢?”“具体的事,我听说她是阴阳人,是吗?”“嗯,她得了一种性分化不完全的疾病,生殖器官兼具男女两性的特征。”“她在户籍上是女性吗?”“是女性没错。大概是她出生时,小鸡鸡无法辨识吧。这种病例叫做真性阴阳人,患者同时具有睾丸和卵巢的组织。这种人在婴儿时期经常难以区别男女。”“那名选手真的是阴阳人吗?”“哪有什么真的假的,这是本人亲口说的。”有坂插嘴说道。有坂说,他是今年夏天知道那名叫做末永睦美的选手的事。认识她的机缘,是她第一高中田径队的学姐找有坂咨询,想问阴阳人选手是否可以参加女子大赛。末永睦美在国中之前,一直过着和一般女生同样的生活。她从没对自己的身体抱持疑问。但是国中二年级的冬天,她因为车祸入院。当时,主治医师发现了她身体的秘密。她的父母在得知真相后,还是不想让她接受手术。主要的理由似乎是目前没有造成特别不便的影响,经济问题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后来,末永睦美以一般女生的身份上了高中,进入田径社。不久,睦美的身体产生了变化,渐渐变得男性化。在此同时,她的田径成绩开始进步。使得田径队的顾问困惑不已,因为她在进田径社时,就向顾问表明了自己是阴阳人。“他因为有睾丸,所以会分泌男性荷尔蒙,就像女子选手服用兴奋剂一样。实际上,那个叫做末永的孩子,身上也长了女孩子不可能会有的肌肉。我想,她之所以能够创下惊人的记录,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中原说明道。“她虽然没有留下正式记录,但是顾问说她曾经以十五分钟不到的成绩跑完五千公尺。”有坂的回答令哲朗瞪大眼睛。“这不是日本记录吗?”“听说她也曾经以九分钟不到的成绩跑完三千公尺。”“那也很惊人。”哲朗提高了声调。“可是如果检查性别,应该会判定她不是女性吧?”听到哲朗这么一问,中原摇了摇头,说:“不,性别检查应该会判定她是女性。”“啊,是吗?”“检查方法有很多种,最近是用一种让DNA增殖的方法,叫做PCR法,基本上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就是检查性染色体。你应该听过男性是XY型,女性是XX型吧?”“是的。”“那种最新的方法从巴塞隆纳奥运会开始采用,会找出具有Y染色体的人。但是真性阴阳人并不具有Y染色体,所以就算检查,也会以女性的身份通过检查。”“既然如此,那个叫做末永的孩子不就没有问题了?”“检查上实际不会有问题,过去也有这种选手出场的前例。”“现在说不定也经常出现吧。”有坂说,“在国外,常有些令人大感怀疑的选手光明正大地出场。”“只要她们能通过性别检查,外人没有理由拿外表来做文章。”“那末永选手也如法炮制不就行了。”哲朗探试姓地说道。“问题是道义上说不说得过去。”中原说,“阴阳人是一种先天性的疾病,她因病而具备了原本女性没有的能力。你不认为让这种选手出场有问题吗?”“你的意思是不公平吗?”“这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在谈论公不公平之前,是不是应该先考虑四周的人的观感呢?有人会认为,既然生了病,就该以治疗为第一优先,这种时候不该让选手以创纪录为目标上场比赛。”“可是如果四周的人不知道的话……”“没错,如果谁也不知道的话,说不定就没问题了。但是我们知道了。我常想如果不知情就好了。”有坂面露苦笑。“如果她一直瞒着我们的话就好了。这么一来,我们就能毫不犹豫地网罗她。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那么做。”有坂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但是其中却夹杂着真心话。“规则上如何呢?”“并没有正式规则,或许应该说是没有办法制定规则比较恰当。就像我刚才说的,目前的性别检查无法验出真性阴阳人,所以只能靠选手主动申告。”中原的说明并没有解开哲朗的悬念。“那,如果阴阳人选手想要出场呢?”“我们不可能不准她出场,但是日本田径总会应该不会让她出场吧。”“理由是?”“会让记录失去意义。如果那名选手打破日本记录的话怎么办?那真能成为女子的日本新纪录吗?”哲朗穷于应答,他理解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我认为她是一名好选手,”有坂说,“我认为就算她没有那种特殊的身体,也会是一名卓越的选手。可是,就算她想要参加比赛,也一定会有人出面干预。反抗田径总会不会有任何好处。弄到最后,就得由我们说服选手不要参加。这样一来,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因为我们不可能签下不能参赛的选手。”这是身为职业田径队教练理所当然的发言。哲朗点了点头。“那末永选手放弃田径。当初她进入高中田径队时,也觉得自己不能够参赛。她纯粹是兴趣。只是出于兴趣居然创下了日本记录,”有坂搔了搔头。“她果然不是女人啊。”从泰明工业回家时,哲明在电车上一直思考末永睦美这名选手的事。他之所以想要知道她的事,是因为听了美月的告白。“性别认同障碍”和“阴阳人”,即使在肉体和精神上有差异,但就超越性别这一点而言是相同的。哲朗烦恼的是该如何对待这样的人呢?哲朗不是不理解女子体育界不能接受阴阳人选手的道理,她们具有和男性不相上下的体力,确实难以和一般女子选手相提并论。然而,她们不是女性吗?她们户籍上是女性,本人也有身为女性的自觉,却不被当作女性对待,这岂不是说不过去吗?服用兴奋剂当然是一种卑劣的行为。但是真性阴阳人的选手能够分泌出男性荷尔蒙,这不过是她们本身的特殊能力。而运动这件事,就某种层面而言,不就是特殊能力之争吗?好比说在田径界中有这么一句话——短跑健将并非后天培养,而是与生俱来。这意味着能够成为王牌跑者的素质从出生时就由基因决定。一群黑人选手之所以能在奥运和世界大赛争夺百米金牌,也显示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明显地比其他人种更具有特殊的能力。不过,体育界中对男女的区别,除了对待阴阳人的方式外,也在其他方面产生了矛盾。中原医生说,有病例指出,有的选手外表看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女性,户籍上写的是女性,本人也认为自己是女性,但经由性别检查,却判定该名选手“不是女性”。“检查基本上只限调查受验者身上是否具有Y染色体。但是事实上,有的女性也具有Y染色体。尽管她们毫无疑问地可以说是女性,至少在运动上,她们在体力上并没有比一般女性占优势。”中原继续说道,有两种类型,一是患有睾丸女性化症的。这种疾病的患者细胞中没有接受男性荷尔蒙的受体。因此即使睾丸分泌再多的男性荷尔蒙,肉体也不会男性化。换句话说,虽然具有睾丸,染色体也是XY,但是身体却完全是女性。另一种是患有性腺发育不良症的患者。这是一种在胎儿期早期时睾丸就萎缩的疾病,因此无法分泌男性荷尔蒙。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染色体也是XY,原本必须发育成男人的肉体,却因为缺乏男性荷尔蒙,所以变成女人的肉体。因为两种病例的染色体都是XY,所以通过不了性别检查。而且她们外表上明显是女性,社会上也承认她们是女性。不但如此,本人也不会对自己是女性产生任何排斥心理。“目前这两种疾病已广为人知,只要经医生检查、证明,已经能获得参赛资格。不过,从前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就算创下优秀的纪录,还是无法参加须经性别检查的大型比赛。”哲朗心想,真不合理。“这简直是狗屁不通。再说,现在就算有因应这种选手的措施,她们还是会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甚至可以说是已经涉及了人权问题。性别检查简单地说,就是只要体内大量分泌男性荷尔蒙且受其影响的人就不是女性。这样的确可以明确做出区分。但是,性别真的能够这样区分吗?真性阴阳人选手就是与这种论调对立的意见具体化后的结果。”那该怎么办才好呢?中原的答案无法使哲朗满意。“我个人认为,应该彻底改变男女有别的想法。因为男女的界线是模糊的,若是勉强画分界线,自然会产生许多矛盾。如果非要画分出一定的界线,必须说清楚,说明这种画分方式并画分分男女的界线。”哲朗思考美月的情况。她认为自己是男人,所以如果想参加运动社团,当然会想要参加男子队吧。那不是不可能,因为性别检查只针对女子选手。然而,如果和男子选手比赛,美月应该无望获胜。如果想在公平的情况下比赛,最后还是只能登记在女子队下。哲朗心想,如中原所说,要区分男女或许是件极为困难的事,而且并不局限在体育界。哲朗希望渐渐末永这名选手。中原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帮你问问吧。”2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回来了。”哲朗打开门,对着屋内喊道,但是无人回应。他拿着提包通过走廊,打开客厅门。一个裸体跃入眼帘。他倒抽了一口气,伫立原地。那是美月。不过说是裸身,其实她穿了平口内裤,但是拿掉了平常裹在身上的漂布。她的胸前有一对不大,但明显不是男人该有的乳房。她似乎不打算遮住它,盘腿坐在地板上,挺起胸膛,眼睛斜睨着上方。哲朗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仔细看室内,沙发和茶几等家具被挪到了角落。理沙子在客厅中央驾着相机,连看也不看哲朗一眼。快门声连响了三下。“你们在做什么?”理沙子没有回答。她四处走动,寻找摄影角度,按下快门,不断反复这些动作。“再往上面看一点,身体扭向右边。嗯,这样就好。自然一点,什么表情都可以。”理沙子拍了几张同一姿势的照片后,打开相机盖换底片。“喂,理沙子。”哲朗又叫她。“你听不见吗?喂!”理沙子故意用肩膀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我听见了啦。”“那你为什么不回我?”“我没空回答嘛,按快门时必须集中注意力。算了,反正我的注意力已经被你打断了。”理沙子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干嘛?有何贵干?”“我在问你们,你们在做什么?”“一看就知道了吧?我在替美月拍照。”“为什么要拍照?”理沙子微微耸了耸肩。“没有特别的理由,因为想拍所以拍了。不行吗?”“我是没兴趣。”美月插嘴说道。她不知何时已经套上了衬衫。“我根本不想露出这种胸部,可是理沙子硬是要我留下现在的身影。唉,我如果不注射荷尔蒙,又会恢复那种女人的身体。好不容易才锻炼出来的肌肉,大概又会变成软趴趴的赘肉了。”“我不是在替美月拍纪念照。我只是以一个摄影师的角度出发,拍下值得拍的照片。美月的身体有那种价值。”“是这样吗?”美月搔了搔后脑勺。“你该不会想要发表吧?”“目前没有那种打算。”“目前?”哲朗问道:“今后也不行发表!你知道美月处于什么状况吧?”理沙子挥了挥手,像是要赶走讨厌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