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银行大楼的角落出现一道豆粒般的光影,原来是宫下骑著一部前面有置物篮的脚踏车,快速地往安藤这边冲过来。「喂!安藤。」他在安藤的前面紧急刹车,双脚跨在脚踏车上不停地喘气。「你的速度很快呢!」尽管安藤已经等了十分钟以上,但是对宫下这种老是比约定时间晚到的人来说,这种速度算是奇迹了。宫下将脚踏车停放在车站前的人行道上,然后带领安藤走进一条小巷子。几分钟后,宫下终于恢复平稳的呼吸,说得出话来了。「我知道『MUTATION』是『突变』的意思,我也有那种感觉。」「甚么意思?」安藤简短地问道。「先喝杯啤酒再谈吧!」宫下带安藤走进一家名叫「牛舌」的啤酒屋,他问也不问就擅自叫了两杯生啤酒和咸酥牛舌。宫下可能和店主已经很熟了,只是用眼光打一下招呼,就迳自走向柜台边、店里最安静的位子。首先,宫下询问安藤如何去解读那些盐基排列的暗号,还从手提袋中取出纸张,要安藤说明解读的过程。宫下不时地发出「嗯……」的声音,并且点著头,有时还会插话进来。「『MUTATION』好像不对哦!以这种方式解读的话,通常只能决定一个答案。」宫下很快地说著,并轻轻地拍著安藤的肩膀。「你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的类似情形吗?」「类似情形?」宫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好的记事纸,上面描绘著非常复杂的图形。「你看一下这个。」宫下说著将纸张递给安藤,安藤马上接过来,打开一看。他一看就知道宫下所描绘的是,细胞内的DNA二重螺旋如何将自己再复制的过程。二种螺旋具有相辅的关系,一旦单方决定了构造,则另一方也会自动决定构造因子;也就是说,在细胞分裂的时候,两把锁各自分成二个,顺著第一代、第二代这样一 直复制下去。「这是甚么?」安藤向宫下问道。「你回想一下机械论所引起的物种进化论。」关于进化论,目前还有很多备受争议的地方。例如:新达尔文主义和今西锦司的进化论,其基本概念就完全不同,至于哪一边的理论比较正确,目前尚未有结论出来;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关于进化论的假设,真是令人眼花撩乱。从古到今,无论是生物学家或哲学家都参与了这场战争,但是一直都没有定论。从分子生物学的成果来看,进化的主要原因是突变和遗传因子重新排列,这一点也是到最近才明朗化。「突变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安藤很有自信地回答。自从他知道暗号的解答是「MUTATION」之后,就很容易掌握住谈话的方向。「没错,突变是引起进化的契机。不过,突变的原因是生物所引起的吗?」宫下喝下一大口生啤酒之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原子笔。他不等安藤回答,就用原子笔在先前那张描绘的纸上写了一些东西。「如果遗传因子在偶然间有缺损,或是重新排列,这其中应该是发生甚么错误才会这样。接著,错误又被拿来复制,因而引起突变,对不对?这就是我们现在所思考的突变机械论。」宫下一边用原子笔头指著描绘的地方,一边说明。像这种偶然发生的遗传因子变化,还可以利用人工方式来改变。譬如:可以用X光线和紫外线来照射它而引起改变。但是,突变状况几乎都是偶然发生的。如果经由正确的复制将DNA盐基排列传给子孙,也可能因为复制错误而引起突变;再次重复复制后而发展成新的种类,那是进化的一个步骤。「嗯,很类似……」宫下喃喃自语著。安藤终于了解宫下所说的意思,于是补充宫下没说出的话。「是录影带的复制。」「怎么样,你也有同样的想法吗?」宫下一次夹了两块牛舌丢进嘴里,又喝了一口生啤酒。安藤想整理一下所有疑点,他把桌上的记事纸翻到背面,并向宫下借原子笔。八月二十六日,在南箱根太平洋休闲乐园的小木屋里出现一卷录影带,二十九日的夜晚,由于四个年轻男女的恶作剧,将最后面「看过这些影像的人,一定要在一星期之内把它复制给别人看才行」的讯息消掉了,另外录进电视广告。这对录影带本身来说,并非预期中的偶然事故,可以说是遗传因子产生了错误;不料在错误的情况下,又被浅川拿去复制另一卷录影带,因此这个错误也被复制进去。然而录影带最后的讯息在复制过程中担任非常重要的角色,对DNA来说,遗传因子是一个个体,一旦遗传因子受到环境的干扰,很容易引起突变。同样的,因为录影带最后的部份被消掉了,使得录影带产生「突变」。安藤突然停下笔,喃喃说道:「等一下,录影带是没有生命的。」「你怎么替『生命』下定义?」(大致上来说,「生命」本身必须具有复制能力和外壳这两个条件,以一个细胞为例,DNA是管理复制的中枢,而外壳相当于蛋白质。但是,录影带的外壳用塑胶制成,是长方形、黑色的硬壳子,至于它是否具有复制能力……我想应该是没有。)「录影带本身不具有复制能力,所以……」宫下有些按捺不住地说:「所以说这和病毒很像。」这个回答几乎令安藤尖叫出声。病毒是一种奇妙的生物,它存在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本身不具有繁殖能力,因此会潜入其他生物的细胞中,利用那个细胞来进行繁殖。而录影带本身也不具备复制能力,它以「在一周之内没有复制就会面临死亡的命运」这种咒文来威胁、束缚人类,藉由人类的手来达到繁殖的目的,这两种过程十分类似。「但是……」安藤很想否定这个事实,但他又害怕在这里否定它的话,可能会有灾难降临。「所有的录影带已经全被丢弃了。」(这么一来,应该没有甚么危险了;即使录影带和病毒具有相同的生命力,然而存在这世上的四卷录影带也已经被消灭了。)「那些带子都被处理掉了吗?不过,那是旧的种类……」宫下满头大汗地喝著生啤酒。「旧的种类?」「嗯,录影带产生突变,在复制过程中有了进化,因此有了新的种类,说不定现在还潜藏在某处呢!而且形态和以前大不相同。」安藤的嘴巴张得开开的,有好半天回答不出话来。他的啤酒杯已经空了,很想喝杯烧酒、冰镇威士忌等酒精浓度更高的饮料。只是他的声音突然哑了,发不出一丝声音。宫下见状,代替他叫了「烧酒」,并竖起食指和中指。不久,两杯烧酒被放到吧台上,安藤随即伸手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宫下斜眼看著他说道:「就算录影带产生突变,在复制的过程中进化成其他种类,即使旧种被消灭了,也不会怎样吧!像龙司那家伙还能从冥界利用DNA的盐基排列来传话呢!难道你对于『MUTATION』还有其他的解释吗?」安藤喝了好几口烧酒之后,头脑变得异常冷静。他开始相信宫下的说法,认为龙司使用「MUTATION」这个关键字的目的,是要提出警告。「并不是将录影带处理掉就可以安心了,因为突变而产生的新种,很有可能会出现在你的四周。」安藤的脑海中浮现龙司一边嗤笑,一边述说的脸庞。例如:爱滋病毒是在数百年前就存在的一种病毒,后来因为突变而产生出来。以前的病毒说不定不会感染,而且也对人类无害,但因为突变的缘故,新产生的爱滋病毒就有能力去破坏人类的免疫系统。相同的情况若发生在录影带上……将发生突变的录影带播放给人们看,无论看过的人有没有复制带子,全都死亡了,其中只有浅川例外。(但高野舞的失踪又该如何解释呢?)现阶段安藤也不能妄下断言,他只能假设浅川是唯一的例外。「为甚么只有浅川活著?」安藤再度对宫下提出相同的问题。「那家伙是个重要的关键点,没有人知道录影带到底起了甚么样的变化。」「不,还有一个。」安藤终于将高野舞的事情说出来,他简单地说明浅川复制的那卷录影带,经由龙司的手转到高野舞手中;而且,高野舞的房里还残留著她曾看过录影带的痕迹,而她已经将近三个星期不在家了。「也就是说,即使两个人一起看录影带,其中也会有人没死?」「浅川虽然还活著,但现在处于意识不清的昏迷状态。至于高野舞的话,则是生死不明。」「真希望那位高野小姐能存活下来。」「为甚么?」「这不是很清楚吗?与其只有一个活著,不如有两个会更好嘛!」的确是这样,如果高野舞现在还活著的话,只要找出她和浅川的共同点,就能找出答案。安藤衷心祈求高野舞能平安无事,没有发生任何不幸。【第四章 进化】十一月二十六日星期一下午安藤解剖完一具溺毙少年的遗体,向少年的父亲询问一些事情,准备完成解剖报告书。少年的父亲确认出生年月日无误之后,将少年发生事故当天的行动详细描述出来。不过对方有些语无伦次,以至于安藤的工作毫无进展。少年的父亲时常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眼睛看著窗外,勉强压抑悲伤的情绪,那副虚弱的模样教安藤看了十分不忍,很想赶快把工作结束,让他从痛苦中解放出来。此时,监察医务室内突然变得十分嘈杂,有一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正在运送途中,医务室内准备进行尸体的解剖、处理工作。这次由中山医师负责解剖这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他是安藤的学长。据说这具女性尸体是在屋顶上的排气沟发现的,刚刚才从警察那里接到讯息。医务院内由于连续进行两具尸体的解剖工作,好几个助手及警官们进进出出,内部显得十分混乱。「尸体已经运到了。」助手池田的声音在医务室里响起,安藤忽然起了一阵颤抖,不由得往声音的方向看去。「我知道了,请你准备进行吧!」中山是早安藤两年进监察医务院的学长,目前在J医大法医学研究室服务。池田的身影消失之后,接著出现一名警官,他跟中山打了声招呼后,主动拉了把椅子坐在中山旁边。安藤的脸上又恢复原来的表情,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可是,中山和警官的对话内容断断续续地传进安藤的耳中,让他无法专心工作。警官好像在对准备解剖的中山说明发现尸体的情形。安藤停下正在书写资料的动作,竖起耳朵倾听,一些「身份不明」、「年轻女性」……等字眼不断在他耳际重复著。「为甚么会在大楼的屋顶上呢?」中山好奇地询问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想要自杀吧!」「有发现遗书之类的东西吗?」「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死在大楼屋顶上的排气沟啊!没有人听到她呼救吗?」「那栋大楼不在住宅区里。」「那是在哪里?」「品川区,沿著东大井海岸公路的一栋十四层旧大楼。」安藤蓦地抬起头来,脑中浮现京滨快车沿线的风景。电车通过一处密集的住宅区之后,数栋仓库与大楼耸立在海岸公路旁,而高野舞就住在对面的公寓。「身份不明的年轻女性」、「海岸公路上的大楼屋顶」……这几句话不停地在安藤心中重复著。「辛苦你了,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再打电话过来。」安藤向少年的父亲致谢,表明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接著,他把资料夹在档案夹中,从位子上起身,这时中山和警官刚好也站起来。安藤走向他们两人,先拍了拍中山的肩膀,再跟警官打个招呼,并且问道:「现在要开始解剖那具身份不明的女性尸体吗?」安藤和他们一起从监察医务室走到解剖室。「是啊!她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件。」警官回答安藤的问话。「大约是几岁的女性呢?」「很年轻,大概是二十几岁,如果还活著的话,一定是个大美人。」(二十几岁?高野舞是二十二岁,不过看起来还像是十几岁的模样。)安藤感到喉头紧缩,继续问道:「有没有其他特徵?」(只要一看到尸体,马上就可以确定是不是她。)「安藤医师,你怎么了?」中山笑了笑,看著安藤的脸说:「一听到年轻的美人,就有兴趣了吧!」「不,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安藤并未跟著开玩笑,反而郑重其事地回道。中山看到安藤一脸严肃的表情,马上停止微笑。「啊!对了,有件事情很奇怪,务必要让中山医师知道。」警官忽然神情诡异地说。「甚么事情?」「事实上,这具女尸没有穿内裤。」「内裤……上下都没有吗?」「不,只有下面。」「尸体被发现时,衣著情况如何?」安藤和中山的脑中同时浮现相同的想法,很有可能是年轻女性在大楼屋顶上遭到强暴,然后被丢到排气沟里。「身上的衣服很整齐,外观并没有遭到强暴的痕迹。」「她穿甚么服装?」「上身穿著衬衫及运动衣,下身是学生裙及长袜子,是比较朴素的服装。」(可是,这个女子竟然没有穿内裤!现在已经将近十一月底,时序渐渐迈入寒冷的冬季,这个女孩子为何没穿内裤而仅著学生裙呢?难道这是她个人的习惯?)此外,安藤也无法想像竟会在那种场所发现尸体。「那道排气沟深三公尺、宽一公尺左右,位于屋顶上机械房的旁边,平常用铁丝网围著,可是有一部份脱落了。」「女尸就是从那个空隙跌落下去的吗?」「很有可能。」「那个场所危险吗?很容易就会跌下去吗?」「不,一般人没有特别事情应该不会接近那里;况且,从电梯口往屋顶的出口被锁住了。」「那她是怎么上去的呢?」「她利用螺旋状救生梯,就是大楼外墙壁上的梯子爬上去。」「对了,她会不会故意在排气沟旁脱下内裤?」排气沟的深度有三公尺,一旦跌落的话,当然会受伤。安藤想到用内裤代替绷带包扎伤口的可能性,或是她想爬出沟中时,做成小道具来使用。「我们搜遍屋顶上每个角落,甚至连大楼附近也找过了,但是没有任何发现。」「大楼的周围?」中山插嘴问道。「如果她在沟底呼救的话,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因此很可能用内裤包著铁片或是其他东西往外一丢,引起他人的注意。不过,这个假设不太可能成立。」「为甚么不可能?」「即使她『站』在沟底往外丢,也无法丢出栅栏外面。」「说不定那个女子在外出时就没有穿上内裤,这样想会更自然。」「现在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他们三人在解剖室前面停下脚步。「安藤医师要旁观吗?」中山问道。「嗯,一下子就好。」安藤暗忖著:(如果那具尸体不是高野舞,我拍拍胸脯就离开;若是高野舞的话,就将现场交给中山处理,马上离开……惟今之务,就是确认尸体的真实身份。)解剖室里传出水龙头的流水声,安藤感觉胃部在翻腾,手脚开始微微颤抖,很想赶快逃出这个地方。他暗暗地祈祷著:希望那具尸体不是高野舞。就在安藤犹豫之时,中山用力地打开门,率先走进解剖室,警官也随后跟上。安藤仍然楞在门外,从门缝中看到解剖台上横躺著一具白色裸露的尸体。安藤的心里有个预感,该来的总有一天还是会来。那位年轻女性的尸体已经摆在安藤的眼前,他全身僵硬地跟随中山、警官,缓缓地靠近尸体。尸体后脑附近的头发沾著一些乾燥的污泥,脚踝呈现不自然的弯曲,这个部位的皮肤颜色不太一样,可能是骨折或扭伤引起的。颈部没有勒痕,也没有特别的外伤,由肌肉的僵硬程度看来,这具尸体大约死亡十个小时以上。安藤对高野舞生前的光滑肌肤留下很深的印象,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能一直拥抱她,和她的肌肤接触,这个妄想曾经不断地在他心中膨胀,如今,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一想到这位曾经让他拥有遐想的美丽女子竟然变成这副悲惨的容貌,安藤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愤怒之情。「混帐,怎么会变成这样?」安藤的口中吐出叹息声,中山和警官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著他。「是你认识的人吗?」警官带著无法掩饰的惊讶表情问道。安藤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是甚么缘故……」中山不清楚安藤和这个女性的关系有多亲密,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甚么。「你知道这个人的联络住址吗?」警官温和地询问著,在他那客气的语气背后,一股期待的心情若隐若现。如果安藤知道死者的身份,那么他就可以从寻找死者身份的辛劳中解放了。于是,安藤沉默地拿出记事本,翻出高野舞老家的电话号码,将它写在另一张纸条上递给警官。警官一面看著纸条上的名字及电话号码,一面问道:「真的没有错吗?」「不会错的,这个人是高野舞小姐。」警官立刻从解剖室飞奔而出,和高野家取得联络,告知对方高野舞的死讯。安藤不想再继续待在解剖室,一旦在高野舞的身体划下一刀,室内立刻会弥漫著尸臭味;等到切开内脏检查里面的内容时,那种恶臭更是难以形容。他不想闻到那个味道,不论生前是多么清纯、美丽,依然难逃这种恶臭的命运。他一直很清楚这一点,也没有特别感觉,唯独这次被青涩的感情束缚住,不想让高野舞在他记忆中的美丽被这股臭味所占据。「我先告辞了。」安藤在中山的耳边轻声说道。中山不禁诧异地问:「你不是要一起观看吗?」「研究室里还有事情尚未处理完,稍后再告诉我详细的解剖情形。」「知道了。」接著,安藤把手搭在中山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请注意心脏的冠状动脉,不要忘记保存这个部位的组织标本。」中山对安藤的说法感到一头雾水。「这个人有狭心症吗?」安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紧抓住中山的肩膀说:「拜托你了!」中山看到安藤眼中交杂的复杂神采,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中山解剖完高野舞的遗体后,回到监察医务院的办公室。安藤从中山的隔壁桌子拉了一把椅子,双手抱胸、靠著椅背坐下,等候中山把资料填写完毕。「看样子,你非常在意那具女尸。」中山头都不抬地边写边说著。「还好。」「你想看解剖报告书吗?」说完,中山把整份资料拿到安藤的面前。「不用,你直接跟我说重点就可以了。」于是,中山把身体探向安藤说:「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死因并不是冠状动脉闭塞所引起的心肌梗塞。」安藤在解剖前,曾经向中山提过死因可能是冠状动脉闭塞的缘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安藤努力地思考个中原因。(该如何解释呢?难道她没有看那卷录影带?或是肉瘤还没有完全成长吗?)「冠状动脉内部没有肉瘤吗?」安藤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道。「就我所看到的是没有。」「一点踪影都没有吗?」「我不是很确定,必须等到组织标本完成才知道,现在很难下结论。」「这样的话,她的死因是甚么?」「很可能是冻死,由于身体过于虚弱,以至于耐不住寒冷。」「有其他外伤吗?」「左脚踝骨折,两只手肘也有裂伤,这些伤痕可能是跌落排气沟所造成的,伤口上还有水泥碎屑。」高野舞失足跌落排气沟而造成骨折,在三公尺深、一公尺宽的沟底,她没有办法脱身,只有靠著雨水暂时存活。安藤不禁在脑中想像高野舞的凄惨遭遇。「高野舞在沟底存活了几天?」「大约十天左右吧!」她的胃肠里面没有食物,而且也没有皮下脂肪。「十天……」(如果高野舞在跌落排气沟之后十天死亡,死后五天才被人发现……)安藤马上翻开记事本,由此推算高野舞失踪的时间大约是十一月十日前后。而她与安藤约定的时间是十一月九日,从当日一整天安藤都没有接到电话的情形来看,可以推测她在这一天之前失踪。此外,高野舞的公寓信箱中挤满十一月八日以后的报纸。照这种情形来看,她在八日到九日之间可能发生了甚么事情,因此才离开房间。安藤特地在十一月八日、九日这两天标上记号。(这三天之间,她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他试图站在高野舞的立场,运用想像力去勾勒出她可能遭遇的事。(高野舞被发现的时候穿著运动衣、学生裙,奇怪的是,她没有穿内裤……)安藤回想起他去查看高野舞房间时的情形,那天是十一月十五日,如果解剖结果正确的话,当天她已经被困在屋顶上,等待别人来救援。那时候,安藤感觉到房间里有异物,彷佛存在著某种生命气息。「啊!还有……」中山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竖起食指说:「甚么?」「安藤医师,你和她的关系很亲密吧?」「不,还不到多亲密的关系,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而已。」「是吗?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甚么时候?」「好像是上个月月底。」「这样的话,就是她死亡的前二十日……」中山的态度看起来十分暧昧,安藤不禁以认真的眼光注视著中山,催促他赶快说下去。「她已经怀孕了吧?」中山说得很快,安藤一时没有意会过来他在说谁的事情。「你是说她吗?」「当然是高野舞小姐。」中山睁大眼睛看著安藤狼狈的表情。「你不知道吗?」安藤正处于极度震惊的状况中,根本答不出话来。「安藤医师,你没有注意到女性即将临盆的明显特徵吗?」「临盆?」安藤重复这句话,然后望著天花板,努力回想高野舞的身体曲线。她不管是穿著丧服或洋装,腰部都拉得很紧,整体上给人的印象很修长,葫芦状的身材曲线让人觉得很有魅力。安藤明明在高野舞的身上闻到处女的味道,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而且即将临盆……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不可能的!」安藤否定中山医师的说法。「偶尔会有这种情形……有些女性虽然已经接近临盆,但是肚子不会很大。」「不是肚子大小的问题。」「啊?」中山发觉安藤有些误解,他连忙用手左右摆动,并列举出以下三个事实:「第一,她的子宫膨胀、变大;第二,子宫内壁由于胎盘剥落造成损伤;第三,腹腔内充满茶色的分泌物,腔内部残留著小肉片,看起来似乎是肚脐的尾端。」(这怎么可能?)安藤不断在心中呐喊。(像中山这样有经验的法医学者不大可能会犯错,假如解剖结果真是如此,只有一个推论──高野舞在跌落排气沟之前,就已经生产完毕。如此一来,高野舞在这段时间里的行踪又是如何呢?假设这个月的七日左右,她突然觉得即将临盆,于是先到妇产科去待产;生产完后,在医院住了五、六天,然后在十二日或十三日左右出院。说不定小孩子并未顺利生下来,她因为过度悲伤才走到大楼屋顶上,一不小心跌落到排气沟里,直到今天早上才被人发现。)不过,安藤依旧无法释怀,因为高野舞的肚子一点都不大,而且他始终记得和高野舞初次见面的情形。安藤和高野舞首次在这个办公室见面时,他在解剖龙司之前,按例询问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高野舞一些事情。当高野舞跟著刑警进入办公室、正要坐下来时,安藤注意到她的身体左右摇摆,而且用手抓著旁边的桌子支撑身体,一看就知道是贫血。安藤嗅到高野舞身上带著血的味道,直觉认为那是因为生理期而引起的贫血。「对不起,请问……」当时高野舞以虚弱的声音问道。不料,安藤与高野舞四目交接,并从她的眼中读到这样的回答:「这是女性每个月都会有的事,不用担心。」监察医务院是个公共场所,高野舞不希望造成不必要的骚动,因此用眼神传递这样的讯息。这个藉由意识来传达讯息的奇妙经验,深深地留在安藤的记忆中。安藤还记得很清楚,龙司的解剖日期是上个月的二十日。(一位在上个月下旬正值生理期的女性,怎么可能在这个月生下小孩呢?女性在怀孕的时候,生理期也会跟著停止……难道是我误解了吗?)安藤越想心里越难以释怀,他对自己那个时候的直觉非常有自信。可是,从解剖结果所导引出来的事实,却无情地否定了他的直觉。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指著解剖报告书说道:「这个可以借我拷贝一份吗?」安藤想把报告书带回家慢慢研究。「可以。」于是,中山将整份资料稍微整理之后便交给他。「啊!还有一件事……血液有取样吧?」「当然有。」「可以分一点给我吗?」「没问题。」安藤想要检查高野舞的血液中是否带有疑似天花的不明病毒,一旦发现病毒的话,就可以证明她看过那卷录影带。他要分辨出高野舞所发生的悲剧,究竟是起因于看过那卷录影带,还是和录影带不相关的其他原因所造成。(等到分清楚这件事是否与录影带有关之后,就可以接近「突变」的谜底了。)昨天发现高野舞的尸体前后,安藤接到了浅川和行的死讯。由于症状恶化,浅川和行从品川济生医院转到S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没多久就去世了。根据主治医师的说明,浅川和行由于受到感染,很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他因为事故而丧失的意识,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清醒过来。安藤前往S大学附属医院跟负责的医生说明解剖浅川时的几个注意事项,其中包括是否因为肿瘤而引起冠状动脉阻塞,病变部位是否发现到类似天花的病毒。交代完毕,安藤就离开S大学附属医院。在前往车站的途中,他开始感到后悔。浅川握有重要的情报,却在没有说出只字片语的情况下就走了,若是可以从他的嘴里问出一些情报的话,说不定就能解开谜底。而且,安藤对于浅川的死亡究竟是偶然或必然,感到十分头痛,而高野舞也是同样的情形。浅川是由于交通事故,而高野舞则是掉落大楼屋顶的排气沟,两人都等到身体机能慢慢衰竭才失去性命。至于他们是不是因为看过录影带才死亡的,这一点倒是很难去判断。安藤边走边想到一件事。(发现高野舞尸体的那栋大楼,刚好离S大学附属医院不远,为甚么她会爬上那里呢?)他愈想愈觉得奇怪,不禁想到现场去一探究竟。于是,安藤又走回中原通叫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