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反覆推敲这些情节,试图在山村贞子诞生与成长的过程中找出一个解释,并且和自己的体验没有互相矛盾的地方。(接下来,山村贞子以一个星期的时间长成大人,如果以后也以同样的速度继续成长的话,她的寿命只有数星期而已。山村贞子是在去年十一月上旬复活,如今已经过了十个星期,尽管如此,她依旧保持著十九岁的年轻皮肤。难道在她到达当时死亡的年龄时,成长速度就会停止吗?)宫下甩著湿湿的手回来,立刻开口说:「另外还有一件事不能忘记,那就是天花病毒已经达成重要任务。」「嗯,天花病毒和山村贞子有很密切的合作关系。」山村贞子在临死之前,从长尾城太郎那里感染到天花病毒,然后病毒在井底慢慢地成长,达到成熟的状态。这两个非自愿而死亡的「生物」,共同拥有再度复活的期盼。「听说浅川顺一郎即将出版『铃』,这是真的吗?」「没错,S书房的小册子上有刊载出书预告。」「原来如此。山村贞子和天花病毒这两条线索合作产生录影带,如今编织好的线索被人解开,达成进化的目的,接著这两条线准备回复原来的样子;一条是山村贞子,另一条就是『铃』罗!」关于这一点,安藤没有异议。几乎只有遗传讯息能徘徊在生命和非生命的界线上,同时会因外界环境而改变本身的形态;如同由「录影带」转换成「书」的形态,没有甚么值得惊讶的。「浅川和行就因为这样而存活下来吗?」到了这里,谜题终于解开了。「出口」共有两个,一个是山村贞子,另一个是「铃」这份报告书,因此高野舞和浅川和行才能免于冠状动脉阻塞的死亡威胁,担负起「生产」的角色。既然侵入高野舞体内的「RING病毒」往子宫方向前进,那么侵入浅川和行体内的「RING病毒」就是去攻击脑子罗!也就是说,真正写出「铃」这份报告书的人不是浅川和行,而是在背后操纵他的山村贞子的DNA,因此,书中的景物、内容情节才会像录影机拍下来一般,丝毫不差,只有山村贞子的人物描写失真。宫藤和宫下沉默了许久,预测今后山村贞子和「铃」一书会给人类带来甚么影响。浅川顺一郎不了解这本书一旦出版,将会对人类造成多大的灾难。首要之务,就是使用任何手段阻止「铃」的出版。「走吧!」宫下用力地拍了一下膝盖,站起身来。「要去哪里?」「当然是回你的住处。」「不是告诉过你山村贞子在我的房间吗?」「就是这样才要去,我们去和她对决。」安藤顿时感到有些犹豫。「等一等!」他好不容易才从山村贞子那里逃出来,不会这么轻易就回去。「没有时间再犹豫了。嘿!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完全被卷进里面了。」宫下把手伸到安藤的腋下,态度强硬地把他拉起来。「赶快,现在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最后的机会?」「是山村贞子自己到你的房间去的,不是吗?」「是啊!」「那她可能是为了甚么原因才去的。」「甚么原因?」「我怎么会知道,她可能对你有所要求吧!」安藤想到他和山村贞子第二次见面时,她说了一句话──「下次再去拜访你。」他一面被宫下拖出书房,一面在脑中想著山村贞子到底要他做甚么事情。宫下在代代木公园旁边停妥车子,然后和安藤走过人行道,同时抬头看著安藤的房间,只见里面一片漆黑。距离安藤慌忙逃出去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现在是凌晨一点钟。「喂,那家伙真的在吗?」宫下压低声音问道。「可能在睡觉吧!」「死而复活的魔鬼需要睡眠吗?」宫下的话中带著挖苦的意味。他们两人站在杳无人迹的人行道上,仰望著四楼的窗户好一会儿。「走吧!」宫下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勇气率先走去,安藤一语不发地紧跟在他后面。不久,安藤在宫下的催促下,终于下定决心转动门把;门内的挂锁竟然没有锁上,门一下子就开了。玄关上的便鞋已经不见了,而山村贞子带在身边的手提包也失去踪影。先前安藤跑出房间时,还注意到那个手提包放在玄关前面。安藤先走进去打开电灯,看见房里没有半个人,顿时全身无力地坐在床上,而宫下仍然敏锐地走到浴室和阳台搜寻。「她好像已经不在了。」宫下到四处看过之后,开口说道。「她到底去哪里了?」安藤自言自语著。其实山村贞子去哪里都无所谓,最好是以后都别再跟他有瓜葛。「没有其他线索了吗?」「没有。」安藤在摇头之际,眼睛突然瞥见窗边的桌子上放著一本敞开的笔记本,安藤记得他最近并没有打开它。他立刻走上前去翻开笔记本的内页,上面写著一些杂乱的文字,署名要给安藤,文末还签著「山村贞子」这个名字。他默念了第一行之后,把笔记本推给宫下看。「甚么事?」「山村贞子留下来的。」「哦!」宫下接过笔记本,开始大声念道:安藤先生:为了不想再惊吓你,因此使用「留言」这种古老的方法,请你冷静地看下去。你大概已经察觉到我是从甚么地方来的,我的确是借用高野舞的肚子回到这个世界,而且我自己也曾经为了这种复活方式感到仓惶失措。当年我去南箱根疗养院探望父亲时,身为医学院副教授的父亲曾对我讲述有关遍传因子的事情,所以我对于遗传因子方面的知识多少有些了解,也因此产生一些梦想,在临死前运用意志力,将我的遗传因子情报印在某些东西上面。现在回想起来,我确实曾在死亡的瞬间,运用意志力将自己的遗传因子以某种形式保留下来;因为比起死亡带来的痛苦,将山村贞子的遗传讯息丢弃在无人知晓的古井里,更令我觉得厌恶。至于结果如何?身为专家的你,对我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应该会有高明的解释。我死在古井底的心情转移到某位女性腹中慢慢成长,等到拥有个人意识时,赫然发现映在镜中的竟然不是自己的脸!起初,我也不晓得发生了甚么事情,搞不清楚为甚么脸和身体都不是原来的我,反而变成另一个女人,而我只保留了原来的想法和意识。我惊讶地看著窗外陌生的街道、电车、水泥建筑物、电器用品……等,一直到看见房间里的月历,才恍然大悟时间已经过了将近二十五年,我潜入其他女性的肉体中,而被我夺走肉体的人就是高野舞这名女子。高野舞怀了我以后,并没有产生我的意识,随著身体日益成长,我的意识才慢慢地清晰起来,然后就在生产之前,我成功地夺取高野舞的子宫,完全控制她的肉体。我同时拥有母体和胎儿双方的感觉,一旦我用小手去碰触输卵管的皱摺,高野舞的手也会同时有那种柔软的感觉。越接近生产期,有件事情越让我难以释怀,那就是生下我之后,高野舞的身体会怎么了?她的灵魂会再回到自己的身上,重新恢复原来的人格吗?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就好像毛毛虫变成蝴蝶之后留下蛹,而蛹不能继续存活下去一般,高野舞早就被夺去灵魂而死亡。既然如此,那么我应该在哪里生产呢?如果是在高野舞的房间生产的话,不久之后身体就会腐烂。虽然我从胎儿成长至成人不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为了确保生活环境的品质,我不能在高野舞的房间生产,因此我看上了她对面的一栋旧大楼的楼顶。我可以在那里生产,再将高野舞的外壳留在排气沟里,这样附近的人不会注意到,而我也可以自由地使用高野舞的房间。接近临盆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在一个深夜里,我爬上那栋大楼的楼顶,然后把绳索绑在铁网上面,下降到排气沟里。途中我因为滑倒而扭伤脚踝,幸好对母体没有影响。就这样,我又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我从子宫口爬出来之后,用嘴巴和手把脐带弄断,然后用准备好的湿毛巾擦拭身体;等到完成所有程序之后,太阳还没升上来。我往上一看,忽然警觉到我之前死亡的地方,竟然和这个排气沟如此相像,这好像是神刻意安排的通关仪式,我以自己的力量从洞底爬出来,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适应这个世界。排气沟边缘垂下一条绳索,我沿著绳索从洞穴中爬出来,这时,东边的天空渐渐亮起,沉寂的街道苏醒了,我深深地吸一口气,充份感受再生的感觉。在这之后的一星期内,我顺利成长到死去时的年龄,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完全保留了再生之前的记忆,包括我在伊豆大岛差木地出生、母亲被当成超心理学的试验对象、四处迁移的漂泊生活,以及父亲晚年在疗养院生活的情形……我全都记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记忆不储存在脑中,而聚集在遗传因子里吗?还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感觉现在的身体和以前不同,好像同时具有子宫和睾丸;以前我并没有子宫,可是复活之后,居然同时具有这两种器官,甚至我的男性器官还可以射精(这一点在和你的接触中得到了证实)。这时,宫下抬起头来看看安藤的脸色。安藤为了回避宫下询问他和山村贞子交往的经过,不停地催促他继续念下去。「好了,继续。」可是,宫下被文中所提到的事情吸引住了。「具有两个性器官?如果那个女人……不,不能再叫女人,那家伙没有性行为就可以生育的话,可真是天下奇闻啊!」低等动物中,有很多不需要雌、雄结合就可以孕育生命,例如:蚯蚓同时具有雌、雄器官,而单细胞生物的细胞分裂,也是无性生殖的一种。没有经过男女之间的性行为,所生下来的小孩会和父母具有相同的遗传因子。也就是说,山村贞子会生下山村贞子,这种情形有可能发生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安藤不安地望著天花板。「我们已经不能把山村贞子当作人类,她是一种由于突变而产生的新物种,我们亲眼目睹了进化的过程。」安藤知道未来的发展情况,决定于山村贞子这个新物种要如何安定下来。突变所产生的新物种,还必须选择其他个体进行繁殖。例如:在数千头白羊中,只产下一头黑羊,那头黑羊除了和白羊繁殖之外,别无选择;而生下来的小羊也会变成白色或灰色,「黑色」的特徵将逐渐消失。若没有两头雌、雄的「黑羊」,就不会将「黑色」的特徵延续到下一代。以山村贞子的情况而言,这个难题已经解决了。因为她可以用无性生殖的方式来繁衍下一代,将「山村贞子」的特色延续下去。可是,以一个山村贞子生出一个山村贞子的方式来看,增加的速度十分缓慢,和录影带的拷贝方式一样。在繁衍的期间内,「山村贞子」恐怕会被人类全数歼灭。现在录影带那条线已经被消灭了,山村贞子为了将数量稳定下来,必须朝多方面去繁殖,以便确保「山村贞子」生存的空间。宫下继续往下念,打断了安藤的思考。到目前为止,我所说的都是真的。我将自身所发生的突变情形,老实地向你说明,让你了解我的情形之后,我想要请你帮个忙。至于为甚么会找上你,那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个专家。(这真是太抬举我了。)安藤本能地抱著身体,缩成一团。他一想到山村贞子需要自己「帮忙」,心里就觉得十分不安。首先,我要请你不要阻止「铃」的出版。除此之外,请你不要打扰我即将要做的事情,并且进一步地协助我。你能够答应我的请求吗?我没有半点胁迫的意思,可是你如果阻止我的话,你将会遭遇不幸。因为你已经读了「铃」的内容,一旦反抗我的话,你的身体就会产生突变。勇敢的你,可能早已对死亡有了觉悟。所以,只要你肯听从我的请求,我一定会给你奖励,绝对不会让你白白付出的,你觉得如何?我可以替你完成你最渴望的事情,那就是……宫下念到这里便停了下来,把笔记本递给安藤。安藤呆呆地看著笔记本上的内容,然后任由它掉落到地上。他的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身体虚弱无力,完全想不到山村贞子会提出这种条件。宫下似乎察觉到安藤的心事,不禁沉默不语。安藤无力地闭上眼睛,感觉到理智与私情正在撕扯著他的良心。山村贞子对安藤威胁利诱,试图要他站在新物种这边,成为「她们」的同伴,并且依照指示行动。如果她无法得到人类的协助,「山村贞子」这种新物种将无法存活在这世上。就像促成「铃」一书出版的浅川顺一郎,他已经成为山村贞子的下线,失去了本身的意识,被山村贞子控制祝然而,出卖灵魂的代价是那么地甜美,那是安藤多次在梦中祈求神明、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啊!(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在医学上来说是很有可能的,如果能借助山村贞子的力量,或许可以实现这个梦想。但即使是这样……)安藤不禁发出苦闷的呻吟声。(如果现在不阻止山村贞子,人类将会遭遇甚么样的噩运呢?身为人类的一员,我能做出这种反叛行为吗?一旦阻止山村贞子,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亡,而且如果将她的肉体消灭了,我长久以来的梦想将永远无法实现……只要她的肉体保持健康,梦想才有可能实现。)安藤的呻吟声慢慢转变成呜咽,他趴在床上不停地颤抖。「喂,宫下,我该怎么办?」「那是你的问题。」宫下说话的声音异常沉著冷静。「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你想想看,如果阻止山村贞子的行动,我和你就会被杀,而那个女人会另外再找别人协助她。」或许事实真如宫下所说,安藤和山村贞子到目前为止的相遇,并非偶然发生的,而是她预期安藤会嗅出事情的真相,于是先下手为强。安藤和宫下绝不可能逃出山村贞子的手掌心,只要让她得知有任何奇怪的举动,潜伏在他们体内的「RING病毒」就会立刻爆发出来。「你要协助那个女人吗?」「没有其他方法了。」「那人类要怎么办?」「喂、喂,你不要摆出一副救世主的脸孔,她不是对你提出一个奖赏吗?你不要失去这个大好机会。」「这不公平啊!你又没有得到任何东西。」「至少我有『免死金牌』。」安藤想到自己可能在几十年后留名青史,而且还是个历史罪人,被贴上「背叛者」的标签。但是,这个假设必须存在于人类不会被消灭的前提之下,人类一旦灭亡,历史也就不存在了。(为甚么我会走到这个地步?)他在后悔的同时,开始回想事情的开端到底是甚么。这整件事情就是从解剖龙司揭开序幕,当时龙司的腹中露出一截报纸,安藤由此解出「RING」这个暗号。也由于这个暗号,安藤得知「铃」这份报告书的存在,进而读了它。(要是我没有看的话,就不会被卷入其中……等一等,事情好像有些奇怪。)安藤突然发觉事有蹊跷。「龙司……」他喃喃念著龙司的名字,宫下不禁讶异地看著他。(在这一连串的偶然背后,似乎隐藏著一个阴谋。龙司真是好意将「RING」跟「MUTATION」这两个暗号送出来的吗?为甚么他要这么做?还有,高野舞为甚么会去看那卷录影带?如果她不是刚好在排卵日看了录影带的话,山村贞子就不会出生……高野舞是在龙司的房里拿到录影带的,而那篇论文真的有缺页吗?这一点只有龙司知道。龙司、龙司……这整件事情全都跟龙司有关。龙司与高野舞交往甚密,即使知道她的生理期也不觉得奇怪。高野舞那天就好像被龙司引导……怎么会这样呢?)安藤声音沙哑地喊道:「是龙司……」宫下不了解安藤为何突然说出这句话,于是眯起眼睛看著他。「你不知道吗?是龙司!龙司躲在山村贞子的背后操纵一切。」窗外传来一阵低沉的声响,来往的车流发出沉重、刺耳的声音,转瞬间,却又变成男人的高亢笑声,好像是龙司从遥远的地底发出恐怖的声音。安藤不禁对著空气大喊:「龙司,你在那里吗?」(他和山村贞子勾结,热中于狩猎人类的游戏,而且他现在就潜伏在这个房子里观察我们的动静,嘲笑我们……)安藤忽然领悟到龙司的期望是甚么,如果他没有帮助龙司的话,龙司不可能会得手。然而,现在已经没有解决的方法,一切都太迟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他和山村贞子的计划行动。【尾声】今天是梅雨季节中难得的好天气,安藤去看海。他的儿子在两年前的同一天、同一个海边溺死了,安藤因此十分厌恶这片淹死爱子的大海,以至于去年都没有来。不过,他今年有一个务必要来的理由。海边和两年前不太一样,有几个人正在白色沙滩上垂钓。由于距离夏天还早,所以没有人下海游泳,只有两、三个家庭在地上铺垫子,正在享受野餐的乐趣。安藤坐在堤防上回想两年前,发生事故当天的种种情景,他用手挡著艳阳的强烈光芒,凝视著正在沙滩上玩耍的小人儿。小人儿正赤裸著双脚,在沙滩上玩一些挖洞、堆积沙土的游戏。每当有波浪冲过来时,小人儿总会受惊地离水远远的。此时,安藤听到一个叫唤声,他原以为是风声,一抬起头却看到堤防上有个男子正慢慢走过来。这个男子穿著长条纹的长袖衬衫,连第一个扣子都扣得紧紧的,四方形的脸上冒出涔涔汗水,胸部和手臂之间隆起鼓鼓的肌肉,短短的脖子上有两、三层皱纹,看起来有些紧绷。安藤曾经见过这张脸,他最后看见他的时间,是去年十月在监察医务院的时候。男子手上拿著便利超商的塑胶袋,坐在安藤身边。「喂,好久不见了。」安藤不理会这个男子,依旧将视线投向在沙滩上玩耍的小人儿身上。「你不跟我说去哪里就不见了,真是过份啊!」男子说完,就从塑胶袋中拿出一罐冰乌龙茶,仰头一饮而荆然后,他又从袋中拿出一瓶冰乌龙茶递给安藤。「要喝吗?」安藤不发一语地接过来,看也不看男子一眼就直接打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安藤语气沉稳地询问著。「我问宫下的,他说今天是你儿子的忌日,所以我可以猜到你在哪里、在想些甚么。」男子说完便笑了笑。「你有何贵干?」安藤大声吼叫道。「我是先坐电车,再换巴士到这里来的,你看到我来应该很高兴才对。」「不可能!」「真是个无情的家伙。」男子一边笑,一边说道。「无情?亏你还说得出来!到底是因为谁,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当然得感谢你,因为你没让我失望,为我做了件好事。」安藤深深觉得自己被这个男子玩弄著。在学生时代,他怎么也解不开这个男子出的题目,反倒是自己出题的暗号一下子就被解读了。那时候,安藤很羡慕他的好本领,但是现在不同了,安藤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我竟然用自己的双手生出这个男人……)安藤狠狠地注视著龙司的侧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瞧瞧龙司的脑部构造,了解他到底在想些甚么。安藤在去年的十月,曾经用指头去碰过龙司的大脑。如果那一天他没有在监察医务院解剖高山龙司的遗体,就不会被牵扯进去了。「对你来说,这样也比较好。」龙司像在施恩似地对安藤说道。「是吗?」安藤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这时,波浪又袭向海滩,沙滩上的小人儿站起来向安藤招手,他一边踢著沙子,一边走过来。「爸爸,我喉咙好乾。」安藤马上将龙司给他的乌龙茶拿给儿子喝。他怜惜地看著儿子张开嘴巴、灌下乌龙茶的可爱模样;和龙司满头大汗的脸比起来,从三岁半儿子的额头滴下来的汗珠就好像水晶似的。「喂,『夥伴』,再喝一瓶吧!」龙司说完,伸手进塑胶袋里摸索著。安藤很不喜欢龙司称呼儿子为「夥伴」,对于他们两人是从同一个子宫生出来的这件事,更觉得厌恶。小人儿将乌龙茶放在额前,对著安藤问道:「我可以喝这个吗?」「啊!可以的。」安藤注视儿子兴高采烈地拿著罐子跑回沙滩,不禁对著儿子的背影喊道:「孝则。」孝则回过头来大声应道:「甚么事?」「不要又跑到大海里了。」孝则笑著说声「知道了!」然后便转身跑开。(他到现在还是很怕水,应该不会再跑到海里面了。)虽然安藤心里这么想著,但心头终究留著一份牵挂。「真是个可爱的小孩!」不用龙司说,安藤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长得很可爱,他是个宝物,而且是个曾经失落的宝物……为了挽回这个宝物,安藤做了一件背叛人类的事情,至今他的良心仍然感到十分不安。他答应成为山村贞子的协助者,所得到的奖赏便是让两年前溺死的儿子再次复活。半年前,他在公寓里收到一张山村贞子写的留言,在和宫下一起看过之后,起初两人都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种愚蠢的事情。但是在下一瞬间,他们接受了人类「复活」的可能性,而最重要的证据即是:他们亲眼看到山村贞子复活的事实!况且,安藤将儿子的毛发妥善地保存在书柜里,可以从里面分析出他的遗传讯息,进而从事「复活」的工程。以科学的眼光来看,那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不过前提是必须具有像山村贞子那种拥有特异功能的母体。首先,必须在雌雄同体的山村贞子的子宫内,让精子和卵子受精,接著取出这个受精卵,并从孝则的毛发细胞中取出细胞核,与受精卵的核交换,再将这个受精卵放回山村贞子的子宫内,接下来就是等待生产。胎儿大约会在一星期后从山村贞子的子宫爬出来,然后再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成长到当初死亡时的年龄,并且拥有过去所有的记忆。安藤并不觉得眼前的儿子和以前有甚么不一样,他说话的方式和习惯都和以前完全相同,甚至连和双亲之间的微妙联系也都重新捕捉回来。山村贞子将孝则还给安藤之后,再度提出一个要求──希望用相同的方法让龙司复活。这是安藤预料中的事情,山村贞子让孝则复活,并不是一种奖励,而是她的一个预备动作罢了。龙司故意将暗号插入病毒里,也是为了达到让他再度复活的愿望。最后,他果真达成愿望,取回肉体,而且现在正坐在安藤的身旁,成为山村贞子最强而有力的夥伴。安藤将龙司的DNA和受精卵的DNA交换完毕之后,就将剩下的事情托付给宫下和山村贞子,带著儿子不告而别。安藤判断龙司诞生下来时,也就是他完成任务的时刻,只要有龙司在,就不需要他了。对山村贞子而言,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得到像龙司这样可以信赖的夥伴。(到底山村贞子和高山龙司是在何时达成共识的?)安藤猜想他们大概是在交换DNA时成为夥伴,而且互相肯定对方的存在价值,如果能互相帮忙的话,就可以达到彼此期盼获得的利益。安藤现在已经将这些事抛诸脑后,他最关心的是,要如何将儿子抚养长大。他在两个月前辞去K大学的职务,到处去观赏日本的风景,居无定所,尽量远离龙司和山村贞子。龙司摸著口袋,拿出一个小玻璃瓶。「你看!」他将小玻璃瓶拿到安藤眼前摇晃著。「这是甚么?」「是用病毒制成的疫苗。」「疫苗?」安藤接过小玻璃瓶,仔细观察著瓶内的疫苗。他和宫下都接受了血液检查,诊断结果是阳性反应。果然,在看过「铃」之后,「RING病毒」马上侵入他们的体内,只是不晓得何时会爆发出来。「有了这个,就不用再担心病毒了。」「你是为了拿这个给我,才特地来这里的吗?」「甚么?偶尔来看看海也不错啊!」龙司有些狡猾地笑著说道。「你是否可以告诉我,这个世界未来会变成甚么样子?」安藤把疫苗放进口袋里。「不知道。」龙司直截了当地回答。「你应该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吧!你和山村贞子成为夥伴,不是要为生物界重新设计蓝图吗?」「我只知道最近的发展如何,更往后的话,我就不太清楚了。」「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最近的发展?」「『铃』的出版量将会超过百万本。」「百万本?」安藤已经从新闻广告中,约略知道这个事实了。当他看到报纸上印著「再版印刷」这些字眼时,他的脑海里马上想到「繁殖」。「铃」在短时间内完成繁殖,遭受病毒侵入的人数将要突破百万人了。「而且还要拍成电影。」「拍成电影?」「是的,女主角『山村贞子』这个角色要举行招考来决定演出人员。」「一般招考?」安藤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重复龙司所说的话。龙司突然大笑起来,对著安藤问道:「你知道谁会得到『山村贞子』这个角色吗?」安藤不太了解演艺圈的事,当然不知道谁会得到这个角色。「是谁?」龙司弯著身体,笑得人仰马翻。「真是个笨家伙!这个人你也很熟。」「是山村贞子吗?」安藤一说出这个名字,才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山村贞子本来的志愿就是成为一名女演员,所以在高中一毕业就加入剧团,累积了不少演技,因此可以很轻松地得到这个角色。加上她拥有的超能力,更容易抓住评审的心……(山村贞子这个角色不就是在演她自己吗?)安藤马上联想到山村贞子这么做的真正用意,她要使曾经灭绝的录影带大量地复活,因为录影带中有她的遗传讯息。安藤不知道电影上映时,会造成一股多大的热潮,不过到时候,应该会有许多女性观众到电影院观赏吧!一旦其中有正值排卵期的女性,很可能会遭遇到和高野舞同样的命运。在一个星期后,她们全部都会生出另一个山村贞子,而且会像蛹一般地死去。接著,这部电影会被制作成录影带,放置在录影带店里,当它在电视里播放出影像的时候,影像就会侵入人体内,产生爆发性的繁殖,生出更多的山村贞子,而且山村贞子自己可以再生出小孩。「这样一来,传播媒体就和山村贞子结合在一起罗?」龙司只是笑而不语。「如果再早一点发现的话,就可以把那部电影毁掉。」(不只是电影,连出版的书也应该回收、烧掉才行!)「没有用的,已经有上百万人感染到病毒,即使消灭了『铃』,还是会使感染到『RING病毒』的人产生突变……从录影带转变成书本的形态,也可能会侵入音乐、电脑网路、电脑游戏软体,然后将那些新变种的病毒和山村贞子交配,就会产生新病毒;如果又和排卵期的女子接触,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