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吃三个人的了,我吃的只是你的三倍罢了!”温乐源怒叫。 “你觉得这种事,用这么大的声音说出来,很光彩吗?” “光彩!怎么不光彩!”大概是心里的气全都堵在嗓子眼上了,温乐源朝着四面八方大吼起来,“我每顿吃五碗饭!我吃六个肉夹馍!我吃九个馒头!我吃十一个烙饼! “怎么不光彩,哪里不光彩?谁有意见,就给我提出来!说啊!谁敢说!” 一个刚刚走近他们的老头,被他的大嗓门吼得一个趔趄,转身急匆匆地跑掉了。 温乐沣捂住耳朵,躲得离他远了点。 “我爱吃这么多!怎么了?死老太婆你吃不了这么多怨谁!不要以为你厉害,我就拿你没办法,总有一天在你饭里放巴豆─” 温乐沣又往远处走了点,在这种时候,要他承认和那个人有血缘关系,还真是一件让人脸红的事情。 一个穿着白色短大衣的长发女性,低着头从灞桥东边而来,在越吼越起劲的温乐源身边缓缓地走过,对他震耳欲聋的吼声充耳不闻。 温乐源忽然停住了声音,盯着那名女性的肩膀,脸上露出了讶然的表情。温乐源忽然停止的杂讯,吸引了温乐沣的注意,他也往他目光所及之处看去,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名女性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只是自己慢慢走着,表情木然。 温乐沣走回温乐源身边,在他耳边低声道:“哥,我想起一件事。” “嗯?什么?” “姨婆让我们来接人,可她连那人的年龄、长相、性别,好像都没告诉我们……” “……”这下完了! 那名女性走到了桥的最中心,靠上了桥边的围栏,身体微微地有些前倾,就好像在看桥下有什么东西。 “好像开始了。”温乐沣说。 女性的身体又前倾了不少,但她的双手却紧紧地按在围栏上。 “虽然诱惑很强,不过,看来意志很坚定。”温乐源评论。 女性的身体又退回来了一点。 “的确很坚定,但是……” 女性的全身忽然猛地向前冲,双脚也离开了地面,整个人只有双手和腹部还撑在围栏上,全身就像跷跷板一样在围栏上前后晃荡,眼看就要掉到桥下去了。 “好像还是诱惑比较强。” “她也在拼命挣扎啊。” “要不要打赌,她最后绝对受不了诱惑的。” 温乐沣生气了,“你到底帮不帮忙!” 温乐源非常纳闷地看着他,“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吧?你着什么急?” 温乐沣气得扭头就走。 “你就在这里袖手旁观吧!我一个人去帮她!” 一见温乐沣发怒,温乐源立刻换上了一张亲切的笑脸,跟在他身后又是搓手,又是作揖,“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乐沣,我真是和你开玩笑的。 “别这样嘛,我一定帮!当然,一定帮的!刚才和你说着玩……” 温乐沣气得直摇头,指着他正想提出几点意见,便听见一声尖叫,温家兄弟慌忙回头,发现刚才还在围栏上的那名女性,已经不见了。 温乐沣几步跨到灞桥另外一边的围栏上,伸着脖子急切地看。如果那名女性是从刚才那个位置掉下去的话,那么他在这边,就应该看得到被水冲过来的她才对。 可是很奇怪,他等了有一分钟左右,也没有见到那名女性的身影,就算是水流再缓慢也不该如此。 他又跑到刚才那名女性掉下去的地方,伸头一看─立刻松了一口气,回头瞪了温乐源一眼。 “你既然已经做好接住她的准备,就和我说一声!让我吓了一跳。” 温乐源露出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那名女性从桥下缓缓地升了上来,那姿势,就好像有一个透明的人在抱着她一样。 她有些惶惶然,带着一脸惊恐的表情四下里乱找,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掉下去了,还能升起来? 将那名女性放到地上之后,温乐源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发现指标已经指向了七点的位置,天也基本上亮了。 他一抬手,将胳膊挂上了温乐沣的脖子,“行啦,我看那个人不会来了,回家吧!那死老太婆真会折腾人。” 新死的魂魄还没有和白日对抗的能力,所以阴老太太才会在六点钟,就把他们赶出来接那人,可既然到了现在嘛……那肯定是没法完成任务的了。 “哦……也对,回去吧,今天真是挺冷的。”温乐沣进行了完全的附议。 于是,两兄弟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从桥下升上来的女性一样,高高兴兴地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请……请等一下!” 身后传来那名女性的叫声,两兄弟站住了脚,开始互相打眼色。 “喂,你打算和她接触吗?” “最好不要。” “我……我也是,怕被传染……” “你又没事!一个狮子吼就解决了!” “你废话,我是在说你,你要被传染怎么办?” “她又不一定是原体!” “不能冒这个险。” 见两兄弟很长时间都不回头,也不见对她的呼叫有什么回应,那名女性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声音太小,他们没听见…… “前面那两位先生!请等一下,行吗?” 温家兄弟继续打眼色。 “我不想接近那种东西……” “你做的可跟说的不一样,我看你简直爱死管闲事了。” “你给我闭嘴!” 鼓了几秒钟的勇气,温乐沣尽量在脸上堆出了一副平静的表情,僵硬地、缓缓地回头面对她,“您有什么─” 他没有想到,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后,一转身,就发现她已经到了距离他不到两米的距离。他盯着她的双肩看了一会儿,一声不哼地向后倒了过去。 温乐源“啊”的一声惨叫,在他身后托住了他倾倒的身体。 “我叫你别接近!你就是不听─” 发现温乐沣昏倒,那名女性急忙跑了过来,“他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叫救护车?” 发现她居然就这么接近了过来,温乐源一把将温乐沣的身体向后拖了几步,连声音也带上了异常痛苦的腔调,“求你别接近我!谢谢你了,有什么事你站那儿说。” 她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什么异状,便又向前了一步,“我只是想问问─” 那名女性已经到了距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肩头,就好像那上面有什么东西在压迫过来一样。 “我警告你,不要过来!”声音变调了,怎么听也没有威慑力。 “我只想知道刚才救我的人,是不是─” “某样东西”很恐怖地压到了温乐源的脸上,温乐源再也没有了他男人的自尊,用巨大而凄惨的声音吼叫起来:“救命啊─” 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橡胶坝“轰”的一声炸得粉碎,水柱高高地窜了起来。 “……今天清晨七点钟左右,霸河内的橡胶坝发生了不明原因的爆炸,附近居民称听到了一声很像炸弹的巨响,警察机关已派出警务人员封锁现场,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一只苍老的手抖抖瑟瑟地关掉了电视,那只手的主人─阴老太太恶狠狠地回头看着她的两个外甥孙子,浑身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在大怒。 “让你们去接鬼,接鬼哈!不是让你接活人!我让你们接的鬼勒,哪里去了?好……好……鬼莫接到,带个活人回来就罢了!炸人橡胶坝啥意思哈!” 温乐源坐在吃饭的椅子上,低头做忏悔状,“我神经细,受的刺激大了点……” “你神经跟桌子腿有啥区别?还刺激!原子弹爆炸能刺激到你喽?” “别这么说嘛……其实,我还是很纤细的。” 阴老太太鄙夷地做出唾弃的动作。 温乐沣按着仍然有点懵懵的头,坐在小凳子上痛苦地按摩,“对不起,姨婆,都是因为我害怕,才晕过去……” 阴老太太的声音立刻柔和了许多,“莫关系莫关系,那种东西正常人当然害怕哈,昏倒也莫啥。” 温乐源愤怒了,“姨婆你什么意思!我不是正常人吗?” “你是正常人……”阴老太太哼一声,哼得全身都在抖动。 温乐源跳起来向她竖起了中指,温乐沣拼命地拦住他。 “既然你说我不正常,我就不客气了,死老太婆!我要和你决斗!你不要跑!不要跑!” 阴老太太摇着头走到门口,“哗啦”一声将门打开,露出门外那名手足无措的女性。 “有话和她说哈。” 温乐源大叫一声,转身窜到了里屋去。 温乐沣也禁不住有点畏缩,但却努力地做出很平常的表情,面对着她,“你好……” 那名女性尴尬地掠了几次头发,才鼓出比他更大的勇气道:“对不起,虽然知道你们不太欢迎我,但是,我实在很想知道,刚才把我救起来的人是谁…… “那个,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吓着你们了?你们这样……我心里毛毛的……” 温乐沣比她更尴尬,“这个嘛……”他快速地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她更疑惑了,“肩膀有问题吗?” “不是……”温乐沣再次指指自己的肩膀,“你这里……” 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觉得那里好像没有长出盔甲之类的东西。 “怎么了?” “你的肩膀上,有某种很……的东西。” “很?” 温乐沣求助地看着阴老太太,“姨婆,您看,这……我们要告诉她不?” “嗯嗯……”阴老太太看看她的肩膀,不动声色地转开脑袋,脚下快速地往里屋挪,“你看着办,我衣服还莫洗出来……” 温乐源从门帘后面伸出一颗脑袋大叫:“找什么借口!你也害怕的话,就说出来啊!” 阴老太太的拳头在虚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温乐源“嗷”的一声,从门帘的缝隙中消失,里屋传来某样东西砸到桌子上的巨响。 外屋只剩温乐沣一个,他有点傻眼。以他的意见来说,那种事情,其实不知道更幸福一点。 但这是因人而异的,从早上的事情看来,她应该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在受“那个东西”的困扰,不告诉她的话,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更危险的事情。 他思考一下,立刻下了决定。 “这个……我想,你也许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现在我告诉你的全是真的,请你站在那里听,拜托不要过来。” 那名女性看看自己站的位置,点了点头。 “你可以确定吧?在这以前,咱们并不认识。” 她点头。 “但是,我知道你很多事情─当然这里面有一部分是虚假的,我也搞不清楚是哪部分,请你在听的时候,给我指出来。” “这个……你不会是什么算命的吧?”她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看得出她已经不太想信任他了。 温乐沣也不跟她争辩,开始讲述道:“你叫任烟雨,今年二十四岁,未婚,在某大公司内任职两年,年薪两百万左右……” 任烟雨的表情刹那间异常吃惊,他应该是说对了,不过,她还是纠正了一点,“年薪不是两百万,是二十万,有两百万,我就不会老想着跳槽了。” 温乐沣继续道:“你的上司对你有好感,常常与你单独相处,周围人对此闲言碎语很多。而你的男朋友有大概十个左右,每天一换,生活极不检点。你和你的父母,就因为这样相处不好,所以你不住在家里,而是一个人在外面独居……” “胡说八道!”任烟雨气得高叫出声,“你怎么能和我那些同事一样乱讲话!我只有一个男朋友!我们都打算结婚了,我和我父母也相处得很好,你真是─乱说!” 温乐沣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求你别叫……我总觉得那玩意又长大了……” 任烟雨慌忙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肩膀,脚下连连后退,“什么?你们到底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你们为什么知道我这么多事?为什么你知道在公司里那些人说我的闲言碎语……” “我们在你的肩膀上看到了……”他用手指指了指她,前臂轻轻晃动,就像某种软体动物,“蜚语蛇。” “蜚语……蛇?” 蜚语蛇,一种长着很恶心的绿色鳞片的人面蛇,生长在人的双肩处,尾穿过肩胛而缠住心脏,依靠人类之间的流言蜚语而生。 生长在左肩的为雄蛇,最好无中生有地传播流言,右肩为雌蛇,最好听取流言。雌雄双蛇有时会同时寄宿在同一个宿主身上,也有只被其中一种寄宿的人。 被它们寄宿后,雄蛇将会引导宿主传播他所知道的所有的事情─无论真假。 而其他宿主的雌蛇,则吸引雄蛇集中流言至它们的宿主身上,也就是说,雄蛇所寄宿的人会是流言传播者,而雌蛇所寄宿的人,将是被流言侵袭的对象。 蜚语蛇有极强的传染性,即使只通过宿主的视觉与其他人接触,亦可能被传染。 传染他人十次以上的蜚语蛇就是原体,传染性会由于传染的人越多而越强。因此大多数的时候,只要有一条“原体”,某个公司或者整个集团,都有可能被传染上。 “你刚才跳河的时候,其实不太情愿,对吧?刚跳下去就后悔了?” 想到自己肩膀上居然长有一条蛇,任烟雨全身都僵硬了,她僵直着背部,硬梆梆地微微点头。 “因为你身上是一条雌蛇,它已经吃够流言了,不用再依托你而生存,所以它要离开,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掉你。” 很多人被流言所困,当他们觉得对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留恋的时候,也就是雌性蜚语蛇已经吃饱的时候,它们会为此在那人耳边喋喋不休,告诉他世界已经变得如此丑恶,还不如一死了之来得干净。 只有少数人能抵抗得住它们的诱惑,而大多数人……很可惜,都不能。 “我不知道我的话,你能相信多少……”温乐沣觉得总看那只雌蛇太刺激神经了,在礼貌和自保之间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把眼睛闭上了。 “你的资料,都是那条雌蛇透露的,它会把所有它臆想出来的东西,和真实相互混淆,然后告诉雄蛇,雄蛇再添油加醋地告诉它的宿主,然后,它会和它的宿主一起,不断地重复那些被夸大的事实,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再反馈给其他的雄蛇…… “你被流言困扰很久了,对吧?就是因为你身上的雌蛇太有魅力了,追求它的雄蛇很多……” 任烟雨大张着嘴,就好像在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温乐沣。 “你是说……流言就是这么产生的?” 温乐沣摊了摊手,“这么说也没错,但是……” “哈……哈哈哈哈!”任烟雨僵硬地笑了几声,“这真是富有想像力的说法!不过,我没时间继续这个科幻话题了,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们,再见。” 她僵硬地转身,同手同脚走出大门,那姿势看起来,就好像她真的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有一条蛇一样……走到门口,她扑通摔倒,爬起来拍拍土,又僵硬地离去。 “她好像不相信你。”温乐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温乐沣的身后,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说。 温乐沣一胳膊肘捅上他的胃,温乐源抱住肚子,滚倒在地。 “活该!让你一到关键时刻就逃哈!”阴老太太掀起里屋的帘子,幸灾乐祸地说。 “你有资格说我吗?死老太婆!” 刚才还在门口拉帘子的阴老太太,瞬间就骑到了温乐源的背上,胳膊挽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往后扳,“骂!再继续骂哈!” 温乐源惨叫:“不要啊!亲爱的姨婆!请你原谅我─”第八个故事 女王蛇之二 温家兄弟的工作,的确是为人民解除鬼怪问题的,而且,有时也会免费帮别人做些这种事。但是,他们不是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大智慧者,既然任烟雨不想相信那些事,他们当然也不会纠缠她,双方都乐得轻松。 不过,这都只是温家兄弟的一厢情愿而已。 任烟雨自从那天回家之后,就没有一个晚上睡好过,她终日被噩梦所围绕,总在被蛇缠到窒息的梦境中惊醒。 温家兄弟没有告诉她,那条蛇长在她的哪个肩膀上,她便不敢碰触自己任何一侧的肩膀,甚至连洗脸的时候,也要鼓足很大的勇气,才能把手抬上去。 她不敢照镜子,不敢洗澡,不敢扭头,生怕自己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就看见那条可怕的东西…… 不是没想过,也许那对兄弟是骗她的,但他们所说的关于她的一切,都是正确无误的,甚至连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也说得一字不差。她想不出来,除了那条蛇的理由之外,那两个陌生人能凭什么知道她的事情?这太可怕了! 那段时间是地狱,在她垂垂老矣的时候,同样会这么想。不过,好在老天没让她多过几天这种日子─因为她崩溃了。 她打碎了所有的镜子,撕烂了所有的床单,踢翻了桌子和椅子,把床和立柜都捅了个底朝天。在歇斯底里地发作过之后,她终于决定去找那对兄弟,让他们对她现在这种恐怖的境况负责! 好吧!即使不负责也没关系!也不管肩膀上的东西是真是假,更不去理会那两个人是不是在戏弄她─她都不在乎! 现在她只要个心安!想睡个好觉,好好洗个澡!再这么下去,在她还没有被流言打倒之前,就要被那条看不见、摸不着的蛇打败了! 发泄完歇斯底里的情绪之后,憔悴的她再次来到了那栋老旧的公寓,找到了那个被两兄弟称为姨婆的老太太。 “所以你要来找他们?” 任烟雨点点头。她已经有好几天没睡好了,眼圈发黑,脸色非常不好。 “其实……要我说哈……”阴老太太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想了一下,道:“你不如就忘了肩膀上那点事,过去不也过得挺好莫?” 任烟雨痛苦地捂住了脸。 “别说忘不掉,就算是忘掉又怎么样?它还在我肩膀上!您不知道,我从几年前开始,就一直被流言困扰,我一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我在乎了又能怎么样?他们还是不停在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什么肮脏的想法都能说出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蜚语蛇的缘故的话,我宁愿痛苦几天,让他们帮我把它们从我肩膀上去掉!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们既然能看得见,又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你们一定不是普通人,对吧?求求你们帮帮我!求你们了!” 看着她痛苦万分的脸庞,阴老太太笑了笑。 “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她几乎是用喊的了。 “哦。”阴老太太好像忘了自己之前正在说什么,又道:“小沣不在哈,他回家去喽。你要找的话,小源在。” “小……小沣?小源?” “那个长得秀秀气气、文质彬彬的是小沣,另外那个长得一脸胡子像强盗样的,是他哥哥小源─他叫温乐源。” 小源……不管怎么想,任烟雨还是想不出那个一脸落腮胡的家伙,居然有这么可爱的小名,不禁有些哑然。 如果让温乐源再选择一次的话,他宁可回家去面对一大家子,关于他和温乐沣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的问题,也不想留在这个该死的绿荫公寓里了。 而让他改变主意的原因,就在于─那个肩膀上有东西的女人! “对不起,又来麻烦你……阴老太太让我到这里来找你的……” 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她就站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用一脸委屈得就好像他会一拳把她打出去的表情看着他─虽然,他真的很想…… 蜚语蛇盘在她的肩头上,似乎比之前他看到的又大了些。 “我们不是说过……我们不喜欢你肩膀上的东西─吗?”他尽量把语气放温柔─对温乐沣都没这么温柔过,“拜托你忘掉我们说的话,离开这儿好不好?” “可是,你们不是说它已经长大了,要杀了我吗?我还不想死!求你帮帮忙!你们救人要救到底啊!”面前的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呢? 她都快哭出来了,他那边还是不为所动。温乐源叹了一口气。 “救人是最麻烦的事,所以我根本不想干……上次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我弟弟在那里,我不想让他看见有人死在他眼前。 “而且,我告诉你一个事实,蜚语蛇不是白菜,拔掉就不再长,它是野草!春风吹又生的意思懂吧?我不想救你,就是因为救你也没用,死了一条还会长出一条,没完没了! ”你要是天天来找我们求助,乐沣愿意,我可不愿意,万一这里有谁被感染到,你想连无辜的人,也一起弄死两个看看吗?“ 任烟雨的心都凉了。她来的时候,本以为只要弄掉这东西就没事了,可怎么会想到是这样?如果怎样杀它都是无效的,那她难道就只有等死了?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知道你们有办法的!求你帮帮忙……” 温乐源不耐烦了,转身想离开,任烟雨本能地想拉住他。温乐源慌忙后退,却没能躲开,她的指尖在他的手心处一划而过。温乐源看看自己的手,气得胡子都一根一根竖了起来。 “你是傻瓜吗?”他怒吼:“不是告诉你了,这东西会传染!你还是非要我也染上才甘休!” 她被他的吼声吓住,他吼一句她退一步,已经快退到窗户上去了,眼圈也忍不住开始发红。 “我……我传染……” 温乐源像是要甩掉什么病毒一样拼命地甩手,后来大概想起来那根本无效,挫败地“唉”了一声。 “所以我讨厌管闲事!”他咬牙切齿地说。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太恐怖,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对……对不起……我……我忘了……” “你说一百遍对不起有个屁用!”温乐源吼了一声之后,发现她脸上稀里哗啦地挂下了两行泪,当即慌了手脚,“别……别别别哭!我没打算吼你,只不过刚才稍微有点…… ”嗯,你只是在我身上下了‘雌种’,只要不遇到雄蛇,它就不会发芽的……“ “那就是说……”她眼泪汪汪地说:“只要遇到雄蛇就会发芽?我这不是害了你─” 她声音拉得长长的,看来是打算大哭一场。 温乐源拼命地对她比划“STOP”的手势,“别哭!唉呀……我说了别哭啊!现在你哭也没用不是?反正已经种上了……对了,你打算雇我吗?” 她呆了一下,“咦?” “帮你去掉蜚语蛇,不是做不到,只是太麻烦我不想干。可是现在,你连我也传染了,我不想传染我弟弟,要解决掉这玩意,首先必须解决你身上的东西。你打算出钱雇我吗?” 原本她已经完全信任了,可是,现在一提到钱的事,她的脑子里却立刻闪过了“合伙欺诈”这个词,她不禁犹豫起来。 要说肩上的东西她从来没见过,甚至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现在就只听了这些人的一面之词,会不会是受骗上当了…… 看一眼她的脸,温乐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和温乐沣“工作”的时候,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见过,这种表情也看得太多了,虽然表现出来千奇百怪,但是,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怀疑。 他一言不发,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房间里拖。他什么解释也没有,任烟雨大惊失色,还以为他想对她干什么,便开始四肢齐上,拼命地挣扎。 “不要呀!救命呀!抢劫呀!来人呀!救救我……” 温乐源气昏了,“说什么呢!你这个女人简直不知好歹!” 任烟雨哪里听得进去他说什么,继续在他手中挣扎,“不要!求求你不要啊!来人哪!有人没有啊……” “吵死了!” 两人动作停住。 206房间伸出一个女人的大脑袋,对他们两个大声喝斥:“我老公在睡觉呢!别在那里鬼叫鬼叫的!” 看见有人,任烟雨的眼泪又唰唰唰地掉了下来。 “求求你,救救我!拜托……” “把你拉进去,又怎么样啊!”温乐源吼。 女妖精的全身都从房间里露了出来,她叉着腰,严肃地指着温乐源道:“温乐源,你放手!想对人家弱女子做什么!” 任烟雨的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然而,当她从女妖精的脸部一直看到脚部的时候,她的希望立刻被扔进了冰窖里。 “你懂个屁!”温乐源吼她:“道行不深,还来学人家替天行道,小心总有一天把你拉到黑市上,卖个好价钱!” 任烟雨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依靠谁了,她的脸越来越苍白,挣扎也变得越来越无力,眼中写满了惊惧。 温乐源发现了她的变化,转眼向她眼睛不停偷瞄的地方看过去,当即七窍生烟地大骂起来,“你这个没用的妖精!脚踏实地站那儿不会吗?你吓着人啦!下来!” 女妖精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居然在离地二十公分的地方飘。她尴尬地笑笑,无声地落回地面。 “抱歉,在家里习惯了。”快速地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她以更快的速度跑回了房间,把她刚才还想要见义勇为的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温乐源拉起腿脚发软的任烟雨,一边叨叨一边往房里拖,“怕什么!她又不是鬼!我看了你肩头那玩意这么久都没崩溃,你不过看个妖精就腿软……别不动!快点进来!” 任烟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她的声音已经近乎苦苦哀求,“你要干嘛……你要钱我给你,求你别……” 温乐源终于明白了。“你以为我拉你进去是干嘛!”他暴跳,“你不是不相信你肩膀上那玩意的存在吗?我现在就让你看看!” 她一愣之下,终究还是被他硬拽进去了。 把她弄进房间后,温乐源冷冷地说了一句“换鞋”,就开始在房间各处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找什么。房间里开着电暖炉,因此比走廊要暖和得多,任烟雨犹豫一下,慢慢脱了鞋,换上门口的一双棉拖。 温乐源把墙角的几个箱子都翻了个底朝天,其中一个还翻过来,把所有东西都倒到了地板上,总算从那些不知是啥的东西里,捡出了一张脏兮兮的破纸。 那是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用红墨水画着五码六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图案,她怎么想,也想不出它到底是干嘛的。 他把那张纸举到她面前,道:“我们能看见,所以基本上不用这东西,现在只有这一张,你凑合一下。” 任烟雨沉默,“……这是什么?” 温乐源又确认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再次举到她面前,“符咒呀!你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过吧?” 她看看他手里那张脏兮兮的东西,实在无法同心目中神秘的符咒联系在一起。 “可是,符咒不是都要用黄裱纸做底,以朱砂写就,不能沾一点点污秽……” 温乐源嗤笑,“小姐,你电视看太多了!所谓符咒呢,是用‘心’画的,只要有‘心’,就会用正确的符号表现出来,就算是用树枝在地上画的,也有效啊。 “别啰嗦了,快黏在额头上!” 看看那张所谓的符咒又脏又破的样子,她摇摇头,“好脏……” 温乐源不耐烦地抓住她一只膀子往自己身边拉,任烟雨死命推拒,却怎么也敌不过这个强盗先生的力气,硬是被黏上了那张脏兮兮的纸。 温乐源右手食指和中指点在那张符咒上,口中轻念:“明目借用!去!” 任烟雨只觉眼前一阵白雾蒸腾,周围景物被白雾遮蔽,什么也看不见了。不过,这情景并没有维持很久,几秒钟后,她的眼前便已恢复一片清明。 她眨眨眼睛,觉得周围的样子和之前似乎并无不同。再低头看自己的肩膀,也没有看到什么蛇的影子。 温乐源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撕掉了她前额的破符咒,把她推到了浴室里。 “去镜子里看看。” 她将信将疑地走进去,眼睛缓缓地望向洗漱台上的圆镜……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她─说好听点是跌跌撞撞,说难听点,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手哆哆嗦嗦地指向浴室。 “那里─那里有……” 温乐源好像很高兴她这种反应,脸上笑得就像开了花一样。 “不是那里有,是这里有。”他一指她的肩膀,“其实,让你直接看到也能做到,不过,我怕你受不了那个刺激,所以你就间接看看行了。 “如果不够的话,咱们再来一次,说不定你可以看得更清楚……” “这就够了!”她颤抖着喊。 刚才所见,是她这辈子所见过最可怕的情景─一条比她的腰还粗的软体动物盘在她的肩上,浑身覆盖着极其恶心的绿色鳞片,还闪着仿佛带黏液的光,而最可怕的是它的头─那是一颗除了覆盖了鳞片之外,和普通人无异的头,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它的嘴里似乎在不停地说着什么,长长的红信吞吞吐吐,她几乎可以听见它喉咙里发出的嘶嘶声……只是在镜子里看到,她就已经快崩溃了,如果直接在自己肩膀上看到……她会立刻自杀的!绝对会的! “求你……帮我弄死它……出多少钱都行……”她的声音几乎是呻吟了。 温乐源拍拍她的肩膀,算是给了一点安慰。 “你放心,钱绝对给你优惠,事情也肯定会为你负责到底,我打算先这样……” “这个符咒的效力有多久?”她忽然插口。 “咦?这个……”温乐源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不禁有些讪讪然,“这个嘛……因为我不太常用,所以……好像……大概……可能……我想是……一个星期?” 任烟雨捂着心口,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 “喂!我是说,符咒的效力是一个星期!没说会让你看它一个星期!你别昏倒呀……” 你听好,我暂时不想让我肩上的雌种发芽,所以不能立刻就跟你一起去调查,暂时必须靠你自己。 蜚语蛇一般是群居的,母体虽多,但是,女王只有一个,只要找到女王杀掉,那其他人身上的蜚语蛇,就会自动凋谢、消失……当然也有例外,不过,到时候再说吧。 你带上镜子,去好好观察你身边所有的人,有什么情况就记录下来,回来向我报告,当我有了资料之后,再提下一步的事情。 任烟雨僵硬地站在镜子前面,把领结绑上又拆掉,拆掉又绑上,怎么也打不出平时那种完美的结来。 现在,她的肩膀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因为温乐源已经帮她把她那条蛇拔掉了。 在他抓住蛇尾用力一拉的那一瞬间,她感到了身体里什么东西被突然抽走的落空感,忍不住小声叫了起来。 “流言也是人生活的一部分,有那种感觉是正常的。”温乐源笑着对她说。 镜子里,她看到他手中断尾的蜚语蛇无力地挣扎着,从尾端逐渐枯萎,它的嘴里好像在尖叫,不过她听不到。温乐源用一只手塞住了耳朵。 “它在说什么?” 温乐源随意地将它扔到地上,它渐渐化成水,流到下水道里去了。 “它说:”我还会再长出来的。‘“ 她看着镜子里,摸摸自己的肩头,仍是心有余悸。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了,但它终究还是会出来,直到杀了她为止。 “如果,它不是被你拔掉的话,离开我的身体之后,它会变成什么?” 温乐源笑笑,“你说呢?流言最后会变成什么?” “咦?” “流言是只要碰到你就会生根的东西,当你还活着的时候,它就没法离开你的身体,只能做一个虚幻的影子,离开你就不能活。但是,一旦你死了,它就会变成‘真实’,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这个世上,让大家都看到。 “就比如你上次就死了,那现在所有关于你的流言,都会变成‘真实’一样……你想看吗?真想的话,改天我带你去哪里抓一条看看。” 她拼命摇头。领结又绑坏了,她烦躁地把它拽下来,狠狠地扔到梳妆台上。 她知道这种东西,自己终究要面对,但是,一想到蜚语蛇的传染性,她就不寒而栗。 她肩上的蜚语蛇已经很成熟了,那么,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传染过多少人?她身边的人,又有多少传染与被传染者? 她如果去了公司,发现镜子里的所有人,都长着一条蜚语蛇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她拿起电话,想一想,又放下。请假又能如何?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只要她还不想死,就不能不正视这个现实,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但理智和感情是两回事,虽然理智在脑袋里,反反覆覆告诉她逃避没有用,但手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终究在犹豫几回后拿起听筒,按下了号码。 “喂,经理……” 任烟雨的部门经理是一名女性,人长得漂亮,工作优秀,做事干练,据说很受公司顶层人士赏识,年纪轻轻就升任部门主管,可以想像她以后平步青云的样子。 任烟雨一直很羡慕,也很崇拜她,虽然,她自己也很受上面的人的赏识,但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不舒服?生病了吗?什么病?我现在就去……你在哪家医院?有没有事?” “没事……”任烟雨很感动,经理人很好,有时候,简直好得让她无地自容,“真的没事,只是有点头痛,我想稍微晚一点去,请一个小时的假,可以吗?” “请假是小事!你头痛吗?现在怎么样?我这里有治疗头痛的药,你要不要吃?不如还是去医院看看吧,头痛不是小事,别太大意了。” “真的没事,谢谢。” 放下电话,她有点愧疚。就是因为经理对她太好,所以她很少说谎请假,工作的时候也很努力,即使有不舒服,也尽量支撑着做完手头的事,也算回报她的关心。 她拿起领带,仔细地整理好,系在脖子上,开始打结。 比平时晚了一点上班的任烟雨,比平时忙了很多,大堆大堆的工作,陆陆续续都堆到了她的案头,似乎是老天爷想让她今天一天的工作量,与上个星期一星期的相媲美似的。 干完了手头最紧要的工作,她伸了一个懒腰,心里犹豫着,是先把下一件工作整理一下,还是去喝杯咖啡。 坐在她隔壁的女孩敲了敲她们之间的格档,从上方露出的脸一副愁苦的样子,“任姐姐,我的脸上好像又长痘痘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很明显啊?” 任烟雨抬眼看看她的脸,刚出社会没多久的小姑娘,脸上平滑得连一个凹坑都没有,可惜下巴上长了一个红红的小青春痘,看起来让人忍不住想笑。 任烟雨一边笑,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小圆镜递给她,小姑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声呻吟起来:“呀!怎么会这样!今天早上还不明显呢!我那么努力用粉遮盖─这下完了!” 听到她的呻吟,他们周围的男男女女都围了过来,不怀好意地学着她的口气道:“唉呀,好讨厌哦,人家晚上要约会嘛─” “不是不是!人家和心上人见面的时候,一定要在最完美状态下哦─” “你们在说什么!讨厌!” 小姑娘手中的圆镜随着她的手势上下乱晃,任烟雨笑着看他们的闹剧。 忽然,她的表情僵住了。 她分明看到,小圆镜中有某种绿色的东西大片大片地晃来晃去,可是,在这个以淡蓝色为基调的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什么很多、很大的东西是绿色的! 小姑娘把圆镜镜面朝上放回她的办公桌,随着镜面中她收回的手指,一张绿色的脸在镜子里闪了一下。 任烟雨觉得自己仿佛被兜头倒了一盆凉水,全身上下到指尖都凉透了。 她几乎都忘了……她怎么会忘了,她是来找蜚语蛇的女王的! 一直被繁忙的工作挤到深处的蛇,又爬了出来,在她的心底邪恶地吐着信子。 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不小心向后微微地晃了一下,椅子腿和地板之间,发出了很难听的“吱─”一声。 周围的人都停下了手边的工作,那个小姑娘也有点愕然地回头,和围在她一圈的人一起看着她。 她抱歉地笑了笑,正想说声“我去洗手间”,然而,眼角的余光扫过窗户─虽然那蓝色的玻璃看不清楚,但是,她还是看到了,那上面倒映的无数的人脸与绿色的软体动物! 她捂着嘴冲向洗手间,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 怀孕了吧? 肯定嘛…… 知道吗?她怀孕了! 早知道有这一天! 不检点…… 原来大家都知道啊? 装得像圣女似的,也就是这货色! 嘻嘻嘻嘻…… 把事不关己的故事流传开,顺便按照自己的口味在里面加点盐和糖,刚出锅只是一盘炒青菜,等绕了一圈回到耳朵里,就变成了鲍翅炖燕窝。 这不能说明人类的伟大,只能让人仰天长叹─核武器算什么东西!咱人类的语言,才是最杀人不见血的伟大武器! 她早上就没有吃饭,所以饿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只是抱着马桶不停地干呕,有一部分胃酸从鼻子里涌出来,呛得她眼泪直流。 一只手从她身后递过来一张面纸,她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接过面纸擦脸,稍微好了点之后,才敢开口说了一声“谢谢”,不过,她的声带被胃酸侵蚀了,声音有些嘶哑。 “不是跟你说了,不舒服就在家里休息一下吗?” 是经理的声音! 她扶着隔板站起来,忍住仍然有些目眩的感觉回过头去,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身后的人。 经理依然精干漂亮,一身衣裙熨得笔挺,就像她的坐立姿势一样坚定,即使在办公桌后坐很长时间也从不打皱,这一点,让穿着同样制服的她们非常羡慕。 “对不起,我以为已经没事了……” “这些事可不能大意!”经理严厉地说:“你是我们公司重要的职员,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任烟雨一边含含糊糊地应着,一边从经理和门之间的狭小缝隙里钻出去,低着头,在盥洗台洗手洗脸。 盥洗台上有一面镜子,任烟雨不知道自己会从那里看到什么,所以一直用垂下来的浏海遮住额头,这并不是说,她连自己视为榜样的经理都不相信了,而是她不敢确定,到底这蜚语蛇的传染性,已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真的已经连累到经理的话,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尖叫出来…… 经理从后面走过来,轻拍她的胳膊,温柔地道:“回去吧,休息休息,明天就好了。” 她头也不敢抬,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边无意识地点头,一边往外走,连水龙头都忘了关。 “小任,你忘了东西。”经理说。 任烟雨的手刚刚搭在门把手上,听到经理的声音本能地抬起头来,忽然想起,洗手间的门上也有玻璃! 可是,当她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经理的轮廓在玻璃上映得清清楚楚,倒映在她的瞳仁中! 没有!任烟雨小心翼翼地回头,经理不解地皱了一下眉。 “你忘了关水龙头。”她指着手边仍然哗哗作响的水龙头说。 盥洗台的镜子上清晰地印着经理的身影,但是,她的肩膀上没有蜚语蛇,什么都没有。 她迟疑地走过去,将水龙头关上。镜子擦得很干净,她的视力没有问题,而经理的肩膀上,真的没有任何东西。 她想起了温乐源说过的话。 “不被蜚语蛇感染的人?有啊!不过,我也只是听说,比如纯洁的心灵、善良的好人、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哈哈哈哈!连乐沣都不行,咋可能有那种人嘛!哈哈哈哈……” 那人说得不对,原来,这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原来,她并不是完全被蜚语蛇包围着,这一点让她绝望的心,又浮现出一丝快慰。 她向经理笑了笑,虽然脸色仍很苍白,但至少比刚才好得多。 看着任烟雨走出去的背影,经理又打开了另外一个水龙头,开始仔细地清洗她白皙的手。 “没有奇怪的人吗?嗯……嗯……好,我知道了。” 温乐源放下电话,回头对站在身后的阴老太太道:“她说没有,你这回肯定猜错了!” 阴老太太把一只想爬到她肩膀上的幼猫抓下来,幼猫张着嘴嗷呜嗷呜地叫,爪子四处乱抓。 她轻柔地把它放到地上,和另外两只正在吃猫粮的幼猫放在一起,它很快地就和它们争抢起来。 “不可能莫怪人噢,她蜚语蛇大得很,以她年岁都莫可能长这大!女王不在旁边不可能。” 就像人类长大需要食物一样,蜚语蛇的大小,也是以它的“食物”决定的,“食物”多则蜚语蛇大,“食物”少则蜚语蛇小。 以前温家兄弟也见过不少蜚语蛇,不过,那些都长得很小,对他们来说没什么传染力。 但任烟雨肩上那条的大小,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体积大、传染力强、成熟快,除了有“女王”在侧之外,没有其他的原因可以解释了。 “上一次见到的女王,是眼镜蛇吧?” “你还记得哈?” “我还记得,老太婆你为了不被传染,还打算跳楼……” 阴老太太用力地清了清嗓子,老脸有点红。 “不过,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温乐源去拨拉碟子里的猫粮,被争抢的小猫们狠狠地抓了几下,他“哎哟”一声缩回手来,“你是怎么对付女王的?” “噢……” “你不要给我‘噢’!”温乐源叫。 “哦……” “……你这个死老太婆,打算把秘诀带到坟墓里去吗?” 阴老太太嗤笑,用一只手指按住一只小猫的脑袋,道:“如果你要杀它,有几种方法哈?” 他无言,疑惑地看着她。 “不给它吃饭、掐住它脖子、摁进水里……容易得很。” “这个我知道,我是说─” “蜚语蛇不是猫。你以为杀它恁简单?简单我就不愁喽!” “那你当初是怎么杀的啊!” 阴老太太冷笑,“怎么杀?嘿嘿……嘿嘿嘿嘿……” 绿色的东西卷在了腿上,那种柔软黏腻的感觉,好像过去有过似的。 心里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想吐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无法呼吸,身体被那个柔软的东西,拉向了看不见的地方,身体越来越沉,想惨叫却叫不出声……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梦中窒息的感觉,仍然沉重地压在她的心脏部位,如果不这么用力地呼吸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窒息而死。 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漏入的灯光,以及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让她能确定,这世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