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衣话中有话地把视线望向城之介。城之介只是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就将视线移开了。关于用黑布遮住眼睛,她们似乎准备有不同的解释……苍也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这样想着。舞衣将放在餐桌上,靠近自己位置上的一叠纸张拿起来,展示给众人看。那是将溜水所写的事件记录故事「为了华丽的没落」的影印原稿。在城之介的安排下,「华没」被影印了几叠,分别派给搜查人员和幻影城的工作人员过目。在所有事件相关人当中,至今没有人不晓得「华没」的存在。原稿的渗透力足见一斑。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因此舞衣省略了原稿的说明。「在浊暑院先生所写的这部「为了华丽的没落』的原稿中的『24雷雨之夜』中,浊暑院先生在凌晨两点二十六时听到猫凄厉的叫声。请问当事人,这是——事实吧?」「当然,我敢确定是事实。」溜水淡然简洁地做了证实。他看起来对自己所写的「华没」被视为事件重要参考资料的这件事感到喜悦,同时又好像感到困惑。发生在封闭空间中的奇怪杀人事件。执笔写下在第一时间记录事件过程的故事,让所有事件相关者阅读,甚至成为侦探的推理助力。古今东西,作家数不胜数,然而体验过这种怪奇的创作的恐怕只有浊暑院一人吧?「很好……如果当时就是双胞胎猫遭到杀害的时间,那么冰龙小姐的死亡推断时刻就在凌晨三点左右,因此如果把卸下壁板的时间列入考量的话,刚好吻合。杀了人之后,艺术家从室内为数字锁上了锁,穿过开在墙上的洞来到外头。接下来就只要将壁板从外侧重新钉好,二兀全密室」就完成了。之前被拔下来的钉子不但生了锈,而且又弯曲了。只要小心一点,其实钉子或许是可以再利用的,然而事实上有几根钉子弯曲了。有几根钉子换新就是最好的证据。」艺术家不是魔术师,也不是超越者,只是一个人。光是让大家了解到这个事实,这个解决篇就具有不凡的意义了。搜查人员有一种终于报了一箭之仇的感觉。所有的相关人员莫不希望能突破之前连狐狸尾巴都抓不住的敌人防御网任何一角(密室),好让搜查的工作能够继续往前推进(当然,只有艺术家是不在此列的)。「请等一下,雾华小姐。」此时举手发问的是鮎川哲子。从圆框眼镜后头,哲子射出锐利视线的,舞衣丝毫不为所动的正面承受她的视线。城之介乐在其中似地交互看着两位女性。心想,推理对战还不开始吗?「鮎川小姐,您对我的推理有什么疑问吗?」「在一片死寂的夜里,如果连续敲打几根钉子进壁板的话,难道没有人会注意吗?刚刚浊暑院先生也证实他听到猫的惨叫声了。」「有道理。」若有同感地点着头的是哲子的助手佐渡九冬。被提到名字的溜水试图针对警部的质询发言,却被黑衣的推理贵公子给抢了先。「那是不一样的,鮎川娘。浊暑院氏确实是听到猫叫声,但是那只是他运气好。这从没有其他人听到猫的惨叫声就可以证明。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要说敲打钉子的声音被雨声掩盖过去并不至于形成矛盾——再说,舞华娘并非泛泛之辈。当然已经有证据了吧?」城之介并没有太小看同事的实力。果然没错,舞衣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当然。我跟小杉管家确认过,这几年之间,『审判之屋』的壁板并没有重新装修过。另外根据工作人员D,也就是金井英贵先生的证词显示,有几根新钉子和铁槌从工具箱中失踪了。一个星期之前,铁槌确实还在,所以应该是这几天当中失踪的。」这时城之介站起来,一口气说道:「铁槌和钉子的消失与『审判之屋』的部分壁板的钉子更新一事应该有所关连吧?既然没能提出反证,那就表示使用铁槌和钉子的人是艺术家。我们当然不能断言没有误导密室诡计的可能性,但是这种想法有其勉强之处。因为没人能保证会有谁注意到新钉子,所以艺术家的目的如果在于误导密室诡计的话,应该就会利用文字处理器打出来的贴纸提醒我们注意钉子吧?这种推理并不具必然性。龙宫也认为雾华娘的推理是正确的。」舞衣对帮她补强推理内容的城之介眨了眨眼,算是谢礼。黑衣侦探挥挥手,要她别放心上,随即坐了下来。接着从人群中站起来发言的是玄矢刑警。「可是——龙宫先生。在调查过幻影城内部之后,并没有发现铁槌和钉子啊。」解开这个疑问的既不是城之介,也不是舞衣,而是老练的名侦探·螽斯太郎。「玄矢君,关于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一来我们可以说只是目前尚未发现而己。就算害怕被发现,铁槌和钉子都是小东西,艺术家只要把它们丢到城外去就可以了。如果非要找出来不可的话,大概就得打捞美奈湖底了。我想,十之八九——不,应该有百分之九十八、九是不会成为重要线索的。要是艺术家只有这种程度的脑袋,那么我们现在早就解决幻影城杀人事件了。」刚进入老年期的侦探,这一席话让第一个密室的解决篇落幕。相关人员们因为有一个谜题被解开了松了口气。艺术家顶着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混在人群当中,固然会让人感到心情复杂,然而能让之前完美地逃过搜查网的艺术家,其如铜墙铁壁般的防御网产生龟裂,这对犯人以外的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大收获。再坚固的堤防也会因为小小的蚁穴而崩毁。持续进行踏实而明确的攻击,绝对不会白费工夫的。但是,舞衣的推理并没有到此就结束。消去推理的贵妇人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在餐厅里掀起了混乱的波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除了密室的推理之外,根据我的推理,艺术家是右撇子。」「啊!」所有的人都呻吟了一声,环视着在自己身边周遭的人。跟一般情况一样,在事件相关者当中惯用右手的人比左撇子要多得多。光是靠惯用手这个推理并不能得到多么突破性的推定依据,然而这样的连锁推理可以一点一点地锁定艺术家的身分,说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一般包围网的作法就是慢慢地扩大,在布网完成时再一口气缩小范围,将敌人逼到角落。「雾华小姐,你的根据何在?」代表所有人提问的是有马美雪。美雪是被排除在嫌疑犯行列之外的左撇子,但是她还是很在意舞衣这种跳跃性的推理。她有一种不安,这个头脑聪明的女侦探可能透过有漏洞的推理,企图让嫌疑犯坠入陷阱当中。如果她的推理是个陷阱的话,受到怀疑的或许就是少数几个左撇子的人。「我是不会做没有根据的推理的,有马小姐。两个巡查遭到杀害的「美画之屋』的搜查档案——上面不是写着,那两名巡查都是左撇子吗?」舞衣以眼神提出质问,对象不是美雪,而是站在她旁边的肌肉男。就是在今天早上鮎川哲子抵达之前代行搜查主任之职的玄矢孝志。「思,是的。榊一郎和佐藤一郎都是左撇子……所以?」「玄矢先生,谢谢你——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两名巡查都是左撇子,为什么会右手拿着枪被杀呢?」舞衣以充满戏剧化的语气说。这是初步的问题,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啊!」低声嘟哝以惊愕的视线笔直看着舞衣的,是鮎川哲子。不愧是CAREER警部,其思绪敏锐和转换之快果然不同凡响。「两名巡查的右手上有硝烟反应——也就是说,艺术家并不知道他们都是左撇子,误以为都是惯用右手的人。我在想,他可能让他们都昏死过去之后,让他们以右手握枪,朝着对方的胸口开枪。」「唔。」螽斯嘟哝着,交抱着双臂,露出困惑的表情。和这个老侦探对望了一眼的城之介点点头,敲敲桌面吸引众人的目光,再度站起来。JDC第一班的两名超一流名侦探,雾华舞衣与龙宫城之介。隔着餐桌对峙的两名侦探的助手九十九音梦和鸦城苍也也对推理对战充满了期待和不安,现场的气氛看起来益发地紧张。「龙宫先生有什么不满吗?」「这不像雾华娘的作风。靠着像推理小说中侦探似的肤浅推理,用来宣告自己已经突破真相未免操之过急。这一点你总该知道吧?」舞衣和城之介之间激起了肉眼看不到的火花!「对刚刚的密室推理,我没有异议。但是现在的推理又太过杜撰了。我们面对的敌人可是艺术家耶。我们总也得把他为了让我们做出错误的推理,而刻意留下的误导线索列入可能的考虑吧?」这时城之介注意到了,虽然受到攻击,舞衣的眼中却充满了沉着的色彩……城之介快速地瞄了一眼坐在舞衣旁边的音梦。绑着马尾的少女侦探以只有城之介看得懂的态势对着他轻轻地点点头。城之介以搓响着左手手指的姿势表示「是这样吗」的意思。因为他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因此并没有发出搓响声。可是那已经足够了。苍也和螽斯都没有忽略到城之介传递给他们的讯息。侦探们在不发一语的情况下沟通了彼此的意见,明白了舞衣和音梦的企图。紧张的情势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带过去。「雾华娘,两个巡查不是都带有手电筒吗?龙宫想他们应该是用他们的惯用手拿手电筒,所以艺术家也很可能知道他们惯用哪一只手。」表面上看起来,城之介的态度跟几秒钟之前并没什么两样。然而,事实上现在他正乐于表演一场和舞衣的推理对战。现场一阵沉默。亲眼目睹两名侦探进行一场推理对战,除了JDC团队以外的人,都被现场的气氛所压倒,只能闭上嘴巴静观其变。在场的相关者们以紧张的表情看着事态的变化,舞衣静静地闭上眼睛,放弃似地耸耸肩。「很遗憾——看来我是得投降了。也许是因为解开了密室的谜题之一,让我太得意忘形。其实也不用急着抢功,就姑且让我把刚才所说的话撤回吧!各位,很抱歉,艺术家惯用哪只手还不得而知……」苍也看着两名前辈侦探狡猾的演技,嘴角浮起大胆的微笑。他重新点起一根烟,看向那个刚进入老年的侦探。螽斯回他一个理解和满意的笑容,同时点点头。他们从城之介传达的讯息里领悟到一些事情。了解到舞衣为何故意发表一个不经缜密思考的推理。如果据以延伸,自然就可以理解她的用意何在。如果舞衣当着所有相关人员的面做了错误的推理的话,城之介、苍也、螽斯等人自然不会没有异议吧?这时候舞衣再提出简洁明快的推翻。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音梦将持续敏锐地观察着所有的事件相关者。如果艺术家真的是右撇子,万一他没有注意到两名巡查是左撇子的话,在遭到舞衣发动奇袭时,混在听众当中的犯人应该会难掩心中的悸动吧?另一方面,如果艺术家是左撇子,一如城之介所指出的,是有意留下错误的线索的话——犯人的脸上多少应该会露出一点误导搜查人员的喜悦之情吧!就算没有因为舞衣的推理而生动摇,如果在JDC的名侦探们为对立的推理而发生争执,最后那个看起来自视甚高的女侦探很乾脆地放弃了自己推理出锁定犯人的条件的话,艺术家很可能因为不明究理而无法持保平时的正常状态。这是一个赌注,然而就算结果不如预期,侦探们也没有什么损失。因为这不过是攻击艺术家的一种战术,而就战略上而言,只要能早敌人一步出手就行了。事件不断地发展,JDC团队操弄各种策略,多方面攻击艺术家。敌人握有主导权的单方面防御局面已经过去了。终于开始习惯幻影城这个战场的战士们倾其全力,开始攻略敌人所构筑起来的谜样防御墙……包围网看似明确地逐步接近完成的阶段了。虽然最后由两名侦探表演了一场闹剧,然而因为「审判之屋」的密室之谜已经完全解开,用餐的状况因此顺利地进行着。似乎没有人去想着和自己坐在一起的人当中有一个艺术家存在。被封闭于太过厚实牢固的绝望栅栏中,人们了解到悲观的思考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刻意让自己乐观,努力地扫去低迷的气氛已经成了所有相关人员的不成文规定。——保有绝望中的一缕希望——幻影城杀人事件也即将接近尾声了。大家都抱着一种宛如慢慢地从绝望的黑暗底部,一点一点地往光明世界浮升的兴奋感。艺术家的目标可能还有一个人……这是JDC和警方一致的见解。到目前为止,将被害者们串连在一起的环节还没有被发现。但是艺术家已经拿到「七个祭品」了。从其对「文字」的异常执着及坚持于杀人艺术的态势来推断,艺术家也许企图完成事件最初的杀人预告状吧!等他得到第八个祭品的时候,一定就会将事件做个了结。——然而,艺术家打算如何全身而退呢?这是搜查人员们都抱持的疑问。政府将幻影城杀人事件界定为L犯罪,准备和艺术家进行彻底的决战。也就是说,在抓到艺术家之前,这个事件是不会结束的,没有人可以离开(逃离?)幻影城。艺术家是否会准备一个幌子的犯人,误导事件的搜查过程,将搜查人员引导到虚假的终点?或者……「奉上八个祭品,以求神圣安眠。」他会自杀,把自己当成「最后的祭品」,以求神圣的安眠呢——已经有七个人和两只猫被杀了。目标只剩一个人,想到这件事,相关人员的胸中不觅有些许的安心感。……人是对别人的死没什么感觉的利己生物。……人是盲信自己会生存的愚昧的生物。在发生事故之前,没有人想到悲剧会降临在自己身上。虽然脑海中某个地方知道,每天都有无以数计的事故会发生,但总是告诉自己,就机率而言是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而让自己感到安心。相对的,在机率如此低的情况下,人们却又不曾停止购买彩券。即将被杀的还有一个人。自己成为那个不幸者的机率应该很低吧——一定有很多人有这种想法而心存侥幸。同时一定也有很多人产生如恶魔般的想法——只要小心自身的安全,在这期间有人被杀的话就可以安心了。既然人类的遗传基因当中有着生存的本能,这样的反应当然是很正常的。就因为人类是让「文字」所带动的思考,进化到极限的生物。所以为了自保当然就可以冷酷至极。就如在火场中抛弃骨肉至亲自行逃生的人一样,即便是相爱的人生伴侣,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就割舍掉。人是比出于本能爱着同种族的动物、挺身保护同伴的动物们还要残酷的生物搜查人员不管关系者们的想法,丝毫没有松懈,以抓住艺术家,阻止第八桩杀人事件发生为第一目的。事件很快就要结束了吧?然而,就因为获得胜利的机会所剩不多,所以搜查人员们必须比之前更卖力,更专注于逮捕敌人的工作上。警方人员、JDC的侦探们都带着心意已决的表情,紧绷神经,为了作战而埋首于填饱肚子的作业当中。晚餐顺利地进行着,在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的状况下,甜点送到众人桌上来。——这时候,鮎川哲子站了起来,解释今天晚上的警备状况。「今天晚上我们会更强化警备体制,每四个人轮班两个小时,在城内巡视。中庭和城外的警备当然也不会松懈,各位无需担心。但是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要再提醒一下。请各位把自己的房间上锁,绝对不要开门,直到天亮——我们会负责管理所有房间的母钥,只要不外流应该就不会有事。希望大家能同心协力,好早日将艺术家逮捕。」在表面上看似是一个完美的警备体制。——然而,这样就够了吗?跟昨天晚上不一样的地方不过是增加人员而已罢了。在心中咒骂着,怀抱着难以拭去的不祥预感,是葵健太朗。这样不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他这样想着。葵想起翔子,结果他完全没能帮上她的忙。葵看着溜水。我不想失去这小子,我还想跟他一起步上人生的道路,他心里这样想着。然后,葵又看看多惠。我想保护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想让她免于艺术家的凶刃杀戮之下,我衷心地如此期盼。不再犹豫了,他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不管世界是现实还是虚构,就算这只是个虚构的故事,就算自己的行动是「作者」所赋与的宿命也无所谓。葵下定决心,举起手来。61死亡之旅「警部小姐,可是这样一来,负责巡逻的巡查可能又会成为目标了。」葵将每个人内心潜在的恐惧以具体的话语表达出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葵身上,像个运动家的年轻作家有着一双认真而严肃的眼神。他的话有道理,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因为昨天晚上,艺术家为了保有行动的自由,他确实杀害了正在巡逻中的巡查。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站在鮎川哲子的立场,这些话俨然命中了她的要害。这看起来好像是虽然她考虑过最恶劣的状况(万一巡逻的警官遭到杀害的话),却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而遭到指责一样。在沉默了几秒钟,谨慎地选择措词之后,哲子将她那圆框眼镜后充满知性的双眼看向葵。「……那么,您有什么高见吗?葵先生另外有更好的替代方案吗?」隔着餐桌对坐的葵和多惠视线交会。当葵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时,她显然没能解读出他心中的想法,带着困惑的表情回望着他。葵愉悦地感受着多惠射向他的视线,同时把目光移向哲子。「请让我负责巡逻——这么一来,最坏的状况就是只要死一个人就够了。」最先倒抽一口气的人是多惠。葵这番话在室内流窜,顿时掀起一股骚动。就常识而言,葵的提议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堪称是自杀的无谋行为。——我能做些什么?他一直反覆地这样自问自答。结果这就是葵导出的结论。他不想要名誉或勋章。只是对着没能有任何作为的自己,把愤怒朝着反方向发泄,形成了和艺术家对决的能量。他想断绝幻影城所有灾厄的祸根,粉碎弥漫着整个世界的朦胧晕眩感。他对自己在国中、高中靠着打网球所锻练出来的体力相当有自信。大学时代参加创作会之后,时间都花费在写作上,体力曾经衰退了下少。和翔子发生那段插曲的夜晚隔天,他被那个小混混给打倒在地,这让他大感受到屈辱,然而之后他的体力达到了颠峰。成为作家之后经常上健身房的葵,成功地保持着凌驾青春期的健壮且均匀的身体。照葵自己的看法,目前是他的肉体的全盛时期。他相信,就算跟艺术家进行肉搏战,自己应该也不会败北吧?就算犯人是受到长期训练的警官,他不认为现在的自己会不及一般的敌人——只要对方不是拥有一身怪力无敌的玄矢刑警,或者之前曾喜好逞凶斗狠,时至今日依然有时令人感受到一股内在潜藏杀气的溜水的话。总之,只要不掉以轻心应该就不会有问题的。艺术家就潜伏在与事件相关的人群当中。不管相关人士当中的哪个人是艺术家,只要葵小心再小心,犯人应该都不会是葵的敌手吧!「可是,葵先生,我们不能让一般民众去做这种危险的事情……」「警部小姐,在这种状态下,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会有危险的。再说,没有冒险是不可能得到成功的。如果此时不下定决心做个赌注,也许就一辈子都抓不到艺术家了。或许这是最后的机会。」葵答应自己会事先写下这个行动是出于自愿的保证书。只要确定深夜巡逻并不是出于被迫,而是他本身的意愿,就算发生任何事情,警方应该就不会被追究责任了。他又给哲子压力,他认为幻影城杀人事件被指定为L事件,政府那些高层人士为了尽早结束这个事件,即便行事过程有些许不合理,应该也会默认的。葵的主张实在太乱来,就道德上而言是让人无法认同的,然而大家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也说中了部分的事实。昨晚的事件就证明,有巡逻的警官并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此外,如果巡逻的警官被杀,艺术家就此终止行凶的话,事件很就可能在线索少之又少的情况下陷入迷雾之中。之后令人为之窒息的舌战又持续进行了一阵子,结果巡逻城内的工作终于交由葵负责了。就现实而言,这是难以想像的选择,然而这个世界就形同一个现实和虚构交杂在一起的朦胧幻影之盒。让人丧失理性,觉得或许可以暂时抛开常识思考的邪气在盒内弥漫着。这虽然是一个让人感到不安,太过有勇无谋的赌注,伹如果不在此时分出胜负的话,将永远错失良机,让敌人顺利逃脱的可能性也很大。对哲子而言,这是个苦涩的决定。也是一项重大的选择,或可能将决定身为警官的她今后的人生。但哲子保证,既然葵志愿冒这个险,她一定会以最万全的体制来支援葵。她表示,中庭和城外的警备会更为加强,在可以防范到的范围内注意葵的动向,做最大限度的支援。葵终归只是一般的普通老百姓,不能让他佩枪,但是哲子还是给了他特殊警棒和手拷。巡逻的时间是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五点为止的六个小时。对葵而言,今天晚上可能成为一个永无止境的夜晚。「后来,因为葵的自告奋勇,深夜现身在城内的艺术家被逮个正着。艺术家出人意料之外的真实身分是——」……原稿到此结束了。「溜水,结果犯人是谁啊?」地点在幻影城,溜水的客房。此时正好是作家们看完溜水在七天的合宿活动中写完的小说「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的时候。所谓的有七个人被杀,两只猫被杀的虚构的幻影城杀人事件,事实上并没有任何人遭到杀害,然而是以幻影城为舞台所写出来的同名小说,因此故事中充满了真实感。小说中发生的事情才是「现实」的,而阅读原稿的自己的是「虚构」的——似乎有很多人在阅读时陷入这种错觉当中。原稿在犯人的名字明朗化之前结束了。看起来溜水似乎想向作家们挑战,要他们推理出犯人的真实身分。——犯人到底是谁?葵一边和溜水一起爬上高塔的螺旋型阶梯,一边沉浸于幻影城杀人事件是虚构的故事的妄想当中。这个世界是溜水所写的小说,现在在这里的自己只不过是「出场人物」之一……葵从四周嗳昧的气氛当中感受到这种感觉。如梦一般模糊而难以掌握的故事。来到屋顶上,冰冷的夜风舒适地刺激着肌肤。雨已经停了,然而城墙上的红砖却还是湿的。妖冶的云层拓展在头顶上。也许还会再下一场雨。走在前头的溜水始终不发一语。来到南塔的屋顶,靠着朱雀的雕像,他这才转过头来看着葵说道:「葵,你是当真的?」语气中听不出有担心的色彩,也没有责怪的味道。那是一种排除了所有的感情的无机质声立曰。答案很自然地从葵的口中滑出来。「你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吗?」两人的视线对望,一段彼此无语的时间流逝。他们不知道这当中经过了多少时间。后来两人都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状况,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溜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变成祭品?」「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祭品啊。主角不是到最后都会含笑收割吗?溜水,我并不想死。」语带玩笑地说完之后,葵的表情变严肃了。「柊木司先生和水野一马先生、风纹寺先生和料所警部、两位巡警——还有翔子学姊也一样。我想那两只黑猫也都不想死。没有人是该被杀的。不是我要发表什么正论,只是他们并没有被杀的必然性……艺术家明明就在我们身边,我却一筹莫展。对翔子学姊,我也只能提醒她—多注意一点。即便想使用自己的推理能力,却什么灵光都没有闪现,我对自己如此无力感到无法忍受……」「葵——」溜水叫着朋友的名字,却接不下去。他知道他的朋友以不容改变的决心向艺术家挑战,而他所能做的就是目送朋友,望着他的背影离去而已。「老实说,我感到很困惑。因为艺术家可能就是我们的同伴。魅山、虹川先生……」葵想提到星野多惠的名字,却忍住呕吐的冲动似地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看到葵瞬间为之语塞,溜水不断地冷笑着。「还有——我吗?我不是艺术家呀,葵。」「那就好。唔,现在的我谁也不敢相信。」除了星野多惠这个唯一的例外……这时候,葵终于注意到自己没办法去怀疑多惠。事件发展到此,或许甚至会去怀疑翔子的葵,很不可思议的竟然对多惠没有任何的质疑。他下意识地想去怀疑她,但是又觉得这种想法实在太可笑了,思绪便戛然而止。以前他曾经对明知道会分道扬镳而可能不会结婚的男女,却又继续交往一事感到不解。可是现在——决定和艺术家正面对决的葵,却想到往后要跟星野多惠共同迈向人生的道路。不是那种想跟她结婚的直接感情,但是他需要她。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他不想去分析自己是因为出于维持种族的本能使得他对多惠产生感情。在杀人事件当中,唯有将「自己」这个存在暂且还原为一张白纸,抛开过去的情感纠葛,重新构筑人生,才能产生更自由的人生观——他希望自己能这样想。他的精神状态出乎意料之外地沉着。他一点也不想扮演保护不幸的美丽公主的骑士,然后为其殉情。因为如果他没有活着,就无从得知多惠是否平安无事,最重要的是,葵知道死后得到的名誉价值,就像在比赛之后才拿到中奖的马票那么不值一提。然而——溜水一口否定「我不是艺术家呀」,听在葵耳里让他感到非常奇怪。因为他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就好像打从出生到现在都在艺术领域中被纯粹培养出的道地艺术家,企图去除自己的身分一样。葵反射性地反问道:「溜水,你是『神』吗?」这是非常抽象的问题。抽象到连一向以反应快速着称的溜水,一时之间都为之语塞。溜水花了一段时间思索他的答案。葵似乎问倒了不为任何事情所动的溜水三心中不觅有些许的窃一吾。「如果你说的『神』,是从幻影城杀人事件的『作者』意义来看的话,答案是N……如果是从『华没』的『作者』意义来说的话,答案就是YES。如果是其他的意义,那我无法回答。」「呼呼,还真像是你会有的答案。这个世界是梦还是现实?是『为了华丽的没落』?还是『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不管是哪一种『华没』,如果我是故事中的『出场人物』的话,那么就是身为『神』的你写出来的。我的心境好复杂啊。」葵耸耸肩,于是溜水很悲哀似地摇摇头。「不,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假设以后我成了事件的被害者,『华没』大概就会由别的『作者』重新执笔发表吧?『华没』将会成为另一个故事,我也成了被描写的人物之一。」「是吗?也就是说,『读者』所阅读的这个故事或许跟『为了华丽的没落』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嗯。至少如果没有校对错字和补漏字的话,是绝对不能出版的。无论如何,能够直接看到目前存在『华没』原稿的人,只有幻影城杀人事件的相关者而已。」当「读者」拿到手上时,「华没」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故事呢?两人针对事件记录故事的结局天马行空想了好一阵子。过了一会儿,葵先有了动作。当他看着从屋顶边缘俯视着中庭的溜水背影时,不禁回想起有翔子在内,三个人一起度过的快乐日子,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在那绽放着黄金般的光芒的记忆当中,三个人无忧无虑地笑着。那是对未来没有任何不安,只有年轻人才会拥有的美丽笑容。翔子已经不在了,而葵————如果我死了,溜水这小子会怎么想?那是一个绝对得不到答案,充满嘲讽味道的疑问。如果活着回来的话再问问看吧!葵也试着这样想着。一切都等他活着回来之后才开始。这才是绝对的唯一无二的「真实」。而葵确信自己应该不会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态是非常平静的。他心中完全没有一丝丝自己可能会被艺术家所杀的不安感。「溜水,就算你是艺术家的话,我也不会饶你的。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抓住犯人。」听到这些话,看着中庭的溜水回过头来。他走近葵,伸出右手。「是吗……你可别死哦。我想将你勇敢的形象写进『华没』当中,而且别再让那个人更加悲痛了。如果你会死的话,趁现在先写写遗书吧。」在这种情况下,略带玩笑的说诃会比沉痛的言词更具激励的效果。两人都笑了,葵回应溜水的握手。「我会努力的——遗书就不必了。」他们不需要道别的应酬话。因为明天早上,他们两人应该还可以再见面的……尽管如此,葵在分手之际还是在心中跟溜水道别了。再见——还有谢谢你。「我要在这里再待一会儿。」溜水这样说,于是葵独自消失在阶梯之后。「是吗?」葵低声嘟哝的落寞表情让溜水印象深刻。月亮从黑沉沉的云层细缝中探出头来。溜水扶着城墙的栏杆,看着美奈湖。映在湖面的月亮充满了幻想的色彩,是那般地美丽。一阵强风抚过溜水的脸,吹乱了他的长发。将头发往上拢起的溜水悲哀地想着,人绝对无法知道未来,不禁叹了口气。——明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呢?——是抓到艺术家了,和葵举杯庆祝吗?或者……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62不能生还誓不归葵一边走下螺旋型阶梯,一边淡淡地想着「华没」和溜水。以快得出奇的速度创造出来的「为了华丽的没落」——或许也是因为是在杀人事件发展环境当中所创作出来的作品吧!在这次的写作当中,溜水的集中力专注到极限,那明晰澄澈的感性似乎也达到了颠峰。明明心力与体力两方面都大量地消耗了,然而溜水却从来没有发过牢骚,只是一心一意投入创作当中,大量削减了睡眠时间,以激流的态势,快速而澎湃地写出故事内容。从各个方面看来,溜水都是一个天生的艺术家,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他的运动神经也优于常人,任何运动都难不倒他。如果没有足够的体力的话,根本不可能持续彻夜执笔写作,只要是认识溜水的人应该都知道他的精力有多骇人,然而……他那从强韧的精神力和穷无尽的体力中,所衍生出来无与伦比创作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阴暗的阶梯宛如没有尽头似地往下延伸而去。葵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想起溜水以前曾经不经意地透漏过「我是遵守以前的约定来从事创作的」。——以前的约定?跟谁的约定啊?率先浮上葵心头的是溜水的双胞胎妹妹·水无濑渚。想到渚,葵便想到一件他差点就要忘掉的重要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