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广的圆形大厅墙上满被镜子所遮蔽——这是「海市蜃楼之屋」。位於大厅中央的三尊雕像今天也一样伫立在原地,与屋内的气氛完美融合,彷佛自开天辟地以来,它们就占据了那个地方一样。中央那尊像恶魔一样的石像是庆德鬼,姿势就像一只盘坐著的兔子,脸上露出邪恶的表隋。它没有头发,额头上长著角,背上有巨大的翅膀,两手紧握著锐利的紫水晶。庆德鬼两旁是会让人联想到两尊女神——无头的胜利女神萨莫特拉斯和无臂的爱神米罗的维纳斯——的羡丽像和羡泪像……两座石像的共通点就是都摆出两手支撑著头顶上水瓶的姿势。两尊美人像夹著庆德鬼,背靠著背,间隔大约不到两公尺。三算雕像都被稳稳地固定在地上,根本不可能移动。「海市蜃楼之屋」的主角们绝妙的平衡感,使得为镜子所包围的大厅散发出妖冶的魅力。少年和少女在大厅当中跑著。他们是小杉管家的儿子胜利,和虹川良的女儿惠。两个人一边看著自己映在镜子上的身影,一边天真地嬉戏著。胜利斜眼看著和镜中另一个自己互相瞪视的惠,从口袋中拿出像佛珠一样的东西来。「哪……惠,这个给你。」「这是什么东西?」放在惠的小手上的是一个环状物,用一条线将几个带有光泽的小珠子串在一起。「大概是发饰之类的东西吧。很漂亮不是吗?」「谢谢。可是,这东西是哪儿来的?这不是男孩子会有的东西啊。」「是我跟C小姐要来的。」「C小姐——是客服部那个小姐吗?」「嗯,椎野木小姐……是椎野木始小姐。」惠爱不释手地把玩著发饰,却又吊起眼睛,带著狐疑的视线看著比她大上两岁的朋友。「你真的是要来的?不是偷来的?」「真的是要来的!她说『把这个送给小惠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什么嘛!连送我东西也是椎野木小姐的主意啊……」胜利自己不小心把秘密说溜嘴,不知所措地搔著头。「啐!一点都不可爱。算了,拿去吧!反正又不是我的。」「胜利、小惠,早安。」这时出现在「海市蜃楼之屋」的是风纹寺。惠赶紧将发饰塞进裙子的口袋里,和胜利一起低下头打招呼。「早安!」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风纹寺笑了起来。「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孩子就该这个样子。」风纹寺不经意地将视线移向三尊雕像。他视野之外的孩子对看了一眼,惠用手掩住嘴巴,轻声地对胜利说:「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少女很率直地表达她的谢意,少年一听,很害羞地把脸别了开去。这是没有人知道的,属於他们之间的一幕剧。26风纹寺的忧郁虹川良从衔接餐厅的通道上来到「海市蜃楼之屋」。他一看到女儿和少年便走向他们,用沉稳的语气说:「惠,就快吃早餐了,赶快去餐厅。哪,胜利也一样。」「是。」惠和胜利赛跑似地奔向通道的另一头。风纹寺看著他们的背影,心里想著,孩子真是天真啊……「啊,风纹寺,早啊。」虹川发现站在庆德鬼雕像旁边的风纹寺,轻轻地举起手向他打招呼。风纹寺欠身回应道:「您早……」虹川的样子看起来丝毫没有阴郁的气息,一如往常般沉著——也就是说,昨晚并没有发生命案罗?如果有人被杀,引起的骚动一定会更厉害。是否正如料所警部所推测的,杀人事件果真在前两件之後就结束了?风纹寺暂且松了一口气。身为一个推理作家,心里难免预期命案会继续发生,那是一种近似期待的情绪。充满暗示意味的两件命案和意味深长的杀人预告状……推理作家的本能告诉他,事件不会就这样告一段落的。因此这一刻,在他心中有些许意犹未尽的感觉。如果命案继续发生的话,风纹寺本身或许也会成为被害者,这是很恐怖的事情。但是亲身经历真实杀人事件的机会并不是那么多,或许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如果是蕴含有许多谜团的大规模事件的话,他当然更想看看将来会怎么发展。——我们作家也许也会有搜查事件的机会。推理作家兼名侦探吗?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了不起了。正因为案件过程十分真实,所以比推理小说更有趣。风纹寺一边想著这件事,一边和虹川一起走向餐厅。「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风纹寺心中某一角其实是期盼得到否定答案的。他这样问道,虹川却没有回应他的期待,而是满脸笑意地点著头。「应该吧?命案毕竟不是那么常发生的事情。隔了一夜,昨天的事件也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已经聚集在餐厅了。等风纹寺先生到齐,就只剩冰龙小姐和浊暑院了。」也就是说,一切都是多虑吗?话又说回来——风纹寺一边看著走在自己旁边的虹川,一边转动著思绪——这个人何其沉稳、临危下乱啊!相较之下,自己……看到虹川这种稳重的人,相较之下自己的不成熟就更让人懊恼。这次面临真实的杀人事件,最浮躁的不就是自己吗?自己甚至不自量力地装出名侦探的样子,企图插手进行搜查。现实其实是跟虚构的故事不一样的!他跟柊木及水野的关系并不亲密。不只是风纹寺跟他们不熟,柊木和水野在「关西正统会」当中自成两人小团体,他们总是不和其他人有深入的交往,将自己孤立起来,然後这两位孤立的同志便走在一起。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吧,这两个人的死亡并没有让大家有痛失挚友的悲哀。——以作家的才能而论,其实我跟他们的地位也是一样的。差别只是在於我像个优等生一样,懂得如何讨别人欢心而已。风纹寺刚出道时,曾经受到人们「未完成之大器」和「英雄出少年」之类的赞美,然而,对他而言,这都是太言过其实的赞词。看著像虹川这种真正有才能的人,他再度深刻地有这种感觉,感觉自己的存在何其渺小……星野家在经济方面相当宽裕,因此风纹寺是在极度的呵护下长大的。於今想起,那正是让他感到自卑的原因——由此可知,养育孩子实在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受到双亲的影响,他从少年时代起就相当自傲自信。他戴著隐藏真正自我、名为「隐私」的面具,一路走到现在。你是天之骄子——父母这样告诉他。少年没有仔细多想,因而形成了错误的价值观:回过神时,自己已经在不知下觉中套上了不许他人看轻的生存方式。风纹寺自己最了解自己的作品。客观来看,风纹寺的作品很难挑出毛病。他擅长在既存的框框中,以现有的武器将既存的感动提高到极限;然而要做到这一步,他所需要的不过是机灵巧妙而已。因为拥有某种愚蠢的隐私主张,於是便产生了害怕冒险的心态。他没办法像虹川那样,以一颗赤裸的心灵真诚地面对创作,因为上天的眷顾,他在不了解失败为何物的情况下成长。他也没办法像溜水一般,抱著饥渴的心态面对创作。而他最厌恶的事情就是,风纹寺光世的作品竟然到处热卖。他的作品虽然受到那些不怎么注意内容、只懂得皮相的读者的欢迎,然而他的心却越来越空虚。即便他随便涂鸦,读者也会给予肯定。那正是你的长处,没有必要背负风险去冒险——读者会这样告诉他。可是……这样是不行的,风纹寺心想。他所做的工作甚至可以说只是一种单纯的作业,只需巧妙地将平凡、单一而毫无挑战性的内容串连在一起。葵等人虽然给他这种技巧高度的评价,但是风纹寺的工作是其他人也做得来的。技术这种东西,虽然各人学成所需的时间不一,但是只要持续磨练,早晚自然就可以学会了。就算目前没有能创作出同样东西的人,但将来总有一天,一定会出现风纹寺光世「二世」。——他讨厌这样。风纹寺想做的是纵横人类历史,包括过去、现在和未来,舍我其谁的事……他好歹仍算是一个艺术家,因为他没办法抛弃创作的野心。他不想成为一个只是一直单纯作业的作家机器人。然而,自己又该怎么做呢?该怎么做才奸?要怎么做才能从这个状况中挣脱出来?他仍然是一个迷失在莫比鸟斯的道路上的人。道路婉蜒曲折地延伸而去,下停地往前……永远没有尽头。风纹寺想打破最近一直盘据在心头的忧郁,因此他在积极地寻求一个「契机」。或许他可以因为搜查连续杀人事件而成为一个名侦探,然後从这件事当中感觉到那个「契机」。包括料所警部在内的警方相关人员都已经聚集在餐厅了,他们似乎也挂心著这个事件往後的发展。除此之外,餐厅里还有JDC的三个侦探、平井太郎、魅山薰、葵健太朗、星野多惠、虹川惠以及小杉胜利。风纹寺向众人打了招呼,和虹川一起落座,於是现场空位就只剩下两个——溜水和翔子应该坐的位子。已经在场的葵环视整个餐厅,不自觉地想起昨天早上的状况。现场和昨天的差别只在於昨天还没有警方的搜查人员,也没有雾华舞衣和九十九音梦。那时空位的主人是柊木和水野,溜水和翔子则在场。仔细想想,短短的一天竟然有如此大的变化,而昨天激动的一整天是何其漫长啊……葵一边和多惠谈笑风生,一边兀自想著这些事情。昨天本来应该坐在空位上的两个人,成了深夜的不归人。不过,溜水和翔子应该不会让那种状况重演吧?葵很了解他们两个人。他们都是聪明机灵的人,而且行事小心谨慎,下是会落人艺术家陷阱的初生之犊。风纹寺轻轻地摆动著膝盖,这种摇腿的习惯与他酷酷的形象是非常不搭调的。膝盖的摇晃振动著空气,多惠觉得这种波动似乎使风纹寺的不安传染给了其他人。没有人说话。或许是担心提议「去找他们两个人」,就会使昨天的状况重现吧。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此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是溜水?还是翔子?众人的视线集中於餐厅的门扉。大家屏住气息,静待著大门敞开……「早安!」走进来的是——浊暑院溜水。於是空位只剩一个。27一个空位一阵安心的叹息之後,餐厅再度笼罩在沉默当中。就座的溜水从众人紧张的模样察觉到事情的蹊跷,遂和大家一起把视线望向餐厅的门口。许多道视线集中在不久之後翔子理当现身的身上。沉重、深沉的静寂……喀叽——喀叽——喀叽——喀叽——时钟的声音规律地响著。此时只要有人一有动作,现场的紧绷气氛一定就会立刻崩坏、陷入一片混乱吧?非常清楚这个状况的人们,在令人窒息的气氛当中迟迟不敢采取任何行动。在这当中,平井太郎似乎显得比较冷静,没有迷失自己。如果自己的旅馆当中发生第三起惨剧的话……他心神不宁地开始这样想著,於是这个年迈的幻影城主努力地想把状况往乐观的方面解释。小杉宽管家现在正在检查幻影城的各个房间,如果城内有任何异状,理当早就知道了……只是,为了「客人」的隐私,因此除非急事,他是不会检查客房的。也就是说,如果翔子在房内熟睡,小杉管家就没办法确认了——对,一定是这样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冰龙小姐只是睡过头而迟了些,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使得大家太过敏感了。平井太郎瞄著坐在餐厅的桌边——他正对面的搜查主任的样子。料所警部虽然带著不愉快的表情,却好像努力地让自己表现得很冷静的样子。或许是感到焦躁吧?他的身体微微地颤动著,不断地望向门口。若是翔子来到餐厅,从脚步声就立刻可以判断出来了,不必非得盯著门口。每个人都知道,但是却又都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望向门口,寻找翔子的身影。一旦静默下来,思绪便不停地流转,然後便自然地想著昨天发生的事件。脑海中浮起不该想的事情。如果冰龙翔子成了艺术家的「第三个祭品」呢?「我去看一下吧?到现在都还不来,再怎么说都太慢了。」可能是耐性到达极限了,下定决心站起来的人是风纹寺。感觉上像是已经过了无限长的时间,但事实上现在只比集合时间七点晚了二十分钟而已。可是,翔子向来有绝对的时间观念,她是不可能会迟到二十分钟之久的。料所警部和坐在他旁边的雾华舞衣对视。舞衣毫不犹豫地对著料所点点头,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昨天离开幻影城之前,推测事件应该不会再继续发生的料所,基於无谓的面子问题,始终没有主动提出搜索翔子的建议。万一他让大家红著眼睛惊慌失措地找她,却发现是虚惊一场的话——搞什么?原来这家伙还是担心可能发生连续杀人事件吗?只因为一个作家睡晚了些,步调就乱成这样!表面上是个对部属颐指气使的能干上司,其实也不过是个低能儿——料所愚蠢地担心有人会在背後这样指指点点,结果这种不安却把自己钉死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所以对料所而言,风纹寺提议搜索正中他的下怀。料所站起来,叫住了走向餐厅门口的风纹寺,以让步的口吻对他说:「风纹寺先生,请你留在这里。」「可是,警部先生,昨天发生那样的事情……」「你是嫌疑犯之一。我会请有马去看看冰龙小姐。」料所下了指示,有马美雪刑警便站起来,与风纹寺擦身而过,迅速地离开了餐厅。料所不给风纹寺反驳的机会,立刻将视线移开,又坐了下来。另一方面,被限制行动的风纹寺则带著自尊心受创的表情回座。用「嫌疑犯」这样的称呼未免太过直接了吧?作家们能够体谅夥伴的感觉,以视线安慰著他。风纹寺从中发现了妹妹星野多惠的视线,一股激愤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风纹寺的父母倾注所有的教育热忱将他栽培成一个精英。他们对孩子采行淡漠的教养态度,彷佛面对的不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而是一个游戏中的养成角色,以结果论为最优先考量。孩子的心中多次对父母亲的态度产生怀疑——重视世俗标准胜过亲子之情,误以为只要铺展精英道路就可以给孩子幸福,这种想法会教育出什么样的下一代?风纹寺曾经觉得自己是一只展现父母教育成果的实验动物。不只是自己,每个人都一样,每个人的人生都不能重来,所以就算有其他子女,对父母而言,育儿的工作仍是不能「练习」的,一上场就是玩真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为人父母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教育孩子,孩子们遂成了「教育」这种冷酷实验的牺牲品……人们都说风纹寺是一个成功的人,但是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越往前进,精英的道路就变得越发狭窄而陡峻。精英是不知道挫折为何物、害怕失败的人种,所以总有一天脚步会变得迟钝,甚至停下脚步,然後就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就这样,他也误入了曲折复杂的巷子。虽然不能算是一种恋妹情结,然而风纹寺却总是十分怜爱著多惠。那当然不是异性间的感情,而是属於兄妹之间的感情范畴……然而,就跟共患难的同伴情感特别坚固一样,他对多惠的感情强得无与伦比。不知何时,他的孩子心智已经让他了解到他们只是一种实验动物。他本身被输入的道德程式所束缚,无法抗拒父母;然而,主动保护妹妹并不像反抗父母那般困难。当兄妹独处时,风纹寺总是对妹妹极尽温柔;同时,他总是努力协助妹妹尽可能选择自己的生存之路,不断地扮演她的谘询师。在多惠身上所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风纹寺感到十分满足。多惠和他这种只能被「隐私」支配的无趣的人不一样——当然,这不全然是自己的功劳,多惠本身本来就比哥哥有生命力,而风纹寺也引以为傲。他想让自己的生活产生变化,这是他心中的愿望,而经常潜藏於这个愿望背後的便是想继续守护多惠的心情。直到现在,风纹寺已经分不清这两者何者为表何者为里,或许他把妹妹的幸福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他的心中存在著如此强烈的想法。多惠从刚刚就一直很明显地露出胆怯的样子。看到妹妹这个样子,风纹寺坐立难安,站了起来。身为一个推理作家,他很想一窥事件的後续发展——但这种想法已经烟消云散了。如果会让多惠感到那么不安,他宁愿冰龙翔子能平安无事。翔子擅社交、脑袋机灵,她的个性绝对不是风纹寺会令人讨厌的类型。他不想让自己去想像,她会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人之将死,所有的感情都会消弭。虽然说打从出生开始,人就注定一定会死,然而死亡印象却总是伴随著黑暗。即使是将精神寄托於宗教的人们,除非是宗教狂热份子,否则对死亡也都会有一种绝望感。连抛弃世界、自行选择结束生命的人也一样,自杀者在自杀的那一瞬间都会後悔选择死亡。所以,从操控、玩弄超越想像的死亡观点来看,这次的杀人事件简直营造出了令人无法接受的异常气氛,意志再怎么坚强的人都会因此而乱了情绪的节奏。结果,人毕竟还是一种纤细而脆弱的生物啊……在空无一人的幻影城走廊上跑著、跑著,因为不想让餐厅的人们等太久。不安加速了女刑警的脚步。有马美雪从刚刚就一直陷入某种错觉,彷佛名为艺术家的巨人从自己後头追上来似的。为了挣脱这种恐惧感,她使尽全力跑著。巨人的脚步声从後头响起;巨人的大手伸了出来,企图一把抓住渺小的人;巨人的指尖触到了背部,有马全身因为寒意而颤抖著;巨大的脸孔就在後头;鼻息声在耳边响起——其实只要一回头,那种幻觉就会消失的。然而蕴含著狂狷之气的清一色鲜红走廊,扩大了有马美雪的恐惧,她不敢回头。来到翔子的房间,有马美雪使劲而快速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於是她连敲了三下、四下、五下……依然没有声音。她摸上门把,门似乎没有上锁。她咬了咬牙,将门打开。「打扰了——冰龙小姐,您在吗?」敞开的门扉对面展开寂寥的空间。好冰冷的景象。房内虽然整理得井然有序,却一点生气都没有。使室内弥漫著破灭似的气氛的,是死亡的味道吗?或者只是她先人为主的观念?为了谨慎起见,她也去查看了独立式的洗手间和迷你浴室。连一只小猫都找不到。果然——浮上她脑海的是「果然」两个字。不祥的预感通常都会成真。室内果然没有人。「你说没人?有马,你仔细找过了吗?洗手间看过没?莲蓬头有没有用过的迹象……」接到报告的科所完全不知所措了。不只是料所,翔子的失踪让一夥人都联想到最坏的可能性——第三件命案的可能性,众人被打入困惑慌乱的谷底。「不,冰龙小姐不在房内。」有马刑警歉然似地陈述事实。葵、溜水和风纹寺一个一个站了起来,走向料所。「警部先生!得赶快分头找人!」「不,等一下,各位请先镇定下来。」这时小杉管家走进餐厅,因此混乱的情况暂时平静了下来。管家没有一丝丝慌乱的样子,众人心中顿时萌生了一缕希望的苗芽。平井氏将刚刚的状况向管家作了一番说明,小杉管家露出惊愕的表情摇摇头。「每个房间都没看到冰龙小姐的身影……客房呢?」「客房已经查过了。」有马刑警说道。小杉管家很困惑似地皱起了眉头。「那么,查过冰龙小姐以外的客房吗?空著的房间还有三间左右……」「那就是了!有马、玄矢,你们立刻分头去调查各个客房!」有马美雪和等在一旁的肌肉刑警玄矢孝志点点头,立刻跑出餐厅。「警部先生,我们也要帮忙。这座城太大了,光靠你的部属得花太多时间了。」然而料所拒绝了葵的提议。「不,这里请交给我们来处理。为了避免混乱,各位也必须集中待在一个地方。」风纹寺难得地暴怒起来,他逼近警部。「你还要死咬著这种作法?你还搞不懂状况吗!」溜水看著站在一块儿的料所和风纹寺,脑袋里却想著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料所和风纹寺——这两个人的体型是不是太像了一点?这可不是不人流的推理小说,怎么可能会出现料所和风纹寺事实上是双胞胎的可笑结局呢?话又说回来,他们两人的体格还真是相像。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下,他们两人的身体线条雷同到让溜水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意识。艺术家是不是总有一天会锁定这两个人?溜水并不担心亲爱的学姊——更正确说来,他根本不必担心。他所认识的翔子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若说她会陷入艺术家的陷阱,这实在太超乎溜水的想像了,他根本没办法真正去考虑到……不,或者他只是在无意识当中不想去碰触最坏的可能性。如果任何一间客房都找不到翔子的行踪的话……冰龙翔子是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事情可棘手了。」雾华舞衣以只有坐在她旁边的九十九音梦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她那看似透明的褐色眼睛,此刻看起来微微罩上阴暗的色彩。舞衣是一个利用「消去推理」手法的侦探,消去推理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之後才能成立,因此,舞衣当然想过连续杀人事件持续发展的可能性——然而,因为被当成目标的人都是推理作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是大意了些。她原本觉得无须太过担心的,因为推理作家这种职业从某方面来说,是和侦探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犯罪专家。因为熟知犯罪相关事宜,因此在自己也可能陷入险境时应该会加倍小心才对——她是这么想的。而且事实上,翔子应该也不会轻忽自己的安全。虽然还不能确定翔子已经成了第三个被害者,但是舞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能再也看不到活著的她了。话又说回来,艺术家是如何将翔子诱出房的呢?她的房间没有上锁吗?……不,这些假设都是不太可能的,或者应该说,艺术家是如何让翔子打开门锁的?她将视线望向平井太郎与小杉管家。幻影城的工作人员应该有备份钥匙吧?但是只因为这个理由就断定艺术家是与幻影城相关的人士,又未免言之过早了。最重要的是,锁定翔子的动机是什么呢……「总之,讲各位稍待,我们还没有断定冰龙小姐已经遇害——」感觉到刺向自己的指责目光,料所顿时发现自己失言,赶紧捣住嘴巴。只因为有人行踪不明就断言「遇害」,就一个搜查主任而言,这样的说法实在太过轻率了。看来料所似乎也陷入极度的混乱当中了,他的脸上尽是焦躁。葵、风纹寺和溜水三个人不理会警部,迳自走向门口。虹川良站在门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各位,警部先生说的没错,大家还是待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些。我们应该尽量避免招来无谓嫌疑的举动,因为事态已经够混乱了。」颇具人望的虹川这一席话比警部更有影响力。三个作家点点头,姑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原本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也舒缓了下来。衬衫底下冷汗直流的科所,无言地以眼神向虹川表达感谢之意。料所走近默默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动的螽斯。「螽斯先生,您有什么意见吗?」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料所大感慌乱。他彷佛受到了冶不防的奇袭一样,不知该如何应对。身为搜查主任,他必须下正确的判断——这样的压力和感觉自己能力有限的愤怒,紧紧地压迫著他,他在这当中的狭窄空间挣扎著。等待部属回报的空档让他感到极度焦躁,而众人理所当然集中於他身上的视线,更让他觉得很难受。一直像融入现场的隐形人、交抱著双臂沉思的螽斯,脸上那冷酷严峻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他用沉稳的语气说道:「在目前这个阶段,我没什么可以奉告,暂且只能静待调查客房的结果了。很遗憾。」……脚步声!走廊那边响起猛烈的脚步声。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螽斯身上移往门口。有人在走廊上跑著。是谁?是料所手下的刑警吗——还是冰龙翔子?餐厅的门被人猛地打开!脸色大变、飞奔进来的,既不是料所的手下,也不是翔子。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跑来的是客服部的女性工作人员间宫照。在现场所有人的注视下,平井氏走向照。照的脸色变得前所未见地苍白,彷佛是打从心底感到畏怯。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的螽斯,和照的视线只交会了短短一瞬间。平井氏温柔地拍拍喘著气的照的肩膀,企图让她平静下来。「平井先生……那、那个,那边——」她已经语无伦次了,大概是受到极大的冲击吧?是找到翔子了吗?「怎么了?你镇定一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