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神话系列-10

鹤美完全封闭的房间沉浸在黑暗当中。开始讲电话之後,她就关掉了电视和录影机,因此现在室内有亮光的就只有电话的显示灯而已。鹤美喜欢在黑暗中讲电话,因为那比较容易去想像电话那头对方的样子。她可以感受到全身为黑暗所爱抚着,自己化成电波和对方结合为一。「—可是我说你啊,也得特别小心一下密室卿,因为你的推理可能攸关日本的命运。」哲子似乎认真地为鹤美感到担心。「没问题啦……我不会有事的。」鹤美不经意地环视着黑暗的室内,喃喃地说道。室内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密室里没有任何人……真的是这样吗?黑暗本身就充满了悬疑,没有人知道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其中。就算有不属於这世界的东西在那边吐息,也没有人会知道—除了死者之外。闲聊了一阵子之後,哲子问道:「爸爸他们还好吗?」哲子绝对下会说「妈妈他们」,因为对她们而言,继母终归只是继母。不用担心,放一百二十个心——鹤美正想对着话筒这样说时……*话筒那边突然没了声音。「阿鹤?鹤美!怎么了?」没有回答。瞬间,哲子全身冒出了冷汗。不是因为被炉的关系,是焦躁和惊惧使她沁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也没有比电话那头默不作声更可怕的事了。电话这种东西是要靠着交谈才能认知彼此存在的,经由对话,才知道对方就在那边—但如今那种沉默竟然是无止境地持续着……以前曾经有一次和鹤美讲很久的电话,结果她竟然在那边睡着了。当时鹤美的声音听起来就充满了睡意,睡意浓到她什么时候睡着都不会让人感到讶异。然而这一次,刚刚鹤美还滔滔不绝地讲着话,完全感觉不出她有想睡的气息!以前妹妹睡着时,只要在话筒这边一直叫,鹤美就会立刻醒过来的。这一次——「阿鹤!喂!你听到了吗?鹤美!」没有回答。怎么叫都没有回应。很明显的,电话线还畅通着,可是却没有回应……到底是怎么了?哲子的脑海里已经浮出答案,然而,她不愿承认。—阿鹤被密室卿……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喜欢讲电话的鹤美在自己的房间里装了一支专用电话,而老家还有一支父母使用的电话。哲子先放下话筒,惊慌失措地按下家里父母使用的那支电话的号码(父母的电话号码并没有登录到快拨键中)。睡在一楼的爸爸他们下知道是否平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阿鹤真的被密室卿……不可能的!不会有这种事的!十二年前的惨痛记忆接连不断地在哲子的脑海里掠过。电话铃声此时听在哲子耳里是那么地难以忍受——「第十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四日凌晨鲇川鹤美性别:女年龄:十七身高:一五八体重::五十四血型:AB职业:女高中生尸体发现现场:滋贺县密室的暂称:电话密室现场的状况:①被害者在自己的房间内遭斩首杀害。②被害者紧握着话筒死亡。③被害者被杀害之前一直在跟姊姊讲电话。④事件发生当时,被害者家的门窗紧闭,但是被害者本人的房间并没有上锁。⑤在一楼睡觉的被害者父母正熟睡当中,因此没有听到任何骚动声,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的气息。⑥现场周边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⑦被害者的背上被人用被害者的鲜血写着「密室拾」——密室十一披萨送到家的密室「爱恋游戏」「请接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搜查本部。」来电者可能是使用了变声器吧?一个听起来像电脑合成音的死沉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完全听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月四日正午,这通电话打到了京都的了DC总部大楼。「请问有什么事吗?」接线小姐很冶静地问道。「我想提供与事件相关的宝贵情报。」对方略微刻意地强调了「宝贵」两个字。「很抱歉,请问您是哪一位?」每当有这种电话,先问对方姓名是很重要的。如果是恶作剧,通常就会在此时挂断。「密室卿。」「—请稍候。」麻生茉绪站在电话亭里,心跳个不止。强烈跃动的心脏彷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一样。隔着电话亭一片玻璃之外的外面世界中,来来往往的行人大概想都没想到,在这里打电话的男人(麻生荣绪)竟然就是目前震撼全日本的密室卿本人吧?拿着话筒的左手和拿着变声器的右手因为兴奋而微微抖着。为了避免留下指纹,麻生荣绪的两手都戴着黑色的手套。「电话转接过来了。请问是什么事情?」是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的声音。应该比刚刚那个接线的小姐层级要高,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是被任命来打杂的人吗?算了,就算现在派出低阶的小人物来打发,只要哪天能把高层的人拉出来就好了。最重要的是要让他们了解「予」乃密室卿!「……喂!如果你是恶作剧的话,我要挂电话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焦躁。有可能是因为每天都要应付奸几通恶作剧电话的关系吧?也难怪这个人会显得如此地心浮气躁。「接下来在高知县会有人被杀,在高知的学生公寓里被杀。」「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说着,好让这些话能够深深地刻划在对方的脑海里。「——嗄?」麻生茉绪放下话筒。「他」带着满足的微笑,走出电话亭。*佐佐木真由美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着早乙女霞。「今天白天的时候,小霞好像跟天野学长一块儿在高知城散步呢。他们两个人一定有什么关系。」昨天晚上通电话时,号称情报通的朋友这样说。她的情报通常都是正确的,所以,天野纯和早乙女霞一起在高知城散步的事情应该是如假包换的事实吧?他们已经在约会了吗?两个人是不是已经搂抱在一起了呢?……他们真的在交往吗?好几个疑问像泡泡一样在脑海中不停地跃动弹跳着,结果昨天晚上真由美一直到凌晨四点才睡着。难道这就是连医生和仙丹妙药也治不好的「那个」吗?她不愿承认自己罹患了爱情病。之前她一直轻视男生,认为他们是一种只会想到性爱的野兽。国中或高中时,曾经有几次有人直接或间接地要求跟她交往,然而真由美就好像任性的女王陛下摒退家臣的谏言似地,一概加以拒绝。之前向我求爱的人都只想要跟我上床,当中甚至有露骨地提出想跟我建立这种关系的家伙。真是最卑鄙、最下流的人!男人根本是垃圾—她一直都这么想的,然而……天野纯跟其他的男人有点不同。和天野纯互动时,真由美不会过份地意识到自己身为「女人」,她可以安适自在地以「天野纯的朋友」自居、。阿纯身为有一百五十名成员的网球社团社长,不分男女、学年之差,对每个社员都非常地友善,每个人都喜欢他。他总是顾虑到众人的感受,在保有最基本的礼节和威严的同时,又表现得非常直爽。原来也有这种男人啊?认识阿纯对真由美造成了冲击。认识的最初半年当中,她总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纯,避免被他察觉。然而,天野纯就是天野纯,不是其他任何人,他那率直得让人难以相信的性格是与生俱来的特质—当真由美了解到这一点後,她和阿纯跨越了学长学妹的鸿沟,成了朋友。早知道有像阿纯学长这样的男人,我就去念高知大了—进大学将近一年,最近她有时候也会这样想。「男人令人讨厌」—她当初毫不避讳地这样公开宣称,理所当然似地参加了高知女子大学的考试。—可是,女子大学里只有规模很小的社团,几经周折,真由美决定加入经常与高知女子大学交流的高知大学网球社团。在社团里认识天野纯之後,她的人生观开始有了重大的转变。没有男女之分,完全是朋友的立场—阿纯是一个无可取代的好青年。他是一个让每个人都感觉到神清气爽、如沐春风的人。阿纯那拥有丰富知识而又机智的谈话技巧,让每个人都觉得很舒服。男男女女都喜欢、信赖阿纯,而他也从来没有背叛过任何人的信赖。好想多跟阿纯学长相处。好想多跟他讲讲话。有时候真由美会觉得,从女子大学到高知大学的一公里左右距离,彷佛是一段永无止境的漫长路途。她甚至会把平坦的道路错觉看成有着陡峭斜坡的上坡路。快点……快点……快点……!这些情绪在抵达社团教室时就会被理性所冷却。对於自己这种在外人前总是装得很冷漠的性格,她也曾经不止一次觉得很让人讨厌。可是一看到阿纯,那种感觉就舒缓了许多。阿纯直爽的魅力对四周人造成很大的影响,当他站在中心位置时,整个团体就会毫无破绽地、行云流水地顺畅运作着。阿纯无可否认地就是圆心。真由美总是带着特别的目光看着阿纯。她渐渐地了解到,天野纯的存在正逐渐成为她在高知的大学生活的一部分。当社团拥有一百五十个成员时,要掌握所有的人的动向是很困难的事情。身居要职的人如此,身为成员之一更是如此—不管是聚餐或团体练习,鲜少有全员到齐的时候。以目前的状况,连谁是幽灵成员、谁是聚餐要角都难以区别。在这当中,真由美发现阿纯总是带着特别的眼神看着一个女社员。他总是以不同於看其他人的视线看着众多女社员当中的唯一一个人。、因为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因此一开始真由美以为或许只是出於偶然,她还这样安慰自己。然而,两次、三次之後,偶然就不再是偶然,而成了一种必然。阿纯很明显地只在意一个女社员。他之前总是公平地把每个社员摆在圆周上,自己站在圆的中心点和每个人保持半径长的距离;但现在他把某个人带进了圆当中,虽然只是隐隐约约的变化,然而确实是这样。那个人就是早乙女霞。早乙女霞是高知大学的一年级生,有着我见犹怜的容貌、沉稳的性格、高雅的举止。她鲜少把情绪的变化显露於外,总是盈盈地微笑着……这当中掺杂了多少「演技」不得而知,然而至少在表面上,霞塑造出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形象来。霞深受男社员的喜爱,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大家从来没有听过谁被霞甩过的传闻。可能有很多人私底下偷偷地告白,却被慎重其事地委婉拒绝了—这种无根无据的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不知不觉当中,霞的四周似乎也弥漫着一种难以亲近的气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只要站在一旁欣赏,心灵就可以获得洗涤,对霞怀有爱恋之情的人们都这样安慰自己,霞於是被当成一朵带刺的美丽玫瑰一样对待。阿纯用特别的眼神看霞,除了真由美之外,似乎没有人发现:但是几乎所有的社员都知道,霞对阿纯总是另眼相待。然而,对阿纯情有独锺的人并不只有霞,不管是女社员或男社员,大家都用特别的视线看着阿纯,因此也没有造成什么大话题。霞的视线只不过是一百四十九道视线中的一道。阿纯就是以如此的份量成为社团的象徵和中心。阿纯学长是一个特别的人,不是属於任何人的—真由美这样告诉自己,然而当疑惑之花冒出芽来,就会因为被害妄想而逐渐成长,不消多时就开花结果了。阿纯学长和霞的关系日渐亲密……虽然进度很慢,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确实是在逐渐缩短当中。在意识到霞的存在之前,真由美从来没想过阿纯会跟任何人交往—包括自己。然而,就如同失去之後才懂得珍惜,阿纯被霞独占的想法,唤起了真由美独断的偏激感受。彷佛沉睡的龙在真由美的内心苏醒、昂首示威一样。炙热的决心宛如一道激流般窜过真由美的全身。今後或许再也不会遇见像阿纯那样的男人了。这或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一辈子当中最美好的邂逅。霞现在正急速地朝着圆心、朝着阿纯身边前进。可以这样坐视不管吗?再这样下去,不会一辈子後悔吗?想是这样想,可是每当站到阿纯面前……真由美还是只能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与他互动,那是因为一直以来自己对男性总怀有偏见、轻视的缘故。因为太过讨厌部分男性的存在,因此愚蠢地坚信所有的男性都是让自己厌恶的存在—包括自己的父亲。视野太过狭隘的自己错以为自己看透了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万一跟阿纯学长告白,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下贱的人?就如同之前我看所有的男人一样……果真如此的话,我跟阿纯学长之间恐怕就会产生无法修复的裂痕吧?在积极的自己和畏缩的自己之间,真由美成了一块夹心饼。她陷入无法动弹的窘境当中。这几个月来,她就这样一事无成、磨磨赠赠地度过。光阴似箭—时光之河以如箭一般的神速不断地将真由美往前推流。没有人能在时光河流当中逆行。而且……人生长河只有一条。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样。女昨天晚上朋友捎来的情报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真由美的背脊,她的心境彷佛站在清水舞台上看着下方,犹疑着要不要一跃而下。霞正逐渐接近圆心当中……而且是不曾稍停地不断逼近。可能为时已晚了。真由美喜欢看夏目漱石的小说。她虽然不喜欢读书,但是漱石的作品却吸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阅读,因为漱石那直探人性内部的尖锐洞察力让真由美觉得很舒服。接触漱石的文学时,她可以变身成为一个客观审视人类的存在;有时候透过小说,她会觉得自己好像从遥远的高处俯看世界一样。她甚至曾经有过身体像是燃烧般炙热的经验。在漱石的所有作品中,她本来最爱《彼岸过迄》和未完成的绝笔之作《明暗》,然而最近她特别偏爱的作品却是《心》。昨天晚上,真由美突然想到,自己这阵子之所以那么爱看个心》,会不会就是因为故事内容跟自己目前的状况类似的关系—自己是否正处於和个心》的登场人物「K」一样的立场?想到这里,她变得坐立难安,宛如背上着了火似的。在个心》的「下·老师和遗书」这个章节当中,对「小姐」心存爱恋的「我」,却被一起寄宿在「小姐」家中的「K」告知他喜欢上「小姐」的事情。害怕「小姐」和「K」发展成一对恋人的「我」早「K」一步,找上「小姐」的母亲,提出「请把女儿许配给我」的要求,间接地求婚,小姐母亲意外爽快的应允。听到「我」突然就要跟「小姐」结婚的消息,「K一在深夜里割断颈动脉自杀了……万一自己也被霞捷足先登的话—如果证实霞跟阿纯学长已经在交往的话,自己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啊?在精神方面完全没有一丝积极的人是蠢蛋—曾经豪情地说过这番话的「K」,後来带着自嘲的语气说,在发现自己喜欢上「小姐」时,就知道自己也是个笨蛋。他那壮烈的死法真实得不像是小说中的景象,深深地烙印在真由美的脑海里。因为单相思而形销骨立的真由美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继续往前迈进。她知道,如果此刻回头看来时路,就会看到可怕的景象。就如同从黄泉之国的归途中回头看的伊邪那岐命③或者《心》当中的「K」一样……当之前的人生路上建构起来的「价值观」这栋建筑物崩场时,想在一堆瓦砾中保持清醒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女得采取行动才行—真由美终於下定了决心,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才进入梦乡.她整整睡了八个小时,中午醒过来时决心尚未流失。当梦中的记忆渐渐丧失之际,决心的火焰却仍然熊熊地燃烧着,一点都没有熄灭的态势。—如果没有把自己的感情传达给学长,以後一定会後悔的。必须停止伪装自己了。如果还是一直装腔作势、摆架子来武装自己的话是不行的。如果不擦掉虚伪的妆容露出真正的容貌来,对方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心中的感情。……是的,她知道必须这样做。然而,当她想打电话给阿纯的时候,却怎么样都没有勇气拿起话筒来。话筒变成了一个沉重无比的铅块似的。此时真由美深切地感受到,脑袋清楚跟实际采取行动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了解这件事多么困难啊。③日本神话,伊邪那岐命下黄泉之国欲带回逝去的妻子伊邪那美命,未果。过了将近三十分钟—总不能老是僵在这里不动,她这样激励自己。真由美紧紧地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拿起话筒。她没有打开冷气开关,也没有躲在被炉里,然而她全身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太过紧张了。铃声响了三声时,天野纯接起电话。*天野纯喜欢让别人快乐。他喜欢对有困难的人伸出援手,然後看到对方露出感谢的表情:他喜欢帮对方完成对方想做的事情,然後看到对方露出欣喜的表情。当人接受别人的体贴时,总会露出几近让人意外的纯真的表情。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然而绝对不会有人在他人体贴相待时觉得不舒服。所以阿纯一直以来都很在意他人的感受,总是格外地体贴他人。他从来不认为把别人的喜悦看得比自己重要的自我牺牲性格是一种损失,因为别人纯真的感谢心情是其他的行为所无法得到的宝贵报酬。升上大学之後,他经常听到四周人谈到对人生感到悲观、对世界感到绝望的话语,然而阿纯并不认为这个世界真的这么无趣。说人生欠缺浪漫的人只是没有努力去创造浪漫罢了,其实只要改变一下心情,世界就可以充满鲜艳色彩的……人总得努力让一切事情变好。阿纯认为,人生就跟网球的发球动作一样。通常在发第一个球时,总是气势凌人地瞄准角落—就算发成界外球也不会有任何後悔,有的只是爽快的感觉罢了。如果太过慎重地瞄准方位,不是会发出毫无杀伤力的球,就是连下一球也发球失败,结果连吃两记失误,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趣了。铃响三声时,阿纯接了电话。「阿纯学长没有回家省亲吗?」打电话来的人是佐佐木真由美,是女子大学的一年级生。阿纯跟她交谈的机会比较多,在所有的一年级生中算是比较有印象的。在他的印象中,这个女孩子虽然外表散发出冷漠的气息,然而交谈之後却发现她其实是个性开朗的人,而且也挺有幽默感的。「……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今年都还没有回过家。」「阿纯学长朋友真多。」「真由美认识一年级一个叫霞的女孩子吗?」短暂的沉默之後,真由美含糊地回答:「……恩,知道——她怎么了?」「是这样的,昨天她希望我当她的向导,我们去高知城绕了一圈。我这个人也喜欢玩,所以她开口邀约之後,我也没能拒绝。」「哦?高知城好玩吗?我也还没有去过……」,「啊,人都是这样啦,觉得那么近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去,结果却往往都没去成—既然如此,下次就由我带路吧?」阿纯当然不知道,话筒那边的人听到这句话,高兴得差一点跃上半空中。「那个—唔……那就有劳你了。」「对了,今天打电话来有事吗?」「阿纯学长吃过午饭了吗?」「还没呢,有什么—」……事情吗?阿纯还没说完,真由美就插了进来。「我们一起去吃披萨吧?」「披萨?」这是一个太过尖锐而直接了当的奇袭,阿纯忍不住发出惊呼。「是这样的,以前我们谈到披萨时,你不是说过下次我们一起去吃……」「啊,经你这么一提—」阿纯先是虚应一声,然後赶紧搜寻记忆。对真由美来说,跟自己觉得重要的人之间的记忆是很特别的,然而对阿纯而言,那只不过是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小记忆而已。要搜寻出这个记忆片段实在太难了,然而没想到,他竟然找到了。之前聊天谈到食物的话题时,曾经聊起了披萨。因为他们两人都喜欢吃披萨,因此阿纯主动提出下次有机会一起去吃的建议。「——我记得。这样啊,中午吃披萨暖暖身子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那就说好今天去吃罗?」「我晚上跟朋友约好要碰面,不过中午是有空……好吧,就吃吧!」想到涂满了起司的披萨,食欲就大大地受到刺激。阿纯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披萨了,因此越发地想享受一下披萨的美味。「来我这边吃怎么样?打扰阿纯学长好像不太好。」阿纯斟酌了一下真由美的提议。「真由美的家……在哪里啊?」「在吉田盯。」「那倒不远,我找找社团的名簿就知道详细的地址了……那么,就打扰你了。」对交友不分男女、总是热络往来的阿纯而言,拜访独居的年轻女性没什么大不了的。「欢迎。」真由美的声音中充满了喜悦—大概是很想吃披萨吧?钝感的阿纯这样想着。「那么我大约在三十分钟之後到。对了……披萨就由真由美来选吧,等你决定了就直接订好了。」「我明白了。那等你到的时候就可以吃到了。」「那就这样了。」阿纯和真由美同时放下了话筒。*一通电话使得真由美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阿纯对霞情有独锺似乎只是自己的被害妄想吧?也许对阿纯来说,身边的人根本就没有男女之分—在他脑海里只有自己和朋友的概念。早先任凭无聊的想像无限扩大,把自己逼到死巷的想法真是太滑稽了。放下话筒之後,真由美突然涌起一股笑意,随即放声大笑。所谓感情的苦恼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因为彼此的自我设限而造成擦身而过的遗憾。如果自己也被「平行线绝对不会相交」的常识所局限的话,大概就会对阿纯学长死心了吧?其实在地球这个「球体」上,只要无限延伸,平行线也是可以有交集的。另一方面,真由美对自己把阿纯当成一个「男人」来看一事,产生几许的畏怯。—阿纯学长一直只把我当成个朋友,然而,我却把他当成「男人」来看。就如同以前主动找上门的那些男人不把自己当成「佐佐木真由美」,而是以「女人」来看我一样……这个认知让真由美不由得产生一股自我厌恶。自己竟然做出以前一直瞧下起的事情,这是不可否认的。不对……用「做出」这种措词是不正确的,因为真由美并没有把心中的爱慕之情传达给阿纯知道,她只让事情以「未遂」的形式打住。在察觉阿纯跟霞并没有朋友以上的关系时,真由美只觉得肩膀上的重担顿时卸了下来,有一种一口气获得解放的感觉。因此,当阿纯问她打电话的目的时,她在紧急的当儿想到的藉口就是以前提过的披萨的事情。和告白相较之下,邀约吃中饭要轻松多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得以继续维持下去……仍然是朋友的关系。真由美站在朋友的位置,越来越喜欢阿纯。当她越是觉得跟阿纯的认识丰富了大学生活,就越对天野纯这个人产生迷恋之情。在通完电话之後,她甚至觉得之前自己为无端的妄想所苦,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以前和阿纯讲话时,四周总是有许多人在场;经由这次的通话,她终於能第一次跟阿纯一对一交谈了,而且还约好要一起吃披萨……*「Corp吉田」是一栋三层楼建筑的学生公寓。面对大马路的一楼是房东经营的杂货店,杂货店旁边有一个微微洞开的玻璃门出入口。堀田士郎将印有披萨店标志的外送机车停在「「Corp吉田」的正面。他从置物箱中拿出宅配用的袋子,淡淡地对从杂货店中探头出来的房东点点头,打开玻璃门。狭长的通道是笔直的,朝着正前方延伸而去。他爬上位於尽头的楼梯,走向二楼的最深处—二O一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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