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左跳!」眼看就要尖叫出声的驹子,嘴巴却对她发出了命令。但往左望去也布满了樱树的根枝,连蚂蚁能爬进去的间隙都没有。——啊~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驹子下定决心,以双臂护脸,纵身往左侧的树丛一跃。正如预料,无数凶暴的根枝,张牙舞爪地等候着她的到来。锐利的树枝刺击驹子的身体,接二连三地来袭。贯穿树丛,驹子的身体翻滚到操场上。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身上丝毫未见严重的伤势。满腹狐疑地站起身来,有东西零零散散地掉落在驹子的脚边。那是被划破蟹壳的数百只小螃蟹。——潮丸?是你保护了我呀,谢谢你。「用不着向式神道谢。」夜鸟子冷淡的声音,令驹子猛然清醒过来。目标挡球网近在眼前,驹子再度迈开了步伐。—6—「驹子过来了,她倒在地上,啊、啊、啊、站、站起来了!又开始跑了。」三桥听着手机那头传来久远的兴奋叫声,安心了不少。「别弄错时机喔,有效范围只有在内野里面而已。」「OK、OK——」三桥将颤抖的手指静置于小小的突起之上。从久远的方向,只看得到驹子站在投手丘上的人影。从一垒方向跟三垒方向各三棵,合计六棵巨型樱花树,正一步步朝驹子接近。——那些家伙,动作还真慢哪,还不快放马过来。久远想起了在作战会议时,与夜鸟子间的对话。「这次也会像昨天那样,轰隆一声就搞定吧?」「你说舞?那是在狭小的场所才适合使用的武器。」「那是用钳子把它们喀嚓?」「潮丸不适合用于复数的敌手。」「啊,是蜘蛛吧。用那个刺下去对吧?」「要是刺下去,就连里面的人类也会死啊!」「那到底是什么啦!?」「这不关你的事。」那家伙,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咧?驹子那家伙,竟然在投手丘上坐了下来,也太从容自在了吧。望着驹子的久远还没有留意到已伸至他脚边的树枝。「翘起屁股蹲下,像小便的姿势。」抵达了投手丘之后,夜鸟子马上下令道。「那种姿势,我死都不要。」「……唉,放心吧。这么暗的地方,普通人根本看不到的。」驹子万不得已,只好脱下运动短裤蹲了下去。「百爷。」夜鸟子话都还没说完,就有条长形的物体,呼噜一声从驹子的后方溜了出来。「呜哇、呜哇、呜哇。等一下。什、什么,刚才是?」「小心哪,好,可以站起来了。看来客人们差不多也该到啦。」六棵巨型樱花树,缓慢地踏入棒球场的内野。三桥将手机置于耳畔,等待久远下达指示。「再一下下,还剩一棵。听到了吗,还没喔……好,就是现在,GO——!」正当三桥要按下按钮的瞬间。「哇,住手!放开!」久远在手机的另一头大叫着。「咦,到底是要还不要啊……?」三桥简直快哭出来了。驹子焦急不已。六棵巨树已在内野集合完毕,却还是什么也没发生。「看来失策了哪。就是因为随便相信他人,才会落到这种下场。真没办法,这次就以吾的做法……」「不行!!!!」夜鸟子顿时被驹子的声势镇慑住。六只樱花精,完全包围住了投手丘。在对三桥发出「GO——!」指令的瞬间,久远的脚被数根树枝攫住了。「哇,住手!放开!」在挡球网上,他展开与树枝的搏斗。「咦,到底是要还不要啊……?」从手机那头,传出三桥一头雾水的声音。此时,抓住久远脚部的树枝,突然松脱开来。一只长形的人面虫随后穿越树枝,露出脸来,是副满脸皱纹的老人面孔。「施主,可别让人家女孩子等太久啊。」「唔,虫说话了!」虫以身体缠绕起久远因惊吓而重心不稳的身体,巧妙地支撑住。「施主,脚边的事儿不打紧了,就及早完成工作吧。」恍然间过神的久远,朝向手机叫着。「三桥,按、按、按!快按!」—7—设置于挡球网上方的夜间照明灯,其中一盏被点亮了。棒球场内野一片通明。同时,被一垒、二垒、三垒、本垒所包围的大型日轮之阵,浮现于眼前。「喔~?这下子赶上了呀?」在阵势的正中央,夜鸟子努力忍着不笑出声来。她解开马尾,胡乱脱掉了脚上的钉鞋,裸足赤脚。「虚!吾难得有这个兴致。今晚将乘兴一舞,与我为伴!」驹子察觉到两腿上奇妙的不协调感。好似有些汹涌的起伏,从大腿朝脚尖处蔓延,并深感拘束般地脱离了双脚。在那瞬间,上下视野相互替换,世界跟着开始剧烈旋转。驹子的腿强烈蠕动着,并接连有力地持续伸长。长到大约有驹子身高的三倍吧。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驹子似乎看到自己的脚尖出现了两颗头。久远与人面娱蚣一同坐在挡球网的上层观战。「能活着见到咱家大小姐的舞姿,施主可真是有福气,就算哪天去了那个世界应该也能炫耀一番啦!嘿嘿嘿嘿嘿……」人面娱蚣张开无牙的嘴,嗤嗤笑着。夜鸟子立于投手丘上。一开始轻巧地翻了个跟头,就这么倒立着,水平张开左右双腿。接着,她边替换撑在地面的双掌,边旋转起身体。随着回转逐渐加快,双腿跟着伸长,最后变化成两条全长超过五公尺的人蛇。「百爷,帮忙镇住那些家伙。」夜鸟子的怒吓声传至挡球网上,人面娱蚣便兴冲冲地朝久远告辞。「一下切断身体组阵、一下又得关照栅栏上的男子,这次是?今天的大小姐,可真是爱使唤人哪。那么,施主,老夫在此先行告退。」——切断身体组阵?什么意思?说到阵,难道是日轮……?出现在久远脑中的疑问随即被眼前的光景所震慑,瞬间消失无踪。大概是夜鸟子已咏唱了咒语,方才模糊显现于地面的日轮之阵,正散发出鲜明的光线。完全围绕住内野,直径约四十公尺的巨大日轮之阵。庄严且强而有力的光芒,自地面升起。当沐浴于那道光芒中,樱树的动作瞬间停止。六棵樱花巨树所组成的淡粉色小山之间,有个物体大排场地卷起花瓣,逐渐浮现。那是个巨大的竹蜻蜓……不,是两腿左右展开,手臂朝头的方向伸直,倒立着高速回转的夜鸟子。夜鸟子的舞,似乎不仅无拘无束,连重力都无所限制。有如替换着舞伴般,她在樱树之间优雅地移动。只不过,从传来的声响听来,要说优雅未免相去甚远。喀滋、喀滋、喀滋、啪唰啪唰啪唰啪唰。夜鸟子的两腿化为双头大蛇,将所有碰触到的物体打得粉碎。火花数度飞散,樱花的枝枒、树干,被毫不留情地击碎、削落。樱花精们呻吟着,完全抵挡不住她的攻击。它们痛苦地从像是嘴巴的洞穴中,吐出了浑身树液的人类。缩起了树根、最先试图逃跑的,是在大树之中最为壮丽的一棵。它却好像一时之间无法随心所欲地移动,突然笨拙地失去了平衡。但不知道它是否别有用心,就这么倒向方才所吐出的人头上……久远不禁有所觉悟,感觉自己将看见极为凄惨的光景。然而,不知怎么同事,大树忽然以极为不自然的角度停止了倾倒,在仅剩的距离内,几乎能感受到倒在地上的人的呼吸。不仅如此,眼前即将倒下的大树却像不倒翁那样,忽然又重新站了起来。使它展现这项绝技的是从地下伸出的锁链。这条链子不知何时出现,将樱树的根部紧缚于地表。锁链的原形是全长超过二十公尺的人娱蚣躯体。樱花精已是逃也逃不了,甚至连倒下也不被允许。久远第一次见到树木哭泣的模样。从树干上两个如眼睛般的洞中,红褐色的树液代替血泪,滴滴答答地迸流而下。在久远看来,就像个拼命乞求饶命的可怜巨人。但那些毫无抵抗力的大树们,甚或连他们诞生的意义,都被夜鸟子的倒立之舞无情地击溃。喀滋、喀滋、喀滋、啪唰啪唰啪唰啪唰。终于,六棵樱树只残留根部与花瓣,化成了木屑。其后,只留下教地理的大谷老师等六名去向不明的学生及教职员,再加上昏厥倒地的驹子。从她的胯下,人面娱蚣探出头来说:「啊——啊,要是用不着去救那名男子,就会是老夫得胜的……大小姐,今日的赌局就当作没这回事儿啦。」他在一阵嘟哝后,转瞬间消失无踪。—8—「喂,你还好吧?」从挡球网爬下的久远,出声叫唤呈大字形倒在操场上的驹子。「好想吐…………」唉,这也难怪。虽说是仅仅五分钟,在倒立着回转了几百次后,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呢?没问题吧?那个叫樱花精的收拾掉了吗?」「放心吧,那本来就是春季之鬼,在秋风吹拂之下便会消失,终究只是一夜迷梦。」这边的另一个人,仍维持着那可恨的一贯口吻。三桥活力充沛地晃动着那传说中的F罩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计算没有出错,太好了。」三桥所说的计算,是指贴于夜用照明灯前方,缩小比例的日轮之阵。由久远攀登并测量挡球网上方的照明至地面的高度,在厂商的网页找到夜用照明的光扩散率,以及世界性统一的棒球场内野大小规格等等。三桥将久远所得到的这些情报,为了让映照于地面的日轮之阵尽可能地成为正确的圆形,无数次地反覆计算。最后,在萤幕上绘制成离正圆形相去甚远,连椭圆也称不上的有机体图形。那扭曲的图形经过三桥的慎重摹绘,久远的细心关注,数度确认水平垂直,才固定于照明灯前方。「没问题的。」三桥说道。不过,在实际行动之前还是不放心吧。再怎么说,那都是唯一一次的机会,能够顺利进行,或许有大半都是因为运气好。「不过,这些要怎么办啊?」三桥张望着大量的碎木层,和六根巨大的树桩,以及散乱倒在操场上毫无意识的六人。「总之,先把人搬出操场,之后的交给虚就行了。还有,久远,借一下肩膀给这女人,她头还在晕。喔,对了,可别忘了驹子的宝物啦。」夜鸟子手指的前方,是驹子扔在地上的钉鞋。他们花了大约二十分钟数度往返,总算将驹子与六人移到现在一动也不动的樱花道树下。久远回过头去,操场内已经展开了『大扫除』。双头大蛇于月色下翻腾着深灰色的巨大躯体,在操场中游动着。它张开大大的嘴,陆陆续续吞下垃圾。——啊~连投手板都吃下去了……多亏双头大蛇迅速吃干抹净,操场方面大致上已整理好。剩下的问题则是,樱花大树连根拔起,开了六个人洞,以及从樱树中救出来的六个人,该找什么理由蒙混过去?有个傻瓜唐突地说道:「说是『樱花大盗』怎么样?对了,嗯……犯人想偷走我们学校的美丽樱树,恰巧被这六个人现场目击了,就用绳子或什么的将他们绑起来,关在某个地方了。」——喂喂驹子,你的脑袋是不是还在晕啊?「这么说来,刚才体育用具室里有看到麻绳喔,还有最适合用来蒙住眼睛跟堵起嘴巴的布条和头巾。啊,把体育用具室当作监禁场所也不错耶。」——竟然连三桥也跟着起哄……「唔嗯,真是个好主意。」——你们还决定了咧!?第一卷 百鬼夜行学园 第四章 水虎──星期四第四章水虎──星期四百爷【ももじー】寄宿于肠道内壁的百足式神。召唤时,分为单独召唤与形成夜鸟子的鞭子两种形态现身,会说人话。—1—星期四,少女奔跑着。在深夜的游泳池畔。马尾于身后飞舞,汗滴洒落,她挥动着双手,拼命狂奔。右上臂有潮蟹、左边是蛾,两腿上有条双头大蛇,背上遍布蜘蛛的刺青。胸口则是写有「2—2桂木」的白布条。今晚驹子身上穿的,只有一件深蓝色的学校泳衣。循着月光望向水面,映照出她带着些许不安的身影。少女深吸了一口气。驹子后退了两、三步后,加上助跑,顺势一跃而下。一阵巨响,硕大的水花溅起。在水中有另一方听见同样的声响,但却遍寻不着身影。驹子不想错失对方的任何动作,凝视着漆黑的水面。而在游泳池畔,久远也拿着手电简照向水面。「在那儿!」久远的手电筒捕捉到了某个物体。在游泳池中央冒出了小水柱。那一瞬间,激起如刀刀般锋利的水波,以驹子为目标直线袭来,距离只有约八公尺。——好快。驹子伸手攀上排水沟,灵活地撑起了上半身,右脚踏上池畔。久远连忙抓住驹子的右手,助她一臂之力。正当要抽回左脚时,某种东西猛然扯住她的左脚。「呜啊!」驹子不由得大叫了起来。被拉住,要被拖进水里了。驹子咬着牙,心腿使劲向前蹬。久远也仍抓着驹子的右手,奋力拉着。「放开,蠢蛋!」久远的手突然被甩开,取而代之,驹子伸出了左手,紧抓住久远的手臂。「潮丸!」驹子恢复自由的右臂,立即生出了巨大的蟹螯。她上半身一转,朝驹子左脚附近胡乱地刺、刺、刺、刺。攻击第四次时,才感到有些许反应,左脚忽然一轻。过度出力的驹子,整个人扑向一屁股着地的久远身上。意识着眼前驹子的濡湿胸部不断起伏,久远问道:「你还好吧?」「可能不太好……」定晴一瞧,左腿的小腿肚留下了四根利爪的抓痕。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借着快要惨叫出声的驹子的口,夜鸟子喝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