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我会传一张纸,请写上食物中毒的人的班级姓名。然后,要陪他们去医院的人来这里。」保健室校医加关山老师扯着嗓子大喊。她巡视着队列中的学生,声音中透露着紧张。在等待期间,其他的老师们搬来了棉被,并排在走廊上,保健室前顿时成了应急救护站。久远等人也让小林躺在棉被上休息。「好了,没事的人先回教室吧。」加美山老师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Q……我们走吧,继续待在这里只会妨凝他们。」离开走廊后,久远问道:「那个……虫子进了肚子里的那些人,会怎么样啊?」驹子的眼神瞬间望向远方,然后点了点头,转而望向久远。「不用担心小林了。」「那小林以外的人呢!?」久远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驹子也随着皱起眉来。「又不是我说的,是夜鸟子说的啊。」「抱歉。然后呢?」「她说,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久远『呼——』地松了口气。相反地,驹子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咦?什么?我不知道啊?」「喂,到底怎么了?」「她说肚子里的虫子长大之后,会成为新的鬼!」「喂,怎么回事!?你叫夜鸟子出来一下。」驹子也神情认真地点了点头。「真受不了……连个午觉也睡不好。」夜鸟子这么说着,打了个大呵欠。「变成鬼是什么意思啊?会变得不是人类吗!?」「有些姿态的确会改变,但有的也不会。」「等一下!进入小林肚子里的那东西,跟其他的鬼不一样吗?」「鬼就是鬼。寄宿在人体,啃食人类的精气而繁殖。你所说其他的鬼,是指魑魅或魍魉吧?那些是不会生息后代的。」「啥???」经过一番质疑答辩之后,久远终于获得他想知道的情报。「也就是说……鬼分为两种对吧?附身在人身上繁殖的头目,和它手下的小卒,就像蚁后和工蚁那样吗?」这么说来,三桥那时也是这样没错。那颗猫球衍生出无数的猫,跟附身在三桥身上的本体,正是层级相异、截然不同的个体。「……看来你终于懂了,真是累人的家伙。」夜鸟子露出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点了点头。「总之,如果放任不管,在医院的那些东西,全都会变成鬼对吧?」「正是如此。现在如果消灭了头目,魍魉们自然也会跟着后代一同消失。」「那只要打倒本体,蜘蛛跟娱蚣也会跟着消失吧。那期限是?」「『期限』?啊,从刚才那只虫的成长速度看来,应该是今晚吧。」「喂!这么重要的事,干嘛不早点说!」「别操心了,到傍晚前都还有时间。」夜鸟子像发困似的,又打了个呵欠。「现在不是想睡的时候吧!别开玩笑了!」「别喷口水啦,Q……你那么激动也没用啊。她说接下来会开始准备的,我在问她要不要交给你把风啦!」驹子擦拭着脸颊回答。—6—喀吱喀吱,传来粉笔的书写声。手上一片白,夜鸟子将复杂的图形描绘于黑板上。小小的十六个圆形,如花办般包围着五重的大型同心圆。大圆与小圆,合计十七个圆形的内侧,逐一分布着像是梵文的模样,写着从未见过的十七种符号。那是门轮之阵。应该是模拟太阳形态的魔法阵或类似的阵形吧。虽然不记得细节,似乎像是在教科书中见过的曼茶罗。下午三点半。结果久远还是跷了下午的课。久远潜入无人使用的新校舍三楼教室,百无聊赖地为绘制阵形的夜鸟子把风。标示上写着3—1。三年级生还没有搬进这里,据说第三学期才会迁移过来。(译注:日本高中一年分三个学期,第一学期4月开学、第二学期9月开学、第三学期1月开学。)久远望着面向黑板的夜鸟子。看来她已经把日轮之阵绘制完毕了。「那接下来该怎么找出鬼?」「拿出刚才那只虫来。」嗯,久远忧郁地低声回应。口袋之中还残存着那蠕动的触感。夜鸟子从讲台上走下,白皙的手毫不迟疑地朝他一伸。「那个借我。」「等、等一下!」忽然插嘴的人,是驹子。「接下来,得碰……那个对吧?」驹子……夜鸟子点了点头。「你对虫没辄?」「谁会喜欢那、那种东西……」也是啦,除了三桥以外,大多数的人应该都不太想碰吧。「我要先有心理准备,等一下。」闭上双眼深呼吸后,驹子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那么,要开始了。」随着夜鸟子的说话声,驹子的神色变得更为哀凄。驹子的手,紧紧地捉住了娱蚣,她从唇中念诵出简短的咒文之后,唇缓缓地与娱蚣一吻。娱蚣的色泽一下子从紫色转为绿色。「呜……¨」久远马上捣住驹子的嘴。要是被其他人发现他们躲在这边的教室,情况会变得很麻烦。下一瞬间,他捣住嘴的手传来一阵剧痛。久远这回得用剩下的另一只手,来捣住自己的嘴巴。在恶梦般的瞬间过后,久远终于松开了手。手掌上还清楚地浮现一个红通通的齿印。「我受——够了啦!」驹子噙着泪水,往这边瞪过来。「初吻是你,接下来是换娱蚣!?别闹了啦!」——初吻?不、等等,我跟娱蚣算同等级的吗?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久远还是没有说出口。「这种事,绝对没有第三次了!」此时她的右半边脸上,浮现起『小题大作些什么?』的表情,是夜鸟子。「只是注入精气而已,好了,快追!」变成绿色的娱蚣,早已爬下了课桌,窸窸窣窣地开始前进。「走了!」驹子一声不吭,依然瞪着久远。——好啦好啦,反正我跟娱蚣的等级一样就是了!驹子的唇角向上一挑。不快的神色转变成令人发毛的笑容。那不是夜鸟子的冰冷微笑,而是驹子本身的表情。「上吧!我豁出去了!管你们是鬼还是什么!绝对要让这些家伙后悔曾出现在我的面前!」—7—两人的前方有一名头发几近全秃的教师,与男学生并肩走来。久远对两者都有些许的印象,但并不知道他们的姓名。记得之前曾在补习班看过那名学生几次,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国公立理科班三年级的学生。窸窸窣窣前进的娱蚣,朝着学生的方向前进,看来对方还没有注意到。「可以了吧?」驹子说……夜鸟子点头回应。「手帕还我。」驹子从久远手上夺过手帕,将它轻轻盖在娱蚣之上。下一瞬间,她那锻链结实的脚便狠狠地踩了下去。而且还是用脚跟。她有如要踩出一个洞般,用拧着手帕般的动作,扭转脚跟踩烂它。驹子肩头起伏,用力喘着气。「话说,那两个人该怎么办才好?要是被老师看到的话会很麻烦吧?」「就是说啊。」「唉,算了。老师那边就交给我想办法吧。」「咦,Q你愿意帮忙?真的……可以吗?」久远点点头。——啊~啊,又陷下去了……连颗糯米团子都没拿到,就这样加入了讨伐恶鬼的行列。为什么我老是会自己一头栽进这家伙捅的篓子里啊?「那,Q只要成功的话,就先离开吧。不要像昨天那样跑来看喔。」「好——我绝对不会去的,我只是普通人哪。之后我会用手机跟你联络的。」话一说完,久远就便尽全力朝走廊奔去。他跑过了老师面前。「喂,那边那个!」秃头老师一如预期地望向他。确认这一点之后,久远设法集中意识,现在决心是最重要的,要是不彻底地跌倒根本没有意义。他依老师的话回头,同时故意把右脚伸到左脚前方。拖着鞋子一滑,重心往后倾,维持着近乎滑垒的姿势在空中挣扎着。到中途都还是演出来的,但在身体悬空的瞬间,久远因强烈的恐惧而手忙脚乱。结果便是重重地摔落在地板上。「喂喂,你还好吧?」站起身后原本想点头的久远,表情顿时僵住了。在老师正后方,驹子与男学生相对而立。从学生口中、耳中,涌出了大量的苍蝇。它们无声无息地着地后,完全覆盖了学生的身体。驹子以手掩口,背向虫子往前冲。「喂!」一被老师搭住肩膀,久远这才回过神来。「我、我没事。」「就是在走廊胡来才会跌倒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振作点哪、振作!」高中生这种身分得随着老师的状况而应对,有时当大人、有时又是小孩,还真是忙碌啊。「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对这位不知名的教师,久远数度低头道歉。他装作要回去的样子,匆忙地跑进厕所。久远拿出手机,按下单键拨号钮。—8—响了两声之后,驹子接了电话。「驹子,你那边怎么样?」「我讨厌虫,我讨厌虫,我讨厌虫!」驹子她那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你冷静点,离3—1,只差一点点了吧。」「这要我怎么冷静啊——!」驹子的声音渐行渐远,风声取而代之。「3—1,终点!」听到手机那端驹子的声音,久远握拳比了一个胜利手势。喀哒喀哒的声响过后,紧接而来的是驹子的尖叫声。「等一下,怎么会这样!」「喂,驹子,怎么了?」久远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开始跑了起来。此时从手机中传出刺耳的撞击声,是掉到地上了吧?喀沙喀沙的杂音,是被虫给吞了吗?在那之后,通讯就切断了。久远以一步跨两阶的动作跳着冲上了楼梯。久远自己并没有留意到,由于过于担心驹子,他早已忘了内心的恐惧。楼梯中途结起了一大片蜘蛛网,他数度拭着脸。到了三楼,久远捣起了耳朵。是虫子的振翅声。就像大群蚊子飞舞时发出的那种尖锐扰人高音,充斥了周遭一带。光是站在原地,飞蚁就纷纷扫过他的手。……动作得快点才行。他一踏出脚步,数十只虫子便在拖鞋下被踩扁。只有在此时,他才羡慕起驹子所穿的冬季制服。穿着夏季制服所露出的手臂,如果不经常挥舞,马上就会聚集起许多虫子。久远豁出去并像跳起章鱼舞般抖着全身,终于抵达了3—1教室。拉门因爬满了虫子而显得黑漆一片。他使劲一踢,虫浪顿时退散。掉落在脚边的,是驹子的手机。试图打开教室拉门的久远,嘎噔一声差点失去重心。钥匙呢?是钥匙!驹子凄惨大叫的原因就是这个啊。现在没有时问去职员办公室找钥匙了。久远先向后退,然后使尽全力朝门撞去。在第三次冲撞下,门朝里侧飞去。在这同时,虫从上方倾盆而下,久远发狂似的叫着,猛揪自己的头。他看见驹子在走廊的尾端,后面则是……跟随着密密麻麻的虫群。「喂——!」久远大叫并挥着手。应该是由于教室门打不开,所以她只能先从西侧阶梯下去,冲过二楼,再由东侧楼梯爬回来绕一圈吧。想想还留在二楼的同学们,一定会吓得半死。久远冲进了3—1教室,接着忽然脸色一青。他急急忙忙地奔回走廊,双臂交叉比了个手势。看到大大的叉号,驹子看似跟着点了点头。应该是在下课过后,有人曾经来这里锁门,而且,还顺便……该死!连夜鸟子在黑板上精心绘制的阵形,也被擦得一干二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久远死命思索着。被擦拭过的黑板,残留有淡淡的粉笔痕迹。——夜鸟子那家伙,由于不熟悉力道,还折断过好多根粉笔呢。这样的话,或许还有救也说不定。久远拾起粉笔,开始奋力描绘日轮之阵。就在此时……久远感到后方有动静,他惊慌地回过头去。……什么!比什么叉啊!驹子想大叫出声的情绪已经到了极限。当久远打开教室的门时,他用全身比了一个胜利姿势。但是,之后却出现叉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脚力已经快撑不下去了。跑步的方式,会依距离而有相当大的差异。驹子从一开始就全力冲剌,只想着绕一圈回到3—1,在这段时间内,久远就会帮她处理好门锁。虽然自己千叮万嘱要他不要过来看,但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久远一定会及时赶到。而那份确信是正确的。只是,原因不明的是那个叉号,这让她突然得跑上第二圈,接着是第三圈。她咬着牙经过3—1教室前,跑下西侧阶梯。——就在这里拉开距离!驹子带着要是着地失败就有可能撞到头的气势,卯足全力跳下了阶梯。哒、哒、哒,准备好步伐,起跳!脚总算在阶梯上的平台着陆,她在原地转身,再一次!不要看后面,绝对不要。如果是长距离的跑者,这或许也会是一种对策。不过,驹子的专长是四百公尺障碍赛。如果想冲第一的话,就不需要望向旁边或后方,只需要看着眼前的跑道与跨栏,竭尽全力冲刺。更何况……要知道与对手之间的距离,根本用不着回头。虫子沙沙作响的齐鸣,有如上千只蚊子漫天飞舞的振翅声,形成阵阵令人作呕的鸣叫。她感觉得到那些声响,几乎近在耳畔。—9—「我来帮忙。」「三桥……!?」站在久远后方的人,正是三桥。久远向着黑板的手,不禁停了下来。「桂木同学她刚刚很夸张地跑过二楼走廊……只要描好那个就可以了吧?我也来帮忙」久远暂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