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花的尸体》(华やかな死体)【日】佐贺潜译者: 林敏生出版社: 林白出版年: 1982年6月17日定价: NTD170装帧: 平裝ISBN: 9784061361195.1962年第08届江户川乱步奖 目 次 检察官 调查 涉嫌人 律师 第一次公开审判 第二次公开审判 第三次公开审判 第四次公开审判 第五次公开审判 判决 检察官 1 第十八号台风远离后,凉爽的秋天来临。 城户明检察官走在水量遽增的真间川的樱树堤防上,快步赶往国府台车站。堤防上的老樱树在暴风雨摧折下枝叶零落,断枝、褪色的落叶、连根被拔起的半倒树干,令人不忍卒睹。杂草也倒覆地面,等待枯死! 落叶和断枝浮现河面,缓缓流向红户川。 林荫道路在通往松户的公车道路处结束,三岔路的河岸边竖有涂油漆的指标牌“国府台风景区”。 “风景区也没落了。”城户喃喃自语。 春暖花开时节的真间很美,大自然和家居生活似乎完全融合一起。平缓的水流和竹篱,竹篱内有雏菊和大菊花绽放出黄色和白色的灿烂。 城户在少年时代曾来找住在真间的姨妈,也在这附近散步很多次。两年前由仙台地检处调职至千叶时,单身的他在此向已去世的姨妈之好友——目前孀居的森田纪代租了一个房间居住。 次席检察官鸣海东吉要求他:最好尽可能住在千叶市内。 但是城户回答:我住在老朋友家。 当时,城户为了调职至千叶地检处而高兴不已,因为千叶隶属东京高等检察厅,两、三年内有希望能调至东京地检处。而市川位于东京和千叶的中间地带,即使在东京当检察官,也可以从这里上下班。 城户会住这里,一方面是对真间一带的风景之怀念,同时也是等待调职至东京的机会。 从林荫道路的出口左转,就到了京成国府台车站。早上八时半已稍离上下班尖峰时间,车站内不再那样拥挤。 城户搭上开往千叶的电车时,背后有人轻轻拍他。回头一看,是比他早一年当检察官的大鹿,正面露微笑。 “早!” “我今天比平常早三十分钟。调职之事已确知,所以提早出门。” “是东京吗?” “是的,不过是在刑事案件部门。” “那太好了。” “若是快些,你今年岁暮也会调到东京。” “我……”城户没有接下去。 大鹿也是两年前由宇都宫调职至千叶,虽和城户同年,不过就读东京大学法学院期间就已通过司法官考试。城户则是高校毕业落榜一年后才考进私立大学,念四年级时通过司法官考试,所以比大鹿晚一年当检察官。 “到东京后就能充分发挥了,我等你。”大鹿说。 但,城户只是苦笑,不知如何回答。大鹿是东京大学毕业,自己只是私立大学,这项学历差距让他感到非常沉重! 城户明是东京都墨田区进口纸批发商的独生子,中学三年级时父亲因脑溢血病逝。由于父亲突然病亡,母亲又体弱多病,家中生活马上陷入困境,城户只好请父亲一位经营印刷厂的朋友帮忙,至印刷厂当学徒。 他明白自己和同学们未来的成就将有差异,因此非常的用功念书。在他专科资格检定及格那年,母亲去世。翌年,他怀抱着通过司法官资格考试的梦想,进入C大法学院就读。对于无依无靠、家境贫穷的城户而言,手上握有权力的检察官乃是出人头地的最佳途径。 在京成千叶车站下车后,两人并肩走向吾妻町的检察庭。 大鹿偶尔会和他交谈几句。见到大鹿那多肉的侧脸,城户内心涌升羡慕和侩恶交杂的情绪。大鹿已结婚,住在东京,或许,在调职至干叶时,就已知道将会被调至东京吧! 城户还是单身,虽然有人向他提过一次亲,但他已下定决心:一切等调职东京再谈。 自己应该也有被调往东京的可能性吧!但,还没有任何一位上司对他提过这件事。只是,根据常识判断,依惯例,只要来到千叶,就能够调至东京。但,也有例外,今年春天,N大毕业的同期检察官由千叶调至北海道。 在送别会之后,那位同事自嘲地说:你也要注意,凡是私立大学毕业的都注定吃冷饭! 城户将这句话谨记在心。 “城户,工作最重要,你一定要脚踏实地的调查,上级随时在注意我们的工作态度。” “这我知道。” 两人进入检察庭,各自走向五号房和四号房。 城户进入办公室时,同事草间检察官正躺靠在旋转椅上看报纸。 “大鹿要调去东京了。”城户说。 “好像是。”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 “我没有想这件事,只盘算两、三年后当律师。与其在东京奔波,不如在这一带安定下来,反正等草间检察官的名气打响之后,干律师也不怕没生意上门。我和你不同,我年纪大了,连在乡下当个首席检察官都很难。” “就算当律师,在东京也比较能够发挥所长。” “听说东京有将近一二千位律师,像我这脑筋不太灵光之人,再怎么挣扎也冒不出头。” 这时,雨宫书记官搬着几册分配给城户的新案件记录。城户燃着香烟,开始阅读记录。窃盗案两件,伤害和诈欺各一件,嫌犯皆已被羁押。城户先从桌历看过这天的预定表,再分别打电话给各案件的有关警局,请对方下午一时带嫌犯前来应讯。 “草间,你真的想当律师?” “因为律师似乎比检察官更适合我的个性。” 城户抱着笔记和审判记录,走向和检察庭背对的法庭。 千叶地检处除了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之外,还有六位检察官。玄关正面有五间检察官办公室,由一号房至四号房都是配置一位检察官和一位书记官,只有五号房有城户、草间两位检察官,以及雨宫、冈村两位书记官。六位检察官之中,城户和草间排在最后! 这里并不像东京有不同检察官负责,六位检察官在审判自己起诉的案件时都必须出庭。 这天上午,城户出庭会同审判的案件是,住在千叶市内的木匠之妻因丈夫在外玩女人而气愤得纵火焚烧自宅。证据为她本人的自白,以及纵火时所使用的盛装A级汽油之坛子。 在接受城户侦讯时流泪自白的被告,面对审判时却推翻供词,一面啜泣一面大叫自己无辜。 以证人身分出庭的被告之丈夫也说:“我确实有在外头逢场作戏,但是因为内人又吵又闹的,已经和外头的女人完全断绝关系,发生火灾的那天晚上,也陪内人一起睡觉,说内人因我的逢场作戏怒而纵火,根本不可能!” 法庭上开始紧张了。律师要求传几位证人出庭,审判长准许了。 替这对夫妻当和事佬的蔬菜店老板证言:“发生火灾的三天前,我已经劝和他们了。” 木匠逢场作戏的对象——开东煮饮食摊的寡妇证言:“发生火灾的一个月前,我们就已断绝关系。” 城户让邻居主妇证言发生火灾当晚,被告在家中使用A级汽油,并用来擦拭衣服的脏污处。 靠着此一证言,还有一丝令被告被判决有罪的希望。 而今天,上午十时开始是检察官的论告求刑,以及律师的辩护。 城户准时出庭,坐在检察官席。审判长带着两位陪审法官入庭。 在审判长催促下,城户站起来开始论告:“在法庭上被证实的被告与其丈夫感情复合之事实或许无法否定,但却不能相信被告对丈夫的怀恨就此轻易抹消。被告为何对检察官述说纵火的事实呢?检察官未强迫被告,也没有诱导其自白。被告在调查报告上说‘我打算杀害丈夫,自己也自杀,所以洒A级汽油在旧报纸上,用火柴引燃’,假定这是虚伪的自白,被告为何有说谎的必要?若是企图藉虚假之谎言来庇护真凶是有其可能,但,绝不可能毫无理由的说谎。何况,被告当晚确实使用过A级汽油,因此本席相信被告有罪,适用相关法条,请庭上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律师开始辩护了,声音超出必要的大:“被告在调查阶段的自白,有可能是遭警方强迫,且认为在检察官面前述说的内容若和在警方所述不同,会受叱责。火灾发生当夜,被告夫妇岂非已和好,又同床共枕了吗?被告因丈夫在外拈花惹草而气愤的状况早在一个月前已消则。—当夜使用A级汽油只是为了擦拭衣服上的脏污,不能视之为有罪的证据,希望庭上能判决被告无罪。” 审判长宣布“九月二十六日上午十时宣判”后,退庭。 城户怀抱着被告可能会被判无罪的不安回办公室。 “纵火案如何?” “有罪和无罪的可能性各半。” “我认为那女人有问题!因为自白很像是警方予以诱导写成的。” “她会乖乖的自白吗?” “搞不好纵火者也许是她丈夫也不一定。夫妻俩私下商量好,由她做虚伪自白,以蒙蔽调查人员的追究。” 城户尝到了苦涩滋味。如果判决无罪,不能向高等检察庭提出控告,很明显就是自己的挫败,高等检察庭的检察官会调查此案的记录,若发现败诉是由于自己调查上的疏忽,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别指望能调职东京。 城户内心的不安逐渐扩散。 “草间,我会败诉吗?” “未见到判决书之前很难说,不过有过度倚赖自白之嫌。女性嫌犯最难应付的,常会以感情为优先,让检察官陷入不察之境况。但,别垂头丧气的,我在新泻也侦办过两件起诉后被判决无罪的案件,不过犹自我安慰幸好未陷两位无辜者入罪。检察官这行业并不好当。” 这段话在城户心中回荡着。 所谓的检察官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期待自己起诉的案件被判决有罪的竭尽一切努力,但,审判不见得会朝检察官调查的相同方向进展,在这时,检察官就会焦虑不已。城户的心证认定纵火事件的嫌犯有罪,被告在这间办公室流泪自白的情景恍如昨日才发生,可是,问题却在于起诉前的侦查,自己是太急于将嫌犯起诉了。 城户陷入深思。 2 这天傍晚,在莲池的料亭举行大鹿检察官的饯别会。 城户比平日多喝了点酒。大鹿背向壁仓坐着,他左右两边坐着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城户和草间都陪坐末席。 酒酣耳热之际,大鹿高唱黑田节(译注:歌谣名),首席检察官唱“ソゥテン节”(译注:同是歌谣名),次席检察官唱“苹果追分”,草间手执酒壶摇头晃脑地跳醉客舞。城户被催了好几次,但他始终没唱歌,他实在提不起唱歌的兴致。 “我唯一的期望就是年轻一辈能继大鹿检察官之后,一一调往东京。”首席检察官说。 次席检察官接着:“十七年前我也是千叶地检处最末席的检察官,由于有机会调职东京,今天才能升上次席检察官,又回到千叶来,希望各位能抱着在千叶地检处任职就是前往东京的护照之观念,好好加油。” 城户的心情完全被这些话所影响了。纵火案被判决无罪即等于充分显现自己的无能!他愈想愈觉得酒淡而无味,也更不停喝着淡而无味的酒。 草间扶着他搭上京成线电车是九时过后。 “小心的回家!”说着,草间在津田沼下车。 城户坐着打盹,差点错过在国府台下车,还奸扩音器的广播把他叫醒,在车门关上之前夺门而下。 来到早上走过的路上。“没落的风景区”之林荫间亮着几盏昏黄的路灯,灯光茫然照着河面。 他走到新根本桥时,突然回头。因为感觉上背后好像有人跟着。 但,没有人影。 距离约二百公尺外的公车道路对面,可见到消防队的防火了望台亮着红灯,红灯在静谧昏暗的夜空中闪烁,感觉上阴森可怕。 走过钉子已松脱的木桥时,城户喃喃自语:“这是黑暗的风景区。” 转过当铺的屋角,前面第三家即是城户寄宿处。 “你回来啦?有热水。”女房东在里面说。 城户进入直角转弯的走廊尽头之八张榻榻米的自己房间。洗过澡,他爬入被窝,但却无法入睡。 大鹿那春风满面的脸庞和纵火事件被告的脸庞重叠在一起,又消失了。他脑海里想的尽是有罪?无罪?能否调职东京?不知不觉间,终于昏沈入睡。 “城户先生,你的电话。”女房东在纸门外叫着。 城户踢开棉被跳起来。对检察官而言,晚上有电话并不稀奇,一旦有事件发生马上会被叫起。 他边跑向玄关边看表,差五分就十一时——当了检察官以后,城户就养成戴表睡觉的习惯。 女房东两眼睁得大大的,怔立在电话机前。 “我是城户。” “我是次席检察官。在真间二丁目,从你住的地方出来,沿着真间川旁的路回头走,左侧的柿本宅邸发生命案,你立刻前往现场,市川警局的须藤副探长在那里,雨宫书记官也开车赶去了。” “是,我马上就去。”城户边回答,心跳加快、喉咙也干涩了。 “被害者似是东京某一流公司董事长,目前尚不知是闯空门行凶,或是熟识者犯案。尸体解剖方面我已和千叶大学的法医学系联络过。你去处理过后,再以电话向我报告。” 城户搁回话筒后,冲进厨房喝一杯冰水,然后回房。在换衣服之间,他也在思索现场搜证的顺序和方式。 女房东有点担心地凝视着他。 城户向对方致谢后,冲向门外。 来到河岸,入江桥前停着两辆车。竹篱围绕的门前站着两位巡佐。 城户说明自己是地检处检察官,进入门内。在巡佐以手电筒照明下,他踩着树荫间的垫脚石,来到格子门敞开的玄关前。 “检察官先生,辛苦了,我也刚从家里被挖起来。”市警局的津田进作巡官露出黄牙,微笑说。 城户一见到津田,感觉上心里踏实许多。自从前年的违反选举法的事件以后,他和津田就很熟,更由于彼此住处很近,有了超乎检察官和巡官以上的亲密交往。 “凶器是什么?” “用青铜花瓶一击……” “被害者是?” “住在这宅邸的企业家柿本高信,年龄五十二岁,在东京的日本桥经营富士山食品股份公司。” “我先看看现场。” 在津田带路下,城户踏入玄关左手边的西式房间。 穿便服的须藤副探长和他打招呼。城户颔首,环视室内。 这是约莫十二坪大小,以白色和黑色为基调的客厅。白色灰泥墙壁、黑色人造大理石装饰的壁炉,壁脚贴黑色硬木板饰条,有窗户面向道路和庭院,窗户有纯白蕾丝和黑色天鹅绒双重窗帘。面向道路的窗边有黑檀木桌椅,上面覆盖白桌巾和椅套,桌上有银制烟灰缸和桌历。烟灰缸内有五、六截大概是希望牌香烟的烟蒂。桌历日期是九月十七日。 黑色书橱、黑框油画,还有一组沙发。 穿黑色和服,年龄约五十岁出头的男人俯卧在覆盖有白色椅套的长椅上。 “现场保持和发现当时相同?” “是的。” “警方知道命案是——” “被害者的长子柿本富美夫打电话报警。” “时刻是——” “晚上十时四十五分。” “家人呢?” “被害者之妻外出,尚未回家。家里有两名女佣,年轻的女佣昨天回琦玉县深谷,只剩十五十六岁的另一名老婆婆。被害者之子富美夫并不住在这里,是有事和父亲商量而回家,却发现父亲死亡,大惊之下打电话报警。” 城户边听须藤副探长的报告,边望着尸体。 黑色和服似是单层的结城捻线绸,腰间宽松系着绞织的丝带,系结斜垂在侧腹部。左腿伸直、右腿呈直角弯曲,陉上可见黑毛。背部约中央位置放有一朵菊花,白色花朵吸引了城户的视线。 城户蹲下,盯视着那朶花。由窗外吹入的风轻拂着,丛生的花办上有黑色细线如活生生般晃动! 城户将眼睛贴近至鼻尖几乎碰到花办。黑线似是头发!沙发上溅有进散的鲜红血迹,散落几枝菊花。在白菊花中夹杂着三枝左右的红色曼珠沙华(译注:即石蒜花,又叫彼岸花,通常被视为不祥之花)。 死者脸孔微向右,后脑凹陷裂开,沾有血块。血痕沿着领口垂滴在沙发椅套上。左手被压在侧腹下,右手抓住沙发扶手。手指上有颇长的毛,静脉青筋浮现。扶手对面掉落着高约五十公分、有耳的青铜花瓶,铺贴硬木板的地板上有积水。 “背部的白菊花上沾黏有似毛发之物。” “我也注意到了,也许可以当做某项证据。” “凶器好像是花瓶?” “比对过痕口了,应该是。” “凶器若是花瓶,上面一定有指纹。还有,菊花上的毛发也务必保存。” 城户走近桌边,注视着烟灰缸。烟蒂确实是“希望牌”,里面有一根并无滤嘴的,上面沾有唇膏痕。 “须藤,‘希望牌’似是被害者抽的,但沾有唇膏痕的应该是访客所留。” “似乎有女人来访。” “这个也保存下来。”说着,城户凝视桌历。因为今天是九月十八日,但日历却为十七日。 城户掀过一页,是十九日——十八日被抽掉了。 他回头望着须藤。“没有十八日。” “可能被谁撕走了吧!” 城户思索会被撕走的涵义,却什么也想不出。这时,雨宫书记官进来了。 城户叫雨宫依例制作现场搜证的图表。 3 翌日下午,津田巡官来到城户的办公室。低矮的身体顶着狮子鼻的脸孔进入门内后,点点头。 城户从早上就等着见到这张脸孔。 “我正在等你。” “真间的命案似乎很难缠!我们已清查过有关之人当夜的行动。”津田摸着秃头,在城户面前的椅子坐下。 “被害者家人似不多?” “妻子柿本美雪是续弦之妻,年龄三十三岁,美若天仙,只要是男人,见到她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据说昨晚和茶会的成员们一起前往歌舞伎座,然后一起吃饭,凌晨一时半才开车回家。” “夫妻间的感情呢?” “这只是查访所得……两人年龄虽相差二十岁,但是感情不坏。妻子只是恸哭,根本问不出眉目。不过,丈夫被人杀害,这也属理所当然之事。” “妻子是否认为谁会做这种事?” “她说想不出会有什么人如此残忍……” “但,津田,法医解剖的结果已证实一件奇妙的事,亦即,被害者死亡前曾和女人接吻,这由死者嘴唇留有明显的唇膏即可推定。而且,分析烟蒂上残留的唇膏,也和被害者嘴唇残留的是同一种。但是,烟蒂上的唾液已检测出是A型血型,而从尸体口中却检测不出。” “嘿!有这种事?” “目前所知,和柿本高信有关的女人是他妻子和女佣,不过也能认为访客是女性。” 城户递一根烟给津田,自己也叼了一根。 “检察官先生,柿本高信有相当多财产。富士山食品公司是以生产罐头出名的公司,每年营业额将近百亿圆。这家公司是被害者之父在明治年间创设,尤其所生产的鲑鱼罐头特别出名,在纽约和伦敦,富士山牌的鲑鱼罐头也被公认为一级品。 战后,北海道海域的鲑鱼获量因受苏俄限制而减少时,开始着眼于快餐品,生产产品从咖哩饭到泡面,可谓五花八门。公司资产有三亿圆,但是一半是属于柿本和人头股东所持有。” “这么说,单只是公司股票就有一亿五千万圆?” “此外应该还有地皮和存款,所以,他有几个小老婆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但,截至目前调查所得,却似没有金屋藏娇的模样:或许因为太太年轻又漂亮的缘故也未可知。” “柿本死前和他接吻的女人是?” “我会仔细问老婆婆和年轻女佣,说不定能够问出什么。” “第一点是柿本当天的行动,第二是夜间的访客,第三则将调查重点集中于最先发现尸体的柿本富美夫身上。”城户指示。 “我们局里自局长以下都已动员,请放心。” “查出什么马上通知我一声,若是晚上,可来我住的地方。” “是的,我知道。” 津田离去了。 城户目送津田的背影,心想:很快就能找到凶嫌吧! 检察官和警察的关系,在战前,调查罪案时,检察官可以指挥、命令警察:但是到了战后,新刑事诉讼法颁行,检察官虽仍有一般指挥权,不过对于每一事件,只能够协助警方调查。由于单位不同,要做到彼此合作侦查事实上是相当困难的问题。 检察官没有直属的部下,调查行动大致由警方负责,检察官只是检讨警方的调查记录,判断是否能构成犯罪来决定起诉或不起诉。在法院公开审判时,经常有被起诉的嫌犯获判无罪,原因也在于此一制度的缺陷。 所以,检察官对于警方移送的事件不费心分析则非常危险。不过,若对警方移送的事件皆一一从头调查,又无法应付上级分配的工作。 目前,城户检察官每个月被分配受理的案件平均不下五十件,必须自行判断事件的难易 ,除非发现有瑕疵的案件才再深入调查,否则,就必须如这次的事件一样,在刚开始调查时就和警方协调沟通,让调查的范围能够尽量周密而无疏漏。 城户检察官和津田巡官同是住在真间町,同时前年调查违反选举法事件时又一起辛苦了将近两个月,城户有时会提着一·八公升装的清酒到津田家拜访:城户感冒时,津田和他的妻子也会轮流来照顾他。 津田进作今年四十八岁,不过能再升官的可能性和希望皆无。他在市川警局已服务九年,在调查股任刑事组长。刑事组长的职位在副探长级的调查股长之下,直接侦办嫌犯,负责指挥刑事追查凶手、搜集证据。他是调查办案的老手,却因考试未通过,升不上副探长。 这种老资格的警官和住户皆很熟稔,偶有失职,常易成为众矢之的:但,津田却从未遭恶评,若说他有缺点,也只是非常喜欢喝几杯酒而已。正因其人格高尚,城户才会信任他。 津田离去后,一整个上午时间,城户调查两名嫌犯,向三位参考人询问事情。 就在他完成调查报告时,草间检察官说:“今天是会餐日,走吧!” 城户和草间一块走向二楼的会议室。 所谓的会餐乃是:每星期两次,包括首席检察官以下的所有检察官在正午共同吃午饭,边吃边由首席检察官和次席检察官提出和调查有关的意见:换句话说,可以称之为非正式的调查会议。 “城户,真间发生的命案情况如何?”次席检察官鸣海边吃面边问。 “目前正在清查十八日晚间的访客。”城户放下正舀着咖哩饭的汤匙,回答。 “最初的出发点很重要。通常,警方都会急于结案,检察官的职责就是予以缓冲,并引导正确的侦查方向,你好好干,我必定像大鹿一样,把你也送往东京。” 城户颔首,望着次席检察官的侧脸。或许因为瘦削,看起来比四十六岁的实际年龄还苍老。他想:次席检察官大概也期待三、四年后升上首席检察官吧! 首席检察官宫岛微笑望着次席检察官,已全秃的头朝向检察官们,嘴里咀嚼着宿舍工友送来的便当。 检察官的目标是成为首席检察官,能荣升检察长之人极稀。各府县皆有一位首席检察官,但是全国只有八位检察长。通常当上检察官之后,首先都希望能升上首席检察官,为此,成为东京的检察官乃是捷径。 刚刚次席检察官所说的“必定把你也送往东京”,对城户而言乃是莫大激励! 4 千叶大学的法医学教室送来监定书,十三张白纸上填满密密麻麻的打字机字体。城户一个字一个字仔细读。 他所要求的监定事项如下: 一、死亡时刻的推定 二、死亡的原因 三、被推测是凶器的花瓶上之指纹 四、尸体背部的白菊花花办上的毛发之分析 五、该毛发和死者的毛发之异同 对此,监定结果如下: 一、死亡时刻约为九月十八日晚上十时三十分左右。 二、死亡原因为后颅遭钝器重击引起颅内出血。 三、青铜花瓶表面检测出十三枚指纹,其附着部位和种类如左: ①花瓶瓶体中心有八个突起弓状纹,此为同一人所留,是以左右手碰触花瓶。 ②瓶口下方有四个乙种蹄状纹,是左手手指,没有拇指。 ③耳状把手后侧有一个双重涡状纹,无法区别左右,是拇指指纹。 四、是硬长毛,种类属于扁平波状毛,一根为完整无缺,由毛根至毛尖皆全,长度为九·二公分,另一根只有毛尖,长度二·一公分。 五、比较死者和前述的毛发,很明显并非同一人所有的毛发。 以上结论之后写着法医学上的详细检验经过和说明。另外,附记为:沾有唇膏的烟蒂是“绿”牌香烟,其上的唇膏和尸体嘴唇的唇膏同种,由烟蒂上的唾液检测出的血型为A型。 城户边读监定书边回想起命案现场。他眼前闪掠过散落在尸体四周的白菊花和石蒜花,大概因有尸体存在,这种异常情景留下强烈印象! 城户对红色的石蒜花特别觉得奇异——白菊花和红石蒜花的组合太过于奇特了。是谁插上那些鲜花的呢?而,那和死者嘴唇的吻痕又有何种关系? 边想这些,他忽然兴起去市川警局看看的念头。 来到警察局灰色的水泥建筑物前,熟识的巡佐向城户行举手礼。 城户迳自走下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在那里,碰上津田。 “检察官先生,须藤股长现在正侦讯柿本高信的秘书片冈绫子。依老婆婆之言,绫子每星期会至柿本宅邸两、三次,当天晚上她也去过。” “多大年纪的女人?” “大约二十六岁。” “董事长的秘书为何那样常至董事长家?” “我去请股长来说明。” 城户进入津田的办公室。他将女秘书和石蒜花联想在一起,如果漂亮的女秘书深夜带石蒜花找董事长,事情就已非寻常了,何况,彼此还接吻! 城户感到些许兴奋。 这时,须藤股长进来了。“检察官先生,第一位访客好像是名叫片冈绫子的秘书。” “目的呢?” “她未明白说出,不过,好像因董事长很忙,白天无法向他报告,所以逐渐养成夜间报告的习惯。” “接吻方面呢?” “她否认了。” “这女人有问题!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亲自问她。” 5 “我是千叶地方检察处的城户检察官。”城户在股长办公室的椅子上坐下,对片冈绫子说。 绫子眼睛眨也未眨的凝视城户。 “你是柿本董事长的秘书?” “是的,三年前至今。我高校毕业后就进富士山食品公司,最初是在会计部门,后来因董事长秘书人见十郎辞职,我才被指派为秘书。” “那位姓人见的秘书为何辞职?” 绫子没回答,低垂着头。她的白皙圆脸庞并不算漂亮,却有着少女般的可爱,前发垂额,做表情时右颊有很大的酒窝,小巧的嘴唇里可见到整齐的贝齿。 “人见辞职的理由是?不能告诉别人吗?” “我是想说,但,事关重大,所以……” “你所谓的重大是和命案有关?” “是,是的。” 城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人见行凶?”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为何和人见有关系?” “不说不行吗?” “请说吧!只要是你知道的事实即可。” “人见和董事长夫人有暧昧关系,所以……” “所以如何?” “这只是我的想象……董事长告诉我人见和他太太的关系。” 被害者之妻和离职男秘书有暧昧关系,这是重要的资料。因为三角恋爱而行凶之实例很多! 城户觉得已经发现一处可突破的缺口,问题是,能否完全相信这女人所说的话。通常真凶为了引开警方注目的焦点,常会陈述虚伪的证言。 “你是什么时候听董事长提及他太太红杏出墙?” “去年春天。” “董事长明知此事,为何不加以处置?” “董事长刚开始也只是猜测,后来更觉得可疑。我也见过董事长夫人和人见先生在夜晚的银座散步。由于我在董事长身边已三年,有时候董事长会对我谈及他家庭里的苦恼,譬如,他和董事长夫人好几年前就已分房而睡。他还说,原因是在人见,当然他自己也有责任,不过,终有一天必须加以解决。而,最近他又表示正考虑和董事长夫人离婚。” “人见是为这件事被解职?” “好像是因挪用公款而被董事长撤职。” “挪用公款……金额呢?” “详细情形我并不知道,只是,公司里是这样谣传。” “人见离职后,是否还出入公司或董事长宅邸?” “奸像从去年春天又有来公司,至于董事长宅邸,约莫四个月前去过。” “你九月十八日晚上去过董事长宅邸?” “是的,和平常一样。” “没有固定的日子吗?” “没有。那天董事长上午至公司,下午外出后就未回公司,我又正好有事向他报告。” “什么样的事?” “有三通电话、一位访客和几封信。” “你去见他的时间是?” “到上野的京成车站约七时刚过,所以应该是七时半以后抵达。” “带着石蒜花……” “怎么可能?我不知那是谁送的花。” “那么是菊花?” “是的,我在上野的广小路买的。我经常带鲜花去见董事长。” “石蒜花呢?” “青铜花瓶里扫着三枝,所以我又插了约十枝菊花。董事长说这样很好,只有石蒜花太刺眼,光是看了都很不愉快,还是白菊花好看,白色是最美丽的颜色。” 石蒜花并非花店会出售的花卉,很可能是摘野花来插,而,依绫子的陈述,并不是柿本自己插的。 城户尚未考虑到白菊花及石蒜花和事件有什么样的关联,只不过,菊花上黏附的毛发是现场的遗留物件之一。但,他对石蒜花无法释然,大概因为不是适合那种场所的存在物之故吧? “你和董事长相当亲近,超乎董事长和秘书的关系,对不?” 绫子的表情一动。办公室有扇小窗户,路上的光线朦胧照入,虽然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绫子的表情,但却可感觉到对方内心的动摇。 绫子没回答。城户叼着烟,划亮打火机。绫子茫然、苍白的脸庞在火光中浮现。 “也许你自己很难启齿,但,我知道这件事,那天晚上你有和董事长接吻吧?” “怎么可能!” “你的意思是没有这回事?” “没有。” “你说没有就算没有奸了,不过,科学已证明此事,说明白些,你的唇膏沾留在柿本的嘴唇上。” 科学监定上街未证明,不过城户却这样说,因为他期待绫子会有肯定的答案。 绫子俯首不语,咬着下唇。她会说不出口,是因女人的羞耻心?抑或另有什么秘密? 城户忍不住大声了。“我并非视你为凶手在侦讯,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身为秘书的你被董事长所宠爱,那是很正常的事。何况,柿本夫人不是和年轻男人扯上关系吗?那么,身为丈夫的柿本会对你献上爱情也并非不可思议。告诉我事情真相。” 办公室内愈来愈暗了,在昏暗的光影中,只有女人脸庞朦胧浮在虚空中。香水味和女人的气息飘过来。城户想起可能搂抱过绫子的死者之侧脸! “你说不出口?好,这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谈。那天晚上,在柿本宅邸里的人有谁?” “只有老婆婆和董事长。” “夫人呢?” “好像去看戏了。” “你在那里留到什么时候?” “九时过后不久。” “你离开前没有别的访客?” “没有。不过,我要回家时,见到公司的会计经理中野从真间川对岸的道路走向入江桥。” “会计经理来访?” “我想是的。” 城户扭亮灯泡。灯泡正下方,一对炽热的眼眸正盯着他看。 调查 1 “女人最难应付了,我就是对女人没办法。” “女人的行动和大脑无关。” “昨天,我在市川警局侦讯年轻女性,但她却不承认和董事长的关系。当然,我并非认定那女人是嫌犯,但她瞪着我的眼神却很恐怖。我想,内心里正在钻牛角尖的女人最可怕了。” “所以,你还是早点找个老婆吧!有了家庭可以了解社会,更可以了解人,再加上若生了子女,又能深深领略到所谓的亲情。在这种意义之下,或许单身汉没办法进行真正的调查 !” “也许真的是这样吧!今天我要再侦讯女人,如果还是问不出名堂,就只好请你帮忙了。” “别先灭了自己威风,你是检察官。” 在二楼会议室会餐过后,城户和草间在办公室闲聊。 草间所说的“你是检察官”之语又让城户重新考虑到何谓检察官。 逮捕权、申请拘留权、起诉权,这些都是剥夺别人自由,甚至左右该人一生命运的权限;或许,在国家机构里,再没有比这些更大的权力了。但,国家赋予检察官这样的权力,所以,检察官只要毫不犹豫的侦破犯罪案件即可! 城户边想这些,边回想昨天对片冈绫子的侦讯过程。在侦讯时,确实有若干的犹豫,也许因对方是年轻女性吧!当时若再加把劲,说不定绫子会说出和董事长之间的关系,如此一来就能判断其陈述的内容之真伪了。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因无法猜测及供述内容有哪些是事实、哪些是谎言而困扰不已。 这时,收发室的女职员送来柿本美雪出面应讯的传票。 城户坐正身子,说:“请她进来。” 穿黑色和服的中年女性一进入,立刻双手放在膝前鞠躬。波浪状头发上的镶钻发簪闪动光芒。 “你是柿本美雪夫人吧?请这边坐。”城户柔声说。 柿本美雪弯腰,答谢之后,坐下。 “我是柿本美雪。” “你先生这次遇害,真令人同情。” “我至今还不相信这是事实,总觉得外子好像有时还在叫着我的名字,但我却不知如何能接近他。” “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头七都还未过就传讯,我也感到很抱歉。”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您也希望能尽早逮捕凶手。外子一定觉得很遗憾,因为公司才刚在推出快餐食品后得以支撑下去,他还有满脑子的工作要做。” “我了解。那么,以你的观点,凶手杀害你先生的动机是什么?” “这……身为女人的我实在想不透。平常,外子既没做出会令人怀恨之事,也未听说他欠债不还。” “夫人,你是柿本先生续弦之妻?” “是的。在检察官先生面前不能说谎,所以任何事我都会据实回答。我今年三十三岁,和外子相差二十岁之多,我们是八年前正式结婚,当时我二十五岁,外子四十五岁。我从十五岁那年在柳桥当艺妓,十八岁时成为某人的小老婆,但在三年后那人死了,我卖掉位于筑地明石町的房子,用那笔钱在银座经营‘美雪’酒吧,和柿本就是从当时认识至今。” 柿本美雪相当能言善道,毫不畏怯地说出城户未问及的内容。对检察官来说,能言善道和沉默寡言具有相同意义——企图掩饰真相之人,不是能言善道,就是始终保持缄默! 通常,女人会想隐瞒曾当过艺妓的经历或当过别人小老婆的生活经验,但,柿本美雪却没有,而且,也无丈夫刚死亡之女人应有的悲痛感觉。 城户更感到可疑,问:“‘美雪’酒吧位于什么地方?” “银座五丁目,日动画廊后面的巷内。我是昭和二十六年夏天和柿本发生深入一层的关系。” “当时,柿本的妻子呢?” “当然还在,不过,已在精神病院住院很久。我和他认识后约一年,他妻子去世,之后又过了不到一年,我卖掉银座的店面,进入柿本家。” “户籍呢?” “搬进柿本家的三天前办妥结婚登记。” “柿本家有孩子吧!” “是的,只有富美夫一个儿子,当时念K大文学院。坦白说,我和他一直处得不好。我们在一起生活一年多,但他从未叫过我‘妈’,只是默默瞪着我。后来他开始学会喝酒,学校那边也经常旷课,终于被退学。” “富美夫离开家的原因呢?” “是他自己的意思,他在东京租房子住。外子也很担心,不断设法替他安排工作,可是他都待不久,从两、三年前开始在一个叫‘文艺座’的剧团写剧本。” “生活费呢?” “外子每个月寄给他两万圆,如果不够花,就趁我不在家时回来找外子拿。” “你在家时他不会回来?” “是的,几乎可说是绝对。” “请你说明十八日的行动。当然,我们并非怀疑你。” “我不在乎!我早上七时半左右起床,外子公司的车是八时半来接他。我和外子在西式房间吃过早餐,时间为九时。外子出门时间约莫九时十分。接下来约一个小时我化妆和打扫房间,十时半左右出门,到银座的山野美容院梳好头,又到五丁目的‘蜡烛’餐厅吃午餐,才前往松坂屋,买了乳液和丝袜,然后去帝国剧场观赏立体电影。 “电影散场后又至银座,在‘白马车’和茶会的友人会合,一起去歌舞伎座。十时离开歌舞伎座,前往银座的中华料理‘北京酒家’和众人用餐、聊天,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搭计程车回到家已经凌晨一时过后。” 她已在市川警局接受侦讯过,所以叙述起来非常流利,毫无停滞。 城户感到迷惘,不知是该怀疑或相信,只好拿出香烟,说:“你抽不抽烟?有抽就不要客气。” 柿本美雪浮现微笑,拿出自己的香烟。那是德国制的香烟,她以擦上指甲油的纤细手指夹着烟,轻轻叼着,燃着,深吸一口,再缓缓呼出烟雾。 她的脸蛋很漂亮,瓜子型,双眼皮的眼眸水汪汪的,鼻梁很挺,下巴丰满。城户想起津田说的话——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住会回头多看几眼。 城户对于男女关系的微妙并不了解,但他能想象柿本美雪这女人所走过的人生。在经验过几位男人后,嫁给年龄相差二十岁的柿本为妻,能从丈夫身上获得满足吗?如果她只是喜欢柿本的钱财而嫁给他,那么和年轻男人有糜烂关系也没什么不可思议了。 城户思索着该如何问出绫子所说的那些事。 草间正在邻座侦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性诈欺嫌犯。男人否认并没有犯罪意图,也无意诈欺。 “别再瞎扯了!事实上你在当时并无偿还能力,不是吗?在这里想蒙混是行不通的,快坦白招认。”草间怒叫。 柿本美雪以惊讶的表情望着草间。 草间的声音激励了城户。 “柿本夫人,问你这种事很不好意思,但,你认识叫人见十郎的男人吗?” “此人三年前是外子的秘书,因为发生不愉快之事,主动辞职了。” “所谓不愉快之事是?” “好像挪用了一点点公款。不过外子后来想想,反正那些钱给他当退休金也差不多,又让他在公司进出。” “你和人见有什么较密切关系吗?” “是有人这样谣传。但,就算我曾当过艺妓、当过酒吧老板娘,既然已成为柿本之妻, 绝不可能做出那种愚蠢之事,因为再怎样隐瞒也终有一天会被知道,届时我就会被迫离婚。何况柿本醋劲很大,或许因为年龄相差太多吧,总是很注意我的一举一动,根本不让我有那种机会,所以,一定是有人恶意渲染。” “但是有人能够确实证明这件事。” “那是……我们确曾一起散散步、暍杯咖啡。他虽年轻,却是一位名叫深町源造的高利贷业者的左右手,和金钱有关之事相当精明,只要手头有钱,他绝对会找上门。我持有卖掉银座的酒吧所得约八百万圆,再加上外子给我的一些,约有一千万圆以上的积蓄。若存入银行,只有五分五厘的年息,所以就把一部分交给人见去运转。 “这也算是彼此的生意,因此有时候必须碰面,外子也知道此事。如果有人密告说我和人见有暧昧关系,我想大概是外子的秘书片冈绫子吧?对不对?” “如果是片冈绫子又如何?” “那女人才是勾引外子呢!我和外子的感情很美满,但是外子天生性好渔色,尤其喜欢年轻女人,我不知体验过多少次椎心刺骨之痛苦。单只是艺妓、酒吧女侍应生、公司内的女职员,据我所知就有八人。每次,我都气得谴责外子,他却低声下气的向我陪罪,表示绝对会和那女人断绝关系。 所以,外子的好色和爱情毫无关系,而是像一种运动。我慢慢的也知道了,虽然没有公然允许,却也不再那样在意。片冈绫子是外子最后的一个女人,每次我不在家,她一定会来。女佣国子就曾有一次当场目睹外子和绫子在客厅沙发苟且的丑态,如果你怀疑的话,问国子就知道了。” “是吗?” 话虽如此,城户却无法判断两个女人的陈述何者才是真实。 “命案当夜,青铜花瓶的石蒜花是谁在什么时候插的,你知道吗?” “十六日是第十八号台风过境,十七日是星期日,和前一晚的狂风暴雨相比,晴朗得令人难以置信。虽是星期天,我和外子都在七时醒来,两人就到外面,先查看宅邸四周是否受台风破坏,然后走向国府台的里见公园。 “外子每天早上一定会外出散步,有时候我会陪他。我们沿真间川东岸走至江户川的水门,从那边走过杂草丛生的水边往上游走。 “里见公园下方有三个人在钓平颔鱲。我们在延伸至公园森林的堤防上发现石蒜花,我摘下三枝,外子说‘真是不祥的花’。我也并非喜欢这种花,只是偶然在路旁看到红色的花朵,总觉得秋天已来临,所以才带着花回家,插在西式客厅的花瓶里。” “知道白菊花怎么来的吗?” “不知道。可能是命案当晚,哪一位访客带来的吧!” “你和你先生的感情生活美满吗?” “我觉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