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嘴巴并没有在动,一直固定在发出「耶」这个音的形状。不论音程,还是声音大小都没有变化。虽然和后世时代人类所认识的歌相去甚远,但这肯定是歌没错。少女透过声音传达心意。她的歌,不是单纯的声音而已,而是一种魔术。这种歌会穿过聆听者的肌肤,沁入体内,并直接打动对方整个心灵。以节奏与高低音表现美感的歌,是在乐园时代结束后才出现的产物。在这个时代提到歌,就是指目前少女所演唱的这个。老婆婆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世上曾有一个被称之为歌人的族群。虽然就连老婆婆小时候,都已经看不到这个族群的身影了;但听说他们曾经环游世界,演唱各式各样的歌,将幸福带给世人。少女的声音,缓缓沁入了老婆婆的肌肤。(安眠吧。)响彻在老婆婆心灵中的,就是这股意志。少女祈求老婆婆心灵能够平静安稳的意志,现在正不停地传了过去。老婆婆的心灵随着少女的祈求,逐渐滋润了起来。老婆婆得到了自年幼时期以来不,应该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能够无忧无虑的安眠。(安眠吧。)老婆婆听着这首歌合上了双眼。两个小时之后,由王都出发的运送者发现了老婆婆。虽然老婆婆看起来就只像是饿死在路旁,但她横躺在地上时的脸庞,真的是非常地安详。老婆婆尸首被发现时,少女歌人已经在远方的森林当中了。她走进一个好像是熊所挖开的地洞,然后坐在地上。接着少女的肚子咕噜地叫了起来。她分给老婆婆的百合根,是她手头上最后的食物。今天的食物要怎么办?少女摸着肚子叹了口气。少女心想,要是老婆婆搬运的东西是麦粉的话,就可以占据下来当成食物了。最后一次吃到麦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真想吃点东西。少女摘下盛开在地洞入口处的花朵,一口咬住吸出花蜜。刚开始还只是摘下来咬着而已,但咬没几下,她就直接整个吞了下去。少女心想,先靠这个垫垫肚子吧。少女名叫妮妞;没有姓氏。被世人称之为歌人的这一族,世世代代都没有姓氏。她要称呼自己时,都会说自己是歌人妮妞,或是治愈歌人妮妞。在传闻中,妮妞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人物,拥有一颗圣者般的心,说的话都充满了慈爱,还会给与人们施舍与救赎。不过在现实里,她并没有那么光采。她把森林的洞穴当成了自己的睡窝,生活起居在这里,每天都过着有一餐没一餐,露宿风餐、饥寒交迫的日子。她神出鬼没的原因,是因为平常都躲了起来;等到确定四周都没有人后才会现身,而且只要事情一结束,她就会马上离开。因为她有一个不能现身在人群面前的理由。会施舍东西给别人,也只是当下刚好有东西能够给对方而已。像今天这样还能分食物给对方是极少数的情形。看起来会非常神秘,不过是错觉罢了。话不多,也只是单纯因为她不擅表达而已。而像圣者那般沉着冷静,也只不过是她看惯了人们的死亡、哀伤,和悲痛。在本质上,她只是一名普通少女而已。要是听到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传闻,她自己大概会哑然失笑吧。「我又没救到人了。」妮妞低声说出这句话。是在讲刚刚那位听自己唱歌的老婆婆。自己能够做到的,就只有舒缓对方死亡时的痛苦而已。要是自己再早点赶到的话,说不定就能救她一命了。一股后悔和无力感袭上她的心头。「我要更努力才行,痛苦的人还很多。」妮妞凝望着夕阳一阵低语。接着,开始拍起自己的膝盖来敲打节奏,练习唱歌。治愈歌人妮妞。拥有治疗聆听者的能力。而她就是使用这股能力,四处救助受伤的人们。在这个时代,像她这种年纪的人,有义务为露鲁塔进行魔术审议。这是为了将力量给予露鲁塔,好让他用来拯救世界。可是,她没有在增强自己的战斗能力;并不是因为她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也不是她受不了苦而逃避审议;而是她以自己的意志,拒绝为露鲁塔而战。她相信自己的使命,并不在于得到战斗的能力;而是去治愈受伤的人们,带给他们幸福。妮妞在森林里发现野葡萄和一些能吃的野草,总算是逃过了空腹挨饿的下场。要是再这样饿下去,可能就连歌都唱不了了。不久,她在果腹的途中,运气不错地发现了几只野兔,而且还成功地捉到了牠们。这样子,妮妞就不用为这四、五天的食物烦恼了。当她正用石头小刀切割野兔肉时,突然一阵如小波浪的伤痛袭上心头。妮妞丢下小刀,竖起耳朵,环望周遭一带。明明没有风,但她紫红色的浏海却摇晃了一下。(谁来救救我。)「有人在求救。」妮妞低声自语,开始寻找这个响起于自己心中声音的主人。妮妞还拥有一项她与生俱来,和歌人能力回异的魔法权利。她的紫红色浏海,象征着这项能力。当紫红浏海摇晃时,她就会感应到他人的内心伤痛。和后世时代的思考共有能力是同系列的能力,不过她的这个能力并不在于传达,而是在于强化读取别人的威受。「在哪?很近吗?」妮妞开始寻找这名思绪的主人。没有很远。也知道在哪个方向。妮妞从洞穴里拿出麻布袋背在身上后,随即往森林跑了过去。太阳西下的森林虽然很危险,不过妮妞毫不介意这点,一直不断地奔跑。因为她也有习得肉体强化的魔术,虽说并不是很强,但要是没有这项能力,一名少女要在森林里生存下去根本是不可能的。与生俱来可以读取感情的能力歌人的能力,再加上肉体强化的魔术。妮妞年纪轻轻就拥有了三项魔法。相信她的魔术才能应该是相当高的吧。要是她将这个才能用于露鲁塔,说不定可以成为一名强力的战士。不过,她完全没有打算成为战士。妮妞在森林之中奔跑了好几个小时。她来到的地方,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一个正常人大概要花上一天,才能从王都走到这里。刚刚让自己感应到思绪的持有者,应该在这附近才对。妮妞没有进入村庄,她躲在郊外的岩石后面。「糟糕,离王都太近了。」妮妞一阵低语。因为某个理由,妮妞她行动时,都一直避开露鲁塔所居住的王都。因为妮妞要是进入王都,她肯定会没命。就算只是靠近王都而已,也还是很危险。危险到她想尽可能地避免接近王都一天脚程内可到的范围。可是,有一个受伤的人在求救。妮妞有义务治疗受伤的人。妮妞将无形的第六感发挥到极限。(救救我好痛好痛!)痛苦的声音从远方传了过来。地点应该是村庄的另一头。妮妞移动时,在村庄外围绕了一大圈。她不敢踏进村庄里。从右手边可以看到村庄里的样子。一群年轻人正聚集在村子的广场。有人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是在进行魔术审议。也有人用木剑在对打,也有入朝着岩石释放火球和光弹。都是些这个时代司空见惯的景象。在这个时代,优秀的战士全被召集到了王都,他们每天都花费大量时间在战斗训练上。才能或能力不如这些王都战士的人们,则会在附近的村庄一面进行训练,一面进行农事或杂事。就像这个村庄的他们一样。而不是战士的人,像是昨天遇到的老婆婆那种人,则住在更远的村庄,过着只能任人奴役、压榨的日子。王都内的战士、王都外的战士、不是战士的一般人;这当中有着严格的阶级制度,下级的人必须绝对服从上级的人才行。而要晋升到上一个阶级,唯有变强一途,或是对露鲁塔有所帮助,除此这两者外,别无他法。这是现在的梅利奥托国王乌艾奇沙尔所建立的全民战士体制。妮妞尽可能地远离村庄来进行移动。要是被村民们发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因为既不进行魔术审议,也没从事农事的妮妞,是世人所侮蔑、憎恶的对象。妮妞从村子外围绕了一大圈后,来到了另一侧。「呜」她在这里看到了讨厌的光景。一名年约十五岁的少女被人用绳子绑在木头上。她的膝盖和身体上,都插着细细的木钉。伤口不深,不过应该很痛吧。将木钉投掷在少女身上的,是四名少年。他们每投掷一次,就大笑一次;少女则无力地发出惨叫声。「看看妳这副德性,烂虫!」「这次你可要好好瞄准啊。」少年又投掷木钉在少女身上。这次木钉刺到了被叫做烂虫的少女耳朵。少女发出尖锐的叫声,少年们听到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所谓的烂虫,是一句侮蔑那些没有战斗意志的人时所说的话。听说在约十年前,梅利奥托国王乌艾奇沙尔曾经聚集人民,进行过一次演讲。『我们不是收割前的无用杂草,也不是任人践踏至死的烂虫。而是拥有战斗意志、拥有力量的人类。没有战斗意志的人,就算拥有人类的外表,但等于是只烂虫!』从那时候起,弱小和没有战斗意志的人开始被世人称之为烂虫。「动什么、别闪!给我刺中!」妮妞也已经想象出少女发生了什么事。少女大概是说出了一些泄气话吧。是受不了严格的训练?还是搞坏了身体,根本没办法进行训练?而撞见少女说泄气话的这群少年,则开始盘问、勒索、伤害少女,并以此为乐。要是自己去阻止他们的话,他们大概会这么说吧。既然全心全力为露鲁塔而战是理所当然的事;那惩罚没跟着做的烂虫,当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的借口,他们只是单纯以虐待他人为乐而已。而他们说的那些话,在这个时代是合情合理的。妮妞没办法去阻止他们。要是妮妞去阻止的话,下一个被丢木钉的,就是她自己。不,说不定下场会更惨。然而,看着早已哭干泪水的少女,妮妞一阵心疼。紫红色的头发,将少女的伤痛苦楚全都传给了妮妞。我忍无可忍。妮妞在心中说完这句话后,就冲了出去。「别再丢了。」为了不让这群少年生气起来,妮妞用一种若有似无的声音对他们开口。看到有趣的游戏被别人打扰了,这群少年纷纷对妮妞投以不满的眼光。「这家伙是谁?」少年们根本理都不理妮妞。接着,开始对着妮妞丢木钉。木钉刺到了妮妞的肩膀,她感到一阵激痛。「已经够了吧,请你们放过她吧。」「吵死了。」然而,就在下一秒,有人从妮妞的对面出声制止了。「你们在做什么?菲娜。」来人是一名金发少年。贯头衣的腰带上系着一把青铜剑。在这个时代,金属是贵重物品,所以带着一把剑就证明了持有者是个有地位的战士。大概是这村庄里,统御这群候补战士的管理者吧。刚刚丢木钉的少年们,全都畏缩了起来。妮妞趁这段时间,解开被绑起来的少女好像是叫菲娜吧妮妞一一拔出刺在她身上的木钉。「梅古,你来了吗?」受伤的菲娜,叫出这名赶来制止的少年名字。「你们马上给我回去进行魔术审议。居然敢给我松懈下来,是怎么回事?」少年们乖乖地听从这句话,回村子广场去了。菲娜在被拯救之后一阵心安,呼一声地松了一口气。照顾菲娜的妮妞也一样觉得自己得救了。「没受伤吧?」名叫梅古这位少年对菲娜说话了。就妮妞所见,虽然菲娜到处都是伤,不过并没有很严重。不过要是刚刚的暴力行为还继续下去的话,说不定木钉早就刺中眼睛或喉咙了。「梅古,谢谢你救了我。」「不是什么重伤的话,就早点回去进行魔术审议。要是伤势真的很重的话,我特别允许妳今天休息一天。」「我、我知道了。」看到梅古话说得这么冷酷,菲娜回他话时的声音,比刚刚被丢木钉时还要胆怯。「那边那个女的,治疗菲娜一下。治疗完之后,就马上给我从这村子里消失。」梅古第一次将视线对着妮妞。妮妞她默默地点了头。「梅古,这个人帮了我。」菲娜想要护着妮妞,梅古才不理她,径自靠近了妮妞。「妳这只烂虫。」梅古朝着替菲娜疗伤的妮妞吐了一口口水。口水沾到了妮妞的脸颊。妮妞她没有将口水擦掉,就这样直接帮菲娜从伤口吸出细小的刺。「妳帮了菲娜这件事我很感谢。不过,我也很讨厌看到一只烂虫。」说完这些,梅古也回村子广场去了。「请问妳」菲娜帮妮妞擦掉她被梅古吐在脸颊上的口水。「没办法,因为他是对的,我是错的。」好心在这个时代根本构不成美德,对露鲁塔有无帮助才是一切。只要对露鲁塔无帮助,就算遭受到什么待遇,妮妞都没办法抱怨半句。一个口水就能了事,已经是万幸了。妮妞没办法做到很有效的治疗。她只能吸出木刺,用水清洗伤口,再用布包住伤口而已。妮妞花了一点时间,细心地替菲娜进行治疗。突然间,妮妞发现眼前的少女正在啜泣。「怎么了?」「我一直想见妳,紫红歌人。我从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见到妳。」菲娜搂着妮妞。「我一直觉得,如果是紫红歌人的话,一定也会救我这种没用的人」妮妞点了个头,抱着菲娜肩膀。「请让我为妳唱首歌。」说完,妮妞就唱起了歌。菲娜的内心,在她唱歌的时候传了过来。自己身体天生虚弱,就算能够进行魔术审议也承受不了严苛的训练。总是被刚刚那一位梅古、双亲还有同伴们责骂。明明知道自己一定要变强才行,却怎么样也变强不了。而且因为自己很弱小,没有人愿意帮助自己。妮妞一面唱歌,一面感应她的内心。弱者是没有任何价值的。这是这个时代的绝对真理,而且也绝不可能推翻掉。可是妮妞却对这个真理高举了反抗之旗。要是除了自己以外,没人肯原谅她的话,那就只能由自己来原谅她了。妮妞将自己的想法注入歌中。就算妳变强不了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帮妳。就算妳很弱小也没关系,我还是会原谅妳。妳就只能是妳,所以我认同真实自我的妳。妮妞的心声,透过歌传给了菲娜。菲娜抱住妮妞,脸上流着泪水。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原谅她。唱完歌之后,菲娜还是一直搂着妮妞啜泣。哭完后,菲娜站了起来。她又得回去进行训练了;而妮妞也必须离开这里了。「谢谢妳,紫红歌人。可是,请妳告诉我一件事。」「什么事?」「妳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这个问题里,包含了许多意思。为什么妳要四处帮助人?这件事明明就充满了危险,而且还会遭受到侮辱,为什么妳还能够持续下去?再说,明明所有人都要和露鲁塔一起奋斗不可,为什妳没跟着做?「我没办法很清楚地回答妳。」就如同问题里会有许多涵义,答案中也是会有各种解释的。单凭一句话,是没有办法完整表达出来的。「因为我觉得我非做不可。再加上,我又觉得做这种事是理所当然的。」「我不懂。」「是吗,不过没关系。我们下次再相会吧。」说完这些,妮妞就离去了。妮妞就是这样子过着每一天。一个人生活在森林里,只要有人寻求救助,她就赶过去。有时是帮助失去孩子的母亲,有时是帮助被双亲舍弃的小孩;又或者是精疲力尽的老人,甚至是害怕终章猛兽的战士;妮妞以自己的歌,四处帮助这些人。她已经连续五年都过着这种生活了。所有人都不了解妮妞。有些人嘲笑她,也有些人想要伤害她。然而即使如此,妮妞仍旧不打算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就算所有人都不认同自己也无所谓,我要继续这样活下去。妮妞心中是这么想的。森林里,妮妞一直凝视着黑夜。就在此时,紫红色的浏海晃动了。(够了,我受不了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某个人的痛苦在妮妞脑海里响起。「那孩子又在哭了。」妮妞喃喃自语。如果是平常的妮妞,只要一听到某人的声音,就会马上赶过去。可是此时的她却没有采取行动。因为她没办法感应到这名伤痛者的所在地。妮妞不清楚是因为地点太远了,还是说有其它理由导致感应不到。(我已经受不了了。一天、又一天,每当太阳西下,一天又结束时,世界末日就近了一步;终章猛兽就近了一步。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我好害怕!终章猛兽太强了!根本不可能打倒那种东西!不管是我还是大家都一样,全都会被杀死!)「」对方心中的痛苦和恐惧传了过来。这让妮妞胸口一阵苦闷。他今天和以往一样,又在为此事痛苦了,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他。他的声音,妮妞已经听过好几十次了。虽然出现的频率不太一定,有时每天都会感应到,有时也会整个半年都没听到。一感应到这个声音,妮妞就回想起过去。回想起她决定以一名歌人身分活下去的那一天。歌人一族。据闻该族在全盛时期有数以百计的歌人,他们组成了好几个歌队巡回世界。有人会唱舞蹈之歌;闻者无不欢欣鼓舞,双脚自然而然地踏起舞步;有人则会唱着结婚之歌,有夫之妇会回忆起年少往事,未婚女性则会对结婚前景心往神驰。要是有人唱起悲恋之歌,男女老少都会热泪盈眶;只要有人唱起决斗之歌,不管少年或大人都会振臂高挥、欢声雷动。而听到雄壮大地之歌的人,都会如痴如醉,不发一语;听到鸟之歌的人,则会欣喜聆听,徜徉春意。形形色色的歌人,唱着各式各样的歌。据说每当巡回各个村庄的歌人一族来访时,人们都会以热烈的欢声迎接他们。可是,妮妞并不知道那个时代的荣景。当妮妞懂事时,一族里有列出名字的人,已经降到二十个人以下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为了即将出世的救世主露鲁塔,所有人都得去收集追忆战器,或是留下强力战士的『书』才行。因此追求歌人之歌这种不过是一时享乐的人,就逐渐减少了。就连歌人当中,都出现了舍弃自身之歌的人。不只如此,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将歌人存在视为祸害而排斥他们的人。享乐是恶;侍奉露鲁塔才是善。如此主张的人逐渐增多,相反的,追求歌的人则受到股压力不断减少。而成为决定性因素的,则是梅利奥脱国王乌艾奇沙尔的彻底镇压。歌人的灭亡,成了避免不了之事。幼时的妮妞,与仅剩不多的同伴一同巡回了世界。她们一面逃避乌艾奇沙尔的镇压,一面勉强地谋生度日。受不了这种生活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离开歌队,都消声匿迹了。不当歌人是很简单的事,每个歌人天生都拥有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没有这项能力的人,就无法学习唱歌。因为能够感觉到他人心灵,才能够传达自己心灵给他人。不想当歌人,只要将歌人的证明那撮浏海拔掉即可。有人边哭边拔下浏海;也有人爽快地扯掉浏海。妮妞和歌人最后的族长两人难过地目送走这些人。但妮妞逃不了也不能逃,因为她没有亲人。妮妞的母亲生下她不久之后就去世了,父亲则是在妮妞还小的时候就丢下她逃走了。保护照顾妮妞的,就只有妮妞祖母的姐姐,也就是歌人族长一个人而已。族长也年老力衰了,没有妮妞的照顾,根本生活不下去,而妮妞也离不开族长。最后,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歌人一族在十一岁这时期,为了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歌人,得开始学歌才行。可是妮妞此时还没向族长学习唱歌。「妮妞啊,妳在哪呀?」「婆婆,我在这里。我在准备做饭。」她们早就没在旅行了。马匹和马车也早就变卖掉了,财产就只剩下一个帐篷而已。两人靠着一族世世代代继承下来的积蓄过活。「做完饭后,就过来婆婆这儿。婆婆唱歌给妳听。」「嗯,不过我还有其它事;要是晚一点没关系的话,我等会再过去。」妮妞撒一个很烂的谎,逃避了婆婆。族长每次想要教妮妞唱歌时,她总是岔开话题,不然就是充耳不闻。此时的妮妞,已经决定不当歌人了。还会留在这里,只不过是为了要照顾族长。相信没有人能够责怪她吧;叫她马上离开这里的人,反而还会比较多。妮妞喂族长吃着麦粥。族长身体病了,一直过着睡了醒、醒了睡的生活。她对妮妞说了。「妮妞。妳浏海的能力已经觉醒了吗?」「还没呢,婆婆。」歌人一族一到这个年纪,那与生俱来,能够读取他人内心的能力就会觉醒。而妮妞也已经来到这个年龄了。这项能力的觉醒,是成为歌人的条件。「妮妞,婆婆看过妳那发色。婆婆的曾祖父也一样有一头紫红色的头发。他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歌人。曾祖父他啊,可是拥有能够读取别人痛楚的能力呢。妳一定会成为一名很棒的歌人的。」「这样啊。」妮妞没有吭声;她默默不语地将目光从族长身上移开。其实在此时,妮妞的能力早就已经觉醒了。紫红色的浏海,会无视妮妞的意志,径自读取了他的人痛楚。在妮妞左近的族长,其内心感受不断地传了过来。族长对歌人一族将灭绝于自己这一代感到伤心欲绝。相信露鲁塔一定会拯救这个世界吧。可是,要是得救后的世界里没有歌人,那是一件非常可悲的事情。只有一个人也没关系,族长不想要让歌人的历史就此断绝掉。妮妞很清楚族长在心中许下这个愿望。每当妮妞感受到族长的心灵,她心里就非常过意不去。「婆婆,我去外面一下,马上就回来。」说完后,妮妞受不了这股煎熬跑到了帐篷外面。可是,就算她跑出去了外头,还是会有其它人的痛楚从其它地方传来。一个身心受创的人,其心灵从某处传了过来。是一名内心软弱又没出息的战士心灵。他总是拿周遭的人和自己比较,而不断受到自卑感的苛责。对无法让儿子看到自己坚强的一面这件事感到非常丢脸。妮妞甩甩头,忘掉这股传过来的痛楚。一个身心受创的人,其心灵从某处传了过来。一名老婆婆强忍着腰部的疼痛,拖着沉重脚步种着小麦。谁来替我承受这一切?谁都好,就算只有一会儿也行。能不能来代替我一下?老婆婆在心中不断地许愿。一个身心受创的人,其心灵从某处传了过来。是一名女性听到奥伦托拉呢喃的心灵。露鲁塔真的会赢吗?万一要是露鲁塔输了,我那心爱的孩子会死掉。这名女性很害怕这件事发生,她不停地哭泣。不管妮妞再怎么甩开这些痛楚,还是会有某个人的痛楚传到她脑海里。从各个地方、传来各种悲伤、痛楚、哽咽声、哭泣声。妮妞不禁差点惨叫出来。为什么自己非得要感应到这种痛楚不可?读取别人的痛苦之后,连她自己都痛苦了起来。自己也和其它人一样。不时受到奥伦托拉呢喃的折磨。自己也和其它人一样觉得活着很痛苦。那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得承受别人的痛苦不可?我不需要这种能力。这能力只是在折磨自己而已。我好恨将我生成这样子的父母。妮妞心里一直希望族长早点死去。因为只要族长死了,她自己就可以得到解脱。然而,她没办法当着族长的面这么说。而妮妞也没办法拔掉浏海,因为她不想伤族长的心。「妮妞啊、妳去哪?不可以太晚回来喔。」族长的声音传了过来。妮妞不自觉地往外头冲了出去。并不是妮妞有地方可以去,她只是想逃离现在的自己,和现在这个地方。妮妞奔跑在夜幕低垂的森林中。可是,不管逃往何处,她还是甩不开那些传至自己心中的他人痛楚。妮妞自己很清楚,要永远杜绝这种情况,就只能拔掉头上的这撮紫红色浏海。妮妞靠在树木上,紧紧抓住自己的浏海。「族长,对不起。」妮妞在空无一人的森林里,不停地道歉。我都道歉这么多次了,相信族长一定会原谅我的。妮妞一直道歉,直到她自己释怀为止。接着,她往握住浏海的手指上施力。然而,不知为何,她的手就是无法往前。妮妞吸气、吐气。她心想,一口气拔掉吧;但想到这,她又出不了力了。因为她自己心中还有所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