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尤莉说道。「对啊。哥你身体还好吧?」「没问题。」话虽如此,但消耗大量体力却是事实。原因不是战斗,而是气温寒冷所致。打从出生以来,他的身体就禁不起寒冬,这全都归因于他的肺病。尤奇佐纳一边跑一边小小地咳嗽。地下冰冷的空气,会对尤奇佐纳的肺造成伤害,所以平常绝不会把上架与借出的作业加诸在他身上。今天再入迷宫,是从他接受一级武装司书升格检定以来的头一遭。要是平时的话,尤莉一定会翻脸的。尤奇佐纳回头看了一眼,使了一个要她不必担心的眼色,现在还没引发令他动弹不得的严重咳嗽。「」尤奇佐纳一面跑着,一面突然想起了以前的往事。那是残留在内心最初的记忆,比自己小两岁的尤莉出生前的事情。母亲和家中雇用的小侍女拍着手激励尤奇佐纳,已经很会爬行的尤奇佐纳,手攀着桌缘想要站起来。那时,尤奇佐纳却突然因激烈咳嗽而跌倒,母亲和小侍女发出惊讶的尖叫声,从口中吐出的紫黑色物体,令懵懂无知的尤奇佐纳大哭了起来。这是最初的记忆。在尤奇佐纳的记忆中,他的人生完全是与肺病一起度过的。肺病是个与生俱来的怪病,既非遗传也不是被传染,但无论是魔术或是医学都找不出医治的良方。医生说,即使是天生具有魔术才能的人,要学会治疗的魔术,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除了让胸口保持温暖以及情绪安静之外别无他法。尤奇佐纳的少年时代,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其余时间也顶多只能趁着气温暖和时到庭院里散个步,或是到家里的图书馆看看书。他的家境富裕,父母都很慈祥,家中仆人也都很照顾、疼爱尤奇佐纳。生活非常充裕。虽然患有同样病症的小孩并不多,但尤奇佐纳肯定是最得天独厚的病人。该说是命运作弄人吗?还是因缘造化呢?随着他的成长,尤奇佐纳的内心,开始燃起一股阴郁的怒气。过了十岁,大部分的少年都会开始自问人生应有的样子。如果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过着顺遂平稳的日子,等待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死亡。若是人生就这样结束了。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生下来的?如果只是为了等死而活着,那和没有出生不是一样吗?这真是过度奢侈的烦恼。然而身处烦恼之人,又何以意识到这点。找不到可以发泄烦恼的管道,他周遭的每个人都对他太好,每天的生活也都太过平顺。「哥,你怎么了?」尤莉对从一个病弱的少年,变成最强等级的武装司书尤奇佐纳问道。「没事。」尤奇佐纳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呢?听说人在死前,会想起自己全部的人生历程。或许真是如此吧。尤奇佐纳此刻的确正面临恐惧的危机,兄妹俩正朝着死亡疾驰而去。「」脑海中再度浮现出许多过去的情景。那段少年的时光。最令尤奇佐纳感到心烦的人就是妹妹尤莉。他并不是讨厌她,反而自认为很疼爱妹妹。她可以说是自己最爱的人,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厌恶妹妹的存在。从孩提时代开始,尤莉就硬是把看顾尤奇佐纳的工作从仆人手中抢来做。年纪还小时,只是整天黏在仆人的身旁。但随着逐渐成长后,尤莉也渐渐掌握照顾的诀窍,在尤莉年过十岁时,就能担负起大部分的工作。虽然也是基于爱慕哥哥的行为,但应该不仅于此才对。显然她把照顾哥哥的病当成是一种娱乐,在幼时玩办家家酒的延伸上,还包括照顾尤奇佐纳的病情。(我是妳的游乐场吧。)他很想对把怀炉放在自己胸前的尤莉这么抱怨。有什么乐趣吗?或许妳觉得好玩,但我一点也快乐不起来。啊啊,对喔。只要妳开心就行了。在我死之前,只要妳尽情玩得开心就好了。话中夹杂着一种,对健康妹妹的嫉妒与无力的感情。然而他非但说不出口,连脸上的表情都不敢表现出来。尤奇佐纳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两人的关系有所变化,是在尤莉十二岁,亦即尤奇佐纳十四岁的时候。这年冬天,不管怎么用暖炉取暖,寒气还是不断地从墙壁渗入。尤奇佐纳的肺病再度发作,隔了一个月之久再次发作。跟过去一样,呼吸困难、喉咙不断咳出令人作呕的痰。感觉肺里像是被石炭塞住似的。不管咳几次,石炭仍旧卡在肺里。「少爷!」「快点叫医生来!」仆人努力地拍抚尤奇佐纳的背,每隔五分钟就替换一次温水沾湿的毛巾。但却没有半点能令人感到放心的效果。最近症状发作的频率似乎逐渐增加,病情也一天比一天严重。或许会在今天做个了结吧。如果不是今天的话,下次也难逃一死;抑或是再下一次。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也没有多大的差别。病情之所以恶化,或许和年纪的增长有关吧。还是因为尤奇佐纳逐渐心死的缘故,这点尤奇佐纳自己也不晓得。由于缺氧的关系,眼前一片漆黑,好不容易赶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尤莉突然推开医生,强行拿掉他胸前的怀炉与温热的毛巾。尤奇佐纳以他陷入黑暗的意识心想:这是要杀了我吗?「尤莉,妳在做什么!」「妈,您先别出声!」尤莉把手贴在尤奇佐纳赤裸的胸膛上,接着闭上眼睛,用力地吐了口气。瞬间,尤奇佐纳的胸口起了变化。原本卡在胸口的石炭,逐渐温热地燃烧后化开。医生和母亲拼命地想要推开尤莉。但尤莉死命地抓住哥哥,将手持续放在他的胸口上。数秒钟过后,尤奇佐纳张开嘴。「尤莉,妳在做什么?」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每次发作期间,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即使之后缓和下来,也几乎会有一整天说不出话来。「尤奇佐纳,你能说话吗?」「嗯,我能说话。感觉整个人突然快活了起来。」整个房间里的人,就只有尤莉一个人不为所动。她正闭着眼睛,把所有精神集中在她贴于胸前的手。「尤莉,妳在做什么?」没有回答,任何人的声音似乎都无法听进耳里。「妈,您可以把电灯关掉吗?」尤奇佐纳要求。母亲关掉电灯,昏暗之中,尤莉的手掌发出朦胧的微光。这是什么。除了尤莉之外,每个人的视线都盯住那道橘色的光芒。闭上眼的尤莉安静地说。「哥、妈,说不定我是个天才唷。」「这是魔法吗?」尤奇佐纳一边看着尤莉的手,一边这么说。他活了十四个年头,至今尚未见识过魔法。「没错,是魔法。」「妳何时做了魔术审议。」尤莉摇了摇头头。「我什么都没做,有一天突然就会了。」「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吗?」当时的尤奇佐纳还不清楚,但事实上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唯有强烈的愿望与坚强的意识,才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尤莉说:「刚开始时,我只是想试看看,认为也许下次就会成功。刚才我觉得一定可行,结果就成功了」「尤莉!」母亲一把抱住治疗中的尤莉。「这是奇迹,令人无法置信。会发生这种事,绝对是现代管理者的协助。」仆人们也边流泪边说。「尤莉小姐!真是太好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医生笑着耸了耸肩。「这顿时让我对医学感到无力。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敌不过魔法,敌不过人的心愿。」尤莉和母亲,以及医生和仆人们乐成一团,尤奇佐纳却以冷酷的眼神看着他们赞美尤莉的模样。那可能是专为了医治我的魔法权利吧,其它的病肯定完全束手无策,或许连和我患同样病症的人也救不了。我妹妹还真是厉害,连魔法都没学过,竟能把我这个没救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然而,被救了一命的我又算什么呢?为何尤奇佐纳会陷入极度的孤独感。明明周遭尽是担心自己、关爱自己的人。尤奇佐纳站起身。「嗯,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请你们出去吗?」宛如在满满的厌动上浇了冷水,大家盯向尤奇佐纳。搞得自己像个累赘似地,尤奇佐纳一时难以清楚表达自己的心情。「哥,怎么了?」「我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我已经没事了,就这样而已。」大家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他要说这种话,就连尤奇佐纳自己也不清楚。「不,我没有恶意,我是真的已经没事了。」尤奇佐纳露出笑容,大家带着困扰的表情走出了房间。肯定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吧。因为这一瞬间是那么地美好,如此令人感动。尤莉才是感动与奇迹的主角,尤奇佐纳只不过是陪衬的绿叶,一个被奇迹力量解救的可怜少年罢了。尤奇佐纳觉得自己真是悲哀,那种极度悲惨的厌觉一定没人能理解。从那天起,尤奇佐纳就开始变得有些寡言。尤奇佐纳变得郁抑寡欢,看到尤奇佐纳的模样,父亲表示能理解。「这年纪的男生,都会有这么一段时期啦。」尤奇佐纳觉得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能被妹妹奇迹力量救活的哥哥,这世界的历史上又有几人呢。在发光发亮的尤莉面前,尤奇佐纳充其量是个影子;只是尤莉美丽物语中的一个副属物罢了。对尤莉感到厌恶,并非是不爱她。她是尤奇佐纳最珍爱的人,至今仍未改变。然而这也更助长自己的劣等感。就在这个时候。尤奇佐纳有了一个奇妙的习惯,每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便会盯着房间里的花。那是尤莉每天照顾他后一定会摆上的花。没有赏花的感觉,更没有对尤莉心生感谢的意思。他露出充满杀意的眼神直盯着花朵。简单说的话,这不过是他牵怒的一种方式。对尤莉无处发浊的情绪,藉由怒视的方式来解除。他从没想过直接对尤莉发脾气。尤奇佐纳也做不出像是摔破花瓶或是把花怒散一地的行为,所以想出了弒杀的方法。这实在是有点小家子器、没出息的一种牵怒方式。不过,尤奇佐纳原本就是这样的人。然而,这同时也是尤奇佐纳才能发芽的瞬间。天才有时会有奇特的想法,而天才就是从奇特的想法之中所产生的。事情就是如此。尤奇佐纳怒视着花朵,全神贯注想要视杀那朵花。这不可能的行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让世界的道理为之扭曲。一个月后,尤莉不解地说,最近花怎么那么容易枯死啊。三个月后,医生一度怀疑尤奇佐纳的房间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病菌。尤奇佐纳这时第一次察觉到能力已经萌芽的事实。就这样,六个月后,尤奇佐纳只要稍用手一指,就能瞬间让花枯萎。一年后,不再只是花朵,连虫或是老鼠也能成功杀害,他把这个能力叫做腐坏波动。这个能力之后也成为让尤奇佐纳登上最强要角的一大功臣。真是奇妙的因果,造就最强男人的契机,竟然是因为对妹妹的嫉妒心。这件事从未告诉过其它人,因为觉得羞愧而难以启齿。当然也没告诉过尤莉本人,然而事实上,他总觉得尤莉说不定依稀察觉到了。尤奇佐纳决定走上武装司书一途,这当然会遭到反对。妹妹、双亲、医生、仆人,以及他全部的朋友,总之,就是所有认识尤奇佐纳的人。尤奇佐纳力排众议。与其只能活着等死,不如有效利用自己萌生的力量,这是尤奇佐纳的期望。为此就算牺牲性命也无所谓。尤奇佐纳很快地便从研修生升格为见习生,在他成为研修生时,腐坏波动的力量就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就只差学会肉体强化的魔法,以及累积必要的知识与经验。能力苏醒以来,已经过了四年的时间。某天,尤奇佐纳和友人摩卡尼亚闲聊,地点就在图书馆附近的自助式餐厅。虽然尤莉也在尤奇佐纳的身旁,但尤奇佐纳没主动和她说话时,她几乎不会开口。「你最近变了不少。」两人不仅同年也是同乡,都是拥有残虐、凶恶能力的人。虽然周遭的人都说两人是竞争对手,但私底下两人的交情还不差。「的确。」尤奇佐纳也注意到自己的变化。虽然他原本就不多话,但最近情况似乎更为严重。「你最近常常面露凶光,越来越难和你说上一句话。」「面露凶光?」「嗯。与佛特纳先生、马特阿拉斯特先生、伊蕾伊亚小姐相同的眼神。」「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平时虽然一副亲切的模样,但却能轻易杀死人。」尤奇佐纳想了想。「如果这是使命的话,那也没办法。不管是伤人,或是杀人。」「杀人也算是一种使命吗?」「为了使命,也许得杀人,这和单纯的杀人不同。」摩卡尼亚孤独地摇了摇头。「你真的变了。」「不是变了,而是成长。」尤奇佐纳确实是变了。从一个安静、病弱的少年,成为一位冷血的战士,他自己也对这急剧的变化感到惊讶。没想到环境的变化,竟能改变一个人。「你为什么能改变这么多?」摩卡尼亚孤寂地这么发问,他拥有强大的能力,但他天真的一面一直没消除。为了这位没办法抛掉天真一面的朋友,尤奇佐纳思考身为武装司书的生存意义。一会儿后,他整理出脑中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我最近有一些想法,觉得人生就是一种使命。」「意思是?」「我不确定是人生需要使命?或是使命造就出人生。然而,人生与使命是不可分的。」「」「每个人都拥有各自的使命,那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在人生的某处发现,或是被赋予的东西。也有可能是自己发现的,或许是家人所带来的使命;也有国家付予的使命。非得打倒敌人才行我觉得这样的宿命也是使命。」使命带来苦难,同时也带来幸福。幸福紧跟着不幸是多么地充实,而人生就活在这充实之中。我觉得所谓的人生,就是被赋予的使命内容与相对的组合。」尤奇佐纳瞄了一眼身旁的尤莉。尤莉曾经愉悦地照顾尤奇佐纳,因为她在尤奇佐纳的身上发现自己的使命。「我觉得成为武装司书是自己的使命,如果没能完成使命,和死了有什么两样。只要能这么想,人必然会改变。」摩卡尼亚摇了摇头。「这是什么啊,漏洞百出的人生观。」「我既不是哲学家,也不是老师。我不知道这是否正确。但对我而言就是如此。」「我不赞同,我没办法像你这样。」「没这回事,我相信你也绝对会变。」带着忧郁表情的摩卡尼亚摇了摇头。「以前的我不具有使命,肩上一身轻而活着。然而现在不同了,我成为武装司书,得到让我前进的使命。」「使命。」「我感谢武装司书,要不是武装司书,我什么都不是。」「感谢使命,因为感谢而战,感谢让你变强。真是幸福啊。」「是啊」「和我截然不同。」尤奇佐纳的话,还是没能到得了摩卡尼亚的心坎里。两人后来各自选择不同的路。摩卡尼亚成了反叛者,而尤奇佐纳则成了继任的代理馆长人选。他并非不了解摩卡尼亚的心情,然而尤奇佐纳的想法却不同。他感谢给予自己使命的所有事物感谢:感谢尤莉、家人、邦特拉图书馆与伙伴们。还有世人与他们的『书』。感谢给自己使命的所有事物。尤奇佐纳觉得自己接受了数不尽的恩惠。尤奇佐纳升格为武装司书后,展现了他的工作能力。虽然无法加入深入迷宫的行列,但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图书馆外努力的成果。库拉自治区的停战监视与协力维持治安、发现新矿山与指挥挖掘工作、建立和『书』有关犯罪的国际性支持体制等等尤奇佐纳声名远播,友人摩卡尼亚也稳建地完成工作。不管是摩卡尼亚或是尤奇佐纳,这两人谁能够成为代理馆长,肯定都能让邦特拉图书馆处于安然之地吧。各地方的人士都这么认为。然而这段时期,哈缪丝和马特阿拉斯特私下不约而同地伤透脑筋。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初他们有过这样的对话。「下任的代理馆长如何是好,真的很难抉择耶。」哈缪丝在代理馆长办公室内,一边看着两人的数据,一边抱头伤神。「好像没有适任者。」马特阿拉斯特也搔着头。尤奇佐纳与摩卡尼亚,被一般人视是无懈可击的完美人材。然而,他们却无法接任代理馆长的职物。「不管是尤奇佐纳还是摩卡尼亚,两人都好令人惊讶。难道真的无解吗?怎么这么好的孩子会来当武装司书啊。」哈缪丝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好人是无法胜任代理馆长这个职务。因为这是一个欺骗世上所有人,暗中干尽坏事的工作。像佛特纳与马特阿拉斯特这种披着羊皮的坏人,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其次则是哈缪丝这种从头坏到尾的人。尤奇佐纳与摩卡尼亚这种真正的好人,是最坏的人选。「邦伯又是个笨蛋,没办法胜任代理馆长的工作。」「总之,最终还是得从尤奇佐纳与摩卡尼亚两人之中选择其一吧。只好视情况而定了。」之后的三年。尤奇佐纳仍不改作风,持续竭尽武装司书的任务。看起来虽然冷酷、不尽人情,但他的判断却常常是正确的。这样的评论依然没变。终于到了该对尤奇佐纳吐露真言的时刻,尤奇佐纳与尤莉被哈缪丝带往第二封印迷宫。她说是为了重大的事情,可是,哈缪丝看起来好像在犹豫着什么,尤奇佐纳与尤莉猜不出来,闷不吭声地往前走。「要告诉你这件事,心里多少有些挣扎。」哈缪丝如此说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