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第38届 欲望街头 北方謙三-9

「還有衣服也得換一換。高志,你帶很多錢吧?」「這裡也有服飾專櫃。」高志再用浴巾猛拭頭髮後,坐在沙發上,點著一枝香煙。他想,是該買個打火機了,全身都是名牌貨,只有打火機還是用那種用完即丟的,不稱頭。手錶昨天買了,十八萬圓。都怪自己走進那家破鐘錶店,最貴的才十八萬圓。「我要回住處拿衣服,而且,只有一雙鞋子也不夠。妳沒有要回去帶什麼東西嗎?」「我的東西都是可以換掉的。昨天你不是給我三疊鈔票嗎?能不能花掉?如果可以,我就全部換新的東西,不必再回去拿了。」「妳眞是奇怪的女人。」「為什麼?」「我又不是那樣小器的人。」「我說錯話了?」「沒關係。想買什麼就全部買,三疊鈔票夠了吧?」「你呢?」「等我想到時也會買一點。」即使連一件衣服,也都要東挑西選後才買下。畢竟,自己有獨特的品味,不可能隨便換掉所有的東西。門鈴響了。大概是送早餐來的。把衣櫥裡的東西全部放進車內,感覺上像是在搬家。反正,又不是自己的房子。抱著三個鞋盒打開賓士的行李廂時,發覺進大馬路不遠處有車子。剛才並沒有那輛車。是中古的旅行車,裡面坐著兩個人。高志毫不在意,只是心想:為何停在那裡不動?就停在圍牆邊,看起來也不像是來拜訪哪一戶人家的樣子。回到房門前,把門上鎖。白色破旅行車還在。有狗在吠叫。一輛腳踏車超前旅行車駛來,是郵差。「貝蒂!」高志叫著。貝蒂停止吠叫,從籬牆伸出頭來。高志讓牠舔自己的手。一直舔個不停,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無論誰見到都會以為他喜歡狗,但,高志其實不可能喜歡狗,是狗自己膩著他,而,他只是陪著對方玩。「貝蒂!」他再叫一聲。跟狗說話簡直就是愚蠢,狗不可能是人!站起身,上車。白色旅行車追上來。轉了兩個彎,出到大馬路上。公寓前的道路是單行道,只能在進入時使用。左轉。白色旅行車仍跟著,已經相當明顯了。能猜到的人物只有隅谷,反正,不是其同夥,就是花錢找來的人。高志心想,今天本來就很無聊,來一場模擬賽車也許心情會好些也不一定,同時更可知道BMW3系列的車和賓士車性能的差異。昨天,開賓士在灣岸道路繞一圈,但,美惠子坐在身旁,不可能全速飛馳。她若只是說話還沒關係,更時而抓住握著方向盤的手,想告訴高志看她所見到之物。加快車速。首先,窺看對方動向。並未拉近距離,只是緩緩加速,緊緊跟住。中間只隔一輛車。方向盤逐漸重了,是平緩的彎道。高志踩下油門。旅行車也勉強跟著加速。前面的車被甩向後方——應該快接近一百八十公里的時速了。旅行車開始慢慢跟不上了,是內心害怕。高志一向認為,像這樣高速飆車,膽量比技術更為重要,只要膽量夠,車子就會乖乖聽你控制。剛買喜美時,就經常這樣飆車。當時,騎機車伴行的西村常說「你想自己獨飆」。一旦有人挑戰,通常都會應戰,甚至還贏過多次。但,也只是這樣而已,只是自己比對方跑得更快,甚至連對方長得什麼樣子都沒看清。不過,遇上眞正有膽量的傢伙、又是開好車時,憑喜美總是贏不了。若是惠眞的BMW,倒是從未輸過。如果有這輛賓士,就不會贏得很勉強了,不管是何種競爭,總會留有餘力。像現在,都已超過一百八十公里了,感覺上卻還離最高時速很遠。在後面的五、六輛車後,再也見不到旅行車了。還覺得不太過癮,向左靠,減慢車速,由一百五十降至八十,有些像是緊急煞車。自右側超掠過的車子中包括白色旅行車。賓士追過它之後,似才發覺。這時高志已成追趕者,讓兩車維持極窄的車距——十公尺。之後,緊貼對方的車屁股。白色旅行車大概慌了,車速提高至一百三十、四十公里。高志偶爾輕抵對方車屁股,車距只有四、五公尺。白色旅行車靠左,讓開路中央,明白的承認挫敗。高志就這樣加速前行。旅行車試著想跟,卻馬上放棄。高志吹著口啃,是不知道名稱的曲子,不,是尚未命名的曲子。「東方」的鋼琴師有一天心情極佳,教高志他自己所作的曲子,高志記下,時常會以口哨吹出。門鈴響了。若是美惠子,未免太快了些。難道美容室人多,她不耐久等,回來了?「原來是你。」是姓高樹的刑事。還有另一位比他年輕的人。「居然知道我住在這裡?」「調查這種事就有如我們的工作一樣。住蜜月套房,又開著賓士,太引人注目了。」「是遠山律師要我使用那輛車。」「你開什麼車是你的自由。」「有其他事?」「也沒什麼重要事。可以進來嗎?我也想看看一流飯店的蜜月套房是何種模樣。」高志請兩人入內。高樹在沙發坐下後,用那只舊打火機點著煙,津津有味的環視房間四周。「同伴呢?」「去美容室。她打算徹底改頭換面。」「花多少錢?」「美容室嗎?」「這個房間。」「合計起來應該十二、三萬圓吧!」「像你住的地方,可以租好幾個月了。」「我已不想再住那種地方。」「可以請教令尊之事嗎?」「我不記得了。」「一切嗎?」「是的。」高志摸著手鍊,揮揮手,讓金牌發出聲響。「連令堂也忘了?」「刑事先生,你調查我的事幹麼?你們應該做的事情很多吧?」高志也點著一根萬寶路。年輕刑事則面無表情。「我們希望盡早逮捕室田命案的兇手。」「總不會是認為我有嫌疑吧!」「你最近出手綽濶,而且又開著室田的賓士。」「這玩笑開得太過火些了。去年除夕夜和誰在何處,我隨時能說出。」「但,並不能就認為你並非兇手。」「為什麼?」「大貫也和你有同樣完壁的不在現場證明。由於他的選舉後援會要去廟裡祭拜,入夜後大家就集合了。」「什麼意思?」「我是說如果大貫是兇手,當然無法予以逮捕。」「請不要再瞎扯了。」「實際負責殺人的也叫兇手。」「沒殺人的也是?」「讓我再考慮看看。」高樹捺熄香煙。高志起身,從冰箱裡拿來波本威士忌和三只酒杯。「要喝嗎?」「算了,我們正執行勤務。」「那太可惜了,這酒不錯呢!」高志只在一只杯內倒入威士忌,端起,一口喝光。並未再倒第二杯。「你有些像西部影片中的職業鎗手。」「你們眞正的來意何在?」「見到你以後就不太想說了。」「那可眞糟!我只能認為你在故意諷刺。」「這個世界和警察都是同樣不好應付的。」高志倒第二杯酒。「沒見過令尊嗎?」年輕刑事問。「記都記不得了,怎麼見面?」「眞的沒見過,那就算了。」「刑事這一行是讓人回憶往事的職業嗎?」高志站起來,走向窗邊。二十六樓。前方沒有大樓遮擋住,視野遼濶。而且,這樣俯瞰,街道也寬了,更可知道有多少人擠在街上。室田之死,只不過是在這麼寬濶的街上的無數人中,減少一人而已。「和大貫發生過什麼嗎?」「什麼?你是指長峰醫院的事?」「那件事應該結案了,至少,在室田還活著時就已經結束。」「為何我要對叫什麼大貫的傢伙如何?」「他殺害室田。」「你說這話可眞大膽。高樹先生,咬定一個人是兇手可需要確實的證據。」「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實話。」「我一向都是自己想怎麼活就怎麼去活,不必你們勞心。」「我沒干涉你。」「你的表情已經說了——想教訓我的表情。你一定想說,那種生活方式不對,必須這樣生活才行,人,就是應該如此。算了吧!我活了二十五年可不是為了聽人教訓。」「你忘記一件事。」「什麼事?」「我剛剛說的,這個世界沒那樣好應付,大貫更是不好應付。以我的看法,像他那種人,為了遂行自己的目的,即使殺人也在所不惜。」高志腦海中浮現咬著雪茄的男人身影。明明不是自己故鄉的腔調,卻可以坦然使用!確實不是好惹之人。「我們該走了。」高樹站起身。「你總是平白無事在我面前出現,看來下次見到你之前,該替你取個綽號才行。」「已經有了,就叫『老糊塗狗』。好玩吧?」「確實很貼切。雖然不知是誰想出來的,但,眞的非常貼切。」兩位刑事走出房門。高志輕啜著第二杯威士忌。3大貫的辦公室確實發生了什麼事。明明已用隅谷的新房子抵押籌措資金,卻仍呈現一片慌亂,而且,人物流動更頻繁了。「川本那傢伙眞的記不得他父親?」「當然記得。但,卻非和他人交談的對象,不管以前或現在都一樣。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令人厭惡的記憶。」「你果然是盯上他了。」下到一樓,等開往車站的交通車前來,是免費接送客人的車。川本的父親因殺人而入獄。那已是十幾年前的事,而且,早就出獄好幾年了。父親殺人時,川本似乎在場——這是當時的調查報告上所記載的。川本的父親持刀衝向男人,在倒地的男人背部連刺四刀。當時,川本才九歲,在一旁看著。「川本不會害怕嗎?在似懂事非懂事之際,見到父親殺人,而且是用很殘酷的手法,他的個性一定會因此而扭曲吧!」「你注意到了嗎?」「注意到什麼?」「手鍊。他面對別人時,常有把玩手鍊的習慣動作。」「我沒注意,因為,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他。不過,警部,你居然會說得出大貫是兇手之類的話!」「那是一種手段。」交通車來到飯店門口。到車站之前,高樹沉默不語。交通車內客人很多。「手鍊上繫著一塊小金牌,上面刻有『五郎』兩字。」站內人也很多,不過,在人群中反而易於交談。「看來像頗貴重的手鍊。金牌上的刻字我也注意到了,要調查看看嗎?我想,可能是朋友的名字。」「不是吧!」「有個叫崎田貢的,是『艾爾?席德』俱樂部的服務生,是川本在『東方』的同事。因為受傷而回靜岡,目前在家裡無所事事。」「很可能和十二月在鶴見遇襲的叫岡田之人有關。」「你是在縣警局得到的消息吧!岡田是一家暴力組織公司的保鏢,好像拐騙了崎田的女人,之後又叫她去堀之內的土耳其浴場上班,所以兩人關係呈現緊張狀態。」「崎田去找他報仇?」「岡田學過空手道,而且,崎田又是去對方在堀之內的地盤,結果右手被打爛。」「被那種流氓勾搭上,又在土耳其浴場上班,看來那女人也有問題。」「可能還不到老經驗的年齡吧!她本來是『艾爾?席德』的女侍應生。女人嘛!一旦迷上了,什麼事都願意幹的。」買好車票,走上月台。「所以,崎田的朋友西村和川本聲稱要殺掉岡田。結果,岡田果眞在自家附近遇襲,變成植物人。」「眞是他倆幹的?」「西村沒有那種膽子。警方逼問時,他哭了,不住的說不是他下手的。轄區警局也多方查訪,但,本來就不認為兇手會是西村。」「川本呢?」「川本好像對此事並非很熱中。西村也說了,從刑事找上他後,川本突然對他很冷淡。西村曾好幾次去靜岡看崎田,川本卻從未去過。」眞不愧是老練刑事,非常了解重點。但,常就因為經驗老到,有時候反而忽略某些小枝節。畢竟,只靠經驗無法判斷的犯罪事件不斷增加!像岡田的事件,從去年至今,調查上一直毫無進展。「川本唸中學、高中時代很乖、也很懂事。母親在丈夫犯罪之後立刻提出離婚要求,經營一家小酒館,在川本唸高二那年,和一個男人同居,雖然,沒有辦理結婚手續……」電車進站了。兩人打算前往澀谷警局。專案小組總部認為,高田馬場的酒館老闆、一隻眼睛被刺瞎的男人嚴重涉嫌。此人和妻子潛逃無踪,又有前科,個性粗暴,對室田更是強烈懷恨。這些根據,可以說已經太多,但也能說太少。只是,高樹認為兇手不似這種男人。在地面爬行的男人,就算很會打架,也抗拒不了所謂的「世間風暴」侵襲,而室田本身就是「世間風暴」!「梅原,你再怎樣調查川本,還是不可能把他和兇手連結在一起的。」「警部,你想逮捕大貫吧!我也是依這個目標行動的。」「這件事不能說出來的。我們只要掌握住證據,也不會輸給政治家的。至於採用何種手法,反正不是為自己,沒什麼好羞恥的。」「動刀的兇手就交給轄區警局?」梅原微笑,問。高樹抓住拉環,望著飛掠而逝的窗外景物。新年的氣象早已消失殆盡了。大貫的辦公室裡要分配給旗下縣議員的紅利確實失踪沒錯,但,負責者隅谷立刻以自己的房子抵押貸款來填補,照道理,應該已經平息無事,因為政治家這類人種不會讓金錢之事張揚出去。這樣看來,目前大貫的辦公室的混亂另有其他理由。是否有某樣東西和錢一起失踪呢?在目前,只有這種可能!遠山葉子在事務所。辦公桌上堆滿文件,人則似在茫然沉思,即使職員叫她,也未立刻有反應。「我路過這兒順便進來拜訪。」高樹在沙發上坐下。「沒關係!整天望著一大堆工作,人都煩了。」「生意興隆嘛!以一位單身女性而言,確實非常能幹。」「我還在家父公司當顧問,否則,怎麼可能在這種地方擁有事務所。」女職員端茶過來。「應該替你沖一杯咖啡或其他什麼的。」「這就行啦!如果有咖啡上桌,我會以為是到了咖啡店呢!」遠山葉子將文件袋交給女職員,指示了幾句話。女職員向高樹點點頭,走出辦公室。「對了,『老狗德萊』到底是怎樣的歌?」遠山葉子隔著茶几面對面坐下,問。「這種事也傳入妳耳中?」「我覺得有些可怕哩!」「那更糟糕。」高樹啜飲著茶。連不常承辦刑事案件的女律師都知道自己的習慣,那麼,應該連綽號也知道了。「案情陷入膠著了。」「你並非刻意來向我報告這個吧?」「坦白說,是為了川本高志。」「車子是我借他的,那是室田留下的公司之所有物,現在由我管理。」「妳覺得川本是怎麼樣一個人呢?妳是律師,又閱人無數……」「我只見過他兩次,而且,第一次形同擦身而過。」「上次我離開後,你們談過吧?」「室田說過,像他那種人居然能不淪落為流氓,過著正當的生活。」「很抱歉,室田的工作也有一些不正當的部分,而這部分是由川本負責執行的,不是嗎?」「室田也說過,要培養他成為獨當一面的流氓。」高樹叼著菸,劃亮打火機。遠山葉子又面露微笑。也許,連打火機的事也知道了!「目前他已經有那種架勢了。」「室田的確有眼光。」「能庇護川本嗎?」「哪方面?」「心理。」「沒有處罰心理方面的法律。」「川本被逮捕又被起訴時,妳會為他辯護嗎?」「為什麼?」「國選律師不可靠。」「你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刑事。聽說你喜歡玩心理遊戲?」「我沒心情玩遊戲,只是,確實對人類的心理問題抱持關心。」高樹啜著已冰涼的茶,嘴裡殘留著一絲苦澀。女職員的辦公桌上,電話鈴響了。遠山葉子站起,接聽。似乎是委託人打來的,在洽談面會日期。高樹換上另一枝菸。打火機的點火狀態很差,不是火芯的關係,一定又沒油了。「明天起法院又要開庭,那種氣氛很好,可以讓人振作。」「刑事案件的比例有多少?」「這……約莫近三成吧!」「以女性而言,算是很多了。」「大概是我較喜歡的緣故吧!女人也能從事調查。」「對了,剛剛的回答呢?如果川本被起訴時……」「高樹先生,你是在試探我對川本的態度嗎?抑或是你自己對川本關心才提出這種問題?」「兩者皆有。」遠山葉子又微笑。「我會盡全力替他辯護。」「那麼,我也會輕鬆一些。」高樹撩熄菸,站起身。4紅色漆皮迷你裙,同色的蓬鬆套頭衫。頭髮剪得很短,而且,搭配紅色系的絲襪、紅色高跟鞋。「這簡直是舞台裝嘛!」「不好看?」「不是。但,怎麼都是紅色?」「我希望引人側目。其實,我本來就喜歡紅色,但因為害羞,才只穿紅鞋。」為了這一身打扮,美惠子從早上出門到傍晚才回來,甚至戴著紅色手套!她說,有人還問她是不是什麼電視節目的主持人呢!高志心想,如果再有一輛紅色BMW的話,就更完璧了。就在這一瞬間,他想起惠眞。但,立刻自腦海中揮除。都已經是分手的女人了!只不過,多少仍有些依依不捨,尤其在分手之際見到她哭泣,更……「走吧!」說著,他才注意到美惠子連指甲油也是紅色。看來,似乎化粧也採紅色系統。「這太過火了些,把指甲油擦掉吧!」「才不呢!我好不容易才完成這身打扮。」「不是自己弄的?」「是美容師設計的。她還問我劉海部分要稍微染紅嗎?被我拒絕了。」「覺得自己改變了?」「簡直是另外一個人,感覺上不能降低身分和你這種人交往。」高志選了毛織茶色系的范倫鐵諾西裝,胭脂色領帶。這是唯一接近紅色之物。不過,有一條鮮紅的手巾。插入胸口袋後,勉強才像美惠子的男人!「去哪?」「先吃飯再說。」高志對高級餐廳完全不熟。想了一下,想起室田帶他去過的那家。若是那裡,格調還不差!「六本木有家不錯的牛排店。」「然後去跳迪斯可。」「那種地方是小孩子去的,何不去更高級、小孩子進不去的店?」並非心中已盤算要去什麼地方。哪裡都行!只要是看起來高消費的店,即使進去後覺得不滿意,馬上出來都沒關係。在電梯內,兩人也互相調侃。高志故意把美惠子當娼妓,和她討價還價,表示不能算小時,必須過夜。美惠子開價五十萬圓,而且要住一流飯店的蜜月套房。高志表示太貴了,何況人長得又不怎樣。美惠子一甩頭,說她不會陪沒錢的男人。把門鑰匙丟在櫃枱,走至地下停車場。來到街上時,夕陽正好西沉。「不飆車?」「別亂來,這裡又非高速公路。」「我討厭被超車。」「我知道。」「還不如搭計程車!」「我知道嘛!」踩下油門,只要稍有縫隙就硬擠過去。這根本不是開賓士之人應有的做法,反倒像載滿貨物急著送至各處的輕型卡車。背後響起一連串喇叭聲。「眞沒意思!」「死心吧!車子這樣多。」美惠子叼著菸。膝上的手提包是白色。圍巾、皮帶也是白色。這是道路最擁擠的尖峰時間。「讓我下車。」「幹麼?」「我去搭地下鐵。剛剛看到入口了。」「妳不知道地點吧!」「我會在六本木逛,你只要去找就行。」「要我幹那種事?」「你不覺得有趣嗎?找穿紅衣服的女孩!」「只是白花時間。」「讓我下車。」在紅綠燈前停車時,美惠子眞的下車了。她穿行於車縫間,走上人行道後,用力揮甩戴著紅色手套的手。高志咋舌,點著菸。是不該在這種時間開車行駛於都心,只是讓自己徒生悶氣而已。吹口哨——那首鋼琴師的曲子。他還每天看著不同的臉孔,繼續面對「東方」那架白色豪華鋼琴嗎?所謂藝術家,總有某些地方令人搞不懂。車群微微向前移動。前進約五十公尺,又停頓了。距那家店稍遠處,總算找到停車空間。該如何找呢?邊喃喃自語,高志開始往前走。即使穿上大衣,外邊還是很冷。冷倒沒關係,問題是,人實在太多了。以十字路為中心,在大街上來回走了兩趟。時而見到穿紅色大衣的女人,但,卻很少連鞋子也是紅色的。高志逐漸熱血往頭上衝。轉入巷內。人少了,少得太多。又再走出大街,心想:回去吧!反正找不到人,她自己會回飯店。眼角瞥見紅大衣、紅鞋、白色手提包。高志加快步伐。紅色大衣轉入巷內,三個男人跟在後面。高志往前跑。幾個人站在巷內交談,是美惠子。「喂!」高志出聲。正向美惠子搭訕的男人望了高志一眼。高志走近。「你是誰?」「你們打算對那女人如何?」「看你一副找碴模樣!不能邀她兜風嗎?」「她討厭兜風,所以才會搭電車。」「你到底在胡說什麼?討厭或喜歡由她自己決定就行,不必你關心。」美惠子站在巷口,望著高志。高志又是一陣熱血往上冒。「我們開的是奧迪,不是一般爛車。」「滾開!」「怎麼?想打架?」一共三個人。說話的似是帶頭。高志朝對方踏前一步。也不知是自己先飛踢還是對方先唔叫出聲,男人身體下蹲,高志又是一腳。倒了一個。轉身,架開男人踢來的腳,順勢一踢。第二個倒地。正想再轉身面向第三人時,美惠子叫了:「眞漂亮!」高志緊張的身體鬆弛了——勝負已定。「你們認識?眞糟!為何不早說呢?」被扶起來的男人虛張聲勢一句。似乎不想再動手了。「他開的是賓士450呢!奧迪誘不了我。」三個男人轉身。「高志,你可眞行。」美惠子挽著他手臂。「這樣總共有十四人。」「什麼意思?」「向我搭訕的男人呀!像剛剛那三個人只能算一個。」「眞無聊!吃過飯後快離開這裡。」「為什麼?」「這一帶的不良分子太多,而且盡是下三流。」距那家餐館還相當遠。手挽著手走在街上,對美惠子多看一眼的男人很多,但,無人出聲。回到飯店已是十二點過後。在櫃枱拿了門鑰匙,正想走向電梯時,背後有人叫高志。是老糊塗狗。見到高志,微笑。「我不是故意打擾你們……」「已經打擾了。」「喂,我可是很親切的等你等到現在呢!」「你的同伴呢?」「回家了。他的孩子還小。」進入電梯。高樹也跟入。「什麼事?」「到房裡再說。尊夫人也累了吧!」被稱為夫人,美惠子噗哧一笑。她已相當醉了——她酒力並不強,只是飯後一杯白蘭地就夠了,何況,還繼續邊跳舞邊喝酒。「妳先去洗澡。」進入房內,高志只脫下大衣和西裝上衣,掛進衣櫥。美惠子把手提包和大衣丟在沙發上,蹣跚走進臥房。「有人很恨你吧!」「怎麼說?」「你在橫濱的房間被人翻攪得一團糟——縣警局來了連絡。是住在隔壁的上班族傍晚回家時發現的。」「怎麼個糟法?」「一場糊塗!好像是在找尋什麼東西。」高志點著香菸。房裡反正沒什麼值錢之物!也許是找那些錢吧?那麼,一定是隅谷了。「你不回去看看?」「警方調查就可以啦!」「你不在場,不知道有何損失。」「什麼東西也沒有。」本來就打算搬家了。高志拉高襯衫衣袖,輕摸手鍊,發現高樹的視線集中在手腕,馬上停止。「我沒通知那邊的警方說你住在這家飯店。」「為什麼?」「我是調查一課的人,對闖空門沒興趣。」「你倒也是個怪人。那麼,為何特別等我回來?」「還有一件事要通知你。你認識西村吧?就是『艾爾?席德』的服務生西村時夫。」「摩托車出事,被撞爛了?」「我對車禍也沒興趣,有的只是殺人或傷害罪。」「被殺了?」「受重傷,被送至磯子的醫院。未找到兇手。」高志揉熄香菸。「似在追問你的藏身處。西村不知,當然無法回答,但是對方不信。」身體一陣火燙。西村是只要挨個兩、三拳就可能小便失禁的傢伙,高志已不欣賞這種人。但,對方卻不能毫無理由就打人,更何況,如果是為了自己,就更不能置之不管了。「好像有人拚命在找你。」高志重新點了一枝菸。「你回去吧!」「這裡遲早會被查出。你是掌握住什麼東西?抑或知道什麼秘密?」「這話是什麼意思?」「應該心裡有數吧!」「沒有那種東西。」「我認為你最好和我們合作。」「和連室田是誰殺的都查不出的警察合作?別開玩笑了。」「我應該說過殺死室田的人是誰!」高樹的視線突然轉為銳利。高志低下頭。「你請回去吧!」「既然你這樣說,我也只好走了,畢竟,這是你的房間。不過,若想說出來,可和我連絡。」高樹將寫有電話號碼的紙條置於桌上。「西村的傷勢如何?」「你可以認為像沙袋般被痛毆。不過,應該一星期就能出院。」高樹站起。「對了,岡田已經死亡,剛剛才死的。」高志摸了摸手鍊。一個月前的事……很遙遠,似乎已經好久以前。他從未想起過岡田的事。高樹走出房門。高志未送對方。高志喃喃自語:已經死了嗎……當時手握鐵管的感覺早已忘掉。倒了杯威士忌,一口氣喝光。喉嚨好燙,胃裡也在灼燒。只穿一件浴袍的美惠子打開臥房門。「刑事先生走了?」「妳怎麼知道他是刑事?」「上次見面時,他告訴我的。比我想像中還令人討厭的男人!」「哪方面?」「眼神。」「他用討厭的眼神看妳?」「沒有,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再倒了一杯威士忌。丟在沙發上的紅色大衣映入眼簾。一口氣喝光威士忌。心比喉嚨和肚子更灼燙。紅色……BMW……惠眞。站起身,扯下領帶,也脫掉襯衫,換上牛仔褲和套頭衫,披上夾克。「怎麼了?」「出去一下。」「這時候出去?」「我想起一件事,必須馬上處理。」「什麼事?」「和妳無關。不過,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妳先睡。」那些人查到西村,並沒什麼不可思議,因為不管問誰,人家都會說川本的朋友是西村。對方應該也知道BMW,高志就是開BMW去長峰醫院的。「你醉了,可不能飆車。」「妳不坐在旁邊說話就不一樣了。」高志衝出房門,焦躁的等電梯上來。5不是交通流量的尖峰時間。即使這樣,往橫濱方面的道路仍流量頻繁。高志穿梭於計程車之間飛馳。一旦握住方向盤,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也能開始分析現況了。那些人無法調查出BMW的持有人是誰,而且,若往女人這條線索追查,美惠子應該比惠眞先被查出。高志開始考慮是否該去見惠眞了。如果去惠眞的住處,一切都正常,是否就這樣離開?抑或與惠眞見個面,確定她平安無事?感覺上似乎被人跟踪!但,往後視鏡看,卻無法判斷是哪輛車。難道是心理因素?不,高樹很有可能會跟踪自己。那男人的目的何在?他肯定的說殺害室田的兇手是大貫。眞的會有刑事敢說這種話?一定是有某種目的吧!逮捕兇手——實際下手殺人的兇手——應該是他的工作。但,要逮捕大貫……大貫有確實的不在現場證明……不,根本不可能遂行逮捕!橫濱已近。又感覺被人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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