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是那種被稱為人渣的同類。」「我以為你們互相欣賞……」「怎麼可能!」葉子笑了。白皙的粉頸映入眼簾,好白,都能清楚見到血管。「那麼,受僱於室田的我呢?」「只是黏在人渣上的另一人渣。」高志一口氣喝光第二杯白蘭地,又倒第三杯。「妳呢?」「我只是讓每個人的權利明確而已——藉著六法全書。當人渣行使權利時,就已經不是人渣了。」「賺錢吧?」「虧本生意沒人會做,對不?我是站在河的這邊,也是放不開的,如果能放得開,就和室田同樣是人渣了。」第三杯白蘭地已喝不太出其味道了,亦即,根本已不在乎其味道如何!「放得開,亦即走在河的對面,會變成如何?」「也沒有什麼特殊的。那些人在拘留所裡多的是,如果他們有出來的權利,我會讓他們出來,如果沒有,就只好進監獄了。」葉子喝光杯內的酒,白皙的喉嚨微顫。她的酒量似乎不高,兩頰已開始染上酡紅。「我不喜歡妳說話的口氣!」「你以為和我辯論能贏?你以前是服務生吧!在哪家酒廊?」「是俱樂部。」「不懂失敗滋味的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懂,因為他們不會察覺到自己的挫敗。」「是說我嗎?」「室田。像你這樣的孩子,不論失敗或勝利,無人會在意。」「這種酒好像不怎麼高級,我有強烈醉意了。」「你可以把它帶走,反正,那也是室田帶來的。」葉子叼著菸,姿勢有點輕佻。高志摸摸手鍊,用手指彈一下金牌。不知何時,已經成為習慣動作了!從更早以前,自己就已站在河的對岸,並非見到室田以後才開始。他站起身,繞過桌子,站在葉子身旁。只有這樣做了,他告訴自己。握住葉子的手腕。「你生氣了?」「不,就算我生氣也沒用,不是嗎?」輕抓葉子的秀髮。比想像中的更柔軟、更輕盈。「我要強暴妳!」「河的對岸沒有這種名詞。」「妳習慣了?」「開玩笑!我今天才第一次碰上說這種話的人。」葉子想縮回手。高志借力靠過去,正好壓在她身上。一聲低呼,但,嘴唇馬上被堵住。好柔軟的身體!高志伸手繞到頸後,葉子蒼白的臉孔已經紅透。「說話呀!律師。」葉子想掙扎。高志用全身之力壓住。朝著天花板吐出煙霧。室外開始暗下來。高志站起身,放下百葉窗,扭亮桌上的座燈。葉子正啜泣著。再如何驕傲的女人,一旦哭泣,就變成尋常的女人。實在是很不錯的身體,和惠眞酷似,卻更為豐滿。而且,惠眞會讓自己身體看起來更美,藉細項鍊、指甲油、手鐲、香水等等,這些葉子身上都沒有。揉熄香菸。不是故意來這裡做這種事的!穿上內褲和長褲。地毯上的葉子輕輕動了,趴著,凌亂的髮梢緊貼背部。「看著外面。」聲音意外的冷靜。高志站在窗邊,從百葉窗縫隙間俯瞰街道。並非完全沒有行人,車輛也相當多。「可以了。」葉子已穿上裙子和襯衫。剛剛脫下時,她幾乎沒有抗拒,應該不會扯破才對。「忘掉吧!」「怎麼回事?」高志有些困惑。「這種事只有一次,而且,你要連那一次也忘掉。」高志本來想問說「不打算控告我嗎」,卻硬生生嚥下。葉子甩甩頭,將頭髮紮在頸後。高志也穿上襯衫。「總算能夠哭出來了。」葉子望著高志。「我是個好強的女人吧?」高志用眼睛找尋領帶。在沙發扶手上。「不知何故,一直都哭不出來。從昨天起就一直只是想著室田的事,却硬是不會哭。」默默繫好領帶,在椅子上坐下。桌上的煙灰缸掉在地毯上。撿起來,並用手指揑拾菸屁股。有三截是沒濾嘴的!「好不容易能哭了。很抱歉,我像是在利用你。」高志摸著手鍊。白蘭地酒瓶也掉在地毯上。「這瓶酒我不要。想起室田時,我會喝波本。」「把它留給我?」「現在已不必勉強自己哭泣了。」「我很想哭,卻又掉不出淚來,那種感覺很空洞,好像心已裂成碎片。」葉子微笑。高志不知該怎麼說自己所做的事。事情都已經做了,再怎麼想也沒用。「你開車來的?」「不,搭電車,因為我一直躊躇不決,不知是否該到這裡來。」「躊躇不決時,你都搭電車?」「開車的話,只會顧著往前衝,雙手緊握方向盤,完全沒有可讓你躊躇不決的時間。而且,抵達之後,更不可能再猶豫了。」葉子叼著菸。高志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剛剛抱過這個女人。「你能用他的車嗎?」「室田的賓士?」「半年多前,室田設立了公司,當然不是為了可能會有眼前這種結果,而是防範若被判處幾年徒刑,財產仍舊能完整保存。」「他是有某種覺悟?」「不錯。仔細想想,室田還是勝利了,並非被殺就代表挫敗,那只是對方違背遊戲規則。」高志穿上西裝上衣:心想:只要是贏了,那就好!「我開不起賓士。」「你可以的。那是公司之物,而你是公司的職員。」摸索著口袋。萬寶路。高志不想問葉子:室田會讓敵人大貫繼續活下去嗎?如果室田活著,他可能會問也未可知。4每天早上七點,隅谷和廣會離開野毛山的家,自己駕駛雅閣。大貫義夫的辦公室在高輪的飯店旁的大樓內。跟踪三天,三天的路線都沒變,回家的時間則不同。第四天,高志在大貫的辦公室附近等待。見到隅谷的車後,故意切入他前方。亮灰色的賓士450SLC應該很顯眼,更足夠讓隅谷膽戰心驚才對。然後,先回橫濱一趟。沒事可幹。室田已不會指派工作了。仔細看著報紙,大貫義夫的姓名只上報一次。他也搜讀其他報導政治問題的雜誌,見到幾篇所謂「辦公室設於高輪的O議員」之醜聞。大貫似乎確實是年輕有為的議員,四十八歲的年紀,卻已當選四屆連任。對高志來說,大貫怎麼樣都無所謂。如果大貫因長峰醫院之事蒙受損失,自己是該被對方懷恨,室田也是。但,隅谷就不同了。眼睛和嘴巴曾被貼上膠布,而且被手銬銬住一晝夜!隅谷在野毛山的家似乎尚未完工,庭院裡只是光禿的泥土,也未栽植樹木,更未築圍牆。大概沒和家人住在一起,只是偶爾見到學生模樣的年輕男人進出。傍晚,高志又開著賓士前往高輪。在大樓停車場裡,隅谷那輛綠色雅閣仍和黑色林肯並排停著。等了三個鐘頭。這中間,大貫和兩位男人開著林肯離去。夜晚九點過後,隅谷出來了,將兩只大型公事包放在駕駛座後,進入車內。高志跟踪著。由於賓士車太過醒目,他並未太靠近。隅谷似打算直接回野毛山的家。途中,高志趕上雅閣,並排行駛。隅谷注意到了,時而加速,時而放緩車速,企圖甩掉賓士。這是室田的車,隅谷腦海中一定浮現室田的臉孔吧!高志並未糾纏不休。在雅閣減速時,他用力踩油門,立刻,賓士無聲的加速,雅閣的燈光在後視鏡中漸遠、消失了。高志在野毛山等待。雖是高速飛馳,他也只比隅谷早到五、六分鐘。隅谷倒車進入砂石路後,抱著公事包下車,來到玄關前,伸手入大衣口袋摸索著。在高志來到背後之前,他一直未發現。「你……」「快開門吧!外頭冷得受不了。」「剛剛的賓士……」「別擔心,不是幽靈。」高志伸手進隅谷口袋,掏出串著六、七支鑰匙的鑰匙圈。他不知哪支才是門鑰,把整串鑰匙丟給隅谷。「你知道我的刀很鋒利吧!只是輕碰水田的大腿而已。」隅谷乖乖開門。室內的空氣和戶外差不多。讓隅谷走在前面,摸索著照明開關,玄關和走廊的燈亮了。上次未注意到玄關大廳天花板挑高,左側有一道樓梯。當時,高志被囚禁於右側的房間。「上次那張床呢?」「那是傭人睡的床。」「我是問還在不在?」隅谷頷首。高志要對方打開右側房門。「你打算怎麼樣?」高志一腳踹向對方腰部。隅谷向前仆倒在房內。門旁牆上有電燈開關。「傭人會回來。」「是嗎?等他回來時再考慮怎麼做吧!」兩人面對面站立。高志伸手抓住隅谷髒兮兮的領帶,拉過來。「川本,別動粗!你應該聽我解釋。」一腳踢向小腹。隅谷跪地不起。房內仍和上次一樣,只是,斷了一腳的椅子已換成新的。那是像把一根長鐵管彎曲,再裝上彈簧的椅子。沒有手銬。高志脫掉隅谷的大衣和西裝上衣,讓他緊靠床坐著,雙手用綑包繩綁住,繫在鐵床床腳。膠布是早有準備,首先貼住嘴巴,接著要貼上眼睛時,隅谷用訴求般的眼神望著高志,搖頭。屋裡沒多少裝潢。廚房、飯廳和起居室相連接的寬敞房間、日式臥室、只有幾册書的書房……行李似尚未搬過來,起居室內只疊放著三個硬紙箱。回到房內,隅谷動都不動。他似乎企圖解開繩子,綁在手腕的繩子已稍移位,皮膚變紅。牆上見到上次所無之物——框在額框內的大貫義夫照片。也許傭人是大貫派給隅谷使喚的也不一定。仔細一看,地毯上的污漬仍殘留著。隅谷挪動雙腳,高志默默朝他膝蓋踹了一腳。一月十日,星期四晚上十點。殺害室田的兇手仍未被捕。報紙也早就忘掉室田命案。警方有追查兇手的決心嗎?高志並不想自己去抓出兇手。雖然他確信是大貫,但不能認為是大貫親自下手,那麼,要追查出被大貫使喚之人,只憑自己一個人不太可能。「隅谷,怎麼樣?這種滋味不錯吧!」隅谷用力搖頭。高志拉出摺合式刀的刀刃。剛開始用這把刀時,感覺很不順手,但,現在已經習慣——不是手,是心。他割掉隅谷襯衫的所有鈕釦。隅谷又是一陣搖頭,額頭冒出汗珠。把隅谷的西裝和大衣口袋全部翻出。裡面放八萬六千圓的皮夾子——鈔票放進口袋。名片夾——有好幾張,看來他不只是大貫的私人秘書,也從事公司的經營,公司位於小田原。嶄新的記事本——一月份已寫滿,二、三月份每週皆有一、二項預定事項,三月最後一週寫著「和美?結業典禮」,翌日則為搬家。看來,為了配合女兒學校的學期結束,家人尚未遷進這裡。西裝內口袋還有一串鑰匙,四支小鑰匙,卻不知是什麼的鑰匙。高志用力撕下貼在隅谷嘴上的膠布。「告訴我,你想要什麼!」「你的命!」高志大笑出聲。「你愛惜生命吧?」「要錢?」高志抬腳踹踢隅谷小腹。隅谷雙腿一陣痙攣,暈厥過去,張開的嘴巴有口涎流下。高志連打對方臉煩兩、三巴掌。隅谷醒來。「隅谷,講話的語氣放尊重些!」「怎麼尊重?」一腳踢向膝頭。隅谷又暈厥。「知道怎麼說話了?」「知道!」又對準膝頭同一部位踢踹。「是的,我知道了。」隅谷有氣無力的說。「但是,我的手……」「手怎麼啦?」「很痛!把繩子鬆一鬆。」「抱歉,這可辦不到。你大概看不到,所以,我才告訴你……你的手腕都已變成腫黑,再繼續這樣下去,很可能會腐爛。」「你想要什麼呢?」「上次被你們關在這裡。」「你的意思是?」「喂,難道年紀一大,都會忘掉自己所做的事?」高志有節奏的踢著隅谷的臉。在黑暗中,隅谷的身體應該在旋轉才對。用的力道並不大,就像打回力球一樣,估計好時間,形成節奏化。隅谷突然喉嚨出聲。高志跳開。隅谷口中噴出白色物體。高志改變踢膝頭的方式。那部分沒髒!但,持續踢久了,自己的腳也開始痛。他走向玄關,穿上鞋子,回來。「想起來了嗎?隅谷。」「是錢?」「你說過給我多少錢?」「五百萬圓。」「在哪?」「這……」用力一踹隅谷膝頭。隅谷慘叫。「已經沒有了。」「不必是當時的錢也沒關係,我在乎的只是鈔票。」「可是,錢已經……」「拿來換你的命,應該不算貴。」隅谷嘴唇哆嗦,似乎想說什麼。但在他開口之前,高志又踹了一腳。低頭看看鞋尖,實在有些擔心會變形。或許,人類的骨頭比想像中堅硬也未可知。這是在元町買的,一雙四萬圓的義大利進口鞋。「哪裡可拿到五疊鈔票?」「明天去銀行的話……」「等到明天早上,你的手早已爛掉。」高志改用腳踵踩隅谷膝蓋,加上體重。這樣就不怕鞋子變形了。「要帶我去辦公室嗎?」「那邊有錢。」隅谷頷首。高志移開腳。「在辦公室哪邊?」「這……」腳踵又放回膝蓋。「裡面房間的金庫。」「號碼和鑰匙呢?」「如果不是議員先生……」用力踩踏膝蓋,加上全部體重。隅谷呻吟,額頭的汗珠沿著下顎滴落。「你不是說帶你去辦公室就能拿到五百萬圓嗎?你知道開啟金庫的方法!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想耍詐?」「鑰匙在鑰匙圈上。」「是那幾支小鑰匙嗎?哪一支?」「我看不見。」「不是叫你看,只要說明能讓我知道是哪支就行。」「上面用羅馬字寫著RK,下面有數字。」高志檢查四支小鑰匙,有「RK」兩字和刻數字的只有一支。「號碼呢?」高志打開隅谷的記事本,抄下六位數字,然後又問清楚辦公室的防盜系統。看了看錶,他說:「知道嗎?隅谷,這句話我只說一次。我的朋友十二點會到這裡,我叫他去拿五百萬圓,假定一點抵達辦公室,一點半他未打電話來,你就死定了。」「一點半……」「如果防盜系統有什麼特別設計,你最好趁現在實說,一旦我的朋友出發,那就太遲了。」「號碼……」「錯了嗎?」「轉動號碼盤時,先向左,再向右,讓數字正確對準就沒問題。」隅谷大概也已經到了勉強能忍受的極限了。高志拿起膠布。「還有什麼話要說嗎?」「別封住我的嘴巴,用鼻子呼吸很難過。我的鼻子有毛病,也許會窒息致死。」話才說到一半,嘴巴已被膠布貼住。隅谷只是略一掙扎,再也不動了。抵達辦公室還不到十二點。如果開快車,此處距橫濱約三十分鐘。七層樓建築的舊大樓,一樓的半邊是停車場。高志堂堂將車駛入停車場——只有一輛車身寫著公司名稱的廂車停著。六樓有兩盞燈亮著,二樓有一盞,可能還在加班吧!這棟樓百業雜陳,有公司、律師或會計師事務所,也有私人的工作室。從停車場內側的門進入。有電梯,梯門敞開。高志進入,按鈕,但電梯不動。仔細看按鈕板,上面寫著:十一點半以後停用。爬樓梯上到四樓。只有走廊亮著燈,四周一片靜謐。找到「大貫義夫辦公室」,拿鑰匙開門。裡面漆黑,他亮起手電筒——有六張桌子和沙發組,裡側有兩扇門。將鑰匙插進右側房門的鎖孔。這是沒有窗戶的房間,牆上掛著小匾額,一張辦公桌和文件櫃。金庫很大,幾乎能容納高志整個人進入。首先扭轉號碼,對準後,開鎖,右二圈,左三圈,再右一圈。金庫門開了。高志心想:壓力施加得剛好,隅谷不敢說謊。裡面分三層,只有中層堆積滿褐色信箱,其他兩層幾乎空無一物。信封內各有一疊鈔票,總共十四個,比想像中還多。信封上皆印有大貫的姓名。高志將信封全部放進隅谷的公事包,另外,有一本和鈔票放在一起的筆記本,高志也將之丟入公事包內。關上金庫門,走出房間,拉上門。高志離開辦公室——這一切行動幾乎全是在不聲不響中完成。下樓梯時也未遇見任何人。回到賓士車內,把公車包丟在駕駛座旁,高志這才脫下手套。掌心微微出汗。十二點四十五分,他回到野毛山。隅谷仍是相同姿勢,低垂著頭。察覺高志入內,他抬起臉來。高志撕下膠布。「拜託,別再在我嘴巴貼膠布。」用力喘著氣,隅谷說。高志叼著菸,拿出公事包內之物,只將鈔票堆放於桌上。「你的朋友已經到了吧?」「還不到一點呢!」「他不會忘了在一點半打電話吧?」「你擔心?」「如果他沒打電話,我覺得你眞的會殺人。」一千四百萬圓確實並非小數目,口袋裡裝不下,只好先裝進隅谷公事包內的大信封。最後,還留下筆記本——上面寫滿人名,而且,不是尋常的排列,是一個姓名較大寫,底下五個小寫的姓名,有時候,則是七、八人至十人之多,合計將近八頁。這是收在金庫內之物,並非放在辦公桌抽屜,或許很重要也不一定。高志將它一塊放入信封。用刀將綁在床腳的繩索割斷。「你自己解開繩子,我要回去了。」單只解開繩子就得費掉相當時間吧!就算要找到什麼東西丟掉,有很長一段時間,手指也動彈不得。抱起裝錢的大信封,高志心想:就算沒有室田,還是有很多方法賺錢!第五章1十一日早上,高樹接到報告說:大貫的辦公室情形有些怪異!這十天內,高樹一直派人盯梢大貫義夫。室田的推定死亡時刻——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點前後——時間帶,大貫有無法撼搖的不在現場證明。那是除夕夜,一般人皆有不在現場證明,這點,高樹並未特別在意,問題只在於:殺害室田和大貫的意志有何種關係?專案小組內部也有人認為是其他人物懷恨行兇,高樹也並未完全捨棄這條線索。只是,去年年底的長峰醫院事件,很明白指出室田和大貫的敵對關係。對於連任四屆、又曾擔任政務次官的大貫議員而言,十億圓這筆款項畢竟太大了些,而且,為了獲得十億圓,他至少投入五千萬之上,現在,卻已無法回收!「這似乎遭遇到極大麻煩。」梅原前來報告。他是刑事部長,以前大多和年輕刑事搭配行動,但是某次卻使本來不必死的男人死了,當時的痕跡至今仍殘留在他左腿上。每當寒冷的早上,腿傷就會作痛,就像記憶的傷口在痛一樣。通常對付使用刃物的犯人,都是用手銬擊落,當時,他也確實用手銬擊中對方的刀刃,但,對方的手法熟練,刀並未掉落,結果,搭檔的年輕刑事開鎗射殺那男人。「不僅職員,連大貫也是臉色慘白。」「大概是所謂的政治家的麻煩吧!」「應該不會錯。」「我不喜歡這種事!」「和政治家有關聯的事件嗎?」「與其說不喜歡事件,應該說是不喜歡政治家。」高樹燃著香菸,還是用那只要劃好幾次才點著火的打火機。已經是二十年以上的老骨董了。在課內,沒有人會注意高樹的打火機。「澀谷警局的那些人還未放棄高田馬場的那條線?」「好像是。」高田馬場一家酒館的老闆被刺傷一隻眼睛。雖未報警,但,警方在清查室田的行動時查出來了。室田被刺殺,而且是正在家中浴室入浴之時。感覺上是職業殺手的手法,但,高樹在調查會議上並未很強硬堅持這項判斷。最近,已經很難區別是職業殺手或尋常人下手殺人了!使用手鎗犯罪也一樣。過去曾經有過持有一支手鎗即有五十名手下的情形,但,現在已經是若未能持有一把鎗,根本不被視為道上人物的時代了,很多非職業殺手也常組團至關島或菲律賓練習試射手鎗。「怎麼辦?」「暫時繼續保持監視。不過,到底發生什麼事,或許從其他管道較容易問出眉目。」「我會試試看。但,警部,那位女律師呢?」「好像很活躍呢!以女人來說,她算是很堅強了。」「是啊!在說明發現時的狀況時,她也非常冷靜。」室田死在浴缸內,當然,別說浴缸,連浴室都成為血海。可是,遠山葉子似乎未受到太大打擊。當然,也可能是過度異常反而令她冷靜下來,在那種情況下,供述總是會有某些缺失部分出現,譬如,很明顯是在右邊之物,卻認為是左邊,但,遠山葉子的供述卻無。「室田是想成為政治家吧?」「如果是,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室田的父親是九州出身的議員,很久以前就引退,而且已經去世。只不過,在其父的關係下,室田曾在某有力議員手下幹了四年秘書,大貫就是他當時的同事。從該議員的地盤竄起之人應該是室田,但,大貫却取而代之。這中間有什麼樣的內幕,外人不知,或許,恰似純種馬被野馬踢倒之類的情事吧!「要去澀谷警局?」「不,我去淺草橋。在長峰醫院的債權人會議中,代替大貫出席的人好像是姓水田的區議員。」「室田發動該會議的手法,充分顯示他身上流著政治家的血。另外,在傳播媒體上似也動了手腳!」「希望這項調查不會誤入歧途。」「應該會比澀谷警局好些吧!」高樹替打火機灌油。大概是哪裡又出了毛病,打火機很快就缺油。到了下午,多少了解大貫的辦公室之所以騷亂的具體內容了。大貫的選區是神奈川。對於自己旗下的縣議員,通常有一段分配利潤的時期,但,大貫似乎拿不出這筆錢,亦即,應該能拿出的錢卻拿不出來!本來大貫就不太情願拿出這筆錢,畢竟在長峰醫院這件案子中,他的資金已全部投入。有人認為他說能拿出分配的利潤,只是一種虛張聲勢。本來嘛!必須拿出之物若拿不出,當然會有人說話!在長峰醫院的債權人會議中,代替大貫出席的人果然是區議員水田。而阻止他出席的似是川本高志。之後,由於對方以女兒恫嚇,水田有三天行踪不明。室田和大貫好像都在拚命!高樹不在乎這些。問題只在於:從這中間是否會萌出犯罪之芽!在藝的咖啡店和梅原會合,一起前往橫濱。川本高志不在家。「室田不再能供應工作,他只好自己設法餬口了。」「你似乎很在乎那小鬼?」「沒辦法,並無其他可在意的目標。」「川本高志嗎?要不要稍微調查一下?」「也許會白費工夫也不一定,不要緊嗎?」「警部,你不必太客氣,就像對其他年輕人一樣對我就行。」「你是讀書人嘛!如果隨便要你做事,也許會被譏笑,畢竟,川本和室田命案並無直接關係。」「這和讀書與否無關。如果每件事都得找理由,事情就不必做了。」高樹忽然想起在樓梯下哭泣的少女狀女人。兩人在一起生活嗎?應該還沒有才對,因為,房間裡並無女人居住的氣氛。玄關前沒有拖鞋和鞋墊,餐具架也不見女人整理用之物件,最常用的餐具擺放在最上層。「室田和川本是怎麼認識的?」「人與人的邂逅,很多時候只能認為是一種緣分,如果某日的某一時刻沒遇上,也許彼此就永遠是陌路。」天氣晴朗。高樹未搭乘計程車,兩人悠閒的走至根岸線的山手車站。「大貫派的縣議員,現在見過幾位?」「三位。他們在關內附近都有事務所或公司。」「要不要派人去縣警局看看?」神奈川縣警局有幾位交情不錯的刑事,也許會告知大貫派的內部情事也未可知。「假定兇手和大貫有關,若要遂行逮捕,能夠達到哪一層面呢?」「可能對大貫無計可施吧!梅原。」「不錯。這麼說,對大貫不可能有直接重大的打擊了。」打擊大貫?不可能。大貫會找人出面頂罪,此人會堅決咬定獨自行兇——背後當然是扯上錢。假設動機是懷恨,頂多判刑五、六年,這段時間,大貫又會設法自別人身上買到。雖然難堪,但,事件卻這樣簡單結案。「梅原,你對這件案子也不起勁?」「奔波一場,卻等於毫無所獲,誰能提得起勁?」「我也是。不知有多少次,我一直希望能徹底將大貫擊潰。」「也許是你手下留情吧!其實,你應該早就陞上警視或警視正了。」「別糗啦!我知道自己在廳裡如何討人嫌。」「有人堅持以自己的方式做事情。我是第一次和你搭檔辦案,在此之前,我也不欣賞你的做法。」「已經有十幾年都被稱為老糊塗了。」「後面還加上一個『狗』字呢!不過我認為,這樣又有什麼不好?」「你幹這行也很久了,曾經讓人死亡嗎?」「沒有警部這麼久吧!但,我不會勉強追緝,能逃得掉的傢伙都逃了。」「進廳裡前,你是在多摩?」「總是被派到人口劇增之處。我在多摩有十五年吧!」「很多人認為在地方警局日子較好過。」來到人多的街上。梅原利用公用電話打了一通電話。「大貫的辦公室好像明天要分配利潤,雖不知他是怎麼籌措資金的,但,好像有辦法了。照這樣看來,早上的那場騷亂或許只是一齣戲。」「最初不會被認為是演戲吧?」「大貫不可能說出實情,無人會相信。」「錢不見了嗎?」「有可能是秘書或支持者捲逃吧?畢竟,政治圈裡很多錢都不能公開。」還沒見到山手車站。高樹心想:應該搭計程車才對。在橫濱的唯一收穫是大貫的私人秘書隅谷和廣。雖沒見到他本人,卻獲得隅谷以剛落成的住宅抵押貸款的消息——今天早上抵押的。大貫分配利潤的資金是從這裡籌措的吧!是隅谷借給大貫的呢?或者是還債?隅谷是在小田原經營電器零件工廠的企業家,並非白手起家,而是繼承父親的工廠,再擴大規模。從他會幹大貫的秘書也可知道其對政界抱持野心。但,和室田命案有何種關聯?卻毫無線索。梅原已先自行回去,只陪著一起和縣議員見面,似乎不想至縣警局。這也難怪,幹了二十年刑事,在各地警局總會有一、兩位不想見面之人。高樹再至川本高志住處一趟,還是不在家。於是,他順路前往川本曾工作的「東方」俱樂部。依縣警局的風評,這是最惡劣的一家店,光是違反出入境管理法,去年就被臨檢六次。在店門前,說話帶關西腔的服務生打招呼。身上雖穿著嶄新的燕尾服,但很明顯不太合身。外表看似懦弱,卻以強硬口氣趕走想停放的車輛。在那種時候,關西腔調顯得相當有壓迫感。「有一位姓室田的客人來過嗎?」「室田?沒聽過?」「認識川本吧!」「客人,你是川本的朋友?」「聽說他混得不錯。」「當然了,他現在可了不起了。」「也來這裡玩?」「來這裡又有什麼用?女孩子都是認識的,連主任或服務生也都是老朋友。」「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是……」「美惠子。已經辭掉這裡的工作了。反正,即使不上班也能過活。」似乎還未到客人上門的時間。女孩子們邊互打招呼邊進入店內,服務生也一一和她們打招呼。「剛才也有五、六個人來找川本先生。」「是什麼樣的人物?」「和你無關吧!」高樹從大衣衣領掏出證件,心想:對這種男人,應該會有效才對!果然,對方連姿勢都變了。「我沒見過,都是一些不認識的人。」「川本去哪裡了?」「如果不在家,那我也不知道。」再也問不出什麼了,反而,對方執拗的不斷反問說川本幹了什麼事。大概是東南亞某個國家的女人吧!七、八個人一起走過來。男人則窺伺著高樹的反應。高樹開始往前走。搜尋川本的人們不可能和大貫無關,那麼,他們是在追捕川本了?哼著歌,是「老狗德萊」。就因為這首歌,高樹才被冠上「老糊塗狗」的綽號。叼著菸走路,這樣,就不會哼歌了。2美惠子挪動身體的動作使他醒來。高志下床,走過起居室,進入另一個房間附設的浴室,立刻開始沖浴。兩個房間還好,但,連浴室都有兩間,未免太奢侈了些,可是,現在看來,畢竟是非常方便,沖浴時不必顧忌還在熟睡的人。一個晚上十萬圓——把一疊鈔票寄在櫃枱。開的是賓士450SLC,穿的是范倫鐵諾名牌服飾,怎麼看也像一對富有的年輕夫妻。高志並不想成為那樣的人,只是覺得在有錢之時試著成為該類人物也不壞,所以特別選擇都心新開幕不久的豪華飯店。熱水自頭頂淋下,身體清爽許多。他喜歡這個時間,在沉睡的身體甦醒之瞬間,全身湧現出想傲嘯出聲的澎湃精力。邊關掉熱水,邊練習拳擊的攻擊和防禦。身上穿著浴袍,拉開起居室窗簾。天氣晴朗,房裡的暖氣正好在二十五度左右,只穿一件浴袍也不覺冷。用浴巾拭乾頭髮上的水氣,臉上以保養霜敷打。洗臉枱上連美容保養品都齊備。美惠子起床了,躺在起居室的沙發上打呵欠。「什麼時刻了?」「大概九點剛過。」高志抓起話筒,叫客房服務部送早餐:煎蛋、法蘭克福香腸、沙拉、麵包和橘子醬、熱咖啡。美惠子要吃法國土司麵包。「順便叫點水果。」美惠子一面點菸,一面說。擱回話筒,高志再練習一會兒拳擊的攻擊和防禦,然後做輕鬆的柔軟體操。高中時代,每天早上跑兩公里,而且是邊練習揮拳邊跑。即使現在,應該仍能輕鬆跑完這段路程吧!從開始在「東方」上班後,每隔一個月,白天都幹著身體勞力的工作,只有買車的那段時期,持續半年,白天和晚上都工作。高中時跑步並不為任何目的。他未參加什麼運動項目,因為討厭與人共同爭勝負。有一些人,即使是參加獨自拚闘的運動,若是贏了,會有很多傢伙共享喜悅,更有人為了讓自己更強,而一起練習。知道高志跑步之人頂多只有每天早上會碰面的中學送報生。雖不知為何而跑,高志仍每天不間斷的跑。「我希望讓自己完全改變一下!好不容易住這麼豪華的飯店,總不能太糟。」「妳的髮型。」「附近有美容院吧!還是要去關內我常去的那家。」「如果去那一家,還是無法使妳完全改變的,何況,飯店裡也有美容室才對,我在地下層都看見理髮廳了,美容室應該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