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一個人沒辦法嗎?」「不是那類的工作。」室田叼著菸。高志等對方繼續說下去。「平常的話,這點錢根本不成問題。」室田搔頭。工作時,高志從不多花腦筋,他只聽從室田吩咐的話。「你仔細看清楚和我談話之人的臉孔。」高志頷首。已經有一項工作要做。「你要做的只是這樣。」「這話怎說?」「今天,你只有這項工作。」那麼,明天另有工作吧?為了完成明天的工作,今天必須仔細看清對方臉孔。「我還在困惑不已。」「很難得碰到哩!」「你還不了解我。其實,很多事我都困惑不決。」室田笑著捺熄香菸。出來到外面。室田的車是亮灰色的賓士450SLC。高志駕駛紅色BMW緊追賓士,以他的身材而言,BMW3系列是小了些。賓士從六本木的十字路口轉往溜池方向,穿過政府機關聚集的地區,來到東京車站前。到了這一帶,高志已完全摸不清地理環境,只有緊跟在後。途中,室田曾在路肩停車一次,走進公用電話亭。高志則在車內等待。電話講很久。即使走出電話亭,回自己車上,室田也未看高志一眼。不久,賓士車滑進兩國過去不遠的醫院大門。這是棟五層樓建築、規模相當大的醫院。開車進停車場時,室田首次給高志暗號,叫他跟上。高志將BMW停在賓士旁,跳出。在玄關前,好不容易追上室田。「你不要開口。」「是的,我只記住對方的臉孔。」「他們似乎已經到了。」「是嗎?」「車道旁停著一輛大車吧?」是林肯豪華轎車。司機在車外抽菸——是個穿深藍色西裝、沒什麼特徵的中年男人。走過候診室旁,通過護士休息中心,來到最後一扇門前。門上掛著寫有「院長室」三個字的牌子。哪一位是院長,高志不知。裡面沒有穿白衣的人!坐在大辦公桌後的男人見到室田,微笑。「兩年多沒見面了吧?」室田和該男人面對面坐下,高志站著。那男人背後也站著兩個人。「我正在等你呢!已經有連絡說你要來。」聲音混濁,好像是從肚子裡擠出的、頗有威嚴的聲音。高志無法判斷男人是何等人物。若是黑社會人物,又不太像。胸口別著徽章,也許是所謂的議員徽章吧!背後兩人怎麼看都是公司職員。「理事長呢?」室田開口。聲調和平常一樣。「我們兩人商量就行了。其實,也沒什麼可談的!」「但,你卻等我?」「那是因為我覺得重溫舊交也不錯,事實上這樣見面是不壞。」「你的臉孔常在報紙上見到,我並不覺生疏。」「看來是有點面子了。」男人哈哈大笑。突然又停住,視線凝視室田,不動。「你何不縮手呢?」「你在對誰說話?」「室田正行,老朋友呀!」「這兩年,我從未想過你是朋友。」男人銜著雪茄。一旁馬上有登喜路打火機遞出。室田也叼著菸,點著。高志心想,如果買了都彭或卡爾加打火機就好了。若不是用完即丟的打火機,他也會迅速點火。「聽說你在東京混得很不錯?」「比不上你吧!」「你說話的口氣仍舊未變,總是帶著譏諷。」「我看最好找理事長來。」「沒必要!他來了又能說什麼?還是保持沉默比較聰明。」「別再用那種怪異的九州腔調說話了。」「習慣總是改正不過來。我看,你何不放手呢?」「你是以鄉下人當後盾吧!我想起來了,競選時,你也用九州腔發表演說,還唱了『無法松之一生』的曲子。你既非九州出生,也不是在九州長大,這麼做是欺騙選民!」「我有朋友是九州男兒,眼前就有一位。」「我都無法用九州腔調說話,你確實不簡單。不過,遺詞用句低俗了些。」男人又是哈哈大笑。「室田,你想當醫院的理事長?」「你呢?打算從病患身上搜刮政治資金?」雪茄刺鼻的味道傳至高志鼻內。對方抽雪茄的動作像是吸吮,含在嘴裡的那一端都被唾液弄濕了。「我出一千萬圓現金。」「就算是十倍,你還獲利更多。」「原來如此……不錯,不管是一千萬或一億,我也不會讓步。」高志盯視著男人赤紅的臉孔。男人的視線看也未看高志一眼。「室田,何不打個折扣呢!」「看來只有硬碰硬了。」「其他債權人和垃圾差不多,結果,只剩我倆。」「所以,或許有正面碰碰看的價值。」室田站起,高志拉開椅子。「等一下,室田。」「既然見不到理事長,再留下來也無用。」室田開始往回走。沒有人試圖阻止,從來時的走廊來到玄關。路旁還停著那輛黑色的林肯。「川本,你可以回去了。」「什麼?」「看清楚他的臉了?」「應該不會認錯人。」「那就好。」室田打算去什麼地方?如果只要自己記住那男人的臉孔,看照片不就足夠?「能安全離開嗎?」「為什麼?」「至少應該有兩輛車會跟踪我們。」「那簡單!現在道路塞車,只要引誘他們進入車陣內即可。」「在那之前,必須先讓我逃走。」「等你走了之後,再甩脫那兩輛跟踪的車?」「你眞行,不需要我浪費口舌。」室田望著高志,唇際綻出笑意。「怎麼讓我脫身?」「高速行駛。這樣,對方沒辦法衝撞,而且我會擋住他們的前進路線。」「知道啦!我會儘量飆車。我不會回辦公室,以後,由我主動和你連絡。」來到賓士和BMW並排停放的位置。沒見到可能跟踪的車子。室田頷首,進入賓士車內。出了醫院大門。高志注意後視鏡,卻未發現自己被跟踪。進入擁擠的道路。在這種狀況下,已分辨不出哪一輛是跟踪的車子。錦系町的燈影近在眼前,車輛開始堵塞。進入首都高速公路,室田開始加快車速,高志也踩下油門。後視鏡裡出現兩輛車影,都是黑色國產車,沒見到林肯。賓士更加快車速,已經到了看不清車牌號碼的距離。高志稍微放慢。右後方一輛車衝上來。高志和前面的車並排行駛,那是滿載紙箱的小卡車。這樣,兩道行車線都堵住了。後面的車似有些急了,駛在前面的那輛想插入,而且猛按喇叭。小卡車放慢車速,高志加快車速。已經見不到賓士的影子。但,還是再多爭取一些時間比較安全!前面是大卡車。來得正好!再前面是好幾輛同車型的觀光巴士。利用大型車賺了一點時間,然後是觀光巴士。仿佛聽到對方的嘖嘖聲。下了高速公路。那兩輛車也跟上來。紅綠燈,堵車。將車駛入單行道。已經來到高志熟悉的地帶了。整整拖住對方三十分鐘。駛上開往橫濱的道路時,已將對方完全甩脫。在房間裡等著電話。入夜後,室田仍無連絡。不知不覺間睡著了。樓下道路有自行車經過的聲音,高志醒過來。十二月二十七日上午六點。他爬出被窩,打開暖爐,然後去拿報紙。好冷!雖然天色昏暗,不過似很晴朗。報上大幅刊登那男人的照片。標題是「病患告發議員利用政治勢力企圖奪佔醫院,計劃解散醫院後,賣掉一切資產」,但,如此一來,住院病患該如何是好?腦海中掠過室田的臉孔。利用報紙打擊,對政治家是最狠的招式,高志心想:確實有一套!只不過,似乎太早推出殺手鐧了。電話鈴聲響起時,高志正反覆閱讀報導內容。「淺草橋有一家叫水田商店的衣料批發商。」室田仍是除了必要的話之外,其他的不會多說。高志以鉛筆記下要點。「十點左右,水田會開店裡的車出門,是自己一人或另有同伴不知,但你要設法把他拖住,在十二點之前。」「我可做到何種程度?」「隨你的便,只要不讓他在十二點以前來到醫院就行。只是水田一人即可,他的同伴不必管。」說完,室田掛斷了電話。高志將報紙摺好,丟在房間角落。2這並非很困難的工作。從車庫出來的水田商店之廂車內,只坐著一位中年男人。跟踪一陣子,發覺對方似很熟悉道路佈置,總是穿行小巷走捷徑。彼此距離很短,但對方似乎毫無警覺被人跟踪。超車。超越後立刻向前轉,急踩煞車,車腹受到撞擊。那是頗牢固的廂車,喜美有如被手指彈動的火柴盒般被撞飛。高志緊緊把住方向盤,並未受傷。被撞到的是後視鏡部分,前玻璃完好。男人下車。身穿茶色夾克,頭髮梳得很整齊。上身略前屈,十足的商人模樣。「不要緊吧!」男人打開車門望向裡面。「你是怎麼開車?」「是你不對,突然上前。」「有貓啊!」「貓?」「貓衝過馬路。」「那又如何?」「你應該也看見了。」「可能被你的車擋住視線。」「我胸部受到撞擊。」「要叫救護車?」「能送我去醫院嗎?我的車先停在這裡。」「那正好!我也要去醫院。」「你是水田先生?」「你怎會知道?」「車上寫著,不是嗎?」水田頷首。高志將喜美停靠路肩。兩側是小工廠,好像無人注意到發生車禍。高志手按住胸部,下車。水田打開駕駛座旁座位的車門。「要當成車禍處理?」「什麼意思?」「我想,應該確認是誰不對。」「我的路線沒錯。」「可是,很麻煩呢!是你撞上我。」水田沉吟著。「前面就是醫院了。如果有人問,就說是撞上電線桿。」高志上車,輕摸右手的手鍊。「很痛嗎?」「不,還能夠撑得住。」水田讓車前行。「去哪家醫院?」「位於兩國的長峰醫院。」「我討厭那家醫院。」「為什麼?」「報紙不是刊登有議員打算吞佔那家醫院嗎?在那種地方不可能受到正確的治療。」「那完全是誤會。」「反正,我討厭那家醫院,帶我去別家。」「很抱歉,這是不可能的事。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前往長峰醫院。」「等治療後再去不就行了。」「不行,我很急。」高志從口袋裡掏出刀子。手的動作有點遲鈍!這種事為何需要用刀?他的腦海中,一片鮮紅擴散。他用指尖揑出刀刃,想藉此動作揮除那片鮮紅。這是摺合式的刀,號稱連鐵絲都能切斷。只要是喜歡玩刀的男人都會知道。但,水田不知,他連高志掏出刀都未注意到。高志將刀刃輕按在水田褲子上。好不容易,水田注意到了。「這把刀很鋒利!」「別亂來!你打算幹什麼?」「我只是想說,我不願意去長峰醫院。」輕拉刀刃,布料被割破了。沒想到使用時比想像中還簡單。這東西用來切割沒問題,但,刺人或許就不行了。高志仿佛又聽到男人被刺傷時的叫聲。「停車!」「你到底想幹什麼?事情鬧大了你會吃不完兜著走。」「趁我只割破你的褲子,快停車。」水田踩下煞車。「好,左轉,慢慢前進。」「我必須去長峰醫院。」「等事情處理好再去。」「你要帶我去哪?」「照我的話做!左轉。」車子緩緩開始前行,在第一條岔路左轉,兩旁是住宅的圍牆,也有公寓建築。「再左轉一次。」刀仍擱在水田腿上。在橫濱車站西邊出口的刃物專賣店,好幾次見到這把刀。並非沒錢買下,但……記不得是第五次或第六次,他閉上眼買下了。住宅區過去了,接下來是工廠的圍牆。「停車,靠路邊停車。」「要去哪家醫院快說。」高志伸手拔下車鑰匙,然後在水田身上繫妥安全帶。「雙手扶在方向盤上。」「你打算怎樣?」「你眞蠢,我根本沒受傷。」「那……」「死心的陪我聊聊吧!」「我必須參加長峰醫院的債權人會議,我是大貫先生的代理人。」那位議員名叫大貫義夫。「明白了嗎?我是大貫先生的代理人。」「別吠了!」「難道你……」高志點著菸。這中間,右手仍握住刀柄。水田的手似乎想動。他輕輕一拖刀刃——布料裂開,刀刃貼在皮膚上。立刻,皮膚被割裂,有血滲出。腦海中的紅色影像又擴大,那是水田大腿滲出的紅點所無法比擬的量!如今,血已經不能讓他震驚了。那是酷似人類身體噴出的血,高志並非害怕,他企圖去克服,但,影像却消失。不,也許明知道自己害怕,才故意去買這把刀!「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水田的聲音微帶著顫抖。高志呼出一口煙,扭開收音機。主持人的聲音很開朗、很興奮。「我曾在長峰醫院接受手術治療,可以稱為病患代表,又是區代表,是去向債權人說明大貫先生一向重視地區醫療工作。」有車來了。高志用力將刀刃壓在水田皮膚上。車子駛過,開車之人是位年輕女性。「今天的報紙有錯誤報導,所以大貫先生希望我能去解釋誤會,如果我沒去,債權人會議會亂成一團。事實上,另外有人想奪走那家醫院。」每個人的做法不同,高志毫不關心,他的工作只是把眼前的男人留到十二點過後!「新聞記者都來了。若大貫先生自己前往,難免不會再受到誤會,所以,我是病患代表,為了長峰醫院,必須參加會議。」收音機裡轉為陰沉的聲音。看看錶,差五分十一點。高志說:「住口!」水田噤聲了。高志捺熄菸,頭靠在椅背枕上。忽然,眼前浮現遠山葉子的臉孔——室田的女人。若是室田,擁有那樣的女人沒什麼不可思議。一眼即可看出她是與惠眞和美惠子截然不同種類的女人。他想,這種女人和自己是無緣的。如果和那樣的女人單獨在一起,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很難預料。「如果想要錢……」「住口!」「但是……」刀鋒輕叩水田大腿。手鍊發出清脆聲響。「那家醫院,包括設備在內值十億圓。」「再多嘴的話,我可要狠狠割下了。」高志用力劃下刀鋒,水田尖叫出聲。血在長褲上形成漬痕。沒關係,自己非常冷靜。高志暗暗告訴自己。只不過是鮮血而已,用刀割傷流出的血和用鐵棒毆打時濺出的血並無不同——腦海中的紅色影像已不再擴大。「再來就不是用拖劃的,而是往下割了。」「我知道。」水田的聲音顫抖。高志瞥了水田的傷口一眼。不深,只要靜坐不動,血馬上會停止流出。「血……」「待會兒再去長峰醫院治療就行。你動過手術吧?」「很痛哩!」聲音還是顫抖。高志伸手向收音機,轉台,是流行歌謠。他扭高音量——盡是一些萎靡酒館常聽到的歌曲。「我的手……」水田出聲。高志茫然望著前車窗玻璃對面。「我的手可以動嗎?很痛,我希望用手帕按住。」「已經沒有流血了。」「好痛!」「那是還在流血。」「拜託你!」「別動!如果你不想死,乖乖坐好。」有腳踏車過來。也有好幾輛車過去。高志將刀夾在水田大腿和座椅之間,防止外面能見到。只要稍微翹起一割,馬上就見血,畢竟,其中還得加上水田的體重!回到家已經一點過後。十二點放走水田,就直接回來了。一到家,馬上把刀刃洗淨,用塑膠皮拭過。摺合時,用刀刃照照臉——那表情很可笑,縮成一團!把刀和錢一塊放入衣櫥抽屜。喜美未受到很嚴重的損傷。當時,只是以頂多二十公里的時速擦撞!打開冰箱。裡面有披薩,似乎用平底鍋煎熱即可。包裝紙上印有:以文火煎五分鐘。把平底鍋放到瓦斯爐上,丟進披薩。不一會兒,乳酪開始融化。拿出罐裝啤酒佐著披薩吃完。電話鈴聲並未響起。兩點半剛過,美惠子來了,身上穿著送她當聖誕禮物的皮製短大衣。這件大衣不到五十萬圓,如果是惠眞,一定會譏諷是廉價物,但美惠子卻很高興。「你出去過了?」「一會兒。」「開紅色BMW?」「聽誰說的?」「良介。你昨天見到過他吧!開紅色BMW,穿范倫鐵諾。他說你最近眞有派頭。」「那不是我。」最近常駕駛BMW,被誰看到也沒什麼不可思議。若是良介,倒眞的想讓他見識見識。「良介說他很可能辭掉店裡的工作,因為,為了趕走想停在店門口的車,曾經挨揍,而且連燕尾服都破了,結果薪水全部泡湯。」「眞是蠢貨!」「他表示希望當你的手下。」「我要他幹麼?」「誰知道。不過,駕駛BMW,身穿范倫鐵諾,一定是混得相當不錯……難怪他會這樣覺得。」「那傢伙做事情本來就缺乏耐性。」「何不用他?」美惠子不應該會知道高志在幹些什麼,她從未問過,只是見到衣櫥內的范倫鐵諾,而很單純的感到佩服。「用他幹什麼?」「當你的助手或司機呀!」「我開車的技術比他好多了。」「那有什麼關係?反正你有錢,也不差分給他一點。」「我是怎麼賺錢的,妳知道嗎?」「大概是股票掮客吧!」「誰說的?」「良介。他說,否則的話,不可能有那麼多錢的收入。而且他還說,你的膽識過人,一定能成為大人物。」「別胡扯了!妳以為被那種傢伙保證,我會高興?」「BMW是向哪個女人借的?」「女人?」「他說見到你和女人在一起。」「喂,我可不是吃軟飯的。」美惠子轉過臉。最近,並未和惠眞一起坐過BMW。「而且,我也說過,別自以為是我老婆,什麼事都想管。」「那麼,也不要讓別的女人一副如你老婆般的神情!」「別的女人?是誰?」「男人不可能開鮮紅色的BMW。」「就算我是向女人借來的,也輪不到妳嘀咕。」美惠子的眼眶沁出淚水。「可惡,我也會買一輛BMW給你。想要買車或什麼送我的男人,隨便掃都有一堆!」「到時候妳再借我開。」「你去死吧!」先是橘子飛過來,然後是美惠子自己。她趴在高志懷中,有如小女孩般啜泣著。「我可不喜歡愛哭的女人。」高志推開美惠子。「在俱樂部幹了六年,也見過不少用哭泣來欺騙男人的女人。」「我不是那樣的女人。」「我知道,不過,我不喜歡見到女人哭。」美惠子從手提包內拿出手帕拭淚,然後,看看化粧鏡裡的自己臉孔。「嘴巴張開。」「什麼?」「嘴張開,我想看妳的牙齒。」「為什麼?」「妳別管,照我的話做!」美惠子張開嘴。牙齒很漂亮,但兩顆臼齒卻泛黑。「蛀牙該去治療了。」「又不痛!只是偶爾會塞著食物渣。」「看起來不美觀。」「我又不會讓別人看嘴巴裡,只有你。」「我看了就覺得不漂亮。」「你的呢?沒有一顆蛀牙?讓我看看。」高志緊閉嘴唇。臼齒已相當磨損,有時也會疼痛,他卻不願去看醫生,因為他認為牙齒是骨骼,看醫生會被拔掉!「店裡,我只上班到明天。」美惠子說。「二十九日呢?」「是星期六。」「妳不會是想在這裡大掃除吧?」「我替你做過年的料理。」「到飯店去的話,要吃什麼都有。另外,中華街的店鋪也都照常營業。」「那我們一塊去吧!我有錢,可以過個奢侈的新年。」「只是一塊吃飯,可不能一直住在這裡。」「為什麼?」「我的工作可沒有新年或假日之分。」感覺上,室田這次的工作尚未結束,甚至有著才剛剛開始的預感。因為,平常不會親自出馬的室田,這次竟自己出面!「BMW是誰的?」「女人,比妳更早就有來往的女人。」「並非舊的就好!」「話是這樣沒錯……」美惠子笑了。高志瞥了電話一眼。室田仍無連絡。3拂曉。感覺上特別冷!不只是冷,還有一點不對勁。高志想起身,下巴立刻挨了一下,雙臂被人按住,嘴巴被貼上膠布。仿佛是作夢!眼睛也被蒙住。這一來,夢眞的結束了。身體被拉起使他清楚醒悟到不是在作夢!被扭至背後的雙臂無法動彈。脖子已被細繩狀之物勒住,試圖抵抗時,繩索就勒緊。背部被人推著。好靜謐!風非常冷,雙腿被凍僵,他是赤足。他想叫說「至少也讓我穿上鞋子」,但發不出聲音。走廊、樓梯……即使閉著眼,他也清楚知道。樓梯下是道路,對面是獨戶住宅,庭院裡飼養著很會吠叫的狗,狗在吠。即使是半夜回來,那隻狗也不會向高志吠叫,因為他會叫狗的名字——那是白色的牧羊犬,叫貝蒂。此刻他卻無法出聲。有車子等著。上車時,腳脛撞到,頭部也撞到,似乎不是大型車。左右各一人,前面兩人。脖子上的細繩被解開,雙臂仍被緊綁在後。沒有人開口。高志試圖辨別方向。向左行駛一段路,立刻停車,大概碰到紅綠燈吧!然後又開始前進,約莫兩、三分鐘,右轉,然後左轉。這地點,他知道大略是何處。車子上坡,是野毛山。又馬上下坡,並非往高級住宅區。右轉。高志開始糊塗了。車輛來往似還不頻繁,也許是不太有車子經過的道路吧!高志只能靠聽力。電車、汽車、自行車都行。但,他什麼也聽不到。而且,車上的收音機響著,有女播音員開朗的聲音。約莫行駛十五到二十分鐘吧!進入砂石路,這點,從輪胎摩擦聲和車身的搖晃可判斷出。車子很快停住,前座有一人下車。等了兩、三分鐘,不,也許只是二、三十秒。被拖出車外。腳底踩著碎砂石,然後變成水泥地面。是住家,不像是倉庫或車庫,有住家的氣息,有人在生活的氣息——正因為眼睛被蒙住,才更能清楚感覺到。爬上階梯,腳碰到門檻。然後,腳趾被柔軟物體包住,是地毯。室內流動著暖和的空氣。坐下來,手腕上的繩子被解開。高志正鬆了一口氣時,又被戴上手銬,左右雙手不同的手銬!肩膀被推,背部有硬物抵住。他想挪動雙手,但,手銬似繫在某樣物體上。雖然不是被拉住,卻根本無法自由活動。感覺到有人在四周,三個人。車上有四個人!對了,聽到遠去的車聲,那麼,剩下三人了?耳朶忽然被揪住。「有事情拜託你幫忙!」語氣比身體所受到的待遇誠懇多了。揪住耳朶的手非常用力!「你願意聽聽吧!」高志想說:把我眼睛和嘴巴上的膠布撕下。卻發不出聲音,只是猛吹氣。「如果你乖乖聽話,我們可以付你一筆你想像不到的鉅款。」耳朶總算被放開。好燙!還有,本來被細繩綁住的手腕也開始有血液流通,有一股幾乎無法忍受的劇癢。他等對方繼續說話,但,卻沒聲音。房內只剩一人,其他兩人呢?手腕好癢,讓他無法把神經集中於耳朶。像是把什麼東西放在桌上的聲音,然後是有人在椅子上坐下的軋軋聲。男人一句話也沒說,屋裡似無別人。手腕的劇癢終於消失,連指尖都恢復感覺。挪動脖子,縮回雙腳,他想站起身,但,才到一半,手銬就頓住。右手好痛,似乎手鍊已嵌入肌肉內。沒有人說些什麼,仿佛是無人的房間。但是,高志仍意識到有人正凝視自己。眞的只剩一個人嗎?還是另外兩人也在旁監視?他試著想自己能做些什麼?暴躁動怒只是白費體力,對方根本不會理睬。只能靜止不動了!高志累積唾液在口腔內,用唾液從唇間往外擠出,試著在緊貼的膠布和嘴唇之間形成縫隙,畢竟,只要濕濡,多少會較易剝落吧!舌頭似能自雙唇間伸出了,他用舌頭推著膠布,出現些許縫隙。只是這項作業,已使他的下巴根部疼痛。閉上眼——當然只是下意識使然。本來就被貼上膠布,眼皮根本動彈不得!會下意識想閉眼,代表已經豁出去了,既然自己什麼事也不能做,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別人採取行動。內心有著強烈的不安。他明白對方的目的是讓自己抗拒不了時間,就像蠶吃桑葉般,讓不安的心情使自己癱瘓。覺得應該能睡得著才對,在晝夜都工作的那段時間,即使只靠牆站立極短時刻,也能睡著。那都是為了生活能夠過得奢侈些,能賺足買車和名牌服飾的錢!和當時相比,現在已有好幾倍的錢。只要認為這樣被綁架也是工作之一即可,為了賺錢,多少會遭遇些許不自由的。似乎睡著了,但,確實如何不知。感覺上是同樣姿勢和同一地點。右手腕有些不舒服,沒錯,手鍊嵌入肌肉內。他暗暗告訴自己:這是很特殊的案例,無論如何痛楚都必須忍耐。又一件令自己介意的情況出現。有了尿意,而且愈來愈急。雖非到了無法忍耐的程度,但,表達意志總可以吧!何況,也能由此知悉對方目的。他舉高單腳,放下,在地板敲出聲響,接著再一次。然後縮回膝蓋,伸直,反覆動作。聽到有人動作的聲響。「願意乖乖聽話了?」高志反覆同一動作。「喂,快回答。」怎麼做才好?是搖頭?高志用力頷首。「哦!眞的?那麼,說出你所做之事。」高志用力搖頭。「不是願意乖乖聽話嗎?」高志頷首。「那,說呀!」搖頭。同樣情形反覆三次。男人咋舌。高志眞的快要忍不住尿意了。「你打算如何?快說。」臉頰的肌肉被用力一拉,感覺上好像皮膚都被扯掉。高志嘴唇嚅動:「讓我小便!」「哼!原來是這個。」「我會尿在這裡!」「好吧!你再忍一會兒。」感覺上男人走出房間。要大叫嗎?眞的,他很想大叫。但,最先進來的一定是那些人吧!然後,嘴巴又會被封住!於是,他勉強把聲音嚥下喉嚨。有腳步聲傳來,是三個人。「快點!」脖子被勒上細繩,相當緊。然後,手銬被打開,但,雙手立刻被拉至面前,再度銬上。這些人做事很謹慎!身體被從兩旁扶住,站起。細繩拉緊,稍微扭頭就覺劇痛。離開地毯,走到鋪木板處。腳趾冰凉,空氣也很冷。門,磁磚。肩膀被抓住。「好了,可以尿啦!」這已經不是能在乎別人是否在看的場合。他撒了很長的一泡尿。這中間,他什麼都不能想。「好了沒?」有聲音問。身體被拉回木板地。「舒服多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傢伙!維持三個小時同樣姿勢,卻只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