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第49届 - 魍魉之匣 - 京极夏彦-12

“美波绢子本名柚木阳子。实际年龄今年三十一岁,这女孩名叫柚木加菜子,算来是她十七岁生下的孩子。”寅吉似乎受到很大打击,突然安静下来。增冈继续以非常事务性的口吻淡淡地说:“首先我说明一下本集团与这女孩之间的关系好了。柴田耀弘先生是柴田财阀的创始人,同时也是罂地方数一数二的财经巨头。相信这些你也知道,细节我就省略不多说。柴田先生与夏木津先生你的父亲之间也有密切来往。相信你多少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夏木津的父亲昨天才刚说过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而已。不过夏木津的确听过一些他的事迹。“——耀弘先生在财经界虽是个白手起家建造起巨大财富王国的豪杰,伹在家庭方面并不幸福。其配偶阿时夫人死于地震。长男弘明也于昭和四年去世,年仅二十。原因是患了结核病。弘明的独生子弘弥成了唯一的血亲,同时也是唯一拥有继承权的人物。附带一提,弘明先生的配偶,也就是弘弥先生的母亲死于昭相八年,弘弥先生又是战死于塞班岛。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是何原因,有权继承柴田耀弘莫大财产的人物一一死去。”“原来如此,那么这种情况下会如何,遗产尽收国库,或者成为企业的资产。”夏木津学过法律,成绩也很优秀。但只要他不认真回想,不管是多么琐碎的事情,现在全都不知道。同时,他这辈子恐怕不会认真想这些了。“法律手续太多了,就算我说起这些复杂结构你也不见得听得懂。”增冈依然讲话很快,听起来像是在嘲弄夏木津,不过夏木津并不在意。“接下来说的内容严禁泄密,无需都言。”“严禁泄密是吧。”不清楚他讲什么。“事情发生在十五年前。就是昭和二十年,弘弥先生二十岁的时候。”增冈皱起肩头,压低嗓子,静静地说了。增冈所说的陈年往事内容如下。.柴田耀弘的直系孙子柴田弘弥可归为一般可归为一般意义的纨绔子弟那类。课业的学习还算认真,但是他沉迷于歌舞戏剧则很令耀弘头痛。对耀弘而言,弘弥是唯一继承人,所以拼命想让他接受精英教育。这与夏木津父亲大不相同。夏木津之父凭一己之力赚得财富,两个儿子尚未成年就把他们赶出家门,还不许夏木津与兄长在关系企业任职。而且夏木津也从来不记得曾受过父亲培养成企学录人才的精英教育,夏木津从父亲那里接受的教育说起来其实比较接近帝王学。无视于祖父耀弘的热切期待,弘弥越陷越深。他并不是那种浪荡子,只不过是资产家里常见的没什么金钱观念的好好先生。只要是他喜欢的演员、艺人,从不吝惜出钱援助。他似乎很喜欢这个资助者的角色。之后,他与年方十七、在横滨剧场卖票的美波绢子——当时还叫做柚木阳子——相遇了,且自然而然地发展成恋爱关系。阳子当时似乎因为要照顾重病的母亲而过着相当辛苦的生活。阳子的父亲把病母与阳子像赶狗般赶了出去。母亲别说是工作,连走路都没办法。因此阳子除了卖票外,也利用看护母亲的时间做起家庭手工夹养家糊口,曰以继夜劳动工作。当然,这些是增冈的转述。有多少部分加油添醋则不得而知。只是透过他非常事务性的语气传达不幸少女的悲惨生活反而更添效果。赚人热泪的老套故事也变得充满真实感。但接下来的爱情故事由他口中说出却又过于平淡无奇。不幸的清贫美少女与资产家的纨绔子弟——可说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组合。弘弥陷入热恋,毫不犹豫地便想与阳子结婚。相信接下来的发展任谁都能想象得到吧,两人果然遭到猛烈的反对。强迫被拆散,最后还上演出私奔的戏码。昭和十二年八月凌晨,弘弥舍弃了未来将由他继承的巨大财富。阳子舍弃了生病的母亲。两人手牵着手私奔了。距离两人相遇那天仅过了一个月。“但是这个私奔记仅上演了一天就落幕。”增冈一口气说到此,总算停了下来,喝光冷掉的咖啡。“两人在逃亡途中,被耀弘先生派出的手下找到。”“简直像古装剧的剧情。”“没错,已是陈年往事。”两人在翌日十六日那天,在立川的破旧旅馆里轻易地被男方父亲派出的手下追上,就这样被直接带回。但是。这短短一晚的孩子气行为,却孕育了麻烦的未来。阳子怀孕了理所当然地,该不该生下孩子又成了新的争论焦点。阳子说,柴田家不需承认也不需要让孩子入户籍,只求让孩子生下就好。只要让她生下,她愿意乖乖退出。耀弘很伤脑筋。对耀弘而言,阳子是个欺骗可爱孙儿,想让他堕落入卑贱之路的淫妇。不管装得多么无辜也无法原谅,更别说成为柴田家的媳妇。拥有财富的人总是处心积虑想着如何维护财富,穷人家的女孩不管人格特质多好,在耀弘眼里都像是想夺取财产的鬣狗。弘弥大力反驳祖父的论调。他抗议的理由主要是,就这样放任不管有悖伦常。阳子家贫,又有病重的母亲,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顺利生产,柴田家等于是害毫无罪过的女孩子一辈子凄惨。听起来是很正当的理由,但其实也是非常自私的论调。在无意义的对立之中,阳子销声匿迹,偷偷生下了加菜子。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似乎是弘弥交给她的。孩子既然生都生了,只好用钱来解决——这也是这类情况的老套解决手段。所幸生下来下的是女儿,男生不敢说,至少女儿总是不会直接与夺继承权有关,只要花钱应该就不会发生麻烦——钱多得花不完的财主会这么想也是理所当然。这就是所谓的分手费。柴田家提山超乎寻常的金额。但阳子不管金额多少都不愿意收。耀弘见到穷归穷却坚决不愿接受援助的阳子多少有点感动。产生了怜悯这对可怜母子之情。冷静一想原本就是弘弥不对,他向还没出嫁的姑娘出手,还让她怀了孕:但反过来说,就算置之不理对柴田家来说也不痛不痒。只是正如弘弥之言——放任不管有违伦常。可见耀弘在性格上终究不是个冷血商人。他只是因运气好,挣得超乎寻常的大笔财富才变得警戒心与防卫心过高,原本其实是相当有人情味,带点老大哥性格的人物。这也是他被人称作豪杰的原因。耀弘重新向阳子提出几个条件,原本就无意接受任何帮的阳子仍执意辞退他的好意,但耀弘这边也因被拒绝实在没面子,所以两边互不相让。阳子最后总算接受了,母亲的病令她原本坚决的意志产生动摇。耀弘提出的条件如下一,加菜子年满十五岁前,包含学费的一切养育费由柴田家支付。金额不限,有必要便支付。二、柴田家全额负担阳子之母柚木绢子至完全康复或近乎完全全康复或至死亡为止的医疗费用。三、除前项之养育费、医疗费以及任何金钱上的要求,不论金额大小,一律不接受。四、今后与柴田弘弥一生不得见面,对过往之事也绝不公开。五、为期以上条件得以正确执行,需接受第三者之监督。“其实——条文还有更多细节。不过基本构成的就是这五个项目。”增冈说完,合上笔记本。“美波绢子的母亲叫做绢子?”“嗯。”增冈冷淡地回答复木津的询问。“她是以母亲名字作为艺名,先不提这些——增冈急着继续说下去。“最后一项或许不太好懂吧?简单来说,就是派人监视。耀弘先生从关系企业的众多员工之中挑出了一个诚实忠义的年轻人,派他到阳子身边。由他担任判断阳子申请的学费医药费是否正当以及监视阳子不让她与弘弥见面的两项责任。最后雀屏中选的是个名叫雨宫、当时年纪约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多么平板无变化的脸啊。这大概就是那个叫做雨宫的男子吧,不过还是别说出口好了。增冈右嘴角微微上扬,以瞧不起人的语气继续说:“耀弘先生很有看人的眼光。人选可说挑得对极了,这名叫做雨宫的男人原本是技术方面的员工。他不说半句怨言,愚鲁正直地执行了这个工作十四年。明明就算未来回到公司也不见得能获得高额薪水或重要地位,公司完全没给予他一切这类保证。在一般人的眼里。他是被解雇的哪。真不敢相信有这种人,真是适才适所。”增冈的预期透露出他觉得雨宫的行为很愚蠢,眼神泛着笑意,仿佛在嘲笑着不在现场的雨宫。“然后?”夏木津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抱歉。”增冈大概常借着偷偷在心中想象他所认定的傻子——雨宫的人生——来培养自己的优越感吧。“托这个雨宫之福,双方缔结的约定得以长期正确地执行。加菜子在户籍上成为阳子的妹妹,雨宫寸步不离地关怀着她的成长。后来阳子之母死于昭和十五年,阳子连柴田家透过雨宫送来的奠仪也以这笔钱不合条约规定为由拒收。其实这笔钱对柴田家而言本算不上什么。听说医疗费也是在母亲死后阳子主动要求停止支付的。哼,真是中规中矩。”阳于也是个愚蠢的女人——增冈若想说的或许是这句话。“没什么不好吧?世上要是全都是这么高洁的人,大概就没有诉讼,你们这群律师也都会失业了。真是可喜可贺的好世界。”听到夏木津开朗的声音。增冈皱起眉头。“那可不一定,她也可能是为了诈欺。”“欺诈?”“事实上在这之后,昭和十六年弘弥先生论及婚嫁时又冒出另一个女人自称是弘弥的情人。一问之下对方宣称开始交往的时期居然是昭和十二年的春天。”“那不——”“与阳子私奔时,弘弥先生已经另有情人了。”“n年级轻轻二十岁就轮流交往两个情人哦?”寅吉是个天生爱凑热闹的家伙,对这类风流韵事特别感兴趣。他似乎已从美波绢子谎称年龄的冲击中回复。“这可厉害。”“不对,弘弥先生从那时一直没跟那个情人分手,一直偷偷包养着她。”“咦,那不就是同时脚踏两条船?”增冈推了推眼镜瞪蓍寅吉。“还没看出来?那个女人——我虽没亲自碰过面,不过听说是个欢场女子。因此才会怀疑弘弥先生与阳子闹得满城风雨的私奔其实是为了隐匿那女人的存在的好戏。阳子需要钱弘弥则希望真正的情人不被发现,所以上演这么一出戏——”说什么傻话!夏木津扫兴地说。“你想太多了,呃,增本先生。”“我是增冈。”“只是需要钱的话,接给她不就得了?弘弥有的是钱吧。”“话是没错——”“再来,为了隐瞒跟女人交往的事实却反而搞出另一个盛大的事件,怎么想都不正常。这反而会害自己更难跟那女人在一起吧,如果没打算结婚,只要不说就没人知道啊。很明显地,当时的确没人知道,不是吗?”“确实,你这么说也没错。但当时的柴田家的确曾怀疑过阳子母子。弘弥先生主张这个女人是来找碴的,是毫无事实根据的恐吓。但总之关系到婚事对象的面子问题,所以最后还是付了一大笔金额给那女人让她退出。女人没说有孩子,或许真的是骗子吧。总之那女人在战后就不见人影。现在也无从确认了。”增冈嘴巴半开,结论说得寓意深长。接着又说。“只不过。仔细一想,难道不觉得阳子退出得太漂亮了点儿吗?明明感情好到会去私奔,一旦顺利生下孩子,生活有所保障之后就一副对男方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样子。实际上阳子也真的接受条件之后就再也没跟弘弥见过面。”“那又有什么不好的,或许这个叫阳子的女人真的是稀有动物级的守信者。既然对你们来说是好事,还管她那么多干嘛。”夏木津开始觉得厌烦,说这么多到底有什么意义?夏木津实在看不这和搜寻那个叫什么加菜子的女孩子跟被迫听她诞生过程之间有何关联。要是每次去买香烟时都得听老婆婆讲述生平事迹的话,恐怕那包烟都在店里抽光了。大部分的委托人总是啰哩叭唆地讲着与委托事项无关的旁枝末节,以为侦探听了这些就能发现问题所在。如果光听过程就能得知真相,那么细节熟悉得足以转达给他人知道的本人岂不是最懂了,这样根本没有必要委托侦探。但增冈蓄意停下。“是没错,姑且就当作是好事吧。总之,弘弥先生的婚事也因此搁置,即所谓政治婚姻中常听到的静待时机成熟,最终决定等到弘弥当上总经理或董事长时再来谈也不迟。但没有后续了,因为不久太平洋战争爆发。当然柴田耀弘会急着要弘弥成亲也是预测到日本即将开战。”“啊,想靠战争发笔大财是吧。”增冈又再次皱着脸,说:“嗯。没错。”接着说。“只不过就算耀弘先生再怎么有远见,也料想不到弘弥居然战死了了。因此他感到异常地失落。”“在战争时期隔子有继续获得援助吗,该不会那个叫什么加菜子的女孩就是在空袭中失踪,要我去寻找吧?”“真可惜,夏木津先生。你这次大错特错了。阳子母女与雨宫一起撤离到信州避难,平安无事,当然钱也照给。”“雨宫没出征?”“他的肺有先天性缺陷,在征兵检查时被刷下来。听说他的身体经不住烦繁重劳动。”“喔。”「很可惜地,条约并没有规定弘谓死后该怎么办。当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吧。所以就算到了战后,柴田家也一直支付加菜子的养育费。直到阳子偶然成为女明星,不再需要援助之后。」““真奇特,这倒好”夏木津已无心多问。“今年七月——”增冈突然声音变大。夏木津虽没受到惊吓,不过张着不输给增冈的大眼睛看着这名快嘴律师。——老人——柴田桃弘,还有——“耀弘先生倒下了。毕竟已是年逾米寿的的高龄,一时之间大家以为没希望了。考虑到对内外的影响暂不公开这件事——”看来谈话总算接近正题。夏木津考虑到父亲的面子。忍着呵欠继续听下去。耀弘因脑溢血病倒。想到他九十二岁年龄,能获救已可说是奇迹。但他不只是获救,还康复了,真是令人惊讶的生命力。于是——在这段身体状况尚佳的时期当中——就算是财经界的巨头,走过一遭鬼门关后似乎也变得懦弱起来。或许他满脑子充满了复忏悔的念头吧,不断喃喃自语地说着太亏待阳子了,让他见加菜子之类的话。现在唯一的血亲只剩下加菜子。所以他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但其亲属却慌张得不得了。毕竟事关继承问题。弘弥战死后失去所有家人的耀弘后来收了养子,法规上的继承者是这个养子。这点毫无疑问。话虽如此,身为财经界巨头的耀弘身边有无数三教九流正觊觎着他的财产,彼此关系错综复杂。这些人之间的利益关系绝非能简单解决,但是大家彼此也都有默契。不只分配的比例。连繁杂的法律手续到税金计算,全都已经做好绵密的蓝图。考虑到耀弘的立场、资产的总额与其年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但是垂死的老人却说出一句足以将这些计划全盘打翻的话来。把一切财产全给加菜子。这是老人的意志。不是几分之一,不是几成,而是一切。这种场合下所说的一切并非常人想象中的——包含动产、不动产等一切资产这么简单的意思。不只股份。还包括他个人所拥有的专利、贩卖权之类权利等等,是所有你能想到的一切。这是一件多么重大的事。财经界的巨头、幕后黑手、财阀之长、豪杰——他的头街不可胜数。地位、名誉、财产——不知不觉,他的周围已建筑超这些坚固的壁垒而动弹不得。还留下期身坐着空间就算不错了。白手起家爬到近日地位的伟人又在临死前总算察觉这点。“死了一了百了,管他财产由谁继承都没关系吧?”“不是这个问题,这当中包含了非常敏感的政治性问题。例如耀弘先生所有的股票都过继给她的话,柚木加菜子就成了关系企业的第一大股东。但她还只是个中学生而已,这当然是不容小看的问题。夏木津先生,企业已不是个人意志能够掌握的东西了。法人有所谓的法人格这种人格,就算是创始者,也不容有这般胡来的行动。”老实说夏木津根本不关心这些,更没理由该听这家伙说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啦,但这是耀弘先生的意志吧,那就照作不就得了。你一开始便宣称自己的话等同于柴田耀弘的话,一路听下来似乎也不见得嘛。”增冈一时间绪激昂了起来。“我并非在阐述我个人的见解。我只是在说明事情经纬。叙述到达结论前的种种迂回曲折。你不懂,耀弘先生的个人资产——巨大得超乎想象。”“借口就少说两句吧。接下来又怎么了?”增冈勉强将动摇的心情拉回正常的位置上。用他的独特语调继续说:“——遗嘱写奸好了,现在在法律上也仍完全有效。柴田耀弘的一切财产将让渡给柚木加菜子,这样也好,耀弘先生的意志得以获得贯彻。”“真是可喜可贺——话说回来,那个——箱子是?”“箱子?”——怎么看都像是——箱子。增冈似乎也习惯了夏木津的超常举动,不理他继续说下去,这家伙的学习能阻力比关口更高嘛——夏木津想。“只不过一部分熟知内情的关系人提出强硬的质疑,简单说就是他们怀疑加菜子是否真是弘弥先生的孩子。之前发生过冒牌情人事件,这个质疑自然是十分合理。于是在争辩后遗嘱上又追加了一行——确定柚木加菜子是弘弥之女时遗言方具效力。”“然后。”这是一项很辛苦的工作,因为知道当时情况的关系人一个也不在了。弘弥本人也已去世。明明才只是十四年前的事而已,战争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增冈露出厌恶的表情。由此可知受某团体指派来执行这项重大任务的就是增冈本人。“这种事问本人不就得了。”“说得倒简单。”果然错。增冈算是个相当扑克脸的人,不过夏木津发现还是能从他眉毛的形状与鼻孔的大小看出他的心情,这张脸表现出一切辛劳都一积蓄在这两处。“不过结论上还是只能如你所说的向阳子询问,毕竟生下孩子的是她。我也问过雨宫,但他的回答一点帮助也没有,我想他大概从没怀疑过。这也难怪,加菜子不是弘弥的孩子,那他这十四年来就成了一段漫长又无意义的时间了。”“那结国如何?”“阳子当然说是弘弥的孩子,不过就算不是也绝对如此回答吧。因为加菜子十四岁,莫大的遗产事实上等于是由监护人的阳于继承。”“可是十四年前保护动物级的洁癖女怎么可能接受遗产?””问题就在这里。阳子说她从没告诉过加菜子父亲的事,因为条件上也限制她不得向他人说这段往事,所以她谢绝了遗产的继承。”“哈哈,这就是所谓的放弃继承权是吧。这样很好啊,那些觊觎财产的诸方大德想必龙心大悦吧!”“说什么傻话。一点也不好。”增冈从西装内的口袋掏出香烟,寅吉迅速地递出烟灰缸。“如果加菜子本人理解事实状况,并以自主意志放弃继承权的话也就罢了。可是。本人连自己是继承者一事也不知情吧?就算只有十四岁,继承者仍是加菜子。没理由不尊重耀弘先生与加菜子本人的意志,光凭着第三者的意愿来决定吧?”增冈说到此,被烟呛到。歇斯庇里地在烟灰缸上将只吸了两口的烟弄灭。。“因此我连日造访柚木家,试图说服阳子。”“去拜托她赶快继承、赶陕快继承,每天?」真愚蠢。当然不是。是去拜托她告诉加菜子真相,让本人以自主意志来判断。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孩子并非父母的财产,这种足以影响一生的重大事项,就算身为父母,阳子只凭一己之独断也未免太专横了。”话虽如此。也不足下能理解阳子想扯绝的心态。“阳子顽固拒绝向加菜子公开这项秘密,而且连雨宫也站在阳子这边。我也不是不知道加菜子正处于心思敏感复杂的时期,但这项秘密终究很难瞒得了一生。等到加菜子长大,知道了这项秘密的话会如何,到时候受到憎恨的是阳子啊。况且我自己也不乐意去交涉,但我必须尊重耀弘先生的意志。我也想过亲自去眼加菜子谈谈,可惜她们太过于保护加菜子,终究失去了开口的机会。”“终究失去——你的语气简直像在说再也见不到加菜子嘛。”“没错,所以现在才会来拜托你寻找她,有什么问题吗?”“喔喔。”增冈报以混杂了轻蔑与受够了的视线。夏木津只不过是因为被迫得听漫长又没兴趣的事,只好勉强毁口敷衍回话,结果居全全忘了为何现在得听这极其无聊的伟人傅记的根本原因。“柚木加菜子上个月遭逢事故,全身受到动弹不得的重伤。目前警方判断认为是自杀。」“认为。表一不事实上有可能不是。”夏木津想,要说从这里说不就好了。这股想法不小心让他接着脱口说出充满讥翼的话来。“不过自杀的时机还真是刚刚好耶。如果那女孩当立刻死掉的话,你也可以减轻一些负担,真是可惜,太可惜了。”“拿、拿一一阴人开玩笑,太不知庄重了吧?”“别恼羞成怒嘛,该不会——这真的是哪个不希望财产让一个小女娃继承的伟人干的好事吧?”“别说这些傻话了!”增冈视线中轻蔑程度越来越高了。“如果这是通俗小说或电影的话这种场合大半会写成刺客是柴田家派出的吧。我们的确很符合大众理想的坏蛋形象,但那只不过出自于对权力财力的嫉妒。有钱人难道就会如此轻易地下手杀人?现实并没那么简单。身为财阀更是不可能采用杀人这种欠缺思虑又风险过高的危险犯罪手法来解决事情。或许社会大众会以为只要找到付钱就肯办事的恶徒,交给他们处理即可。但很可惜地我们与这类无赖并交集。况且真的想杀的话,老早就杀了。增冈变得很激动,这时,夏木津通常会立刻道歉。增冈会如此生气,原因并非受到莫须有的怀疑或气愤夏木津的毫无见识,而是因为其实真的想这么么做却又办不到的缘故吧。——总之,不管真相如何加菜子获救了,虽林她的重伤怎么看都不像能获救。伹阳子认识的医生似乎是个大名医,让她在九死一生中得以以延命。据我亲自向那位叫做美马坂的医师询问的结果,只耍意识没产生混乱,原本再过一个月便能康复。”“原本?”“没错。话题总算回到一开始——在事故发生的半个月后,躺在床上、必须保持绝对静养的加菜子遭人绑架了。”增冈出现失魂落魄的表情。这个人或许意外地单纯也说不定。——啊。是木场。那是耀弘、绢子、以及自幼相识的木场袖太郎——“木场——吗,那个刑警。”“你知道木场刑警?难道说夏木津先生你——我刚刚说的那些早就——唉,真是不容小看的人。”增冈又贸然断定了。夏木津很在意为何木场会涉入其中。忙着解开误会。但误会难以解开。“等等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你有心想委托就把话说清楚啦。”多么叫人不情愿的发言啊。夏木津平时总是拜托委托人尽量别多说,因为对他言,委托人的话除了无聊以外,什么帮助也没有。但这次的情况不同,要是在此把话结束可就伤脑筋了。听了一堆无关系要的旁茎末节,最重要的好戏却没上演,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增冈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说。那是一桩再怎么偏颇也觉得难以相信的简直在开入玩笑的绑架事件。“真叫人难以相信,警察真的在办事吗?”“哪有在办事,只是一堆人众在那里而已。我们要不是因为继承问题遗没解决,无法轻举妄动。不然早就严词抨击訾察办事不力——总之这种混蛋事件简直闻所未闻——你知道吗,那不是被绑架后才送威胁信来喔,是事先送来预告信。那些警远们老早知道歹徒打算绑架,却一群人像去赏花般凑在一起不办事啊!”在夏木津的理解之中,警察就是这种团体,因此也不怎么讶异。“是反应很差,还是行动很慢?”“行动很快,只不过没什么用。十分不寻常地,国家警察神亲川县本部的本部长与刑事部长在事件发生的五天前就私下来柴田家拜访,询问我们与柚木加菜子之间的关系。我们不方便公开回应,毕竟耀弘先生陷入弥留状态对外是项秘密,而弘弥先生与阳子间的关系当然也只有相关人士才知道。警方看我们支吾其词不敢明说便擅字揣测必有内情,考虑到我们是有力人士,才布下那种可笑至极的严密守备,就算我们没询问也主动前来报告。所以我们自然也无法放任不管,这等于是为我再添一桩麻烦事罢了。我去视察时还受到热烈欢迎,这群人脑袋里不知都装了些什么——”增冈似乎具的很不满警方的表现,粗暴地再次取出香烟,很随便地点上火。“他们大概以为这么做能获得什么嘉奖吧,简直像在开宴会。明明什么都不做事情就已经一团乱了。这下子更不得了。我实在受不了。可惜木偶人不管堆了几个还是木偶人,加菜子在眼前叫被人绑架,终于弄到无可收拾的地步了。”“可是已经消失的话也没办法了吧?而且你说她是必须保持绝对静养的重伤病患,我看早就死了吧?”“所以说嘛。”增冈的语气不知不觉间显得亲密起来。来访时表现出机械性的防备语气多半只是假面具。与夏木津对话的人在不知不觉问经常会卸下他们的面具,不自觉地显现出真面貌来。但这并非是夏木津的对话术或待人处事能力优秀之故,而是因为他的破天荒的言行举止从来就无视于对方头衔或身分所致。“就像你说的,如果加菜子比耀弘先生早死,财产继承就无效,一切回到白纸状态。不只如此,连十四年前的约定,也就是对阳子每个月的经济援助也一样会停止。但是……”“但是?”“如果耀弘先生比加菜子先死亡的话,就必须执行这份遗嘱。”“原来如此.”“然后。”“然后?”——啊,柴田耀弘已经……“柴田耀弘先生在前天逝世了。”增冈除故弄玄虚外,还故意保持沉默以增加效果。在他刻意但常见的表演之下,事实带着十足的冲击性传入夏木津的耳里——若问是否真的受到冲击,其实并没有。对夏木津而言,他的感想只有“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也就是说,现在正是该实行遗嘱的时候,一刻也不容多等。但最重要的继承人却不在,不只行踪不明,连生死也未卜,这实在是相当微妙的问题。从被绑架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天。由她重伤的程度推想,死亡的可能性应该很高。但可能性终究只是可能性,不管机率多高也无法成为现在处理事务的判断条件。”“说得也是,所以才要我找人?”“麻烦你出马吧。”“不是还有警察?”对于找人实在敬谢不敏。“警察根本就不象话。他们现在陷入迷思之中。以为这是阳子自导自演的骗局,在原地大转不肯向前。”“没这个可能吗?”“可能性是不至于没有,但我认为应该不是。”“不是?”这是我的个人见解,我认为不是阳子干的。我先说警察方面的见解吧。他们认为,就算第三者绑架加菜子。也不可能从阳子手中拿到赎金——这点并没有错。接着,阳子并不什么有钱人,因此这个犯罪必定是考虑到她背后的柴田耀弘先生所策划出来的,因为能拿出钱的只有耀弘先生——这点也没问题。警察似乎也进行过一番搜查,他们认为,知道加菜子是耀弘先生的曾孙的人只有阳子跟雨宫。因此犯人肯定是这两人,所以这是自导自演的骗局——他们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听起来还蛮有道理嘛。”“那只是表面上有道理,他们只看到恰好的部分。首先,知道耀弘与加菜子关系的人这点——实际上有数十个人以上。本组织的人、与柴田家有密切关系的人,光这些加起来便不下五十人。若把其它也算进去恐怕更多吧。大家只是嘴上不说,其实早就知道了。”“原来如此,那表示其中有人利欲熏心,艇而走险啰?”“不,这也不可能。你可以把知道内情的人全都当作作加菜子之间有种形式上的利害关系。因此,他们绝非会为了一千万程度的小小赎金而高兴的人。与其做出绑架这类的愚昧行径。还不如就像你说的那样,干脆杀了她利益还大得多。”“那这样说来,犯人果然是阳子吧?”“没想到你真笨哪。医生都说了,加菜子只要乖乖养病就会康复。等她意识恢复时说服本人不就好了,就算意识还没恢复,真的很想要钱的话,趁一息尚存之际宣称已经对加菜子说明事实,她本人表明愿意继承不就得了,连几句话说不好的重伤病患,想怎么利用都成吧。只要这么做就能获得一千万百倍的金额。同样是要欺骗我们,这么做的可行性高多了。”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总觉得有问题。事情真是那么单纯吗?夏木津迷迷糊糊地思考着,他总觉得增冈的话中有难以释怀的部分。“你是说原本病情暂趋平稳的耀弘先生却在前天突然去世了?”“嘎?”增冈似乎没想到夏木津会突然冒出这个问题。“不——与其说暂趋平稳——是在上个月的后半。加菜子遇到事故之后的一个星期都还算健康。那时还没向耀弘先生报告这件事。后来他的健康状况突然急速恶化——对了,是在绑架预告信来之前变差的。接着刚好是神奈川警察来访时又再次病危。之后一直到前天为止的一个月都处于在鬼门关徘徊的状态。”“对绢子说过这件事了?”“嗯,我希望早点解决这件事,所以说了。有什么问题吗?”夏木津只是无聊问一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增冈看他没有回应,便又老调重弹起来。“阳子这女人,不知该说她强韧还是有涵养,总之对钱毫不执着。要说有执着的话。感觉只对女儿加菜子有所执着。所以很难相信她会不顾女儿的生命冒险去设计这种愚昧的骗局。但我得再次重申,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这边不行。那边也不行无路可走,净找一些煞有其事的理由来自断活路。在夏木津眼里增冈与神奈川县警根本没有什么差别。将死的少女、有段过去的女演员、财产不可胜数的病笃老人、因欲望而盲目的三救九流。光这些人的组合还不够。——木场修太郎。看来木场那个笨蛋也插了一脚。不,增冈没注意到。那么又是谁?——脸孔模糊的男子。叫做——雨宫是吗。再来。——还有箱子。箱子?蜥蜴般的男子。那是医生吗?——还不够。如果这是犯罪,肯定有个构思画图的家伙。一堆偶然的线条是无法构成图形的。但夏木津从中看不出图形来。难道是设计图太过精巧?不,也可能是太过拙劣的缘故。夏木津半瞇起眼睛,他色素淡薄的大眼睛半开半阖的,看来像是困的样子。对话中几乎没开口的寅吉望着他。不知增冈怎么想的,他缓缓从皮包中拿出资料。是请神奈川警察帮忙制作记载了事件详细经纬的资料。“我想这份数据或许对你有所帮助所以带来。至于期限嘛——就订一个月吧。但是希望你尽快找到。就算没办法找到本人,最糟的情况希望至少也有能确定死亡的证据。委托费如你所愿,想开多少尽管开。这是定金。但是,要是在你调查中警方先找到加菜子或确定其已死亡的话,我方只愿意支付行动上的必要经费。给你的金额若有不足请尽管说,若超过就当作是报酬收下吧,没必要奉还。”增冈接着拿出一个很厚的信封袋。夏木津懒得算有多少,直接递给坐在左边的寅吉。寅吉赶紧走到书桌那边计算起来。他不断发出惊叹声,夏木津觉的有点丢脸。“好了,夏木津先生,希望你在进行调查时。严禁泄漏刚刚我说的一切——特别是关于加菜子的出生内幕与耀弘先生死亡的事实。因为这会对股价等多层面造成重大影响。这些情报的公开必须以非常细腻的手法来进行。容我再三叮咛,严禁泄密。”“严禁泄密——是嘛。”“是的,严禁泄密。”******“他说严禁泄密耶。”无精打采的声音。说完这句后夏木津不再说话,打了个非常大的呵欠。“可是你还不是泄漏出来了?”“咦?”“咦什么咦啊,我是说既然严禁泄密,为什么你还那么轻松地说出口了。夏兄难道没有身为侦探应有的职业道德吗?”“没有啊。”侦探脚伸进矮桌底下,维持着脸朝上躺着的姿势大声笑了。与其说身材修长倒不如说是上半身很长,头的位置接近檐廊侧的门坎。“能记得这么清楚,以我来说算很难得吧,所以我想说得在忘记之前先说出来才行,还好只要跟这家伙说过一次基本上都能记住,真令人放心。”夏木津以下巴指向京极堂,被当作笔记本使用的本人则没作半点响应。不只如此,京极堂今天连一句话也还没说,只是一直读着桌上的书。鸟口守彦前天才好不容易刚习惯京极堂而已,今日碰上夏木津这个意想不到的伏兵,再度变得哑口无言。鸟口昨天花上一整天采访,得到很多御莒神教主的新情报。而我昨天则是一整天在家。前天从京极堂回来时发现稀谭舍寄来一封信。寄件人是小泉珠代,令人惊讶的是内容乃是久保竣公的新作排版稿。读过随书附上的信件,小泉似乎对这篇作品感到很困惑,因此寄来征求我的感想。我读过一遍后,觉得这的确是一篇深具特色的作品。但过不久开始感到一股颤栗。余味很糟。虽说这只是分前后篇作品的前篇,还没看过后篇就说什么余味也有点可笑。很巧的是这是是一篇以箱子为主题的作品。标随叫做《匣中少女》。这篇幻想小说——既然他如此自称应该就是了——描写一名对箱子有异常执着的男子之妄想世界。主角的性格设定与其说是恋箱癖更像是极度的空间恐惧症,或者说是密闭爱好者比较接近。他经常保有想填补空隙的强烈欲望,或许也能蹈之视作过度的洁癖,总之是个相当有意思的题材。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这篇以箱子为题材的作品未免太刚好了,甚至觉德与现实过度相符,而内容里的恶心描写也令我联想到分尸杀人。说实话这使我的心情低落。久保的作品比找我反刍自己作品时更激发了我的忧郁。昨天一整天都很不舒服。不得已拿出鸟口托付给我的御莒神信徒名册开始抄写。这是只京极堂吩咐我做的工作。在专心抄写别人名字的过程中,心情上越来越接近从没碰过面的清野。结果虽幸免于陷入忧郁症中,却变得像是被清野附身的状态。抄写工作一直进行到深夜。今早觉得难受,实在不太想在没睡饱加精神状态不稳的情况下外出。但已经先跟鸟口约好,不得已还是得出门。说好下午要带他去京极堂,所以得在那之前先将情报透露给里村。我鞭策着钝重的身前往里村医院时正好是看诊时间,幸好当时没有患者,里村爽快地与我面会。我依京极堂的建议。把我自己当成清野本人,说出来意。但是用不着使出二流演技,在正常忧郁症之间来来去去的我外貌似乎变得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里村像个尼姑般,倾听逃进尼姑庵避难的不安女性诉说半生故事,以充满慈爱的眼神守望着我。只不过,他是真的认真在听还是只是怜悯这个脑子有问题的朋友就不清楚了。总之我义务性地完成任务,随便吃过午餐后,下午一点在中野站前与鸟口碰面,直接前往这里——京极堂。眼上次一样,今天书店也是休息,而且夫人也不在。我知道门没锁龇,叫老半天没人出来后。便一如往常地擅自进门。一进门便立刻看到夏木津的头伸出到檐廊上,夏木津像根一原木似地横躺着一动也不动,接着头朝向我们,说:「嗨。小关你来啦。」他总是这么称呼我。主人则一如往常背对着壁龛看书。两人隔着桌子呈垂直状。由主人的位置只能看到躺着的客人的鼻孔,对于不了解这两个怪脾气家伙的人而言这是幅奇妙的构图吧。但这并非是稀有的情景。夏木津大约每隔一个月或两个月一番飘然到访,每次来都会躺在客厅里睡觉。醒着时就径自说着没多大意义的无聊事。他的态度不管极室夫人在不在现场都一样。当然,我在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夏木津顶多会戏弄我、责骂我,揶渝我,之后扩充是像现在这样躺下睡觉。京极室说,他有时以来就立刻躺下,一番熟睡之后,一起身就回去了。真搞不懂他到底来干什么的。但是主人对这个怪人的疯狂行径却一概不在意。京极堂见到我们的身影,举起单手代替招呼。要我们找位子坐下。我坐在夏木津对面,这里是我的老位子,从我的视点看过去完全看不到檀木津的身影。鸟口坐在京极堂的对面。我告诉鸟口躺着的男子就是夏木津礼二郎,也向夏木津介绍了鸟口。我没直接看到,不过可以想象得到夏木津微抬起头向鸟口打了招呼,招呼声跟姿势一样怪。京极堂只说了一句“先听听这个怪侦探的话吧。”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我们当然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夏木津躺着。像个小孩子般嘿嘿嘿地笑着,“我今天啊,可是有话要说才来的喔。”他大言不惭地说。这代表着平时的来访果然是一点明确目的也没有。接下来夏木津把昨天到事务所的那名叫做增冈的律师所说的,关于柴田财阀的不可思议事件详细地交代给我们听。我与鸟口总算理解了那座箱馆的真相与木场在那里的理由。京极堂凝视夏木津的脸,确定他已没话要说后总算开口:“跟大人物有交情,干着侦探这种胡作非为的职业,口风又这么不紧的朋友可没那么多机会碰上哪。这事暂且不提,夏兄,那小你今天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何?”“嘿嘿嘿,因为我不知道嘛。就是不知道才来这里的。本来也想去小金井,可是想说就算去了了也不知该怎么办。既然方向相同,就干脆先来这里了。谁叫我从来没有调查的经验嘛。”“你真是侦探中的侦探啊。”京极堂一脸受够了的表情说。岛口至迷糊的声音说::可是美波绢子的登场真叫人意外耶,而且这事居然还跟柴田耀弘这种大人物扯上关系,真让人惊奇再惊奇啊。”“鸟口,我看这下子与其追查御莒神跟分尸案,还不如去破解那边的问题比较快吧。顺便去搭那个侦深的便车好了。”“关口。”京极室打断我的话。“停止这种愚昧的想法吧。我不是再三忠告过你了?别对那座箱子——美马坂近代医学研究所出手。”“为什么,你知道什么内情吗,还是说你跟那个叫什么美马坂的医生互有面识?”“嗯,的确算认识。”京极堂都到这个地步了,依然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警方下令要对美马坂研究所一事保密是因为跟柴田有关的缘故吗?”鸟口问。“嗯,我想多少有关吧。不过以这种观点来看待这个情况根本上是错误的——多半。就算没跟柴田耀弘这类大人物有关,而只是随便一个普通至极的窃盗事件,只要跟美马坂有关,就不会公诸于世——就是这么一回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吗?”鸟口似乎接受京极堂的解释。夏木津发出怪声,大概是因为他一样以那个勉强的姿势发言的关系。“喂。那我怎么办啊?”“谁管你那么多哪,自己动动脑吧。”“哼,想就想。”之后夏木津便不再发言。“只不过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喧闹个不停,真叫人不愉快。没想到平常只会睡觉的侦探也会这么多话,而你们也一样,我这里可不是理发厅的一楼,广告牌也没写着,[万事好商量]哪。算了,这通次的情况的确也挺麻烦的。接下来就换你们说吧。幸亏怪侦探也睡了。”“睡着了?”我的位置看不到,便询问鸟口。鸟口看了一下夏木津,带着复杂表情点点头。京极堂跨过夏木津,走到厨房提了壶茶过来。“好,那么——关口,你办妥那件只要是正常人都办得到的小事了没?”一如往常京极堂一开口总是不留口德地讥讽我。我诉说抄写名册的辛劳,与我如何顺顺利利地——虽说我并不确定是否真的很顺利——把名册交给里村的过程,也顺便报告从里村那里得来的少许情报。“我可没空听你说那些没意义的牢骚——不过里村的见解倒是十分有意思。也就是说,他将这次的事件解读成并非为了处理尸体而解体,而足为了解体而杀人是吧。”京极堂手抚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嗯。以关口来说算干得不错了。那鸟口你呢?”这家伙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处处嘲弄人。但叫人伤心的是。我也早巳习惯这般待遇。鸟口挺起胸瞠,仿佛在说交给他办准没错。京极堂先要求他报告详细的教主个人资料。鸟口只花了一天就已经全盘掌握住足够消息以应付这位怪脾气朋友的要求。虽然我只是茫然地听着,不过在鸟口的热切叙述下,也几乎完理解了关于御莒神教主的为人与行径。鸟口所说的内容大略如下。鸟口先去调查他的本名。教主很少被人呼唤本名。据说灵煤们为了保持神秘性,经常会藏匿本名。如果是这种情况。要找出灵煤的来历与姓名、事迹等通常是件煞费苦心的工作。由于中间夹了个战争,导致个人经历难寻。即使想寻线索挖掘过去也不太容易找出战前往事。如果碰上户籍烧毁的情况更是困难重重。但鸟口似乎全没碰到这类难题。他说不称名字的理由单纯,只是没有必要而已,就是这么简单。听说道场门口还很服务到家地挂了门牌。门牌上明白写着「寺田兵街/正江/忠」由于看起来太过疏于防备,鸟口料想准是前任屋主遗留下来的门牌,只不过教主忘记取下而已。但慎重起见询问附近邻居后却发现没有错。御宫神教主就是寺田兵卫本人,而且寺田家自好几代就住在这块土地的这栋建筑物里。教主本身也毫无隐瞒之意——反正只要继续住在老家,想隐瞒也瞒不成——未曾见过他谎称过姓名经历。据说寺田家以前是专门建筑宫殿寺院的建筑工人家系。不过那是江户时代的事,寺田家当时住在京桥一带,明治初年以后则移居到三鹰。只是当时这一带属神奈川县新川村兰。三鹰这个地名还没出现。听京极堂说三鹰村这个地名是明治二十二年导入市町村制以后才命名的,而从神奈川县改置于东京都下管辖则又是在明治二十六年以后,因此寺田家在这块土地上的生活史可说比三鹰本身更古老。刚移住到三鹰时寺田氏仍旧以建筑工人为职,不过已不再专修宫殿寺庙。但听说当时主人既不是底下率领一批工人的工匠头头,也不是在其它头头底下工作的工人,这么说来,说他是建筑工人似乎也不太对。听说专门以制造家具、工艺品之类的器具为主,因此说是木工比较正确。也就是说这栋道场原本是木工工厂。这是寺田家第几代的事如今已不清楚,但至少兵卫的祖父就是做这种工作。祖父那一代收了好几个弟子,房子也由原本的工房改建成小型工厂。关于这点有同时代的人亲口证明。鸟口说这是住在斜对面的柑仔店的老婆婆的证言。到了兵卫父亲那代设立了「寺田木工制作所」的广告牌。但广告牌设归设却没有工作可做。家具、小器物之类的订单大幅减少——听说这全是因于兵卫父亲的技术差劲!弟子也一一求去,原本繁荣的景象一下子变得很寂寥。兵卫之父不得已只好展开不习惯的推销活动,最后跟几家人偶的盘商谈妥,一手揽下制作人偶「箱子」的工作。时间听说是震灾前后,所以是大正末年吧。从那时开始木工制作所被改称作「箱屋」。直到现在,当地人也还是把那里叫做「箱屋」或「箱屋工厂」。说到箱屋,一般人率先会想到的是,跟在艺妓身后帮忙提装三弦琴箱子的仆人,不过这里的箱屋则是货真价实的箱屋。据与兵卫自幼相识的孰人所言,兵卫今年——昭和二十七年——四十五、六岁前后,因此寺田家被称作箱屋大概是他十几岁后半的事。改行专作箱子之后意外工作地还不少。不只限人偶,从装陶瓷器、漆器的箱子到外卖的提笼,寺田木工的生意十分兴旺。原本专修宫殿寺庙的建筑工就这样变成了做箱子的,舍弃了昔日的光荣换得了安定的生活。兵卫之父原本既没什么做生意的才能,也没什么人望。但改行之后开始被叫做「箱屋阿忠」,在镇上还算颇有人缘。这次的采访很可惜地没能问出阿忠的本名是忠次还是忠吉,只不过这踉兵卫没有直接关系,其实也无关紧要——总之兵卫之父箱屋阿忠是个技术差劲,但为人不错的人。但兵卫则是个没什么主见,也没什么特色的平庸年轻人。不知是靠了什么关系,居然然还读到中学毕业。之后到隔壁镇的小工厂工作,在那里晕学会了车床与焊接的技术。不过他似乎没意愿继承父亲的家业。不久箱屋的生意上了轨道,因为没徒弟,不得不雇用其它工匠来帮忙。与其雇用他人,还不如自己回家帮忙——兵卫以此为由辞去了工厂的工作,回来边学习木工边帮忙家业。至此,兵卫总算有意继承家业了。兵卫不像父亲,是个技术很好的工匠。他学习得很快,没花多少时间就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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