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可能,为了我国的文明,为了不是因为文学和哲学,而是通过电子工程学和汽车生产工艺学而为世界所知的我国的文明,我希望能够起到叶芝的作用。在并不遥远的过去,那种破坏性的盲信,曾践踏了国内和周边国家的人民的理智。而我,则是拥有这种历史的国家的一位国民。作为生活于现在这种时代的人,作为被这样的历史打上痛苦烙印的回忆者,我无法和川端一同喊出“美丽的日本的我”。刚才,在谈论川端的暧昧时,我使用了vague这一英语单词,现在我仍然要遵从英语圈的大诗人凯思琳·雷恩①所下的定义——“是ambiguous,而不是vague”,希望把日语中相同的暧昧译成ambiguous。因为,在谈论到自己时,我只能用“暧昧的日本的我”来表达。①凯·雷恩(1908—),英国女诗人,著有《坑坑洼洼的土丘》、《失去的国土》、《在荒凉的海滨》等诗集。我觉得,日本现在仍然持续着开国120年以来的现代化进程,正从根本上被置于暧昧(ambiguity)的两极之间。而我,身为被刻上了伤口般深深印痕的小说家,就生活在这种暧昧之中。把国家和国人撕裂开来的这种强大而又锐利的暧昧,正在日本和日本人之间以多种形式表面化。日本的现代化,被定性为一味地向西欧模仿。然而,日本却位于亚洲,日本人也在坚定、持续地守护着传统文化。暧昧的进程,使得日本在亚洲扮演了侵略者的角色。而面向西欧全方位开放的现代日本文化,却并没有因此而得到西欧的理解,或者至少可以说,理解被滞后了,遗留下了阴暗的一面。在亚洲,不仅在政治方面,就是在社会和文化方面,日本也越发处于孤立的境地。就日本现代文学而言,那些最为自觉和诚实的“战后文学者”,即在那场大战后背负着战争创伤、同时也在渴望新生的作家群,力图填平与西欧先进国家以及非洲和拉丁美洲诸国间的深深沟壑。而在亚洲地区,他们则对日本军队的非人行为做了痛苦的赎罪,并以此为基础,从内心深处祈求和解。我志愿站在了表现出这种姿态的作家们的行列的最末尾,直至今日。现代日本无论作为国家或是个人的现状,都孕育着双重性。在近、现代化的历史上,这种近、现代化同时也带来了它的弊端,即太平洋战争。以大约50年前的战败为契机,正如“战后文学者”作为当事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日本和日本人在极其悲惨和痛苦的境况中又重新出发了。支撑着日本人走向新生的,是民主主义和放弃战争的誓言,这也是新的日本人最根本的道德观念。然而,蕴含着这种道德观念的个人和社会,却并不是纯洁和清白的。作为曾践踏了亚洲的侵略者,他们染上了历史的污垢。而且,遭受了人类第一次核攻击的广岛和长崎的那些死者们,那些染上了放射病的幸存者们,那些从父母处遗传了这种放射病的第二代的患者们(除了日本人,还包括众多以朝鲜语为母语的不幸者),也在不断地审视着我们的道德观念。现在,国际间有一种批评,认为日本这个国家对于在联合国恢复军事作用以维护世界和平持消极态度。这些言论灌满了我们的耳朵。然而,日本为重新出发而制定的宪法的核心,就是发誓放弃战争,这也是很有必要的。作为走向新生的道德观念的基础,日本人痛定思痛,选择了放弃战争的原则。西欧有着悠久传统——对那些拒绝服兵役者,人们会在良心上持宽容的态度。在那里,这种放弃战争的选择,难道不正是一种最容易理解的思想吗?如果把这种放弃战争的誓言从日本国的宪法中删去——为达到这一目的的策动,在国内时有发生,其中不乏试图利用国际上的所谓外来压力的策动——无疑将是对亚洲和广岛、长崎的牺牲者们最彻底的背叛。身为小说家,我不得不想象,在这之后,还会接二连三地发生何种残忍的新的背叛。支撑着现有宪法的市民感情超越了民主主义原理,把绝对价值置于更高的位置。在长达半个世纪之久的民主主义宪法下,与其说这种情感值得感怀,莫如说它更为现实地存续了下来。假如日本人再次将另一种原理制度化,用以取代战后重新出发的道德规范,那么,我们为在崩溃了的现代化废墟上建立具有普遍意义的人性而进行的祈祷,也就只能变得徒劳无益了。作为一个人,我没法不去想象这一切。另一方面,日本经济的极其繁荣——尽管从世界经济的构想和环境保护的角度考虑,这种繁荣正孕育着种种危险的胎芽——使得日本人在近、现代化进程中培育出的慢性病一般的暧昧急剧膨胀,并呈现出更加新异的形态。关于这一点,国际间的批评之眼所看到的,远比我们在国内所感觉到的更为清晰。如同在战后忍受着赤贫,没有失去走向复兴的希望那样,日本人现在正从异常的繁荣下竭力挺起身子,忍受着对前途的巨大担忧,尽管这种说法有些奇妙。我们可以认为,日本的繁荣,有赖于亚洲经济领域内的生产和消费这两股潜在势力的增加,这种繁荣正不断呈现出新的形态。在这样的时代,我们所希望创作的严肃文学,与反映东京泛滥的消费文化和世界性从属文化的小说大相径庭,那么,我们又该如何界定我们日本人自身呢?奥登①为小说家下了这样的定义:他们“在正直的人群中正直,/在污浊中污浊,/如果可能,/须以羸弱之身,/在钝痛中承受,/人类所有的苦难。”我长年过着这种职业作家的生活,已然形成了自己的“生活习惯”(弗兰纳里·奥康纳①语)。①威·休·奥登(1907—1973),出生于英国的美国诗人,著有《新年的信》(1941)和《不安的时代》(1948)等诗作。为了界定理想的日本人形象,我想从乔治·奥威尔②时常使用的形容词中挑选“正派的”一词。奥威尔常用这词以及诸如“仁慈的”、“明智的”、“整洁的”等词来形容自己特别喜爱的人物形象。这些使人误以为十分简单的形容词,完全可以衬托我在“暖昧的日本的我”这一句子中所使用的“暖昧”一词,并与它形成鲜明的对照。从外部所看到的日本人形象,与日本人所希望呈现的形象之间,存在着显而易见的差异。①弗·奥康纳(1925—1964)美国女小说家。②乔·奥威尔(1903—1950),英国小说家、社会评论家,著有《一九八四年》(1949)等讽刺性作品。倘若我将“正派的”人这一日本人的形象,与法语中“人道主义者”的日本人这一表现重叠起来使用的话,我希望奥威尔不会提出异议,因为这两个词都含有宽容和人性之义。不过,我们确实有一位前辈不辞辛劳,为造就这样的日本人而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他,就是研究法国文艺复兴时期文学和思想的学者渡边一夫①。在大战爆发前夕和激烈进行中的那种爱国狂热里,渡边尽管独自苦恼,却仍梦想着要将人文主义者的人际观,融入到自己未曾舍弃的日本传统美意识和自然观中去,这是不同于川端的“美丽的日本”的另一种观念。与其它国家为实现近、现代化而不顾一切的做法不同,日本的知识分子以一种相互影响的复杂方法,试图在很深的程度上把西欧同他们的岛国连接起来。这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劳作,却也充满了喜悦。尤其是渡边一夫所进行的弗朗索瓦·拉伯雷②研究,更是取得了丰硕的成果。①渡边一夫(1901—1975),日本的法国文学专家、评论家,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大江健三郎的恩师。②弗·拉伯雷(1494—1553),16世纪法国文艺复兴文学的代表作家、医师、人文学者。年轻的渡边在大战前曾在巴黎留学,当他对自己的导师表明了要将拉伯雷译介到日本去的决心时,那位老练的法国人给这位野心勃勃的日本青年下了这样的评价:“L′enCtreprise inouie de la traduction de l′in traduisible Rabelais”即“要把不可翻译的拉伯雷译为日语,这可是前所未闻的企图”。另一位惊讶的帮腔者则更为直率地说道:“Belle entreprise Pantagrueline”,即“这是庞大固埃①式的、了不起的企图”。然而,在大战和被占领期间的贫困、窘迫之中,渡边一夫不仅完成了这项伟大的工程,而且还竭尽所能,把拉伯雷之前的、与拉伯雷齐驾并驱的、还有继他之后的各种各样的人文学者的生平和思想,移植到了处于混乱时期的日本。①拉伯雷的代表作《巨人传》中的巨人王。我是渡边一夫在人生和文学方面的弟子。从渡边那里,我以两种形式接受了决定性的影响。其一是小说。在渡边有关拉伯雷的译著中,我具体学习和体验了米哈伊尔·巴赫金①所提出并理论化了的“荒诞现实主义或大众笑文化的形象系统”——物质性和肉体性原理的重要程度;宇宙性、社会性、肉体性等诸要素的紧密结合;死亡与再生情结的重合;还有公然推翻上下关系所引起的哄笑。①米·巴赫金(1895—1975)前苏联文学理论家、批评家。正是这些形象系统,使我得以植根于我置身的边缘的日本乃至更为边缘的土地,同时开拓出一条到达和表现普遍性的道路。不久后,这些系统还把我同韩国的金芝河、中国的莫言等结合在了一起。这种结合的基础,是亚洲这块土地上一直存续着的某种暗示——自古以来就似曾相识的感觉。当然,我所说的亚洲,并不是作为新兴经济势力受到宠爱的亚洲,而是蕴含着持久的贫困和混沌的富庶的亚洲。在我看来,文学的世界性,首先应该建立在这种具体的联系之中。为争取一位韩国优秀诗人的政治自由,我曾参加过一次绝食斗争。现在,我则对中国那些非常优秀的小说家们的命运表示关注。渡边给予我的另一个影响,是人文主义思想。我把与米兰·昆德拉所说的“小说的精神”相重复的欧洲精神,作为一个有生气的整体接受了下来。像是要团团围住拉伯雷一般,渡边还写了易于读解的史料性评传。他的评传涵盖了伊拉斯谟①和塞巴斯齐昂·卡斯泰利勇②等人文学者,甚至还包括从围绕着亨利四世的玛尔戈王后③到伽布利埃尔·黛托莱的诸多女性。就这样,渡边向日本人介绍了最具人性的人文主义、尤其是宽容的宝贵、人类的信仰、以及人类易于成为自己制造的机械的奴隶等观念。①德·伊拉斯谟(1466B67—1536),荷兰文学家、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具有代表性的人文主义者,著有《格言集》(1500)、《痴愚神礼赞》(1511)和《对话集》(1518)等文学作品。②塞·卡斯泰利勇(1515—1563),16世纪法国人文主义者、新教神学家。③玛尔戈王后(1553—1615),1572年与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结婚。他勤奋努力,传播了丹麦伟大语法学家克利斯托夫·尼罗普的名言“不抗议(战争)的人,则是同谋者”,使之成为时事性的警句。渡边一夫通过把人文主义这种包孕着诸多思想的西欧母胎移植到日本,而大胆尝试了“前所未闻的企图”,确实是一位“宠大固埃式的、了不起的企图”的人。作为渡边的人文主义的弟子,我希望通过自己这份小说家的工作,能使那些用语言进行表达的人及其接受者,从个人和时代的痛苦中共同恢复过来,并使他们各自心灵上的创伤得到医治。我刚才说过被日本人的暖昧“撕裂开来”这句话,因而我在文学上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力图医治和恢复这些痛苦和创伤。这种工作也是对共同拥有日语的同胞和朋友们确定相同方向而作的祈祷。让我们重新回到个人的话题上来吧。我那个在智力上存在着障碍、却存活下来的孩子,在小鸟的歌声中走向巴赫和莫扎特的音乐世界,并在其中成长,终于开始创作自己的乐曲。我认为,他最初的小小作品,无异于小草叶片上闪烁着的耀眼的露珠,充满新鲜的亮光和喜悦。纯洁一词好像由in和nocea组合而成,即没有暇疵。光的音乐,的确是作曲家本人纯真的自然流露。然而,当光进一步进行音乐创作时,作为父亲,我却从他的音乐中清晰地听到了“阴暗灵魂的哭喊声”。智力发育滞后的孩子尽了最大努力,以使自己“人生的习惯”——作曲,得以在技术上发展和构思上深化。这件事的本身,也使得他发现了自己心灵深处尚未用语言触摸过的、黑暗和悲哀的硬结。而且,“阴暗灵魂的哭喊声”被作为音乐而美妙地加以表现这一行为本身,也在明显地医治和恢复他那黑暗和悲哀的硬结。作为使那些生活在同时代的听众得到医治和恢复的音乐,光的作品已经被广泛接受。从艺术的这种不可思议的治愈力中,我找到了相信这一切的依据。我无须仔细进行验证,只是遵循这一信条,希望能够探寻到一种方法——如果可能,将以自己的羸弱之身,在20世纪,于钝痛中接受那些在科学技术与交通的畸形发展中积累的被害者们的苦难。我还在考虑,作为一个置身于世界边缘的人,如何从自己的意愿出发展望世界,并对全体人类的医治与和解作出高尚的和人文主义的贡献。(许金龙 译)生的定义颁奖辞歇尔·耶思普玛基(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会主席)大江健三郎在《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倾力描写光。讲述人蜜(蜜三郎)因为长子出生时就患有严重的先天性脑功能障碍,夫妻关系不和,就与渴望成为激进派活动家而壮烈捐躯的弟弟鹰(鹰四)一起回到故乡四国,来到祖祖辈辈居住过的、偏僻荒凉的山谷。一天夜晚,蜜看见弟弟在性兴奋的刺激下赤身裸体地在新雪甫降的雪地上转圈奔跑,身子在雪堆上翻转滚动。此时此刻,鹰就是一个世纪前农民起义领袖叔祖父的兄弟,就是现代暴动的煽动者。几百年间的风云变幻都凝聚在这一瞬间。有人认为,从这个场景可以窥见大江叙述的精采,他把发生在两条不同的时间轴上的一系列事件准确地推向悲剧的顶峰。还有人认为,这种手法的运用是把过去交织进现在的一例。人物重新出场,情节展开变化。大江的作品中,这种为数众多的来自过去的挑战不断地呼唤着新的回答。我们真切地回想着逃避到祖祖辈辈居住的僻远的深山、一个世纪前的农民起义、龃龉不睦的兄弟间的紧张关系、孩子的残疾造成的精神打击。核武器的悲惨后果是与脑功能障碍的儿子问题自然相关的另一个主题。人生的悖谬、无可逃脱的责任、人的尊严等这些大江从萨特中获得的哲学要素贯彻作品的始终,形成大江文学的一个特征。但是,大江也提出了另外的主张,即应该认识难以捉摸的混沌不清的现实,这就需要“模特儿”。这种连续不断的反复逐渐形成其作品的特征、特色,从而导致更加宏大的作品构思。读一读《个人的体验》、《万延元年的足球队》、《MBT森林的神奇故事》等长短篇小说以及去年译成法语的《致令人眷念的年代的信》,就可以明确这部作品的位置关系。为了创作幻想式的自传,大江采用了日本第一人称小说的写作技巧。大江在接受采访时说,这部小说百分之八十的情节是虚构的。对于讲述人的人生绝对必需的人物吉哥归根结底是一种文学创作,他以与实现留在祖先的森林里耽读但丁这个梦想的讲述人截然相反的人物形象而出场。于是先前的作品重新映照着新颖的文脉的新光,获得公正的位置。例如在《万延元年的足球队》中不仅改变了吉哥服刑十年的犯罪形式,而且也变更了祖先生活的有关资料。我们处理大江作品中连续出场的作品主题以外的东西。作品群在一个伟大而精巧的构思中互相感应、变换。从这一点上可以说,这位作家不仅仅在写书,而是在“构筑”作品。如果再补充一句,就是大江在他的新著《熊熊燃烧的绿树》中,将焦点重新对准父亲与智力功能障碍的儿子之间的共生,从而把他先前的整个题材颠倒过来。他以反论语言“Rejoice!(高兴吧!)”结束全书。也许大家会以为这是严谨缜密的构思,其实并非如此,莫如说这种固执的尝试似乎产生于富有诗意的迷恋。大江说他的创作是驱除自我内心中恶魔的一种方法。我祈愿他的驱邪不会成功……。然而从与恶魔的搏斗中产生的作品超越了作家的意图获得以外的成功。大江说他的眼睛并不盯着世界的听众,只对日本的读者说话。但是,其中存在着超越语言与文化的契机、崭新的见解、充满凝练形象的诗这种“变异的现实主义”。让他回归自我主题的强烈迷恋消除了(语言等)障碍。我们终于对作品中的人物感到亲切,惊讶其变化,理解作者关于真实与肉眼所见的一切均毫无价值的见解。但价值存在于另外的层次。往往从众多变相的人与事中最终产生纯人文主义的理想形象、我们全体关注的感人形象。大江先生:您主张如果要以我们的感觉把握现实就必需“模特儿”,实际上您的作品给我们提供了这种接连变化和持续不断的神话的“模特儿”。通过这些模特儿,我们可以了解过去与现在的相互作用,可以区别作品中人物的微妙处境。我高兴地代表瑞典文学院对您荣膺1994年度诺贝尔文学奖表示最衷心的祝贺,并邀请您前来接受国王陛下的颁奖。(郑民钦译)生的定义答谢辞①大江健三郎我是一个在幼少年时代全面接受尼尔斯·霍格逊影响的奇怪的日本人。有一段时期,甚至能够详细地说出瑞典美丽的国土的地名,比自己国家的地名更加熟悉。①这是大江健三郎于1994年12月10日在斯德哥尔摩颁奖仪式后的晚宴上的致辞。——编注②S.O.L.拉格洛芙,1858—1940,瑞典女作家。曾任教师,作品宣扬母爱和人性的善良。著有童话《尼尔斯历险记》、小说《古斯泰·贝林的故事》等。190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这是女作家首次获得该奖。尼尔斯·霍格逊是《尼尔斯历险记》的主人公。——译注我先前对《源氏物语》不感兴趣。比起紫式部女士,我更对S.O.L.拉格洛芙②感到亲近、怀有敬意。但是,我必须再次感谢尼尔斯和他的朋友大雁,因为这只大雁使我重新发现了《源氏物语》。《源氏物语》的主人公光源氏呼唤天空飞翔的大雁,要它寻找梦中都无法相逢的亡魂的去向。我在尼尔斯的引导下追求西欧文学也是灵魂的去向。我作为一个日本人,希望我对文学、文化的探索对西欧能多少有所报答。这次获奖不正是给予了我报答的机会吗?给予我的还很多,而报答才刚刚开始。这盛大的晚宴也是一个给予。(郑民钦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