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赫吉大喝一声,全力舞动。赫吉正在战斗。场中有种声音。耳闻不见之声。战场的心跳声。此声并非实存。唯有心可听闻。声音绘出战场。不分虚实敌我。此音始于足底。疾步铿锵高亢。足声通达五体。风声带动激情。剑声横扫四方。枪声贯彻己志。胸中澎湃激昂。激昂化作心声。心声渴望胜负。激战的冲击、火星的溅光、战意的锐度、首领的重负,全都是喜悦的表现。「可是阿夫拉姆……是不是该终结这一切了呢?」赫吉驱臂连击,在不间断的巨响中问道:「你能够信任鼓励自己的声音吗?」阿夫拉姆仍然漠不吭声。但沉默的战将却以其他形式送上答复——那便是猛击。「——!」金属打击声镇住赫吉,令他只能后退。在竖眉拉尖的视野角落,能瞥见诗乃担心地远望,命刻刻意背对,约尔丝也在战斗之余不时窥视。在赫吉眼里,这些动作全都像是在问他下一步会怎么做。而下一步已在他的心里。这样的攻击是对方惯用的致命圈套。约莫六十年前,他也尝过这左右连击的滋味。原想固守到对方耗尽己力,一记挑击却在此刻袭来。赫吉就是在那时丢了左眼,但他情急下的还手也夺走对方一只眼睛。他相信当时自己实力较强,但心里仍有些挥之不去的感受。……那时候我是慌了才出手的。杀敌千万的自己,竟因为一次出乎意料的攻击而感到恐惧。但那并不是比拚实力的单纯较量,双方肉体上的损伤虽然相同——……可是我输了。赫吉转守为攻,动作迅速,寻求无误的一击。「喔喔……!」赫吉放声大喊。在双枪互击这瞬间,一道回忆闪过他的脑海。来了。他感到像过去那样由下挑起的一击就要来了,但是——……不一样!赫吉反射性地动了,仿佛想甩去过往的回忆。上面。他沉下腰身,将直立的枪平举过头。紧接着,高举的枪柄迸出剧烈的冲击声。这一击重得几乎能把他敲进地面。但赫吉挡下来了。他咬牙忍耐,之后确信。……这样就能从那种烦人的回忆中解脱了!赫吉横移手臂,如持刀般短握枪身,如挥刀般扫下枪尖,直往阿夫拉姆脑门砍去。就在此刻,赫吉目睹了一件事实。阿夫拉姆将尚未卸去反弹力道的枪放开了。●阿夫拉姆当机立断,他没有收回陷入惯性的枪,反而直接放手。他接着抓住赫吉短持且高举的枪。「……!」阿夫拉姆握住枪柄,配合自身体重使尽全力向下一压。从旁看来,就像赫吉亲手挥舞枪刃一样。枪为单刃,且尖端极为锋锐,砍击效果与刃器相同。一瞬间,赫吉左眼的眼带已「刷」地一声被切断。银光从左肩划过胸口,直达腰间。赫吉就这么被自己的枪砍中了。切割声响起、枪从赫吉手中落下的同时,倒抽气息的声音从黑色军团传来。「……赫吉大人!」阿夫拉姆直盯着赫吉,对周遭呼喊不屑一顾。他取回自己原来的长枪,看着眼前跪地的赫吉。……这样就结束了吗……这时,赫吉前倾的身子忽然定住。阿夫拉姆发现,赫吉已在身体倒下前完全沉住了腰。他在受创时顺势蹲下,同时向后挺身,减轻了伤害。鲜血从黑色装甲服裂缝中流出,左肩以下没有动作。但赫吉仍挺起身子——「太天真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一定要确实了结倒下的敌人啊。」赫吉两只眼睛瞪着阿夫拉姆,右眼有着黑色虹膜,左眼——「这是我的眼——但也不是我的眼。」赫吉梃腰抬身,说:「这就是被你毁灭的萨哈娜慈……札哈克自身概念的复制品。若说封在圣枪伯玛亚(注:Birmaya,波斯神话中的圣牛,拥有七彩毛色,曾哺育年幼的英雄法利敦,遭蛇王札哈克杀害)的概念是代表『动』的明焰,那么札啥克的概念就是代表『静』的伏暗。被这只眼盯上的任何东西都会静止——然后因无法承受而爆碎。」下个瞬间——「——你这浑帐,萨哈娜慈过去用什么视线看着你的,你就自己体会吧!」阿夫拉姆向后飞退,遍布全身的冲击同时袭来。●新庄在搭电梯到中继点地下三楼的途中,听见了赫吉的叫喊。戚到阿夫拉姆有难之余,一个疑问也同时浮起。「萨哈娜慈过去用什么视线看着你……?」听起来,赫吉和这位名叫萨哈娜慈的人似乎相当亲近。阿夫拉姆又和这个人有何关系呢?……该不会……新庄皱起眉头,朝身边的阿娜慈瞄了一眼。阿娜慈站着不动,面朝正前方默默地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新庄虽有些犹疑,仍抽出了篮里的照片。她尽量不惊动阿娜慈,悄悄摊开照片,看到一张张久远的脸孔。里头有佐山•熏、飞场•龙彻、齐格菲、山德森,还有蕾雅、登志、赵医师等人。在后面背对大家的应该是衣笠博士吧,然后——……阿夫拉姆部长是……当她动眼寻找时,声音冷不防地从旁传来:「他也在那张照片上吧?」「——咦?啊、那个,对不起!」「?没什么好道歉的……那是初期UCAT的照片嘛。他就在照片上吧?就是和我见面以前的……我的法利敦。」新庄「嗯」地点头。除了佐山祖父他们,照片上还有许多人,其中有个站在众人行李前的魁梧男子。看起来是中东人士,大概就是阿夫拉姆吧。这时,身旁的阿娜慈头也不回地说:「……他以前还被人们称做英雄呢。他是个医生,眼睛也不太好。外表就是个读书人,看不太出来是个会为了人民日夜辛劳、抢救人命的英雄呢。」「咦……?」新庄口水一吞,看了看阿娜慈,吸口气后再次看看照片。她拿着照片用力地看,找出一个符合阿娜慈描述的男子。有个中东血统的清瘦男子,站在佐山祖父那群人旁边。他身穿褐色大衣,留有短发,戴着眼镜的脸望向天空。……这就是阿夫拉姆先生吗?和现在的阿夫拉姆先生完全不一样耶……那么现在的阿夫拉姆又是谁呢?新庄说不出话,看看身边的阿娜慈。阿娜慈依然默默地朝向正面,面容安祥、动也不动。……为什么?「阿娜慈夫人,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阿娜慈没回答新庄的提问,只是这么说:「——上面好像打得很激烈呢。」一道声音跟着这句话响起。头顶上电梯井的尽头,传来了战场的声音。●赫吉察觉阿夫拉姆向后跃去,打算跳出视线的范围。但阿夫拉姆的装甲服已化成碎片,屈起的右膝也因躲避不及而粉碎。此外,它们之间的空气也被破坏,形成真空。赫吉的视线,只是让一切事物停止而已。但停止的物体非常脆弱。一旦空气停滞而成为独立个体,就连周遭空气的微弱移动,都能将其压垮、爆碎。赫吉迅速起身,想追上被真空波震飞的阿夫拉姆。方才手上那把枪已回到敌人手上。所以他捡起阿夫拉姆在空中扔下的枪,也就是自己带来的枪。赫吉追赶的第一步又快又高,迅速缩短了两人的距离。眼角之中,能瞥见周围人们听过关于萨哈娜慈那番话后,将视线集中在他身上。见到大多数穿的都是白色装甲服,让赫吉相当满意。在一切真相公诸于世前,先用一段前言打破那可笑的假面具吧。「听好了,全都给我听好……!」赫吉右脚向前一踏,扫击阿夫拉姆下盘。「这个男人虽然自称阿夫拉姆,事实上却是9th-G之王——萨尔巴本人!」在打击命中的手感中,赫吉继续开口:「过去9th-G联合3rd-G侵袭Low-G时,这个王遭到政客们背叛,孤立无援,甚至被间谍打成重伤。」骨折声响起,阿夫拉姆向右飞去。「当时每个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可是他活下来了,而救他一命的就是原先被你们这群人称为阿夫拉姆的医护兵……!然后——」赫吉只蹬了一步,就窜到人在空中的阿夫拉姆背后。接着旋身一扫。「——真正的阿夫拉姆,早在9th-G崩毁的战争中丢了性命。然而那时,这个男的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然假冒他的名字!甚至为了完全成为阿夫拉姆,而迎娶他的未婚妻!」这拦腰一棍狠狠击中阿夫拉姆背部。「你原来的未婚妻——我亲爱的妹妹萨哈娜慈却变成了札哈克,还死在你的手下!难道你想忘了我妹妹、忘了我、忘了世界背负的过去,一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吗!」阿夫拉姆飞向白垩建筑大门,赫吉疾追在后。「……给我败吧!」赫吉将枪尖刺向对方高大的背膀。半段枪头刺进了背部装甲服,阿夫拉姆也在此时整个人撞上伪装大楼的大门。透明的玻璃门瞬间白成一片。在这冲击下,整面防弹抗爆玻璃散成碎片。阿夫拉姆连门带框向后飞去,就像将玻璃浪花冲开一个大洞一样。大厅服务台被他撞碎,没能挡下。白色装甲服的高大男子就这么一路撞破后方远处的仓库水泥墙,消失不见。连续的破坏震荡了大楼,破坏声随后而至。在如此声响中,赫吉高举了持枪的右臂。他面对在正面扩散开来、直达地底的黑暗,高声大喊:「——真实的入口已经打开了!」接着,赫吉转向背后,朝诗乃便个眼色。南方草坪上,远离战斗的诗乃点了点头,握紧青蓝的贤石。她闭上眼,尽量不让逐渐强烈的蓝光泄出指缝,开口说道:「——请相信他。」听见诗乃强制更改意识的宣告时,赫吉暗中调息。冷风注入肺叶、双眼再度凝神后,他说出了自己的话。「听好了,UCAT。」他一面检视自己的嗓音是否浑厚如前,一面语气平然地说:「这点真相只是前书而已……你们只要知道,自己是被死敌蒙蔽、遭其指使却浑然不知的可怜虫就够了。嗯。」赫吉又说了声「听好」,摆出训斥白色装甲服军团的身段。有诗乃的贤石之力,又在他们面前击败了阿夫拉姆,当然能够轻易地突破他们的心防。在这样的保证下,赫吉确定三具巨型人偶已从跑道东边抵达以后,继续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战败也不是件坏事。死了就不必烦恼那么多了,嗯——但是,我们并不会因为见到胜负已分,就对你们这些完全不了解自己还奢望推动世界的罪人网开一面吧?嗯?」赫吉「飒」地一声使劲挥下高举的枪。「所以,主力就跟着我来吧,来改变这个世界。而其他人——命刻!」命刻应声回头。赫吉对表情讶异的少女缓缓瞇眼。「你负责保护诗乃,顺便料理这里的蠢材。连一丝后悔也不能留喔?嗯?没错吧?」「……!义父!也让我一起下去……」「不行。」赫吉摇摇头。他再次龇牙咧嘴地对着命刻笑道:「我不是说了吗,让他们不留一丝后悔。所以……命刻,退路就交给你来确保了。敌人将不断从外面涌进这里,战况会很激烈喔。你要守住大门,别让敌人进来,同时也得保护诗乃——怎么样?你行吗?」对此一问,命刻完全无法抗议。她略为垮下双层,低垂着眼。接下来,她抖抖身子提振精神响应:「——在特地这么确认的时候,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吧。」说完,命刻张开双眼,将凌厉的视线射向赫吉。赫吉也直挺挺地回望她,一点也不会不自在,心想——……虽然说得有点过了头……不过那样子也许刚刚好吧。赫吉将「别太勉强了」放在心底,挤出微笑。不用手遮掩的微笑。「行吗,命刻?」「好。首领的命令是绝对的。」命刻终于点了头。她将出鞘的刀换到右手高高举起,说道:「预祝你凯旋归来,义父——我会待在这里的,快去快回吧。」「好。」赫吉做出和命刻相同的回答,转过身去。他出手示意几个分队跟上,同时说:「我这就走啦——我会稍微放轻松,把一切后悔打得烟消云散。」●眼前是条白色的走廊,墙上写着「BF4」。在这白色狭长通道中央走着的人,共有三名。他们是身穿白袍的男性和老人.以及穿女仆装的红发女性。年轻白袍男子对女性掀开笔记本电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