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伤脑筋。我写的文章大部分都是散文随笔,很少整理成小说的形式。即使是坐在电脑前想写小说,也常是僵在那儿,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我写作的情况很像中邪。当我兴起一股想写些什么的冲动时,会毫无来由地坐在电脑前,没有任何构思地开始打字。等我发现时,就有好几张莫名其妙的文章摆在那里。我一写完,就心满意足地关掉电脑,不再瞧它一眼。和吃饭一样,没有太大的变化。我想自己只是把想写的欲望写出来,发泄一下而已。这次寄去参加新人奖的小说,也是碰巧写出来的。只是因为心里有一股想给人看一看的欲望,才冲动地寄了过去。我这样告诉那个编辑,他却跟我说,大家都是这样。不管什么东西都可以,如果我又动笔,一定要给他看?他说什么东西都可以,我也没办法。我平常写的东西甚至称不上小说。哎,总之,有人请求你写文章是幸福的。而且我参加新人奖的选拔,至少心里是想让人阅读自己的文章。那么,事到如今再说自己很为难,又何必当初呢?总之,我会努力看看。我离开出版社踏上归途,天真地烦恼着能不能把尚未成形的思绪写成小说。我一直想着这件事,所以把走进出版社之前看到那个细长秀目的女生给完全忘得一干二净。※※※我打算编一个理由。※※※家人,从我只知道“呱呱”叫的年纪开始,他们理所当然地就在我身边,所以也没去细想。但是当我重新审视他们时,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和他们住在一起?我和三个家人一起生活。换言之,我和三个陌生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那是毫无疑问的,一点都不奇怪。所谓“家人”就是这个样子。有血缘关系的人大都住在一起。这里就是这样的世界,有这样的法律和结构。所以,你不得不接受它。不能适应这个世界的结构的人,一定会遭到这个世界排斥。而作者在写小说时,都会特地让不合适的登场人物消失无踪。所以,我现在也融入这个所谓“家人”的结构当中。我不想从这个世界消失。原本含糊不清的我不想消失不见。※※※最近现实看起来很虚假,像我这样的人都会觉得很不安。小学生“因为被恋人甩了”而用美工刀杀死同学;高中生为了“报仇”而自制炸弹炸掉教室。每当小孩子犯了那些像小说情节的罪行时,必定会有一个学者把责任推给虚构的故事——看太多电视、漫画和电玩。我完全赞成那项理论。那些孩子并没有“适可而止的家暴”和“点到为止的欺侮”等参考书,学校的老师和父母也不会把“欺凌弱小”的实例显示给他们看,所以做这种行为的人,就会先参考电视、漫画和电玩的内容。强凌弱、跟踪狂或儿童犯罪,这样的行为之所以会增加——我想是因为描述那些行径的虚构作品增多了。习于暴力、血腥、拷问、恶意等强烈刺激而成长的人,他们犯了一点小罪并不会受到应有的良心苛责,他们完全中了邪。这样子好吗?那不单是针对犯罪而言,虚构故事也影响我们极为普通的日常生活。在充斥着虚构的这个世界里,大家都在参考虚构的故事。每个人都想粉墨登场,扮演电视中的人物。这个场面要笑,那个场面要哭,一头栽进去的我们可以条件反射地啜泣、发笑。那不是自己的意志,而是像某人所描述的虚构人物在扮演某个角色。为了演出如此乏善可陈的现实,设立了的各种装备,人们也以各自的演技支撑这个现实,苦思着如何把这个所谓人生的“现实”,创造成更有趣的“故事”。像这样,现实变成虚构的劣质复制品,真实感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殆尽。现实堕入虚构中,我们则沦落为戏剧的登场人物。不过,我们知道虚构故事总有一天会结束。关掉电源,电视节目就会消失。阖上书本,小说也就看不到了。结束电玩,虚拟的冒险就终结了。简单地结束虚构故事,只需一根手指的力道,即能毫不容情地消灭它。那么,现实消失了吗?我们拚命接近虚构的这个现实不见了吗?实际上,人的生命是无常的。我们都知道每个人随时都可能会死。不过,大家的内心深处并没有怀疑现实的绝对性和自己的不朽性。现实真的那么明确吗?我们紧抱不放、小心翼翼守护的这个现实,真的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吗?这个掺杂着虚构、融入谎言、如此模糊不清的现实有那么好吗?所谓“现实”,是虚构的一种,我们只是很倒霉地不能从中脱逃。我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在写小说时,觉得自己真的脱离这个现实,跑到自己所创造的虚构的世界中。那时,现实中的我消失,而我在自己的世界里遨游。我突然不想从高居现实之上虚构的极乐世界中回来,难道不行吗?为什么我要生活在这个现实(世界)?※※※我不太喜欢母亲的味道。最近她的腥臭味特别重,我用除臭喷雾器在母亲的睡房里喷了好几次,这样至少味道好闻些。我坐好直视着母亲:——妈,吃饭了。这个生物很丑陋。她是我这个饿鬼的母亲,恐怕她也是饿鬼吧!母亲的眼神很严厉,身材瘦得很难看。我不太清楚,她大概是因重病经常卧床不起,或者怕黑、一个人很寂寞,所以订了一个严格的门禁,规定我必须立刻回家,不让我做任何事,只希望我陪在她身边。我不是为了让母亲安心的一种娱乐。真央,我的背好痛。饿鬼的声音无法以声音的形式传到我的耳朵,而是利用气味。就像啮齿类动物藉着彼此的气味得知对方的情绪,而我们是以自己的气味传达自己的意志。你早点死就好了。我一如往昔在自言自语。你早点死就好了。母亲有听到吗?她已经失去感受到我的气味的能力了吗?所以她才用老鼠般卑微的眼睛望着我。我的背好痛啊!我点点头,帮母亲按摩背部。不管她有多丑陋,脾气有多暴躁,她都是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和哥哥真的怕得不敢接近她,所以我为了继续在这个所谓“家人”的组织中混下去,不得不和她保持关系。我的眼睛很奇怪吗?在黑暗中不太看得见东西,必须设法找到目标擦拭母亲的背部。我把端来的洗脸盆放在她的枕边,开始郁闷地工作——用热毛巾擦拭她乾枯的肌肤。她的皮肤好像树皮似的又粗又乾。这个生物多么丑陋啊!我这么想着。只是味道很难闻,摸起来很恶心。可是,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个样子,而我的小孩也会。所有的生物都会衰老、生病,最后缠上一身怪味而死。真恶心。我想成为一个概念。像一个漂亮的概念活着,很幸福。不过,这个现实无法这样做。现实是虚构的失败作品。为什么我不能脱离这样的世界?妈。我低下头,瞧着母亲稍微缓和的表情。妈。她已经变得那么丑了,为什么还活着?她难道不觉得痛苦吗?为什么大家都要紧抓着生命不放呢?母亲没有回应,饭也没吃就睡着了。我叹了一口气,重新替她盖上被子,凝视着这位把我生到这个无法做任何事的世界的饿鬼母亲。为什么我们还活着?没有答案。我觉得很空虚,狠狠咬了自己的手臂一口。小说和漫画多半是用这种方式表现。觉得痛,才能真正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可是,我毫无感觉。即使被咬的皮肤渗出血丝,也只是觉得恶心。※※※我不喜欢洗澡,因为那会洗掉自己的味道,感觉自己好像要溶解在热水里,很恐怖。我家又大又空旷,浴室自然也很宽敞,空荡荡的。我认为这只是洗澡的场所,空间没必要那么大。我的皮肤大概很脆弱,长时间泡在浴缸里会发胀,所以我蜻蜒点水般迅速洗完澡后,就步出浴缸,站在铺着瓷砖的地板上。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很恶心。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的,我无法认清这个含糊的整个身体。我的视觉很奇妙,只看得见身体的一部分,即使它只是一小部分,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很恶心。说到人为什么要穿衣服,大概是为了隐藏这个奇怪的部分吧!由猴子进化而失去毛皮的我们忘了羞耻。不过,我好像在进化时受了伤,非常讨厌暴露自己的肌肤。我默默地用毛巾把自己的身体包起来,走去穿衣服。虽然很想赶快穿上农服,但走太快万一跌倒更糟糕,所以我总是控制住自己的急性子。浴室充满蒸气,雾蒙蒙的,看不清楚。我好像是那种看不清楚东西的体质。或许自己是因为这样而害怕不确定的现实。就在我想着这么无聊的事时,突然发现有人站在浴室的入口——毛玻璃门的那一边。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彷佛冻结起来。那里是更衣室,只放着我脱下和换洗的衣服。谁会在那里做什么?我觉得很害怕,但现在自己还相信现实的真实性吗?心想,不会有什么事,于是对着门的那一边大叫:“喂,我洗完了。”结果,站在毛玻璃那一边的人影出人意料地反应很大。到底会是谁?母亲生病不能下床。那么,是父亲还是哥哥?在一阵像思考的沉默之后,那个人影竟然紧紧握住门把想走进来。——呜!我吓了一跳,用力抵住门,身体越来越冷,脑袋冒出一堆疑问。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明白。是谁?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不久,我抵住门的力道越来越小,那个人则转身缓缓离去,感觉好像对方随时都能这么做。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只是很害怕,整个人精疲力竭地瘫坐在地上。刚刚是怎么回事?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想像。不过,那太像虚构的故事了,玩笑未免开得太大。我摇摇头,现实中不可能会有那种事,便简单地放下心。可是,现实中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就在刚刚差一点发生了。到底是什么在守护着现实?现实是这么容易地让虚构的故事展开。可是,我不知道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不看到这个现实。像阖上漫画、不看电视般丢弃这个现实的办法,我一个也不知道。自己颤抖着身子蹲在那里多久了?好几分钟还是好几十分钟?我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外面没有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赶紧换上衣服。为什么会这样?我回头看着自己不常照的更衣室的大镜子,这双看不清楚东西的眼睛,也看不到我这个人。呜呜!我只看得到一串串鲜明的液体从那个像是自己透明的脸庞的位置上不断地流出来。第一卷 三、红与蓝※※※三、红与蓝※※※今天的体育课是踢足球。“作家踢足球(※“作家”与“足球”发音相近。),笑嘻嘻”,很有趣的冷笑话吧!正当我在思考时,教室的门静静地打开了。午后,体育课已经开始了。可是,我实在很讨厌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体,所以一个人懒洋洋地在无人的昏暗教室内换衣服。确认自己现在的状况——那超出我的能力。那么,就不要理会自己混乱的思绪,看看到底是谁走进教室吧!“……啊!”那个不速之客踉跄了一下,好像终于发现我的存在,而低声叫道。声音很可爱,好像是个女孩。不过,我那不可靠的视力,根本看不出对方是谁。现在正是大家都很在意自己身体的年纪,本来男生是在这间教室换衣服,而女生是在走廊对面的多功能教室换衣服,这是惯例。不过,开始上课的同时,那间多功能教室也被锁起来,所以,我才无奈地在这间充满男生脱下来的脏衣服的教室里换衣服。因此,有一瞬间我以为是忘了拿东西的男生折回来,全身僵硬像遭到电击似的。不过,当我知道对方是女生时,那道电击就在我体内分解,化作一声叹息流逝。“吓我一跳。”那个女生不知何故,用空虚的声音喃喃说着,走到我身边。我才吓一跳呢!可是,为什么她要走到我的旁边?那时我正在换衣服,下半身仅着内裤,上半身则穿着体育服,是最不想被拍成照片的模样。虽然这样总比没穿衣服好,但我立刻用手遮住自己的身体。我感到自己两颊火热得像要冒出烟来,实在太窘了。那个女生看到我这个样子,笑了笑,说:“……奇怪的御前江。”这个声音好耳熟?会这样不客气地叫我的名字的人会是谁?我终于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认出那对漂亮的双眼皮来。你是——小岛吗?“咦?嗯,你干么那么吃惊?”小岛偏着头,一脸困惑,走到自己的位置——我的隔壁,就坐下来趴在桌子上,我发现她的脸颊流着一串液体,不禁皱着眉:小岛,你在哭吗?“嗯——”为什么?我无法理解,不识趣地问。我觉得比起流眼泪,小岛更适合笑脸。在个人会议中超过半数支持这个看法。咦?我的想法有些奇怪,什么是个人会议?脑袋好像有点不清楚。我深呼吸了一下。小岛在学校常常关照我,对我很友善,让不擅与人交往的我在教室里不会太孤立。她是个好人,好人不可以哭,所以我想说些什么话安慰她。嗯,那个……想的跟做的不一样,我真是笨。“……呜呜!”就在我不知所措时,小岛呜咽着,甚至开始哭了起来。她的肩膀徵微颤抖着,嘴里不断发出像小动物临终前的叫声。“呜,呜呜,呜呜呜!”小岛。我走过去摸摸小岛的头。她的头发很松,好像洋娃娃。小岛,发生了什么事?你跌倒了吗?你要OK绷吗?我的书包常备有OK绷。当我伸手找来找去时,小岛哭着摇摇头,喃喃地说“……不是啦——”那是夹杂着泪水的声音。我觉得很困惑,不知她怎么了,连自己都想哭了。“谢谢你。”小岛抬起头来,笑得如花似玉。那个笑容的确是小岛的。教室有些昏暗,她的举止又和平常不一样,所以我不太确定,但她真的是小岛。我现在才想到,今天一早就没看到她。我松了一口气,心想为什么天使般的她会遇到让她哭泣的事?不禁对让她伤心的命运有些生气。天啊,她到底怎么了?嗯,我好像又搞不清楚了。小岛自嘲地笑了笑,说:“没什么,我没事。”没事的人才不会哭。我不理她自我安慰的话,看了她一眼,她一脸尴尬地望着我,说:“真的没事。怎么会有事呢?我只是有点想不开——喜欢上一个人,真的很盲目。”她用嘶哑、有些崩溃的声音说:“我真蠢,喜欢上一个年长的人,甚至翘课去见他,结果在他的房间——看到他和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她睁开眼睛,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真笨,笨死了。我只是被人玩弄的对象。每次都这样,每次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爱得死去活来,笨死了——啊,很奇怪吧!御前江,你不会为这种事烦恼吧?听到自己喜欢的人亲口说:我只是和你玩玩——”我抓住小岛的头,用自己的头撞过去。咚!“哎哟!”深陷无底沼泽的小岛睁开眼睛,仰起头望着我,说:“干么!”她的眼泪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泪流满面,抗议地说:“你要干么?为什么?很痛耶!”没什么,对不起。我老实地道歉。我想要是再让小岛那样发牢骚下去,对我和她都没好处。嗯!小岛张大眼睛恐怖地瞪着我,让我有点困惑。然后我大概跟她说“过去已经无法改变,把不愉快的过去忘掉就好了”之类的话。“那么理智的事我做不来……”小岛喃喃地说着,不晓得想到什么,突然咚地一声移动椅子,面对着我,紧紧抱住我的腰。啊,好难受。小岛?“对不起——”小岛呻吟了一声,抱得更用力了。“对不起。谢谢你。我知道你想安慰我,我很高兴。请让我——任性一下。”接着,小岛又哭得身体直打颤:“呜、呜呜、呜、呜——呜!”小岛!不好意思,我下半身只着内裤,如果被人撞见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让人误会的。但我想如果我为了保护自己而这么说,对小岛不太好,所以我只好一面祈祷不会有人进教室,一面摸摸她的头。明明说几秒钟就好,但她足足有十分钟都没动。我不曾感受别人的体温这么久。人,摸起来真的很热、很柔软、很舒服。她的心脏微微振动、怦怦地跳动的声音传到我的肌肤上,很有趣。人,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生物。我歪着头,思考着那种无聊的事。不久,小岛渐渐不再呜咽,她像个撒娇的孩子扭动着身子,她的脸还在我的肚子上磨蹭。我的体育服被她弄乱了,一股刺激传到我的腹部,让我有些困扰。哎,感觉真奇怪。喂,小岛,请你别再磨蹭了。大概是我内心的想法传达给了她还是怎么地,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望着我的脸。嗯!“……”她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的胸部,手甚至滑到我仅着内裤的下半身。呃,小岛,如果你认为你在哭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就大错特错了。你这是在做什么?“御前江——你……”她颤动了一下,涨红了脸,立即离我远一点。?“对、对不起。不、不要跟任何人——”小岛的泪水好像缩回去般,满脸惊讶地张大了嘴:“不要跟任何人说。”不,你这样说我实在不懂。这什么跟什么嘛?小岛的脸红到耳根子,用手捂着脸,从指缝间看着我。你怎么了?我不明白。我的身体在别人眼里果然是看来很可耻。“嗯,这是秘密喔?”小岛难为情地笑了笑,声音发抖地说:“我被人甩了,以及你身体的事,嗯——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喔?”嗯!我含糊地回答,小岛听完闭上眼睛。我不太明白。小岛,我看自己的身体几乎都是透明的啊!“……谢谢,跟你讲话,心情好像变好了。”小岛随意解读我的意思,一厢情愿地向我道谢。嗯……那就好。※※※虽然自己心里仍有疑虑,但是接下来那天也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放学时,我一如往常,没有在别的地方逗留,直接就回家去。特别是自己也没事,所以必须在门禁之前回家照顾母亲。……。一路上,我老是想着小岛奇怪的态度。我实在不了解那时她突然吃了一惊,还有叫我要保守秘密的意思。无论我怎么想来想去,就是想不通。她将头靠在我的肚子上磨蹭,满脸讶异地抬起头来。我好像感受到一件令人无法置信的事,不禁愣住了。心想,怎么可能——我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不太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受到积蓄在腹中的恶意的幻想所影响。当我憎恨某个人或感到怨恨时,那种憎恨、厌恶的情绪会在瞬间转移到我的肚子,闷闷的——就是那种奇妙的感觉。积压在腹中的恶意,主张它是存在的,而且绝对不会消失。让人有种像是怀了怪胎的错觉。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