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登问道。少女咦地一声,抬起哭红的眼。「把我、我……把我还原?」「嗯。」少女的眼珠子转动,仿佛在向他背后的隐形人寻求答案。好似回溯自己以鲁塔身分活下来的几百年岁月般,异样地沉默。「……嗯。」不久,少女双手捧着古老朱石。「我知道了。」她以总算结束旅程的旅人的面容,平静地点点头。卡登手覆上了像在向朱石祈祷的她的额头。「再见了……鲁塔……」「不对。一「不对?」少女嗯的一声,再次睁眼。她抚着朱石上像定刮痕的名字,说:「……拉蒂。」——我是拉蒂。拉蒂……。「哦。」卡登再次将光芒集中的乎伸向了拉蒂。这次拉蒂乖顺地等待。「再见了,拉蒂……」「……嗯……」额上的手发出了白光。(这样、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对不起……对不起……鲁塔……)「结束了吗?」他俩走出屋子,外头有个他俩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等在那儿。「……嗯。」伊斯娜的语调依然予人冷淡的印象。「你们接下来怎么办?」伊斯娜交互地看了卡登和阿拉米丝。此时已是月光光的夜晚,不知定否因为疲惫,阿拉米丝有几分睡意。「唔。不知道。管他的,下次绝不会再遇见妳。」「说的也是……」「那么……」伊斯娜像要挺出漂亮胸部似地伸了个懒腰。「我完成宗家义务的时日终于来了。」卡登摸不透最后伊斯娜话里的意思。恐怕直到最后,他都没必要知道。「鲁塔在屋里吗?」「不。」卡登制止伊斯娜说那名字。「不对。她不叫鲁塔……她叫拉蒂。」「拉蒂?」「再见。」说罢,卡登便牵着阿拉米丝的手,头也不回地朝院门走了。这天夜里,他俩在海边度过。阿拉米丝以海浪声当枕,睡了一顿好觉。卡登舍不得睡眠时间,直盯着好不容易「复原」的阿拉米丝。拂晓前,阿拉米丝急忙醒来后,在浪花拍打的海滩上找了适当的位置,堆起了沙山揉揉捏捏。「妳又想筑沙?」他明白她要做什么。「嗯。在这里做,水要多少有多少,可以做大的。」「是吗……」「我要做一个很壮观的给你看。」阿拉米丝喘着气,利落地用小手筑沙。样子的确较那天来得大器、壮观。「好。我也来帮忙。」「咦?你、你吗?」阿拉米丝的面容有些困惑,但卡登不在意,抓了把沙子。「我要做大的。」「啊,嗯、嗯。加油。」卡登一笑,阿拉米丝也笑了。手一摸羞红的面颊,湿沙便脏了她的脸。于是,二人默默地专心集沙、筑沙山,不间歇地做出心目申的形状。一面临崩垮,卡登就汲取海水淋上,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傲。不久,沙山变成数个塔、樯、屋顶。「吶,窗户也要做。」「知道了。」卡登仿效阿拉米丝,也在塔上做了窗。「嘿嘿嘿,你做得很好……」「是吗?」「啊,你这样不行,亏我难得夸你。你得更有礼貌才行。」「我尽力而为。」二人边笑边逐渐增加建筑物和塔数。于是,东方天空变为淡紫色时——「……做好了。」「嗯。它们很气派。」「嗯。」完成了二人的沙城。最大高塔的顶端,有个人窗的房间,他们把它当成他和她的房间。在非夜、非晨的奇幻时间里,沙城壮观地立于海滩上。「我们俩的城堡。」「是的,它是我们的城堡。」脆弱沙城虽然做得相当仔细,但潮水一涨,也只有崩毁。不过,沙城此时此刻的的确确在这儿。只属于此刻……但确实存在的二人证明。不久,朝阳亦将海水染成紫色。海天一线的交界,由紫色化为耀眼朱色。海风冷冽,吹响林深处的树枝,和海声重迭。「好美喔,卡登。」「……嗯。很美。」身体相依,两人紧密相拥看着色泽变幻的景致。「那么……」二人以卡登为首,面对面,手遮彼此的额头。这样就行了。我们可说是为了这事再次行旅。为了取回失去的东西,然后为了再一次开始。「我叫卡登……我是还原者的守护者。」「我叫阿拉米丝……我是鲁塔的眷属——还原者。」报了名字。这瞬间,令人感觉怀念的声音。这次,卡登定能从守护者身分,变为与阿拉米丝相伴的普通人。「欸,卡登。」阿拉米丝低声道。那天,一个他俩彼此手互遮额头的日子,她哭了。「什么事?」「……我爱你。」阿拉米丝那得意的话语。是的,妳一直希望如此。「嗯……我也爱妳。」卡登笑了。我们的终点总算到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心中有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心中有我……。「欸,阿拉米丝。」「嗯?」「如果、如果下次我犹豫不决时……」——妳别理我,自由地活下去吧。「……」「到那时……」「呜……唔、呜……不、不行,卡登……」阿拉米丝明明不哭的,到底还是哭了。「你、你说这种话,我又要困惑了……」海风轻柔地吹动哭泣的她的银发。青紫深邃的眼眸,小巧脸蛋。纤细的颈项、娇嫩的锁骨,每一处他都怜爱不已。「阿拉米丝……」此时,阿拉米丝在哭泣。卡登心想自己一定也在哭泣。有人边笑边接受还原。有人落寞地抗拒还原。可是,其实每个人都哭了也说不定。他明明想笑的。若是每个人在死去的最后瞬间,也能展露笑颜就好了。「好了。」卡登再次催促阿拉米丝。「嗯。」眼眶湿润的地点点头。朝日升起,光芒万丈地包围了附近一带。下卷~拉蒂的请托~ 尾声——然后呢?「然后,那两人怎么了?」「唔。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用同样的话回答少女的问题后,耸了耸肩。可是,这样很好吧?不管怎样,二人已经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但我没说出来。不过,为了闹别扭、觉得无聊的少女,我给了一句代替点心赠品的话。「这是我想告诉妳的故事之一。」「为什么?」又问了。我笑着拿起了杯子。冷饮流经喉咙的感觉,令船上饱受日晒的身体舒服极了。「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想让妳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他们无法凭己力留在妳心底,所以我代替他们做,使他们留驻妳心田。「哼嗯……」少女以乖巧的表情看着我,并认真地点点头。我横躺在椅子上,起身后,摘下太阳眼镜放在桌上。这时,少女撒娇似地直盯着我。「欸欸。那,接下来妳要说什么故事给我听?」「这个嘛::」半晌,我看着辽阔的蔚蓝大海,思念起遥远故土。「比如说……这故事如何?」虽然和『朱』的故事相较之下,这故事对妳不是那么重要——古早以前。某个东方国家,有位名叫伊斯娜的巫姬。巫姬家能制造实现愿望的神奇银丝,她是其中一人。巫姬考虑利用称作「银丝」的丝线救助因贫病痛苦的人。此外,巫姬有个自幼崇拜的武士。巫姬知道这武士为了不让银丝落入坏人手里,时时保护她,所以她不请自来地前往武士藏身的岩洞,向他提议使用银丝。但,武士顽固,不接受提议。他说,扭曲自然之理、不求代价地一味受人施舍所得的幸福,没有追求的价值。巫姬反问说,没有能力得到幸福的人,该如何是好?武士答不出来。当他想趁坏人没发现前离开岩洞时——飕的一声不祥之声响起,刀刀挥了下来。恶人老早就盯上武士,伺机夺取银丝。可定,受到砍杀的不是武士,而是巫姬。因为凡是碍事者,恶人一律取其性命。由于武士有刀所以反击杀了恶人,但没能保住巫姬的性命。武士紧抱冰冷的巫姬,声声叹息。为什么巫姬必须死?实现心愿的银丝,同时也嗜血,需要代价吗?它欲将做出它的家系的姬女,作为自己的食粮吗?既然这样——说完,武士拿起自己的刀剌穿了胸膛。然后,他拚命向银丝许愿,请求用自己的性命交换,别让巫姬死去。因为即使扭曲自然之理,武士也不容许无辜的巫姬在他眼前死去。银丝实现了愿望。巫姬从死亡深渊苏醒,之后成了不死之身。因为「别让巫姬死去——是武士的心愿。「……然后呢?」少女表情认真地探出身子,催促我说下去。「然后……」当时武士的话刻在巫姬心里。不付代价而实现的愿望没有价值……所以,银丝该废弃。而且必须封印。于是,巫姬开始了漫长的封印之旅。不单在国内,横渡大陆、收集散于世界各处的银丝是巫姬的职责。也许是这缘故,才给予她永恒的时间。为了牺牲性命救了她的武士,她将这当作制造银丝的家族的义务。巫姬此时也在世界某处旅行,寻找必须封印的银丝。「说完了。」我轻轻戳了下少女的额头,微微一笑。「又没了?」少女鼓胀柔软的粉颊,向我送出抗议视线。「咦?这次妳有什么不满?」「唔,嗯……这个嘛。故事中,巫姬向武士问了一句。她说,没有能力实现愿望的人如何是好?」「是呀。」「故事里没有说出答案。」「嗯……」我拿起太阳眼镜,将镜边贴近唇辫后,以苦笑瞒混。「这个嘛。真的无解……」「咦咦……」「如何使有能力的人、无能的人统统幸福……这答案我已经找了好久好久,找了好几百万个日子了,可是至今还没找着。」「唔——……是吗……」「妳也想找找看?」「如果继续找就能找着的话。」少女的眼眸直盯着我。是的。若是妳,或许能找着。或者,这也许是妳的义务。总有一天,我的义务尽了,回天上的日子来临之后,妳就有这义务。「拉蒂。」我试着叫唤这许久未说的少女名字。「什么事?」「妳记得我吗?」我存在的证明能残留在妳心中吗?「咦……呃,伊斯娜妳怎么了?突然这样?」拉蒂不安地叫了我的名字。「唔唔嗯。没什么……」倘若过了几万日、几百万日、几千万日之后,我也会像片片雪花或海滩沙城一样,成了自然、寻常的东西吧。这少女若是在漫长时间之后,找到了寻求的答案,她也一样会回天上吧?「那,我们回客舱吧。」「好呀。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