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最后这女人说:「那……妳想知道答案吗?」「……嗯。」我对于好不容易答得出的问题,像是等待救星般点了点头。女人靠近我,问了我的名字,我答说法邬。「那么,法邬……成为我的眷属。眷属能得知每个问题。」我不懂话里的意思。可是,我想若是当场依照她的话做,自己对小野兽做的事,连对无能挽回娘亲的死,都能获得原谅。「…………嗯。」我点点头,然后问女人。「妳是谁……?」女人突然抬头望着远方。「我名叫鲁塔。祈求幸福的实现者。」然后,她轻轻握住贴在胸口的手掌,并说:「我要把治疗力量传给……身为我眷属的妳。」握拳的手迭在我的掌上。于定,周围闪耀强烈白光……刺眼的白……我不由得闭上眼……。「我一睁开眼,周围没有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实的事。可是,这颗朱石留在我的手中。」法邬轻轻抚摸胸前的石。「在遇到那位名叫妮姆拉姆的人之前,我本来忘了鲁塔这名字和眷属的事。可是,这颗石子是我有神力的证明。只有这件事,我一直记得。」「……哦。」那时,法邬不可思议的祈祷和她执着于有朱石的女人,是出于这种原因?「可是,我没法使用神力。在哈法沙救那孩子时……不,不单是那孩子的事。我从以前就好几次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法办到——」「法邬。」威兹轻轻把手搭在她颤抖的肩上。「每次都是这样。我没用,什么都不会……就连母亲……连母亲也救不了……不但如此,我甚至杀了无辜的小野兽……。」「法邬,够了,别说了。」「我明明不想杀牠。不杀牠就好了。」威兹轻柔地将啜泣的她拥在怀里。法邬在心底难过地唤了声威兹。「法邬……鲁塔、眷属的事,我什么也不知道。亏我说要保护妳,却没能成为妳的助力,我觉得很抱歉。」法邬在威兹的怀里摇了摇头。「可是,请妳记得这一点。现在的妳决不是没用的人。至少在我遇上妳的那天,要不是妳相救,我早就死在沙地了。」「……」「我没能力缓和妳的痛苦……。」「没这回事,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了。」法邬低声说着,并将脸颊贴近威兹的胸膛。「我老是惹你生气,不过,我想也许因为我一直想要能撒娇的对象。因为我一直孤孤单单的……。」「法邬。」威兹使力抱着法邬。「以后,我可以像之前那样对你撒娇吗?」「嗯。随妳爱怎么撒娇就怎么撒娇。如果妳有想做的事,尽管跟我说。」法邬慢慢抬起头看着威兹。「那,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肯答应吗?」我希望你抱紧我。威兹不让她说下去。他拿开房里的灯火,轻轻使法邬躺在床上。「啊,那个……。」威兹点点头,温柔地用唇轻触她的唇辫。两次、三次。只轻轻触碰的吻,落在唇、额、粉颊、颈间。法邬以心满意足的表情茫然地看着威兹。威兹温柔地吻上滋润的眼和唇。他真想永远和法邬待在一起。前往都摩积——抉择时刻翌晨,威兹对于自己居然自然地说出法邬很可爱而感到惊讶。羞红脸的法邬果然可爱。就这样,两人从奇毛柯丹启程。目的地定都摩积。这是之前所有路程合计也比不上的遥远、漫长的旅程。可是,两人不害怕。只因身心相许的人在身边,就有如此差别,这点恐怕威兹比法邬更感惊讶。在灼身般酷热的白天感到疲累时,威兹就寻找休息地,服用法邬准备的草药。药虽苦口,但化成了力量。寒夜里,他俩在营火旁相依偎,以彼此的温暖入眠。不久,他们抵达港都,对难得一见的街景和鲜鱼菜肴感动不已。看着其它以海中生物作为原料的药材,法邬的眼睛一亮。威兹发现醇酒并买下它,但被法邬看到,挨了一顿骂。「老是喝酒不好。我来保管,请把它交给我。」「我不能答应。」「为什么?」「因为妳的酒品不好。」「既然这样,你又何必买酒?」我说酒品差的人不是我,而是法邬,但她没有听入耳。乘舟波大河时,河里丰沛的水量和广阔令法邬惊讶、叹息。「居然有看不到对岸的河,我真吃惊。这条河比海还大吗?」「别说蠢话。它和海相比差远了。和海相比,这种河流只能算水洼。」「咦……是吗……?」我想她可能只在书上见过大海。「下次,我带妳去。增广见闻也不错,对吧?」「好,我很乐意!」在河的对岸看到未来,法邬出神的眼里闪耀光彩。渡了河,总算看到都摩积峰,她觉得全身紧绷。鲁塔在山峰的那一边——。突然间,法邬发现前方有某物而跑了起来。「怎么了?」「威兹,那里好多草喔。你瞧。」宛如浮在沙海上的绿茵随风摇曳。法邬像个孩子般飞奔而去,高声跳进草丛里。「欸,威兹,你觉得这里像不像?」「嗯……像哈法沙的草地?」「对对。就是这种感觉。我觉得好怀念喔……。」法邬吸了一大口绿茵清香,舒服地闭上了眼。威兹便躺在法邬的身边。法邬于是摘了一片手边的叶子,吹起怀念的草笛。威兹倾听朴素的乐音。我认为这是上天的恩赐——那天的她,夸耀生命,因草笛展露天真无邪的笑容。之后,她来到遥远的地方,但这笛音没有丝毫改变。「我们能再回来吧?」彷佛威兹的心思传达给了她,她喃喃说道。「嗯,总有一天能。」「说得对。我们一定能回来,对吧?回去之后,你想做什么?」她重新问了一句,他答说没有特别思考这问题。「那么,唔……如果你不嫌弃……你想不想当药师?」「……什么?」「我希望你继续帮忙我,但只叫你做助手也不好。所以,以后我会教你,你可以当见习药师……。」「妳说得是。」和法邬一起助人,生活也不坏。「到那时候,请妳多多指教。」「呃……好!」法邬用力点点头。威兹躺在她身边,轻轻一笑。营火的红光照亮了法邬的面颊。眼前有巨大的黑山。明天就要进入那座山——都摩积峰。「终于到了……。」「嗯。」平常总是话匣子不断的法邬,今晚话少并看着火。越过这座山,就有答案。法邬就能知道自己的力量。「我……。」法邬欲言又止,闭上嘴,突然低下头。威兹觉得自己能了解法邬的心情。以前,法邬对于身为药师、身为人,苦于自己的力量有限,责备自己。所以,她为了向鲁塔求助而来到这里。可是,究竟这是不是绝对要做的事?那里有胜过他们在亚卤耶德获小女孩赠花时的充实感的东西吗?我不知道。只是,我到现在一直没能将这问题说出口。「……该睡了。明天要早起。」「是。」——这时。威兹突然感到异样,他伸直背脊,站起身来。他制止想说话的法邬,竖耳倾听风声。听到了。沙子以一定的间隔发出嚓嚓地崩落声。「这是……。」法邬也注意到了。威兹点点头,手持剑,背对着法邬重新转向前方。脚步声慢慢地接近这里。威兹加重力道握剑。他屏气凝神,若有万一,随时可拔钊出鞘——。「晚安。」声音和人影。月亮硕大、诡异地闪耀着刺眼银光。有个女人。高高东起的长发、异国情调的五官。身上仅着薄布,看似进出的丰满乳房清楚地展现形状。彷佛不觉得夜寒的长腿,裸露地站着。不可思议。女人明明随着脚步出现,并看着威兹他们,但她的存在莫名稀薄,彷佛穿透银月般。「妳是什么人?」威兹手不离剑的问道。他对这女人的气息感到熟悉。对了,他在哈法沙遇见那朱石女子时,也觉得如幻影一般。「咦?亏我们在月夜相会,你这样招呼真不象话。」可是,这女人和他在哈法沙所遇的女人不同,她以和蔼可亲的语气笑说。可是,她比哈法沙的女子给人更超乎常理、更遥这的感觉,威兹十分清楚原因是什么。就是她那让魔鬼也能点头附议的,可怕的深邃澄眸。「若要报出姓名,首先由你开始,请。」嘲讽似的嘴唇。如孩子般掩藏不住困惑的威兹。「我……我叫威兹。」「威兹。那这位小姐呢?」「我、我叫法邬。」法邬从威兹的背后怯生生地探出身子。果然法邬也对眼前的女人感到畏惧。「哦,很好听的名字。那么,自我介绍完了。」「等等。妳还没说。」「咦,你记得真清楚。」明明一肚子火,却没法骂她。威兹的本能告诉自己,对方不走如他眼见的年轻女子。「我的名字是伊斯娜……我听了妮姆拉姆说的话,才来这地方。」妮姆拉姆。这.疋他俩在奇毛柯丹遇见的铬甲女子。那么,这女人也是鲁塔的眷属或者一伙儿的?可是,她身上未配戴朱石。「你们想去鲁塔那儿?」「是的……我们有这打算。」法邬回答。「打消这念头。」伊斯娜干脆、毅然地说。法邬起了小小的迷惑。「妳是什么东西。突然出现乱说话。」「你叫做威兹,对吧?你走这位小姐的守护者吗?」「什么守护者。」之前,妮姆拉姆也问过威兹相同的问题。「如果你不知道也无所谓。请忘了我刚才说的。」女人一知道威兹不是守护者,就失了兴趣,只看着法邬。「我想妳可能是鲁塔授予治疗能力的眷属。没错吧?」「……是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使用神力……。」「这是因为鲁塔判断现在还不需要妳的力量。」「是这样吗?」「鲁塔掌握自己的眷属,经常看着大家。即使没有亲赴各地,鲁塔的眼睛也能看到各地,知道其它眷属的所在。」这么说来,他在哈法沙遇见的朱石女人也是这样看各地方的?「法邬。请看。」伊斯娜以捧沙的姿势将手伸向半空中,并向法邬伸了出去。今人惊讶的,她的手里满是与法邬的石子相同的朱石。「这是舍弃眷属身分的人的证据……为此,我来见妳。法邬……忘了眷属的事,回市井生活吧。」没有任何说明、没有丝毫强迫,女子的话却充满说服力,蛊惑着他们。法邬猛然握住胸前的朱石。「……这石子。」法邬拚命试图抵抗,缓缓地说道:「我听说这石子是眷属的证明……把它交还的话,神力就会消失吗?」「不。力量不会消失。石头不过是颗石头。」「那,为什么要我交出来?」「若归还朱石表示不想当眷属,鲁塔就会实现这心愿。请妳把我看作担负这职责的人。」「这意思是刺客会来杀法邬?」威兹不由得插嘴。「不是的。这是那个……鲁塔的温柔……。」这时,伊斯娜初次展露温暖的眼神。她和法邬同时面露怜爱『鲁塔』的温柔微笑。就算不懂这意思,鲁塔的温柔绝非虚假,也隐隐约约传达给了威兹知道。「我……。」也许法邬也感觉到了。我想法邬一定对于自己的神力感到迷惑。「……我不知道。我想见鲁塔,明白所有的事之后,再决定怎么做……。」可是,法邬果然下不了决心。这也难怪。即使她觉得伊斯娜的话有着超乎道理、不可思议的说服力。「我知道了。」伊斯娜点点头。她垂下眼睑,发丝和薄衫因风飘动。「可是,近日内,妳一定会被迫作出选择。到那时候,妳想回头也不行。」「还有,请妳记得这一点。眷属得到神力的代价是衍生义务。」伊斯娜稍稍压低了声调,哀伤地看着法邬。「治疗者啊。请注意妳的神力。」「咦……。」「妳的力量特殊,衍生出的义务也……。」「这是什么意思?」伊斯娜摇摇头说不能讲。「我只是旁观者。我不是鲁塔的友方,也不是敌方。」——这是妳和鲁塔的问题,我不被允许干涉太多……。「那么,再见。」伊斯娜旋起衣裙,和来时一样踩着沙,消失于某处。不知不觉,月光从银色变回白色。「……妳睡不着吗?」我在垫布上,对翻来覆去的法邬问道。「不管怎么想,想不透的事还是想不透。」「我知道。可是……。」法邬坐起身,无力垂下头。不安果然无法拭去。威兹特意开朗地笑给她看。「那么,这个怎么样?」「啊……这是……。」他从大衣的接缝取出的是他雕刻的木头。他在旅行途中持续雕刻,木雕总算成形了。「它是我故乡相传的天神护身符。如果妳觉得不安,就握住它。」「……我拿了它,行吗?」「如果妳喜欢的话。」「我、我喜欢!非常喜欢!」法邬的声音总算变开朗,微笑地看着护身符。她立刻握握看护身符。「真的……觉得心平静下来了。」「太好了。」法邬果然适合笑脸。威兹点点头,也松了口气。「威兹,谢谢你。我会永远永远珍惜它。」直到睡着前,法邬凝睇了木制护身符好几次,并幸福地笑着。不久,威兹也入睡了。醒来时,都摩积正等着他们。法邬拚命眺望山脉。威兹在难走的地方牵法邬的小手,有时推她的背让她爬上去。但是,沉沙变成硬岩,如险壁般连成一片,好几次阻挠两人前行。他们气喘如牛,绊倒无数次,虽然花了一整天前行,但连越过山脚也说不上。往上一看,他们要到何时才能越过那终年不化的白雪山顶?「真惊人……」法邬朝着远方伸出手,稍微瞇起眼睛。「妳怕吗?」「有一点。」「相信我。如果有比恐惧强烈的意志,一定能越过这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