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尽人事。身为药师,我的确尽了全力,但……不只是这样。」「这话什么意思?」法邬仍然面无表情,并不想回答。威兹突然想起说:「难不成和妳刚才的祈祷有关?妳这样握着胸前的石子?」法邬的双臂震颤了下。「这有什么用意?说到这儿,我今天在街上遇到同样戴着朱石的女人。」「——咦?」和僵硬的表情相反,法邬以作梦似的声音反问了威兹。「——这是……真的吗?威兹……。」我成为药师的起因是小时候死了娘。娘身体孱弱,时常害病,但我真心爱着她,她也爱我。到了终须和娘死别之际,我跑进了森林。森林是我的游戏场,所以我知道那里有生肝能治百病的野兽……白色的、小小的、灵敏的野兽。我走进黑漆漆的森林深处,走到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我十分害怕,但我告诉自己为了娘,一定要救活娘,我说服自己寻找下去。我找了又找,好不容易抓到白色野兽……可是……。「对不起,法邬。妳娘她……。」父亲边哭边说。我无法相信。亏我难得抓到白色野兽,娘却没能看到牠。我好伤心。我没能为她做任何事。娘没有等我……。由于能力不足,使得小孩往生的夜里。法邬在阴暗的屋内断断续续地说着。威兹只是专注地聆听。不久,法邬说想见威兹遇到的、和她有相同朱石的女人。这女人和法邬的过去以及那不可思议的祈祷有何关系,法邬只字未提,而威兹也未深入追究。他和法邬有契约关系。他认为实现法邬的心愿和不用剑保护法邬一样重要。翌日,威兹一整天在城里寻找那名女子。但他找不到她。回想起来,那女子若真是现实中人,反而怪异。于是,威兹以『身上载着朱石的女人』为线索,在街上四处询问。「你回来了。怎么啦?」法邬在家依旧边诊疗病患边等威兹。其实法邬也想一起寻找那位女子,但需要法邬的病患太多了。发生那么伤心的事的隔天,法邬已经能心情平稳地鼓励人们,并个别给药。「很遗憾,我找不到她。但我找到了线索。」这天诊疗结束后,威兹说明了详细经过。「街上的人都说没见过,所以我猜想那女人是旅人,便到各家旅店问一问。其中,有个旅店少女说店里曾经有个载朱石的女人投宿。由于时值领主官邸失火,引发混乱,所以旅店少女说自己记得不太清楚。但女的很年轻,似乎和一个男人结伴旅行。于是,我请她让我看看客房。她说可能是这间房,房内的墙上写着那女人的名字和地名。」「写了什么字?」「名字好像定秋秋?我有点认不出来,但我认得地名。地名定亚卤耶德。我记得它位在这城镇的南方。」「亚卤耶德……。」「我猜想那女人可能是从那里来,又从这儿回那里去。」「威兹……你真了不起。这也能判断出来。」由于法邬又羞红两酡,以尊敬眼神注视威兹,他害臊地苦笑了一下。「若是旅人,任谁都会看到那个涂鸦。旅店少女伤透了脑筋。」「是吗……?」法邬沉思了一会儿。威兹平心静气地配合她的沉默。「威兹。」不久,法邬毅然决然地说道。「我想去亚卤耶德。找出和我有相同朱石的人。」他正猜想她是不是要说这话。「你能帮我吗?威兹。」「当然可以。」威兹毫不迟疑地回答,但是——。「妳可以吗?这对于不习惯旅行的人来说,不走件轻松事。而且,我不能保证亚卤耶德适合女人前往。」「我有心里准备。」「还有,出外旅行意味妳离开这座城、离开医治的病患们。」「……」「如果妳觉得有必要找到那女人,我不会阻止妳。但是,我在意妳做出这决定是想得到什么。」法邬表情认真地聆听威兹的话。但是——。「……对不起。我现在不能回答你。」「没关系。这问题我也不该问。」——怎么说呢,我陪着她,保护她。就只是这样罢了。「谢谢。」法邬深深地鞠了个躬。威兹将一直摆在房内角落的剑和剑带拿了起来。他卷上腰际,使剑鞘迅速滑动,剑柄锵地一声收好。这是熟悉的重量。精神依然为之紧绷。「看来,又有必要用它了。」追踪朱石女子他们在清晨出城。威兹和法邬身穿防风沙的大衣往南行。「受得了吗?」「嗯,还好……啊!」「怎么了?」他回头一看,法邬翠膝跪在沙地上。威兹的手伸向法邬。「对不起。裙子被风吹了起来……。」「妳手得一直压着大衣。像缠住身体一样就行了。」威兹抓着法邬的大衣衣领,将两边拉近,牢牢地里住她的身体。「迎面而来的风势强劲。尽可能不要张嘴。」「是……我知道了。」「法邬,手伸出来。」「啊,好的。」威兹在她伸出的掌心上放了一小包东西。「这是杏仁干。若是累了、渴了,妳就吃一些。」「原来如此。」法邬立刻打开它,摘下一颗杏仁干。「喂,还不能吃。我说过口渴了才能吃。妳没听到吗?」「啊……对不起。」「没关系。下次要注意。」法邬回答的有些垂头丧气。威兹便摇摇头说别在意。「杏的酸味能使唾液分泌。多少可以减轻口渴。」「有道理。原来别有用途。」法邬连连点头,之后,呵呵地柔声轻笑。「怎么了?」「我在想你果然很可靠。如果你没有陪我一起来,我……。」「妳有说这些话的力气就够了。走吧。」威兹走在前头。法邬慌忙跟在后面。自从和她在一起后,也曾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形,但他怎么样就是不习惯。要他习惯药草菜肴还比较轻松。但咸觉绝不是讨厌。途中,他们在泉水边休息,天一亮又继续走,当他觉得习惯法邬踩沙的脚步声时,看到了亚卤耶德。「要是能找着就好了。」「嗯。」亚卤耶德比不上哈法沙,是个小城。摊贩、人口也比哈法沙少。哈法沙有坡道,所以看得到重要建筑,但这个地方地势平坦,只见低矮房舍一字排开。「虽然对这里的人不好意思,但我还定觉得哈法沙好。」法邬望了一会儿街道,歉然的耸了耸肩。「别在意。人都偏爱故乡。」「是吗……?」法邬的眸子突然阴郁。他想,由于过去,法邬对故乡有特别感情吧?但他们都清楚现在不是思乡怀旧的时候。两人立即向城里的人打探载朱石的女人的消息。「唔,我不知道。」「和这个一样的朱石?这的确是稀奇的东西,但我不记得有见过……。」但是,他们走着问了一天,也掌握不到一丝线索。「法邬,该告一段落了。再这么找下去,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催促还想寻人的法邬后,威兹走向街上的旅店。他原本就怀着赌一赌的心情来这地方。不要想得太难、钻牛角尖比较好。「欢迎光临!」旅店有个看起来十分年幼的少女,但她介绍、举止有板有眼,比外表看起来可靠能干。威兹向她要了酒菜,并顺便询问。「妳有没有见过和我朋友一样胸前载朱石的女人?」「哇啊……好漂亮的石头……可是……唔——怎么说呢?」少女以纤指抵着下颚,绞尽脑汁思索。「拜托妳。如果妳知道什么,请告诉我们。那女人很可能和一个男人结伴,名子好像叫做秋秋。」「哦哦……我记得这名字。我记得她说她叫秋秋。」「就是她。我认不出来,但那确是写着秋秋。」在邻桌吃饭的男人抬起头,看了看法邬的朱石。「说到这个,我记得不久前我在这家旅店的旁边见过载这种石头的女人。她有一头栗发。她和一个男人说了些话。」威兹确信就是她。「妳记得秋秋住过哪间房吗?如果今晚那间房空着,我想住。」旅店少女答应,带了他们二人到房间。少女慢慢关上门后,二人随即寻找秋秋的痕迹。「啊,是不是这个?」不消多久,法邬叫威兹到房间的角落。他一看,确实有着和他在哈法沙见过的相同涂鸦,这些字没有特别隐藏的样子。「秋秋……奇毛柯丹……。」「她可能往奇毛柯丹走了。因为她在哈法沙写的和她的落脚地吻合。」差一步没能逮到那女人,但知道她的去向。「可是,奇毛柯丹位在遥远的西方。而且,这时节西边是逆风。旅途会比先前更艰难。」「你肯陪我去吧?」「我当然有这打算。」「那我就不担心。要是只有我一个,我会有点害怕。」法邬毫不犹豫地断言。威兹不知怎么回答她。「你会……保护我吧?」真诚、混杂灰色的绿眸。威兹被这双眼睛吸引,无意识的用力点点头。「请你说包在我身上。像平常一样刚强地说。」「……」「你不肯说吗?」「这不是受人拜托就能说的话吧?」「那我等。你主动开口说。」法邬咚一声坐在床上,两手轻轻放在膝上。不发一语,似乎真心打算等威兹开口。真是的。谁才刚强呀?威兹长长叹息了一声后,小小声地、投降地说了句『包在我身上』。「是,交给你了。威兹。」法邬满足地笑着。由于自觉没法再应和法邬的调子,威兹转身从行囊拿出刀子。「那是什么?」当他一捡起木块用刀子削时,法邬立刻探头过来。「哇。你会雕刻呀……。」「这是练习用刀。做不出能卖钱的东西。别管我了,妳早点睡吧。」「咦?你呢?」「我不睡,雕这东西。」在投宿前,他们曾商量房间的事,威兹对法邬说另订一间房,但法邬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如果是你,我就能信赖。而且,我们没有多余的钱。」姑且不论信赖问题,翠凭旅费定由法邬支付这点,威兹也只得听从,但他不能和她同室共忱。「不睡对身体不好喔。」法邬以药师的调调说。「我不得已。」「为什么?」「因为这样。」「这不算回答。」「那么,把原因归结在我必须雕这东西。」「归结……?」威兹径自结束话题,不抬起头来。于是,法邬搜了搜自己的行囊,拿出了钵和药草。「妳干嘛捣药?」威兹看法邬向着他捣起药来,心生不好的预感,使问道。「我想事先把药做好。到奇毛柯丹非常遥远吧?所以,有必要多作准备。」「……的确是这样没错……。」「也许我会做到早上。」「法邬!」威兹对不听话的法邬稍稍厉声。法邬发抖,但不畏怯。「是你不好。都怪你说你不睡。」她看着钵里的草药,顽固地说。威兹确信自己输了。他轻举双手说知道了。「我也睡就行了吧?」「只是普通的睡不行。」法邬抬起脸,果断地说道。「什么意思?」「这是给你不想睡的惩罚。今天我要你和我一起睡。」威兹不擅应付玩笑话,这句话使他不禁用额头撞了下墙。「妳精神正常吗?」她究竟从哪萌生这种想法?「很正常。我让你睡同张床,是要表示我信赖你。」威兹也非蠢蛋一个。他学会法邬若是这调调说话,自己只得迁就她。他觉得厌烦,但她定他的契约主。威兹不发一语地将刀子和雕刻中的木头收拾起来后,先钻进了睡床。如果想一起睡,法邬只要上这张床就行了。虽然心脏不舒服地跳动,但威兹把脸埋在枕头里。过了一会儿,啥事也没有发生。他说了声嗯,但法邬在关键时刻犹豫定理所当然的事。威兹背对着她说:「别勉强自己。回自己的床上睡。」「不、不要。失礼了。」于定,事与愿违,威兹的话彷佛成了契机,法邬发出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把背后的被子卷起。睡床仅响起嘎吱一声。抚上颈项的长发触感。法邬的气息令背上温暖。是那香味。清爽得令人舒畅的绿香。威兹莫名难过起来。必须睡了。明天也得早起。「威兹,你睡着了吗……?」法邬隔着背轻轻说话。「对不起,我说了任性的话。可、可是……我很高兴这样。虽然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法邬像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我好久好久没像这样和别人一起睡了……谢谢……。」「别在意。」威兹像在说梦话般答腔。「我也好久没这样。所以,妳不必在意,睡吧。」「是吗……?」法邬在他背后窸窸窣窣地动了一下。「嘿、嘿嘿嘿,我觉得心怦怦跳。吶,你有感觉吗?背上。」背和背相触。两个重迭的心跳声。两人感觉到相同的东西。暖意微微扩散开来。「……晚安。威兹。」虽然嘴里这么说,但彼此的怦然心跳完全止不住。不过,谁都没有说出口。不久,白天的疲劳总算诱使威兹入眠。——迟早我会告诉你的。威兹。告诉你,给我朱石的少女的事……。隔着背,他听到法邬这般喃喃低语,或许是作梦。翌晨,威兹在启程前,到街上的摊子买东西。法邬本该一起来,但来不了。因为听说法邬走药师的人们一早就拥到旅店,希望求诊。他早知会如此,但法邬没有一丝不悦地答应看诊。这样一来,就必须买足讦多药草。威兹走遍香料等等的摊子,买齐了出色的东西。由于帮忙法邬采药草,威兹也慢慢地学会了药草知识。他回去一瞧,人群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好,这样就没问题了。不过,在完全康复前,禁止喝酒。好了,下一位是谁?」「法邬……。」威兹愕然地叫了一声,法邬不好意思地偏了下头道歉。「真像妳的作风。」「呵呵,我自己也这么认为。」「要不,我来帮妳。妳人手不够吧?」「可以吗?谢谢。我……很高兴。」「别说了,病患在等呢。首先,把要用的药排出来吗?」结果,法邬一整天面对患者,威兹也持续帮忙。瘦弱的老人、受伤的男子,红着脸的小孩。法邬仅仅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