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米丝。」「嗯?」在沉浸于幻想时突然被叫了一声,阿拉米丝倏然伸直了背脊。「手臂给我看看。」「……咦?唔唔嗯。我不要紧。」卡登的手里有块扭干了水的绢布。她知道这块布要用来作什么。但是,她手覆着手臂,含糊地说不要紧。「不行。」卡登严厉地摇了摇头。阿拉米丝不看他伸出的手臂。细瘦白皙的手臂上,浮现了几道小小伤痕。这是横越沙地时,不管披上几件长袍都免不了的伤。无论何时,她都为柔弱如孩童的自己感到羞耻。卡登看着阿拉米丝的伤,微微蹙起眉头。「可以吧?」「……嗯,我知道……。」阿拉米丝解开衣服前胸,以呈现背部的姿势趴在庆上。沙子造成的小擦伤,不仅手臂上有,也遍及了全身。用湿凉布块擦拭伤口,卡登视为义务,不会让步。他自认保护眷属甚至不被一粒沙伤到,方是真正的守护者。「嗯!」布一触及背部,阿拉米丝就咬着下唇,抓紧床单。刺痛和冰冷渗进了小小的伤口。「痛吗?」「……有、有点……不过,没关系。」「是吗?」卡登的手掌和布块的触感,从肩、手臂扩散到整个背部。「啊。」当背部被轻抚时,阿拉米丝颤动了一下。「还会剌痛吗?」「不是……我觉得有点痒。」发痒……其实感觉有些不一样。卡登的指头触及之处,身体像是酥麻似的、微微发热……不过,她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啊唔。」又是相同的感觉。莫名觉得难受。「忍耐一下,阿拉米丝。」「唔……对不起……。」阿拉米丝重新抓紧床单。卡登只是善尽守护者的职责,她对因被他触摸而敏感的自己感到羞耻。「好。接下来是前面。」「……前面不用了……。」「不行。妳心里明白。」「……」阿拉米丝闭上眼,用两手轻轻遮住胸前的浑圆,转过身来。「……!」布滑过肌肤。粉颈颤抖。至少不让声音逸出。两酡羞红,因为这是自己没法制止的事。阿拉米丝咬住下唇无数次,几乎咬得发疼。旅店的房里,一直听到衣物摩擦声。翌晨她一起床,卡登旱已外出了。「您的同伴出去了。他好像晚上才会回来。」在餐厅侍候客人饭菜的旅店少女,和昨天一样开朗地对她说话。他可能出门买食物和水之类的必需品吧。但如果是的话,她希望他说一声。虽然她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但她想和他一起看看摊子、逛逛街。当她低头看着餐盘时——。「对不起。小店的菜不合您胃口吗?」「啊,不会。很好吃。」阿拉米丝向担心地看着她的少女笑了笑,将汤匙送到嘴边。这不是客套,菜肴确实美味。蔬菜的柔软度和味道恰到好处。「今年的庆典快到了吧?」「嗯,这是哈法沙最自豪的庆典。」她听到邻近桌位的对话。「今年的人特别多,据说节目也要盛大演出。摊子排了好多吶……那些人已经在为地点争执了吶。」这话一听,阿拉米丝越来越想看庆典。「哈哈。或许是吧。不过呢,我看遍各地城镇,好城镇通常有好领主。这地方好像也是这样,不是吗?」「说得对。上一任领主是讨厌鬼,但现在这位领主做事有分寸,头脑像学者一样棒……。」原来如此,那么,我要尽『义务』的对象,大概是另有其人。这件事一定今晚就得做,在做之前,我一个人上街逛逛吧。看庆典(虽然我想看)大概不可能,所以感受一下气氛也好。「客人。」收拾餐盘的少女,似乎想起某事,再次对阿拉米丝开口。「您的同伴有留言。他说,您不能有任何万一,所以您绝不能一个人外出。」「……啊……。」我知道。卡登担心我——他觉得眷属在完成义务之前不能出事才会这么说。阿拉米丝对少女笑了笑,点了下头。卡登回来后,如她料想的,手里拿着新买的食物,但他看起来太累了。「你休息一下比较好。」「不,不用了。」卡登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阿拉米丝心想,他大概又使了神力,令某人回归原点。还原者的守护者和眷属拥有相同能力。虽然没法使时间还原,质与量也不及眷属的力量,但在神力的使用上没有限制。阿拉米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的神力是为了『义务』才由鲁塔赐与,但守护者也多多少少有相同力量,是为了什么缘故?在排除危险或消除异己等事情上,守护者有机会使用神力,而且,她对这一点没有不满,可是——。「那么,走吧。」披上斗篷,手轻轻摆在腰际的剑上后,卡登倏的伸直背脊。「……嗯。」阿拉米丝隐密地披着长袍走到外面。虽已入夜,但街上行人依然众多。但,一走过摊子和餐馆、旅店聚集的街道,四周蓦然变得寂静。住家的石壁被月光照着,看起来冷冰冰的。卡登走向更里面、位在好几层石阶高的宅邸。气派的大门和雕饰的石柱、高窗。看了便知这是镇上最上等的人家。这么看来——。「欸,卡登……这里是领主的家吗?」「是的。」「……」造就是说阿拉米丝还原、夺取记忆的对象是领主啰。「怎么了。」「嗳。听说这里的领主是非常好的人。旅店的人说的呦。他们说,托颌主的福,现在日子好过多了。」阿拉米丝拚命瞅着卡登,但卡登没有看她。他似乎在考虑接下来的行事顺序,侧脸、目不转睛地望着建筑物。卡登,阿拉米丝小小声地呼唤他。卡登呼了一口气。「人好又怎样?」「啊,呃,呃,这……。」领主是好人。领主也受镇民景仰。现在,镇上的庆典将近。「这些和我们有关吗?」「…………」阿拉米丝说不出话来。他说得没错。他们的义务不是打倒敌人。他们的义务是遵从鲁塔的命令。只是,截至目前为止,阿拉米丝还原的对象都是沉溺于私欲、独吞税金,以恐怖支配百姓的人——所以,她认为鲁塔走为了人们的幸福,才对眷属下令。我错了吗?阿拉米丝在心底问卡登。夜风吹起他长长的浏海,月光照着他深邃的眼眸,冷静的眼神并未给予肯定或否定。无言中,穿过大门的两人走进建筑物里。卡登在前,阿拉米丝紧紧跟随在后。石造的长廊冷飕飕的。卡登快步、毫不隐藏足音地朝着里处走去。「是谁?在这里做什么?」他们当然被卫兵发现了。卫兵当然不可能让夜闯府第,且被喝令停步不答话的人通过。月光下腰剑出鞘的光芒,阿拉米丝也确实看在眼里。「退开。」卡登小小声地对阿拉米丝说完,转身面向卫兵。「我只说一次。给我立刻消失。」「呃……少开玩笑!」举起剑,男子朝卡登而来。利刀挥舞,阿拉米丝不由得闭上双眼。因为她知道结果将会如何。她听到嗖地一声、身子一缩的声音,接着怒吼般的衰嚎,咚一声倒下之后归于寂静。阿拉米丝发抖着,吁地喘了口气。她轻轻张开眼帘,男子己倒卧在石板上。黑色血迹在他的胸口扩散开来。「……走吧。」卡登只是被溅了一些鲜血。她心里明白。卡登对于阻碍义务的人绝不留情。尽管阿拉米丝对死者心怀同情,但依然躲在卡登的背后跟着他走。之后,一路上虽然有几名卫兵出现,但每个人都和第一个人一样遭到卡登杀害。一剑毙命,卡登丝毫不给空隙让宅中骚动扩大,他一个劲儿的往里面前进.不久,二人来到一扇左右两面开的大门前。磨损严重、厚重的木制门上有黄铜装饰。坚实牢固的门也被卡登一脚踢破。「呀啊啊!」二人听到里面发出少女害怕的叫声。这里不走领主的房间吗?不,有个脸瘦长但性格的男子,在房间的一角牢牢抱着少女。男子的眼神当然也充满警戒和胆怯,但也许因少女——可能是他女儿在场的缘故,他才勉强保持理性。「你走哈法沙的领主?」「……嗯,我是。你们是谁?来杀我的吗?」卡登摇摇头表示不走,然后轻轻碰了下阿拉米丝的背。被催促的阿拉米丝上前一步。领土和女儿那畏怯、掺杂怀疑的眼神投向阿拉米丝。「我、我是……还原你的人。」这是实行义务之前说的老话。还原?领主说,并蹙眉定眼瞅着阿拉米丝。然后,他表情忽然变了。「朱石……莫非你们是鲁塔的人?」「咦……。」这次,阿拉米丝发出惊异之声。即使是卡登也微微睁大了眼。知道鲁塔和眷属存在的人,仅限于极少数人才是。「为什么你知道?」「这间官邸有间收藏古籍的房间。好像几十年没人用过了,但我对这方面有兴趣。书上记载,以鲁塔为首、朱石为象征的一族,为了世界和平统一,在暗地支撑着。」「什么?」卡登的声调变高了些。阿拉米丝也是相同心情。雷蓝的古书上,虽有鲁塔和眷属的相关记载,但并未记述存在的理由。「这一族若是想要我的命,想必有重大意义。我不打算反抗……也不认为反抗的了。」「……」重大意义……是这样子吗?鲁塔的确希望人们幸福,阿拉米丝心里这么想,但……。她抬眼看着卡登。他果然也心生疑惑。不过,卡登像要甩开疑念似的摇摇头,喘了口气。「拜托妳了,阿拉米丝。」又是平时守护者的表情。「嗯……」背部再次被卡登推了一下,阿拉米丝猛然倒抽一口气。她一想象自己手掌发光,手就如她所想的隐隐约约变白、变亮。「等一下。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但请饶恕小女一命。」领主抱紧怀中的女儿,抚着她的头发。少女一副完全无法了解眼前的对话,只是抱紧父亲不放。怎么办?阿拉米丝当然无意杀她,但卡登……。「知道了。我不杀你女儿。」出乎意料地,卡登爽快允诺。阿拉米丝心想太好了,便松了口气。「真的?你敢用鲁塔之名发誓?」「鲁塔之名?哼……可以,要发誓就发誓。小姐。过来这边。」卡登招了招手,领主女儿便离开父亲的怀中,来到卡登身边。少女的宽额上有长长的麻花辫,年纪大概比阿拉米丝小。卡登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啊,不可以,卡登!」阿拉米丝察觉并大喊,但为时已晚。卡登的掌心发出白光,少女感到刺眼地闭上又睁开。「啊,我……。」少女怔了怔,眨眼看了看周围。「别问了。女儿啊,妳快点逃出这里。」「……女儿?谁?你是谁?」唉。阿拉米丝不禁从领主愕然的脸移开视线。但是,领主紧咬阿拉米丝不放。「鲁塔的人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呃……这……。」「我遵守约定了。我没杀她。」卡登插嘴说道。「怎么了?」少女觉得怪异地皱起眉头,并向慌乱失措的『陌生男子』问道。啊啊,领主唉叹了一声,抱着头,颓丧地跪了下来。「啊……我们……。」「我不想听。如果这是鲁塔的意思,你们想干嘛,就快快了结吧。」领主已然悲伤得死了心似地低下头。阿拉米丝只能呆立在原地。这是鲁塔的义务。少女已被『还原』了,眼前这个人也觉悟了。可是、可是。「做吧,阿拉米丝。」她听到卡登的声音。阿拉米丝咬住唇。这时,卡登紧紧搂住阿拉米丝纤细的肩。没事的,妳不必犹豫,也无须难过。一切由我承担。她觉得他的手掌传达着这想法。……不,阿拉米丝轻轻摇摇头。我知道,这是身为眷属的义务,可是——可是……。「你们在干嘛。快一点。事已至此,我不需要你们同情!」「啊……。」被领主回以激烈的言词,阿拉米丝将发光的手伸向这个男人……。红色火焰不自然地照亮了夜空。阿拉米丝数度回头看火烧的宅院。卡登放火烧了房子,为了消除有关鲁塔的记载。或者,也许因为领主即使被『还原』了,也会晓得。领主和女儿都——不,方才有此遭遇的二人恐怕已逃离火舌了。虽然如此,何者都构不成阿拉米丝心情轻松的理由。我们夺去了那对父女的记忆,夺去了这城镇的好领主。那两人和欢度庆典的人们,今后将会如何呢?「欸,卡登……。」她欲问,却问不下去。若是说出口,又会惹来卡登冷言冷语,让自己成了讨厌鬼。阿拉米丝离开此地,烈焰成了白烟,在天空再度变成寂静暗夜之前,她一直默默地走着。睡在营火前的沙地之夜。阿拉米丝梦见了往事。——呜咽……呜呜呜咽……。哭泣的我。瘦弱的孩子。担心地看着的卡登,温柔眼神的少年。卡登的父亲以神似卡登的眼神看我。「真可怜。这孩子大概和父母的商队走失了。」现在想想,『走失』是阿伯顾虑她才选择的字眼。我父母所跟的商队恐怕遭到了盗贼袭击吧。或者……生于穷商队的孩子,故意被人疏远、抛弃,我不清楚。不过,亲切的阿伯说要带我一起走。「太好了。已经不哭了。我想一定能立刻追上妳的商队,妳就能和爹娘见面。」卡登笑了,把手放在我头上。「嗯……谢谢……。」我边抽咽,边回以笑容。对于一个人在沙地徘徊的我而言,卡登的话、手掌和笑容,就像好不容易得到的清水一样,令我高兴。「我是卡登。妳呢?叫什么名字?」「我叫……阿拉米丝。」是的,当年我们不是守护者和还原者,只是卡登和阿拉米丝。「阿拉米丝?好奇怪的名字。」「才不会呢。」「不,真的怪。」「什么嘛!你的才怪。」认起真来,拉高声调的我。取笑我之后,似乎放心再次笑开怀的卡登。就这样,我们相识了。对于没有家人、无处可归的我来说,世界就是和卡登在一起的日子。或许它只是昔日旧梦罢了。它至今也确实存在我心中。所以,阿拉米丝相信,那天的卡登没有消失,依然还存在他心中。第三位眷属赐与眷属的神力是一人一种,没有眷属拥有两种以上的神力。尽管如此,阿拉米丝也许拥有察觉出同类的能力。这天早上,她醒来后觉得有事发生便走出寝室。果不其然,水镜者来了。和往常一样如梦似幻的翦水瞳,摇曳着栗色长发,莲步轻移的漂亮水镜。阿拉米丝从楼梯上远远望着她和卡登说话的样子。「妳来,当然是因为鲁塔的命令吧?可是,从那天算起,没过多少天。」「是呀……。」卡登觉得有点蹊跷,但水镜只是微微偏着头。「我是水镜者。虽说是眷属,但也不过是传达鲁塔指令的信差罢了。」「是吗……那就拜托妳了。」水镜点点头,抬起下巴、闭上眼眸。浏海飘动,光滑的前额露了出来。突然,她的前额发出白光,光芒形成圆圈。不久,有个景色从光圈中浮现。那是阿拉米丝不熟悉的街景。阿拉米丝从这儿看不清楚,但感觉得出那地方较哈法沙萧条。那里是下一趟要去的地方吗?「这里是西边吧。我想是奇毛柯丹——很远的城镇。」「是吗?」水镜显现的书一面从街道变成某处的房舍。这里的主人大概是下一位阿拉米丝还原的对象。卡登嗫嚅说知道了,浮现在前额的影像随即渐渐淡化,回到原先的光中消失。「守护者啊,那就拜托你了。」「明白。我们近日内前往。」「啊,不。不是这样的……。」水镜回头望向这一方。她和阿拉米丝的视线交合。瞳眸和阿拉米丝相似,定青紫色的。面对水镜那温柔、彷佛看着怀念东西的视线,阿拉米丝同时感到喜悦和困惑,并垂下眼睑。「妳放心。包在我身上。」卡登也注意到水镜的视线,点了下头。道了声再见,立刻往回走的水镜,突然隐起某事般地回头说:「对了……近日内,会有人拜访这里。是和我们眷属有关的人。」「咦……?」阿拉米丝不禁出声。她从书上知道这世界有几位眷属,但到目前为此,她不曾见过水镜以外,和自己有相同朱石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那人和我同年吗?还是,那人的年纪和水镜姊相仿?那人具有哪种神力,为什么要来这里?阿拉米丝想问的问题如山高。卡登也微微皱着眉露出难以领会真意的表情。但是,卡登不想问水镜任何问题。卡登一句话也没说,阿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