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地上,精密计算着呼吸。较高的左肩、左腕和右脚传来热度,但是除了这些部位之外的其它肢体再也没有感觉。一想到自己的伤势就觉得可怕,之后再想!现在别去想它,我边倒下边拙紧扳机让咒弹在膛室内部炸裂。释放置换物质和补助咒式,和咒印组成式相结合。咒力脱离无意识之道通往假想力场,剑尖描绘出的咒印组成式从虚数界面相位转移至现象界面。改写周围物质的作用量子定数和波动函数,展开强制千涉。布雷南堤的光线反转,从上空袭来。我连忙向后方倒去,同时发动化学炼成系第五位阶「三晶转咒珀镜」。在物质表面照上各种波长光线的反射率,会以波长函数表示的光学光谱反射率产生约百分之九十八的氢氧化镁。控制这无色的立方体结晶的每一个分子,生成三面完全平面的镜子。在具有光反射性质的氢氧化镁上制作兆分之一反射层的完全平面,将它们各自以直角方式组合。也就是把半个立方体朝着狙击手立起。为了烧死我而聚集的「光条灼弩显」从天上挥了下来。因为红外线雷射是平行光束,不论光线从任何入射角进入咒式镜面,都会以同样的角度反射出去。入射加上反射,光束的方向会弯曲两倍,进入下个镜面折射的角度就是用直角减去最初的角度,射出的角度就是直角减最初的角度,弯曲度会变成二个直角减去最初角度的两倍。结论是,最初角度的两倍加上二个直角,再减去最初角度的两倍,刚好等于一百八十度。也就是说会以最初入射的方向再反射回去。经由在光谱反射率中约百分之九十八、合计三回的反射,能量减弱为原来的百分之九十四点一一九二倍的「光条灼弩显」会从原角度反弹到狙击手那里。强制反转的死亡光线到达百分之七百五十三点三四公尺的商业大楼楼顶。反射光的角度和方向正确,但位置稍微偏了点,击中的不是魔杖长弓前端,而是光学式单片眼镜。光线破坏镜片,贯穿内部,再次离开镜片,接着飞入布雷南堤的视野。眼球被蒸发、脑髓沸腾,光线贯通硬膜与头盖骨后,从头后的天空飞去。能量约是射出时的百分之九十四点二九二,到达命中地点时的威力又更加减弱的「光条灼弩显」咒式,仍有着足以杀死一个人的杀伤力。经知觉眼镜增幅的视野中,布雷南堤的脸上带着喜悦的表情向旁倒去。接着,魔杖长弓和身体也随之倒下。于是到达极限的我调回知觉眼镜的增幅率。举着的右手放下。撑起上半身。教会的土地上一片寂静。趴在前方的吉吉那,用屠龙刀当盾牌撑起身躯。「看来是结束了。」阿兹议员在祠堂里吐了口气。「看起来是这样。」莫尔汀主教等人在一氧化碳中毒前小心翼翼地从祠堂出来。确认大家的安全无虞后,我看向自己身体,发现自己的左肩被削去,左臂以下是空的,放置在大地上的右脚踝以下也消失了。正当我想找回左腕和右脚踝时,左脚却绊了一跤,我伸出右手想撑起自己的身体,我的四肢却不断传来激烈的疼痛。虽然不想目击过度血腥的场景,但我仍看向我左臂的断面。从碳化的断面可见红黑色的肉正在吐着血。我想脚也同样在出血吧!「没、看的话就、好了」我下意识地喃喃念着,支撑不住的上半身向后倒去。我知道血流到了杂草上。撒在绿上的腥红血色看起来像是黑色。对于前卫而言,这种程度的出血和负伤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是我只是比一般人稍微强壮一点,这场战争对于我的肉体而言已经是极限。再加上大量发动超越极限的咒式,导致我的脑袋沸腾,神经系统烧灼不已。身心皆陷入濒死状态,不,岂止是濒死,现在的我根本是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了。我的精神慢慢地被晕眩感所侵蚀,混沌蔓延开来。我眼前的光线逐渐变暗。倒地的赫洛迪鲁凝视着我,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爽。我还依稀可见吉吉那跑来的身影,只是那影像渐渐模糊。我无法、保有意识……眼前的景象悄悄地变了。那是抽象的风景。一切皆被忘却所抹去,连轮廓都混沌不清。那是两道人影。头发和眼瞳颜色都与我相异的妹妹亚蕾榭尔。以及年纪介于少年和青年问的我。亚蕾榭尔是个美丽少女。我总是凝视着她。和两个哥哥待在一起的时候、和朋友们喧闹的时候,我一直注视着亚蕾榭尔的眼睛。场景一变。兄妹俩或站、或坐。模糊的舞台、朦胧的记忆。像高速上映的电影般,二人的影像讽刺地不断相连、晃动。时间缓慢地、宁静地流逝。不自然地略去了之后的发展,空间变得冰冷,又开始燃烧。不久,时间到了那一刻。亚蕾榭尔衣服上的雪白和深蓝鲜明配色,渲染着红色的鲜血.我抱着亚蕾榭尔。双手感觉着自她体内流出的血的温度。不断地、不断地流出。一切都是绝望,已经太迟了。空气密度好像增加一万倍,时间以惊人的缓慢速度流动。怀中的亚蕾榭尔动了下她长长的睫毛,仰视着我。她那宛如深邃湖水般清澄的眼瞳中,映照着我的身影。她的瞳孔中映照的是,因害怕失去亚蕾榭尔而充满恐惧及愤怒的我、少年时代的我。妹妹的绋红唇办颤抖着。「……」我听不见她说的话。「妳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大叫着问她。亚蕾榭尔在死前的激烈疼痛和逐渐淡薄的意识中,再度开口。「……」但她脸上的表情,像是安抚童孩的慈母般安详。我抱着亚蕾榭尔,忍耐一百语所带来的冲击。我无法理解亚蕾榭尔所说的意思。不,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而且也不想接受。身为人类不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望着亚蕾榭尔的视线无法移开。亚蕾榭尔咬着唇,沾染鲜血的手向我伸来。她的左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可以感受到亚蕾榭尔温热的血液和冰冷的体温。然后,她的朱唇微启,露出珍珠色的贝齿。亚蕾榭尔颤抖的声线编织着最后的话语。「在……」亚蕾榭尔笑了,她那对总是闪耀着光辉的慧黠双眼,光芒迅速黯去。她的眼瞳沉入合色,纤细的脖子虚软无力地下垂。原本抚摸着我脸颊的左手亦跟着滑落。我的心中充满强烈的恐怖和即将失去的不安。但随即出现在我心头的竟是异样的安心感。我竟然会因为妹妹的死亡而感到安心!在安心感之后,极端的嫌恶感立刻袭上占领我的思绪。对于自我的憎恶变成锐利的碎片流窜全身血管。我、只有我知道原因。那是亚蕾榭尔的判决宣告。是对世界诅咒的吶喊。是对哥哥的告发。以为一切都将破碎,但却不是如此。平凡的日子只是近平残酷地冲淡、磨灭爱和哀伤,不久后让人忘却一切。如果那时我也死在那里的话。没错,就算是现在,不论何时我都这么想。存在的轮廓逐渐淡薄。自己变得透明,即将不复存在。这样就好,这样就行了。思绪的冲击朝放任自身灭亡的我袭来。巨大的黑手抓着「我「这个存在。五指前端的爪子将我拉出虚无。快放开我,我想消失。我想从具有意识的这个诅咒中解脱。但爪子并未松开。从虚无中被剥离的我因存在的痛苦而大叫着。我仍一心想着回归熟悉的虚无之中,于是我开始和残酷的钩爪激烈争斗。将自己平面化,又立体化。我变成微尘、又消失。那个不断将自己的碎片集束、集中、消失、消除的我,以及让主观意识客观地消失、消灭、失去的我逐渐化为虚无。无无声音白金色的头发掠过我朝向混沌的意识。侧脸的唇边有着温柔的微笑。我伸出手寻求那背影。黑爪一闪,再度捕获我的意识。压倒性的力量迫使我再次成为我自己。能量、力场、引力将我的部分、我的碎片、我的断片和我的微尘,搜集、集结、收集,使之回复、再生、再构筑,然后复活。呼吸……肺部一阵疼痛。接着我的眼前只剩一片眩目光芒。第一卷 第八章归乡之魂第八章归乡之魂即便你行无所行,没有行为也是行为的一种。即便你择无所择,没有选择也是选择的一种。如果我不这么说,你就无法理解我的回答是「答不出来」吧。吉格姆托.瓦伦海德回应「托里毕雷报」之提问皇历四九二年眼前所见尽是一片空白。我还以为这是死后的世界……不,这种东西才不存在。在我的逻辑里灵魂不灭或转世都是不可信的。我凝神仔细一看,视野扩展开来才发现这只不过是白色的天花板罢了。在我的左边,有一扇窗户。朝窗户外俯瞰,可以看见一座庭园。女护士推着轮椅,轮椅上的病人在笑。从看得到病人和护士头顶这点判断,我大概位在二楼或三楼。啊啊,所谓「我」这个概念为何如此难以运用。我转头望右边一看,发现在我躺着的病床旁边,有好几台机器连结着。从机器和点滴伸出的管子,接在我的手腕和喉咙上。从机器前端缝隙看去,门边有双皮鞋。皮鞋上有着一双纤细的脚踝。噢,是我喜欢的脚型。我将视线向上栘,看见一位女性用手握着门把,僵着一动也不动。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双翡翠般的眼眸。是吉薇。「妳好。」「你、你好。」吉薇连忙回应。真是个老实的女孩。「请问这里是医院吗?」「呃?是、对,这里是艾里达那市立中央医院。」「好像外语敦科书上的对话哦。」我真的这么想。「不管怎么样,不是在慈珊的诊所接受怪异疗法真是太好了。」才说几句话就觉得累了。我转头埋进枕中。「嘉优斯!你复活了!嘉优斯!」吉薇像原始人一样重复着单字向我冲过来,紧紧抱着躺在病床上的我。「好痛。」无视我坦率的感想,吉薇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并把她的鼻粱深深埋进我的胸膛。但我真的太痛了,便举起左手想把她推开一点,才发现原本被切断的左腕已经接上了。我试着动了动床单下的脚,还好右腿整只都还在。即便右脚还在,但我的疼痛并不因此梢有减缓。我抚摸着吉薇埋进我胸膛的脸。我正想把她推开,却因为她的眼泪而住了手。从吉薇那碧绿眼眸中滴落的透明眼泪,浸湿了她的脸。「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呜咽不断。这样的她反而使我举起的左腕不知该往哪摆,最后还是摆在持续哽咽的吉薇头上。已经没事啰,我轻抚着她白金般的秀发。专心一致地抚摸着。吉薇有点像我的妹妹亚蕾榭尔。虽然外貌和个性两人是南辕北辙,某些地方却非常相似。诅咒永无止尽。但是,爱却仍未死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应该趁我还记得保险这件事时快去处理,还是干脆就拜托吉薇帮忙吧。「嘉优斯先生,你陷入昏睡状态整整六天了。」中年医师正在检查我的身体状况,他这么说着。但我完全没听进去,恢复意识之后,脑袋一直想着其它事。我看着护士们依照医生的指示,将我手腕及身上的测量器拆除。当我意识到身边被紧贴着白色制服的翘臀包围,我的思绪也不禁开始混乱。对女性的臀部产生兴趣,就表示精神顺利地朝健全的方向恢复着。知道了啦!这可是我的本能啊!要思考其它严肃的事情等等再说,现在的我只需要把精神集中在臀部就好啦。我受到臀部吸引而忘我的坐起身,医生看了我一眼,警告意味浓厚地咳了几下。迫于无奈的我只好先听听无聊的诊断结果。「你的心跳一度完全停止,连脑波都消失了。根本就已经算是死亡状态。护士带我过来的时候,我简直以为是发生医学奇迹让你复活了。啊,娜洁,请妳采取血液样本。」女护士用针筒吸取生理食盐水。将针头的空气押出、握紧。我把左手拿着的报纸放在一旁,伸出手腕。女护士消毒过左腕后,朝浮现的血管插入。针头刺进我的手腕。似乎插偏了,好痛。「娜洁,妳又来了?」坐在椅子上的医生愕然。「妳该不会是新人吧?」「是、是的,我叫做娜洁。」名叫娜洁的女护士再度挑战。「其实是昨天才被紧急调派到这里来的……」「上面怎么会派这孩子过来呢。就算是人手不足,这也太……」即便如此医生还是交给娜洁来办。青涩的感觉真是不错啊,我硬是把感想给吞了回去。针头又偏了,她根本是外行人。「真的很对不起,索雷尔先生,我会再努力的。」这次针头终于插进了血管。我的血液顺着针头流进针筒。装若采取小来血液的钊的,摇上长得像手机的检查仪器。娜洁的手指在仪器上游移不定。看不过去的医生这才从旁伸出手则作。小小的液晶屏幕显示出各种数据。医生若有所思。「数据一切正常。才不过六天,就从可说是宣告死亡的状态又变回健康的身体,这果然只能称之为奇迹了。」「奇迹、吗。没有发生经济奇迹反倒是起死回生啊。」视线转向娜洁。「会不会有恋爱的奇迹发生呢?」面对我无聊的搭讪,女护士只是微笑着。医生无奈地翘起另一只脚。「记得跟你的搭档吉吉那先生道声谢啊。连结左腕和右脚的咒式可真不简单。我只稍微处理了些细节而已。」医生的语气充满感叹,让我不禁抬起左腕细看。我左手的皮肤仍然相当光滑,完全看不出来有被切断的痕迹。连手肘内部的复原状态都很完美。「虽然早就听说过他既是杀人的剑士,也是擅于治愈的生物系咒式士,对于治疗刀刃或咒式造成的伤害更是能媲美咒式医师。不过,真是难得看到有人能够治疗得如此完美。」要不是多亏丁他,身为攻击型咒式士的我,大概全身上下都是缝合的痕迹了吧。「毕竟我不想被女孩子讨厌,单单这点就得向他道个谢了。」吉薇应该不会在意男人身上的伤痕,反倒比较担心受伤这件事吧。为了让她安心而说没事,但身上却到处是伤就说不过去了。护士提起我的手腕和手掌检查。「手腕和手指感觉如何呢?我们已经大致确认过骨头、肌肉以及神经都完全接合了。」「看来是没什么问题。」我动了动手腕,手掌顺势握住护士小姐的手。「唔哦,糟了。吉吉那的治疗失败啦。我的手掌竟然违背我的意思摸上护士小姐的玉手?」「看起来你似乎除了头脑以外没有什么异常呢。」护士笑着甩开我的手。医生则是一脸无奈。「出院之前,还是开给你些镇静剂以防唯一的患处有个万一吧。」医生从椅子上起身,还当真叫护士给我开了镇静剂,只是处处对女性温柔这也算是种疾病吗。我躺回枕头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在昏睡状态的时候,梦到了过去,但总觉得我最后是被一只黑色爪子拉回这里的感觉……」医生的脚步在病房门前停下。「谁知道呢?或许是崩溃的精神为了自我修复,才将过去重新构筑成这段梦境。」医生像是在瞬间想到了什么,他察觉到自己的不自然,保持沉默没有多做解释,不免俗的补上一句「保重一便走出了病房。步出门外的医生还不断嘀咕着「手腕和脚的确是咒式治疗没错,但还是无法说明从濒死状态里起死回生这一点」。医生离开后,娜洁轻轻低下头。「真的很对不起。结果让索雷尔先生想起不好的回忆了。」「没关系啦,这没什么。还有别叫我索雷尔先生,嘉优斯就行了。」「不、但是,」娜洁仍旧露出笑容。「虽然我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恭喜你出院。」「说的也是。」娜洁将针筒以及检查仪器等,收回移动式的柜子里。医生坐过的椅子也推回到桌底。我试探性地发发牢骚。「可是出院或许并不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呢。」「咦?」从柜子间看得到娜洁惊讶的脸。「因为就没有借口看到漂亮的娜洁了。」娜洁忍不住噗嗤一笑。似乎消除了之前我说的话造成的紧张。「我会告诉你可爱的女朋友哦?」「那可就糟啰。」「对了,警卫拦下了一个聒噪的女记者,是你认识的人吗?」娜洁说话的语气像在怪我似的。「记者……哦~~安杰尔吗。居然找到这里来,鼻子可真灵啊。」「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也来过了哦。」「我可不记得我的花心对象包含学生,」话才刚说完,我就想到:「对了,是预备校的学生吧。」「是个有着长长的红茶色秀发,青色眼睛的可爱女孩唷。」我大概知道娜洁在说谁了。那是对我有好感的学生,杜拉丝。「是在你女朋友来看你的时候来的。她停在走廊告诉我‘闲帮我转告,请他多保重’就回去了。」杜拉丝竟然还特地前来探病,就表示她还没放弃这段来自误会的感情。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无计可施。「很遗慨,我是不可能脚踏多条船的。我女友实在太可怕了。」我十分认真地说,娜洁仍轻轻笑着。「不不不……吉薇妮雅真的很恐怖哦。之前我劈腿被发现,她竟然追杀到现场。而且还附上十字固定技耶。最后我终于受不了,就在接待椅上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娜洁装做没在听的样子,继续整理医疗用具。不过女人的耳朵是不会错过这类话题的。「接着吉薇面向我和那张椅子,用温柔的表情说着:‘现在马上把那张椅子给我烧掉’。真的就连我一起烧了耶。吉薇还边看着熊熊燃烧的椅子说‘感觉还满浪费的,烧椅子就限这一次吧’。有够恐怖的啦。」娜洁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我可是真心觉得没有任何人比当时的吉薇更可怕了,我打从心底感到恐怖。我觉得她想烧掉的不是椅子,而是我的花心,下次可就没办法保证被烧的会不会是我自己了。「女生在大发雷霆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呢?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相信,男性和女性是同一种生物。」我的话题告一个段落。「搞不好只是凑巧同为人类之母所生,实际上男女是不同的种族。」把医疗用具全收到移动式柜架里的娜洁,轻轻地笑着。「你不要花心就好啦。」「不、但是,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看到女人哭就忍不住想去安慰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