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苍白的堕天使-III-3

不到两分钟后,他将男爵放到草丛内,那里一片漆黑,连从林间洒落的阳光也无。  一边难受地喘气,他一边再度审视巴龙.博拉珠的脸庞。  “好美的男人,这才是化妆的价值哪。恩,要趁他还没醒之前才行。”说完后他取出化妆工具,这动作的可怕意味看之前的杀人事件便可得知。  究竟,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森林一隅中,他要对男爵施以什么样的化妆?他的意图又是什么?第四章 水之女  在梅的眼里,D看来已经完全康复,但其实他体内仍进行着惨烈的战斗。  因为红鹅肠草之前放出的吸血花,比起以前他从男爵肺部切除的更恶毒顽强了许多。那花从毛根末端会喷出毒素,毒能演变成连身为半吸血鬼的D的血液都有所顾忌的成分,让血液本身化为毒素。因为这种花喜好污秽的血液。  而且在它被拔除的前一刻,仿佛是想同归于尽,分泌的毒素分量高达先前的十倍,那毒直到现在仍污染着D的血液,在体内循环。  D拥有不老不死的贵族肉体,血液也拥有自行净化不洁之物的能力,但不知这需费时半天、一天,抑或是三天?  直到快中午时,他都待在水车工坊——其实这比较像是工厂——在里面动也不动。  梅忐忑不安,因为妲琪的事。  昨晚那个胖子被D勒住脖子的时候,说了妲琪在福蓝多的城里,还说福蓝多最喜欢处女的血,说不定已经来不及了。  D在干什么呀——梅心想,她一看,发现漆黑的美丽身影好像正静静地在工坊里来回踱步,似乎不是在思索,而是在观察,偶尔他会伸手触摸一下梅不清楚那是什么的机械。  拜托赶快去救她。  虽然心中焦急,但无情的认知仍浮出了边境少女的心中,他并没有拯救自己二人的义务与理由。  他的工作乃是猎杀贵族——吸血鬼,但他却护卫两名贵族,一路血战直至抵达目的地。虽然没有比这更加奇怪的事,但这件事若从这名美青年那完全不似人类与贵族的奇特性格来看,也非不能理解之事。  而正因为D遵循了那个梅始终无法理解的个人信念,才导致了他昨夜的救援行动。  既然这样,那就连妲琪也一起——梅说不出这句话。为了拯救她一个,D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光看工坊内的惨烈手术便能明了,尽管现在已经痊愈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所以,她说不出“请去救救她!”的话。  时刻接近正午,在空旷的工坊内,响起了本不可能存在的第三个沙哑话声。  “下雨了呢。”  犹如绢丝的雨线斜飞过窗外。  “好像不是阵雨哪,计划被打乱了唷。”  D没有回应,凝视着转密的雨水。  从正午时分开始的一个小时——此时贵族的力量最弱,换言之,这是他们的神奇时间带。沉睡于棺柩中的贵族,此时生物韵律曲线极度低弱,变得几乎无法动弹,就算是博拉珠男爵,这段时间内也无法同D说话。当然,他的父亲福蓝多也应当不例外。  而现在又下起雨了,在这种状态下贵族会怎样?  依据众多贵族科学家的观测,此时生物韵律曲线的低迷状况,会比平日正午时好上一点。虽然雨水显然也是一种流动的水,是吸血鬼的弱点,但因为它也遮挡了正午的阳光,所以对贵族来说给予以毒攻毒的效果。  不过,对身为半吸血鬼的D而言,这就只是个艰巨难关而已。因为贵族们被棺柩所保护,所以雨水会成为贵族的助力;相形之下,D就只能让流动的雨水淋在身上。他会同时丧失肌肉的敏捷度与力量,身体变得沉重,恶寒与火热交互侵袭全身。  几乎所有的吸血鬼猎人都会避免在雨天战斗,棺柩里的贵族也只会在这种场合派出麾下刺客。  D拿起马鞍,往梅走去。他对愣愣站着的少女说道:“我要离开村子了。”  少女眼中涂上了理解——以及绝望的色彩。  “又或是,你要雇佣我?”  过了一会,梅觉得脑袋里响起宛如破钟轰鸣的巨响。  “我——雇佣你?”  “我是猎人,雇主于我别无差别。”  “可是……”梅感到胸口不断涌出滚烫热流,那是感动的感觉。“可是我没有钱啊!”  “以后再付就可以。”D冷冷地说了。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要雇佣!D——我雇佣你!请你去救妲琪!”  “了解。”D说。  契约就此成立。  “我要去城里,你在这——”D正要说出“等着”时,他又望向窗外。  雨势已变得密集,万物在雨中模模糊糊宛如皮影的剪影,他听到了从大雨另一边传来的铁蹄声。  “来了呀。”沙哑话声用梅听不到的音量说了。  “敌人来了,外面的船坞系着小船,去坐在上面等。”  听见这平静,却不容反抗的钢铁语气,梅面无表情地往里面的门走去,确认她离开后,D来到工坊中央默默伫立。  五秒……十秒过去,马蹄声变成有如要击碎大地的轰然巨响,然后在工坊前停下。  “十名。”左手说了。  “猎人,给我出来!”  扩音器放大的声音随即透过门传了进来。  “我们知道你的来历,你最好给我出来雨里面,如果不出来,五秒后我就轰烂这座工坊!五……四……”  那声音数到“一!”之际,D已穿出大门。  在大雨笼罩的世界中,已经下马的人群,跟还坐在马上的两个男人,看来都有些模模糊糊。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马上的年轻人微微冷笑。“你或许已经听说过了,我是札那似,是服侍福蓝多大人的仆人。这一个是〔千手千脚〕萨凡。”  “听说你闯了个大祸喔,”萨凡嘲弄地说着。“你竟然闯到菲榭.拉衮公馆里恶整了客人、杀了保镖!告诉你,那里可不是普通的娼馆唷,那里可以说是村子的另一个圣城。”  “别多说废话了!”  被札那司瞪了一眼,萨凡说道:“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他都得死在这了。要是让吸血鬼猎人满脑子疑问地挂掉的话,搞不好会变成怨灵呢。”  话虽是如此,但看来比较像是他本人想说话的样子。  “说起这个,你可知道为什么那座城馆能做生意做得那么嚣张吗?这是秘密,那里是神祖大人——呜!”他的话停了下来,因为札那司的一只脚踢了他的侧腹。  他的脸痛苦地一拧,但旋即又恢复成原本的表情,这男人若无其事继续说道:“——反正不可以在那里流血就对了啦。打破那规矩的,你还是头一个,先不说这是好是坏,我还挺佩服你的。会那么快就有追兵找上门,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接到这消息的大人脸都绿了,昨晚就已经在村子里做了大规模的搜索呢,会发现这儿,也是托了内藏电眼的山鸠的福。本来是要早上动手的,不过因为这场雨,所以才改了,如果不是我们很接近了,你大概也还没发觉到吧?”  滔滔不绝地说到这,萨凡才停了下来。  “还记得迦力禄这名字吗?”札那司冷冷地问。“那家伙率领的水军团——应该已经被你们给消灭了,不过在这里的,可是改造过后的军团精兵。D,可别在轮到我们之前被他们给杀了哪。”  这样说完后,札那司一抬下颚,一直淋着雨的人影立即“咕呱!”叫了一声,开始静静地朝D前进。  有的踏着水洼走来,有的半个身体溶在泥土里面前进,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却是混用两种移动方式的——一会从水洼冒出,一会又隐入水中。  D静静等着他们,“昨晚有个女孩和男人去了你们主人那里,”他说着。“他们怎么了?”  “我来!”萨凡举起一只手,又被札那司瞪了一眼。“这是从葛里欧禄老师那听来的啦。那男的应该就是巴龙公子吧,真可怜,他不但被逼着看那女孩在眼前被吸血,还被扑通一声扔到河里了呢。虽然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但我想大概已经在水里泡得肿起来,变成鱼饲料了吧。真是让人难过的故事呀。”  “一知道你要来之后,城里的警备更加强了十倍,滴水不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了——上!!”随着札那司的呐喊,两名水军人朝D跃去,他们右手中的山刀溅起雨花。  D明明看起来动也没动,他们却直接冲过他左右身旁,大力撞上了D身后的门板,发出像泥巴砸上去的声音后,碎得稀烂,只留下了漆黑黏液造成的污渍。  看到D右手里不知何时拔出,散发朦胧银光的刀刃后,马上的两人面面相觑。  “这只是白白送死嘛!”萨凡惋惜地望着依旧包围住D的六名水军人。“退下!我来会会他!”  “不,你已经做了把那女贵族骗到葛里欧禄大人那里去了,给他好看的工作换我来。”札那司一踢马腹后,马匹便在雨中前进。  “你好像很累呢,D.”札那司在马上对他说道。  他竟能从刚才的招式中看出D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讶异,因为那神乎其技的一斩,无论在谁看来都不像有问题。  “再告诉你另一件事,你已经中了我的法术了!”  吃了一惊的不是D,反而是萨凡。  “给我上!”听到札那司的斥喝,这次有三个人影向D杀去。  正当三人全数在他周遭,变成看不出是烂泥还是黏块的残骸时,D双肩喷出鲜血。  “手不能顺利活动对吧?这是你在那岩道发现的人偶的关系,它和你有着一样的脸,那个就是你。然后我靠着那个人偶,让你变成了我的傀儡。”  ※※※※  “猎人,怎么样?这可是我做出来的另一个你喔。”札那司右手伸到背后,接着抽回身前的右手上,晃动着一张耀眼的美丽面孔。  那是D的脸——不,是D的面具。  自古以来,重现人类容貌的照片或面具,便一直被认为有吸取模特儿灵魂的魔力,而这张札那司所造的面具,就能发挥出一如传说中的力量,能于一瞬间将D的灵魂移转到与他面貌一样的面具中,让他受面具制造人札那司的控制。  现在只剩用木桩刺穿D的心脏了。  剩下的水军人一起往D扑来,下一瞬间,他们被白光砍飞头颅溶化死去。然而只见D的右腹也迸出了鲜血。  “明明法术还有效力——真厉害呀。”札那司感叹后,用力一拉缰绳,改造马嘶鸣一声,摆出前奔姿势。  “终于换我了,你就做好上路的准备吧。”灰色人马带着滂沱大雨奔来,札那司的右手已然握着一柄长剑。  D浑身鲜血,却凝立不动宛如漆黑孤独铁像。  他的脸看向另一张脸——就在这一刹那,被高高举着的美丽面具纵裂出裂痕。  “啊?!”注意到这点的札那司发出绝望的惨叫。这是在他朝D跳过去之后的事。  美丽绝伦的黑影跃到他头上挥落长刀,那一刀拥有未受任何咒法影响的速度、力量,一口气从中劈开面具制造者的头颅与胸膛。  灰蒙蒙的世界卷起一阵血红,落地的同时D转过了身来,暴雨朝他的脸部打去。  D的双眼连眨也不眨,捕捉到远去的人影及马蹄声,判断出那已是无法追击的距离。  不知他用的是何种刀法,刀身滴血不沾,将刀收回背上后,D转身往工坊方向行去。  有不像生物所发出的呻吟声,从他背后低低传来。  “名叫D的……男人呀……我太……大意……了……呜……”  那是札那司的声音。虽然他从头顶直到胸骨都被斩开,但他竟然还能坐在马上抓着缰绳!他浑身——甚至连马背上——都是鲜血,而且血液还不停从伤口冒出。但或许是已经流光了,血痕被倾盆大雨洗去,露出了骇人伤口与惨白肌肤。  若是平时的D,恐怕会毫不留情地再给予致命一击;但他现在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或许是对这敌人的意志感到动容之故。  “告诉我……一件事……就好……为何……我的……面具……”  即使是濒死之人的问话,D也没有回答。此时,分隔两人的雨幕被风吹去了别的方向。  业已露出死相的札那司眼中亮起惊愕光芒,那光又立刻变成既像了解,又像安心的黑暗。  “原来是……因为本人……是那么……美的男人……的关系……这样也算对得起……我那……不该会输的面具了……”  最后又说了一句:“是个截然不同的美男子啊。”  低声感叹的同时,札那 的身体从马鞍坠落地面。  也没去检查尸体,D直接在暴风雨中走回工坊。  梅立刻跑了过来,因为她违反了要她待在船坞的指示,看了雨中死斗的经过。  自黑衣腹侧滴落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少女的视野。  呆站了一瞬后,梅立刻撕下衬衫的一只袖子,想要按到D的伤口上。  “不用。”D短短说了后,便往屋内走去。  “为什么?一定要处理!就算是半吸血鬼,这也是很严重的伤耶!”  “马上会好。”在他平静却充满压倒性重量的拒绝之前,梅整个人呆住,但随即又鼓起了力量。  “不行啦!会又很多细菌的——快点,让我看看!”  出人意表的,D停了下来,默默出示漆黑的腹侧。  正要把布按上去,梅却“哎呀?!”低叫了一声,出血已然止住,仿佛之前是在骗人一样,黏在身上的鲜血正逐渐变干,转为黑色。这痊愈现象有如魔法,和她所知的情形完全不同。  因为是半吸血鬼的关系吗?不对,无论是从谁那,都没听说过只因是个半吸血鬼,就能有这么厉害的恢复能力,不管怎么说,她都没能帮得上忙。  走了两三步,经过茫然站立的少女面前后,D又停下脚步,转回来伸出了手。  “给我吧。”他说。  梅双眼一亮。  这冰丽一如冬日清夜的年轻人,并未忘记回报他人的关怀。  D把布按到伤口上后,说道:“马上就要离开——去准备吧。”这个藏身处已经被发现了。  “知道了!”少女正要重重点头,她的眼瞳上倒映出D正缓缓蹲地的模样。“——D?!”  跑过去后,梅望向单膝跪地的D的伤口,布条已经变得鲜红湿濡。  “怎么会?!”当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时,从布条与伤口之前,有沾满血很像植物根须的东西蠕动窜出,不,无疑的,那根本就是植物的细根。  原来,红鹅肠草播在D体内的种子,吸了他的血后,成长到了根部能窜生至体外的程度。先前D之所以腹侧会被砍中一刀,虽然也有大雨和札那司的法术之故,但最主要还是由于有这个内在威胁存在。  D一把抓住扭动乱窜的根部,一口气拔了出来。发出撕裂肌肉的声音后,出现了一团沾满鲜血的东西。看出那东西的外型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花朵形状后,梅死命拉回自己变得稀薄的意识。  “那是……什么?”  D起身,把吓人的吸血花放在地上踏烂,大量血液如涟漪般晕散开来。  就在梅不知如何是好时,他说道:“你等一下。”接着走入屋内的管理人房间。  他关上门,坐在床铺边缘,然后右手拔出小刀。  D打算做什么?——他要动手术。他打算切开自己胸口,摘除盘踞体内不停繁殖的吸血花。  本就缺乏的美丽容貌上毫无痛苦之色,D将刀尖抵在左胸一点上。  鲜血喷出。露出微一皱眉的表情,D冷静地握着小刀在胸口切出十字,然后将右手深入那切口里面。  在十分钟后,拉着血丝被摘出的花朵共有六株之多。  尽管身上微微渗汗,D仍一甩小刀抖去上面的血珠,接着低声下令:“出来。”  房门缓缓打开。  “果然被看穿了。”在门口高兴地嘟嚷道的人,是个戴黑色头套的壮汉,连眼睛和嘴巴都没有露出来,简直就像个无脸妖怪。  但不论是他战斗用腰带的系法,或者乍看之下像随意乱挂的长剑的角度,都让人感受到了非凡高手的气势。虽然D事前便注意到了他的接近,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那是由于没感觉到杀气的关系。  黑头套人轻摇一下头。“糟糕,光是看着看着就晕糊糊了,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男人呀。”他一边叹气一边低声说道:“我们被某人委托做你的护卫——快去收拾吧。”  “某人是谁?”D问道,语气让人完全感觉不出刚做完开胸手术。  “我们也不知道。”男人回答道。“只是在昨晚被那人委托,被告知了你的住处而已——好了,和我们一起走吧。”  “还不行。”答话后,D从腰带上的小腰包内取出个小皮袋。  当他把褐色粉末撒到伤口上时,黑头套人连忙叫道:“喂!”  火花爆出,一团黑烟飘到空中,肉烧焦的气味瞬间弥漫。因为D撒上去的东西是火药。虽然是边境常用的消毒法,可一旦亲眼目睹,还是会觉得这实在太乱来。  “比传说中的还夸张啊。”黑头套人呻吟似的说了。他会这样,与其说是针对治疗法本身,倒比较像是因为D的表情毫无一丝痛苦之色的缘故。  看到D从床缘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后,让他又更加震惊。  一出房间,便看到工坊中间也有五个戴黑头套的人站着,好象是在保护梅。由他们的身形可知,所有人全是一等一的好手。能雇佣六个——说不定还有更多——像这样的行家,看来委托人是个相当富有的大财主。可能因为知道了他们是同伴,所以梅虽然好像不太舒服,却没有害怕的样子。  一行人出了工坊,如黑烟般消失在雨中。  他们躲开主要干道,行经小路,来到了分岔口,直走是村子,右转便是禁忌的土地——福蓝多的城堡。  D停下马,问道:“你们的藏身地点在哪?”  最初的那个黑头套人说:“在村子里桑顿路上的仓库,一看就会知道。”  “带那女孩过去。”  梅猛地望向他。“你要去哪里?”  “我也有委托人哪。”D朝梅举起了一只手。  就在他还举着手时,人已化成了一道弹溅雨水的黑影。  “带着那样的伤——真是了不起的男人。”黑头套人声音沙哑地说。“是要去福蓝多的城堡吧。不过……”  D业已消失在雨中。  “即使是个名叫D的男人,还是比不上福蓝多卿。”  这语气肯定得连梅都无法反驳。  ※※※※  在滚滚奔流的河水陡然向右转弯之处,D停了下来。转过去后便可看见城堡。  蓝色坠饰在D胸前妖异生光,让侦察他的感应器以及其他电子装置统统失去效力,不,其实是让它们捉不到D的身影。敌人只能依靠那种和古时候一样,应用光学镜片的搜索工具,还有人类的肉眼。  将马绑在附近的树旁,D下到河畔。  从刚才起,远处就一直有乌鸦啼叫,D想起了在福蓝多城堡上空飞舞的阴森鸟群。他绕过了城堡,转到城堡后方来。  关于城堡和附近一带的事物,他事先已从男爵那听说过。  河水称不上和缓,冲在岸边岩石上的河水,露出了白花花的獠牙。  D静静走入水中。河水不浅,才走了一步水便淹到腰部,第二步时连肩膀也没入了水里。只有旅人帽像个废弃物似的浮在水上,但它随即也消失无踪。  不用说,D是在水中移动,而河水在前方约五百公尺处被吸入城堡底部。  若是平常状态,在饮用水或其他方面水都不可或缺;可是贵族的城堡并不需要水。河水虽然有其用处,但贵族却不太认同水本身的重要性,而且城堡内也会备有造雨的装置。  D并不清楚为何福蓝多的城堡会例外地需要水。他只在远处一看河川与城堡的结构,便已识破河水有流入城内。  不一会,漆黑的巨大入水口迎面而来,有如洞窟。入水口外面竖着粗大铁棒。果然也有针对水中入侵者做的防范。D双手握住其中的两根。  他想扯弯它?无论是继承了多少贵族血统的半吸血鬼,要弄弯三公分粗的特殊钢都是不可能的,况且,此处还是贵族最头疼的水中。  D口中喷出气泡,同时嘴角冒出一道彷如墨汁的黑线,那线又晕散成网状。  是血。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右腕猛力一扭后,铁棒像橡皮作的一样被扭曲变形,左边那根亦随即步上先前那根的后尘。  当D一个扭身通过铁棒,进入漆黑洞穴时,他的两眼射放血色妖光。  他喝下了自己的血解放贵族之力,那张美丽脸孔已变成冰冷无情的贵族相貌,仿佛连恶魔也会退避三舍。  ※※※※  当水流转缓,上方有蓝光射下来时,D开始往上浮。  没有生物的气息,他登陆的地方,是沿着水道旁修筑的检视用步道,走道前后有门。D迅速检视四周的建筑结构,往前方的门走去。  门由电脑管制,D胸口闪动蓝光,门无声无息地打了开来。  惊人的光景迎接着D——大得不合常理的黑色活塞纵横并列,不停来回运转。当连着它们的悬臂转动一次,便有白色蒸汽不知从何处喷出,遮蔽D的身影,让他有如雾中佳人。  悬臂的长度至少有五十公尺,支撑悬臂的底座异常庞大,重量恐怕要以千吨为单位。  每当它往返一次,就会响起震耳欲聋、宛如轰天巨雷的响声,若非是D,普通人恐怕会发疯,或是在这机关前面自行刺破耳膜。  这恐怕是维持城内能源循环的装置。在浓密白色蒸汽中摆动的黑色装置,看来既栩栩如生又充满震撼力,简直有如永无休止不停工作的异世界巨人。  “好壮观唷。”D左手附近传来话语,那声音突然一转,低低发出了“咦呀?”的惊讶之声,此时D的双眼早已离开了巨大机械装置,望向道路前方。  站在十二、三公尺前方的东西,无疑是个身穿白色礼服的女子,宛如磷光的微白光芒包着她的全身。  她端庄美丽,气质高雅,连左手也忍不住低低“噢!”了一声。  然而——“是死人嘛。”仿佛是听到了左手这话似的,女子崩溃倒下。  迅速过去一看,D不仅没能发现那女子的身影,甚至连洋装都没有。  只剩下一个——石板通路湿漉漉的都是水。  把左掌按上去后,“是净水耶,是把河水完全过滤后制成的。”左手回答道。“据我猜,那女子大概是水作的——不过这是个玩笑,哈哈哈……”  笑声尚未结束,D猛然往右跃去,跳入水道中。因为有个酷似巨大独角仙的物体从机械之间出现,接近了路上的水渍。那里也有D走来时留下的水滴的痕迹。  独角仙的身体前半转向水道那边,但不管它打算做什么,D都已经漂到水道的远处去了。  这独角仙大概可以算是城堡内的军车,想来D的入侵已经被发现。  任水道流水漂了不到一分钟后,巨大的辽阔空间突然包围了D的身体。  前后左右都是无边无际的水,将D送来此处的流水,在这世界已不再有任何一丝活动,只有蓝色的光替这寂静的虚无带来了救赎。  D朝着亮光往上浮。  “真奇怪的地方呢。”左手说了,声音模糊不清,因为它还在水里。  D只露出一个头,环顾四周。天花板弧曲有如圆顶,它并未失去天然岩石的粗糙。这里应该是将天然洞窟加工而成的。  “河里的水流来了这里,可是这又是要做什么咧?连一只小鱼都没有!”  此时D的视线往水中——往手边的方向投去,低声说:“不,有东西在。”  雪白的女性脸孔在水面下静静凝视着D.她那可以用〔全神贯注〕来形容的眼神,充满着水中的孤独,雪白的礼服上,仿佛飘荡着虽身在水中,却无法有丝毫晃动的宁静岁月。显然她正是刚才的女子。  “什么时候……”或许左手喃喃低语的事正和D心中所想的一样,就连D超乎常人的感觉也没注意到这女子接近的迹象。  D再度没入水中,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这女子不适合水外世界的关系?  “欢迎您,强大的人。”女子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但不是精神感应。因为她的嘴唇确实在活动,可是仅有声音在D脑中回荡。  “你是男爵的母亲?”D问。他用普通的声音说话,在水中听来却和平常一样,着实不可思议。  “啊……那孩子无恙吗?”  “你没见到他?”D问。  “这……请问他来到这里了吗?”  “的确。”  “那么……那么,就是那人——”  “虽然儿子要杀父亲,但父亲也能毫不在意地对儿子动手?”  “若是那人就可以。”  “如果被杀了——”D冷冷说着。“他的遗体会怎么处理?”  “会送到地下的焚化垆,或是丢入河里。”  “还有另一个人。有年轻女孩来过吗?”  “并不太清楚。”  “福蓝多卿的寝室在哪?”  “就在北边的地底,不,是以前在——过去是那样的。”  最后一句话洋溢着无限的思念,那思念既非怨念也非愤怒,甚至连悲伤都不是,那感情就像包围女子的水一般澄澈静谧。  当D正欲踢水离开之际,“您愿不愿意听听一个故事呢?”女子出声唤他。“继承贵族之血却不是贵族的先生,拥有人类之心却不是人类的先生——希望这样的您能听听,关于我们的故事。”  女子的声音里头充满了情绪,这意味着静谧世界的破坏与混乱。  “哇噢!”左手轻叫了一声。  常人无法正视的强烈情绪穿过水压,拨动了D.因为女子不再只是静静漂浮着而已。  此时,透过水传来的波纹传递了另一个声响。  “发现了入侵者。”声音到达水中,这是机械语音。“请问是否有来到此处?”  “退下。”女子动动嘴唇。  “打扰了。”  “噢,这个罕见,机器的声音在害怕呢!这里的夫人好像不是普通的土左卫门哩!(土左卫门约为日本享保年间1716~1736年的江户力士,因身躯肥大,故世人戏称溺毙泡水肿胀的尸体为土左卫门。)”用了个不知是哪过语言里的单字后,左手又沉默了起来。  “说吧。”D说道。  女子的激烈情绪已然消失。“就在生下那孩子——巴龙的前一个月,那位大人来到了我们的宅邸。”女子在水中开始述说。“对了——那位大人有着和您十分相似的气质。”  ※※※※  只记得有个傲立在大厅正中央的巨大黑色身影——女子如此说了。  她的丈夫和仆人统统跪拜在地,正当她也照着做的同时,那位大人宣布道:“你们一个月后出生的孩子——待会先让我做个处理——出生后的三个月内都要由我保管。”  “斗胆请问您打算做什么呢?”  被福蓝多一问,对方立即回答:“要制造新的贵族。”  这回答让女子大受震撼,因为这位大人掳去大量人类少女,对贵族进行一些残忍怪异实验的传闻甚嚣尘上。  丈夫会反对的。她想着。  但是在那位大人面前的丈夫却立刻说道:“这——实在是荣幸之至,请您尽量随意处置。”飘荡在脸颊上那几近灿烂的笑容,显示了他的赞同。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女子烦恼不已。要让人类和贵族的血混合——这是谣传的内容。对接受道地贵族教育长大的她来说,那暴行等同于将她打入地狱一般。偏偏是我的孩子要变成那样!  她苦恼着,从逃走到母子一起自杀统统考虑过,但却都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察觉了妻子心思的福蓝多,派人严密地监视她。  不久,在分娩的当天,那位大人再度来访,并依约带走婴儿。  当几乎是鞠躬哈腰地送走那位大人的丈夫回来后,女子愤怒地斥责他。  “你为什么不阻止呢?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宝贝交给那位大人?我恨你!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听完她激愤无比的话后,丈夫只说了句:“再等三个月。”  对女子来说,这三个月过得像是被凌迟一样。然后,婴儿终于回来了。  那巨大的身影再度傲立于大厅内,将熟睡婴儿放在地上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去。  丈夫对那位大人的背影问道:“请问成功了吗?还是——失败了?”  没有回应。  ※※※※  “巴龙毫无异状地成长,受到我和丈夫还有大家的祝福。而随着那孩子长大,我的嫌恶也渐渐变淡了。”  在看着亲生儿子长成健壮青年的期间,女子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个孩子。  有变化的反而是丈夫那边。  当儿子稍微懂事时起,她便发现看到巴龙的丈夫,眼中会泛起不悦的光芒。  日复一日,那目光愈发凶恶,最后终于变成残酷的暴行落在巴龙身上。  某天,他的棺柩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从地底的寝室搬出来,放在阳光底下,上面的定时装置则被设定成到了某个时间会自动打开。  巴龙的浑身烧伤溃烂,被火焰包围。  “不知您知不知道,早阳光烧伤的贵族肌肤,是不会再恢复回原本的白皙的。”女子哀伤地说道。“或许那样会比较好也不一定。因为从那件事以后,外子对那孩子抱持的感情便只能用〔杀意〕来形容了——就是从那孩子的肌肤在当天内便恢复原状以后。”第五章 破坏转生  蜜丝卡一直和葛里欧禄一起待在某个地方。当然,她并非是自愿的。她的自由意志在和他一见面时便被夺走,至今她依然两眼无神,毫不设防地躺在实验台上,连逃也不想逃,化成一尊美丽的人偶。  这里是实验室,四周堆满诸多玻璃容器与药品、原子发电机、熔矿炉等等,葛里欧禄正独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地狱里的老狱卒,正要打着禁忌实验的名号,来虐待身陷囹圄的美女。  然而——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正皱成一团,上面紧贴着如蝙蝠羽翼般的苦恼暗影,因为其实他已经沉吟不决一整日了。  边卷动手上的羊皮卷,边迅速看了一眼后,他又再度重复了已经做过几百次的动作——他两手把羊皮纸卷摔到膝上。对他这个据说连恶魔都能召唤的大妖术师来说,这是罕有的激动动作。  “不成,不管怎样都无法让破坏者离开这女孩,要安全地分割两人是不可能的。”  他起身,睨视实验台上的蜜丝卡。  若他的双眼会带着绝望也不足为奇,但他眼里却正燃烧着憎恨的火焰。这种精神,正是葛里欧禄能成为连毒蛇猛兽也感到畏惧的强大妖术师的资质;但这次的难题即使用上了这股情绪,也无法超越。  “让它分离的话女孩就会死,那样会被降罪,况且——”当他呻吟似的说着话时,从开在天花板附近的圆窗,传来了一个音调奇妙的声音说道:“萨凡来了。”  蹲踞在那儿的漆黑物体是只硕大的乌鸦,它两眼紫光闪烁,因为里面嵌有水晶代替眼球之故。他烦忧的目光一闪,没望向乌鸦而是投往远处的房门。  “让他进来。”葛里欧禄下令。  一会后门打开,萨凡走了进来,报告札那司被杀的事情。  “札那司?何时的事?”  年迈妖术师双眼发亮,那光芒若说是希望的光芒,也未免太过阴险了些。萨凡回答后,那光彩又立刻消失,他微微抬起的腰身也靠回原来的位置上。  “不成,已经来不及了,毕竟是死人的肉体呀——况且这对那家伙来说也负担太大了。”  由于话里那股堪称〔执拗〕的语气,就连萨凡也不太舒服地问道:“是什么事呀?”  没有回答,但大妖术师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用凌厉眼神望向部下。  “怎……怎么了吗?”  “你应该也可以吧?”  面对难以形容的语气和眼神,萨凡反射性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山刀。  就算他是主人我也要反抗——在萨凡如此决绝的目光前,葛里欧禄只是再度茫然地摇摇头。  “不行,连一分钟都撑不住。”  “您从刚刚开始到底怎么一回事呀,竟然对死去的札那司一句慰问的话也没有?”  “那家伙的薪水给你。”  “嘿嘿,既然那样就另当别论了,请您专心去解决重要的事吧。我要报告的只有这件事而已,我可要回城堡去了。”  “等会!”老人叫住他,从椅子里站起,走到旁边的大桌抓起了底部正烤着原子灯火焰的烧瓶。  烧瓶底部积有约两公分高的红色液体,那是葛里欧禄从了解蜜丝卡与破坏者的关系后,便凝聚全心全力制造出的成果。  “请等一下呀!”  萨凡举起一只手阻止手拿烧瓶接近自己的主人。这一瞬间出现了不可思义的现象。萨凡确实只举起了一只右手,但那手臂看起来却是复数的,仿佛有许多只手。不过,在停在他面前的葛里欧禄眼中,确实就只有看到一只右手而已。  “到底要我做什么呀?该不会是要我喝下那个颜色怪异的药水吧?”  “没错。”  “拜托不要!”被男爵指名为三大战士的其中一人,吓的脸色发白直往后退,看来他似乎曾因主人的药物之类的吃过很大的苦头。  葛里欧禄朝掩不住害怕之色的部下微微一笑,说道:“放心,不会再把你变成紫色的幽灵了。这个呢,是身体强化剂。”  “那是做什么用的?”萨凡细小的眼睛眯的更细。  “是能把肉体化为钢铁的药剂,只要喝下一滴,你应该就能变成超人,能一拳打破城堡的核能炉防护壁。”  “请让我喝吧。”  “相对的,一小时后可会全身碎成粉末。”  “我收回之前的话——可是,为什么要调配出那种没有用的东西呢?”  “为了制造容器。”  “容器?”  葛里欧禄晃荡着颌下白须,转向蜜丝卡所在的实验台,说道:“那女孩体内有个强大的存在,那存在虽然现在还在沉睡,不过一旦觉醒后,便会将地上的一切物体破坏殆尽。”  “怎么可能!”虽然萨凡做了直觉性的反驳,但他却清楚只要攸关诡异现象或怪异事物,这名大妖术不但不会含糊其词,甚至连玩笑都不会开,所以他也无法说出比这更强烈的否定言词。  “我想要控制它,所以必须排除万难把那个存在——不妨称呼它为〔破坏者〕——从这女孩体内分出。不过,照现在这样的话,就连我也无法控制它。为了完成心愿,就必须要让它沉睡在另一具——我能自由控制的躯体里才行。”  长着老人斑的手臂紧紧握着烧瓶。  “那样的话,这房子里不是有好几个仆人和人造侏儒?”  “蠢材!”对萨凡一个怒喝后,葛里欧禄发了疯似的大嚷:“要封存足以破坏世界之存在的容器,能使用这里脆弱卑贱的肉体吗?!要贵族!如果是贵族的身体就可以,那个女孩就是证据。可是既然接受福蓝多卿的俸禄,我就不能用贵族做实验,所以才调配了这个强化剂,可是果然还是不成,一开始的肉体,就已经无法承受强化药产生的能量了。”  “那个叫做〔破坏者〕的,有那么强?”萨凡战战兢兢地问。因为他脑中虽然能理解主人所说的事,但心里还无法接受。  他马上就后悔这么轻率地提问了。  因为葛里欧禄歪了嘴唇笑了一笑,喃喃问道:“想见识吗?”依照萨凡截至目前为止的经验,这时绝对都不是好事,而且规模一定都很夸张。  “想见识吗?”大妖术师再度问,眼中带着疯狂的光芒。  “恩……恩恩。”他无法拒绝。  葛里欧禄那阴森至极的笑容中,又更多了一层威势。  “好吧,那就让你见识个一鳞半爪吧。”老人如此说完后,驼着腰蹒跚走回蜜丝卡那里。  萨凡不停后退,有如被看不见的丝线拉着一般。  在走到蜜丝卡身边以前,葛里欧禄取了放在桌上的叫人铃,摇动了一下。  清脆铃声消失的空中,还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时,老人就放下了那铃,走到蜜丝卡身旁站住,拉起她的白皙右臂。  “调查的结果,显示破坏者最容易从这里现身。”  萨凡凝神细看,但在贵族特有、宛如陶瓷的柔嫩肌肤上,连个令人生疑的小斑点都没有。  “就连我都看不出来,你当然更看不出来了。”葛里欧禄自傲地说,另一只没握着蜜丝卡手臂的手上有银针闪闪生光。  那是长达五十公分的长针。  “不过我制造的机械找到了那个关键,指出了破坏者的出入口。看吧,这就是破坏者之力的九牛一毛!”  现在?在这里?萨凡心想,不禁毛骨悚然浑身发抖,但葛里欧禄的针没有动作,妖术师转向背后。  之前萨凡走进来的门再度打开,一个巨人的人影走了进来。  “魔像(GOLEM,犹太教的拉比所制造出的可活动土偶。据说以泥土塑成,能听令行事。)……”萨凡低声说道。  拥有压倒性气势的人影踩着笨重脚步走过石板地,那正是一具黏土制成的人像。  妖术师为了处理人类仆人无法处理的杂务,会使用各式手段,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拥有生命的人偶〕。  从青铜、泥土甚至是花、空气之中,他们所调配的神奇灵药能制造出具有生命的人偶,相传其中又以黏土捏成的魔像最为强韧而顺从,魔道士、妖术师、贵族们还会彼此竞争自家作品的性能。  “糟糕了!这家伙可是战斗用的耶。”萨凡冷冷的声音扬起。“明明没有战斗的对象却又给它注入生命,直到它再次沉睡为止,可是会搞得鸡飞狗跳的,而且这不正是那个特别不容易入睡的家伙吗?”  “正是如此。”葛里欧禄举起右手长针,徐徐接近蜜丝卡的白皙手臂。  黏土像并拢穿着铁鞋的脚跟,摆出立正姿势。它身高两公尺五十公分,体重超过五百公斤,这种尺寸并不适合用来帮忙家务,而且用来战斗——仅仅为了这个目的才被创造出来的人型兵器。  “来得正好,”葛里欧禄望了萨凡一眼,“给我杀了他。”  “——?!”  萨凡能提出抗议的余裕,被猛然转身的魔像给抹杀了。  “别、别这样,老大!”他往后退,腰部大力撞上另一张桌子,让桌身剧烈摇晃。  就算萨凡已经离开了,桌子仍没有停止震动,因为魔像大力踏震地板冲了过来,宛如一台横冲直撞的庞大蒸汽机。  它一面把看来有数百公斤重的桌子震得剧烈弹跳,一面张开双臂逼近萨凡,被卷飞的器具和瓶罐发出仿佛永无止境的破碎声,裂散四飞。  这速度与迫力皆不容他逃脱。  在魔像宛如铁环箍扣的双手擒抱中,有个柔韧人影往右上方跳起。那是萨凡!可是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跳的速度与角度绝非生物所能办到,而且他还以双手自然垂放身边的姿势停在墙上,看来就像要贴到天花板上;更令人吃惊的是——他竟是维持着跳起时的角度斜贴在上面的。  “要时被人以为我只会逃的话,我可受不了啊——老天,可以还手吗?”  听到这个问题,从头到尾都在地上旁观的葛里欧禄,露出了奇妙的亲切笑容,答道:“可以。”  “老大答应了。”萨凡露出精悍表情,仿佛先前的害怕全是演戏。“我要上啦,笨人偶。”  阴影倏地盖到他脸上,巨人就在他眼前。因为五百公斤的巨大身躯已经一蹬地面后跳了起来——跳了十公尺高。  这次似乎不再打算活捉他,巨大的黏土拳头划破空气往萨凡脸部轰来。虽说是黏土,但经葛里欧禄捏塑,混入了药品的泥土有着钢铁的硬度。  萨凡的身影在它眼前忽然消失,他已经姿势不变地倒挂到了背后的天花板上。  可是他是如何办到的?他的双受依然垂放在身旁没有动作。  保持挥出勾拳的姿势,魔像开始向下坠落。  萨凡跳了过去,几乎要碰到它的背部,右手中山刀闪烁生辉。魔像的左臂向后一扭打来,大力打向萨凡肩头——在看似就要打中的刹那,他往地上垂直急落。  这种飞行模式不管再怎么想都不可能有,简直就像有许多隐形手脚在将他的身体往各种方向抛去一样。  在他就要轻巧着地时,魔像的巨大身躯随着轰然巨响落地。自身重量加上重力加速度——总共超过五吨的冲击力,黏土巨人只是微微一弯双膝便承受了下来。  它用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转身。不知是否被魔像的气势所镇,萨凡呆立不动。  巨人的右臂业已举到最高点,轰!——那拳发出爆炸声砸了下来,正下方是萨凡的头部。  一个异样声音响起,那里出现了一幅异样光景——萨凡微笑着交抱双手,魔像的拳头精准地停在他顶上,就在离他不到一公分的位置。  “真可怜。”正如他所说,萨凡业已将右手的山刀深深插入巨人的心脏中。  ※※※※  “到此为止。”  听见葛里欧禄的制止,萨凡噘起嘴退后,接着拔出魔像胸前的山刀插回腰间鞘中。  巨人随即前进,它尚未丧失斗志。一道白光掠过它的腰部,那道光华是从葛里欧禄的袖口中迸出。  巨人的动作瞬间停止,模样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  看了它在差一点碰到地板处停住的前脚脚尖,萨凡嘴里喃喃抱怨。  葛里欧禄走近巨人,敲敲它的腰,巨人的脚尖踏到地上,但接着又再度静止。  “喝下它。”  魔像抢了老人手上递来的烧瓶,送到嘴边。萨凡目瞪口呆地望着黏土人像喝下诡异的液体。  “退后。现在连我都拦不住了。”葛里欧禄已经跑向蜜丝卡的身边。  萨凡却留在原处。这实在不像他会做的事,不过或许这才是战士会做的事,因为他想亲自确认巨人服用了强化药后的实力。  出乎意料的,魔像跳了起来,速度比萨凡记忆中的还要快。  巨大身躯朝“哇?!”地叫喊的萨凡头顶落下,他已经没有时间逃走。  比他的脸大上一倍的鞋底就要踩中萨凡——然后巨人摔了一跤。  简直就像是被人给推开一样,但是萨凡的双手并未碰到它。  地上留有被压烂的桌子,巨人正要爬起——“在这里。”叫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它注意到了那是主人的声音了吗?没有,它的双眼燃烧着愤恨的火焰,那是战士看到新的敌人的眼神。  巨人起身,同时一扭身躯,玻璃与陶器的碎片闪亮亮地从它背上撒落地面。  魔像现在看着的,是一枝正要刺入女孩白皙手腕的长针,以及拿着针的老人。女孩子腕上有个青色光点,针刺入了那里。  当针拔出的同时,战栗席卷了整个房间。是谁在害怕?是巨人?葛里欧禄?萨凡?——不,或许连房间里的空气都在畏惧也不一定。  天窗玻璃连同乌鸦一起被刮飞,涌入的狂风跳着疯狂之舞。  “老、老大!”萨凡大叫。不知为何,他全身包裹在红色雾状的气体之中。  在巨人前方——葛里欧禄身旁,如今出现了一团白青色雾霭。那是蜜丝卡手腕处漏出来的,扩大成拳头大小后便停了小来,因为葛里欧禄再度扎针堵住了伤口。  这就是——这就是〔破坏者〕?  数瞬后,狂意自疯狂的魔像双眼消失,但旋即又燃起了新的强烈情绪——针对敌人的杀意。它发出轰然巨响往白青雾霭奔去。  ※※※※  女子说完后,D仰望水面。  “要走了。”他说。不知这是对左手还是对那女子说的话?  “请稍待片刻。”女子叫住他。  白皙玉臂如光烁幻梦般一挪,拨开了礼服胸襟,乳房美丽而丰满。她轻触右侧的丰满隆起,一道鲜血如丝般冒出,在离她二十公分处形成一小颗红珠。  “请喝下。”女子说着。“要平安离开这座地底湖,需要我的许可。这滴血就是那许可。虽然猎人吸食贵族之血不免骇人,但还请您容忍;不然,无论您如何强大,面对那人皆无胜算。”这听来是毫无虚假的诚恳告白。  D说:“我是来杀死吸这血之人的。”  接着他一口气向上游。  D游泳离去的波动传过水中,女子不禁喃喃自语了起来,自从她生活在水里以后,这还是第一次。  “多么美丽的男人——多么强大的男人!可是,面对那个人……”  ※※※※  三十分钟后,D抵达了福蓝多的寝室。那女子说过寝室以前是位于城堡北边的地下室,而现在也依然如此。  尽管水中女子告诉D要离开地底湖是不可能的,但如今D正站在刻有壮丽雕刻的大门前,除了浑身湿透以外毫发无伤。  不论是以前曾贯穿葛里欧禄身躯的奇异放射线,还是堵塞前方的大门,当D的坠饰一闪,一个沉默不动,另一个则无声大开,任由黑衣青年通过。  途中,虽然遇到了数只独角仙——也就是警卫,但D的长刀一只不漏地刺穿它们的浑厚装甲;他也没落入为数众多的迷宫或陷阱中,直接抵达了主人的房间。  D毫不停歇,一直前进。  大门的开关看来好像必须要用古色古香的钥匙打开,但其实是由电梯控制。  三道门扉全在美丽年轻任的面前自动敞开,当最后一道大门无声开启时,D瞧见了被圆顶以及五道环状水渠,所守护的平放青铜棺柩。  即使这里原本就在地底,但窗户还是拉起了厚实的窗帘。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中,D双眼闪动凌厉光芒。  D的脚步业已走在跨过水渠的通道上。在离开那个地底湖泊之后,他的脚步连一次也没有停下。  现在他停了下来,因为他听见了从棺柩内流泻出的声音。  声音?——不,那应该说是痛苦的呻吟,是咒骂的话语,是死者对蹂躏玷污安息之地者的咒骂。  “噢——那家伙在不爽了呢!看来是很难跑到棺外来了,外面还白天嘛。”  正如左手所说,D迈开脚步后,棺柩里的痛苦嘶吼声变得更加大声,更加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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