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之喜这次真的是惊讶得大声叫了起来。“可是,部长的千金呢?”“那个嘛……”从两人的话语中看得出这其中的情况也很复杂。渡边当初,欣喜地觉得这样就能成为部长的女婿了,出人头地已如定局般而得意洋洋,然而很快他发现部长也有不良的居心。“这其实是我从技术部的朋友那里听来的传闻,据说部长的千金长得非常漂亮、毕业于一流大学、英语也很出色……,这么说对个人评价虽然不太好,不过她其实在男性关系上是个相当随便的人,之前似乎也已经发生过好几次问题了。”“根据那个人的说法,烦恼的部长大概是想把渡边先生当做牺牲品一样推到他女儿身边吧。”“只要他接受了那个称不上品行端正的女儿,就可以特别提拔他是吧。”“既然这件事已经传到了我们的耳朵里,渡边先生应该也已经知道了,估计他的自尊很受伤吧。”“既然是立志向上的坚强之人,比起这种有问题的小姐来,想和条件更好的女人结婚也不是没道理的哦。”“然后就忽然发生了亚纪子来历被曝光的事。”凰华在震惊之中问道:“即使如此,想跟前女友破镜重圆而和小姐分手这种话,怎么也不可能对部长说出口吧?”就算是精英也不过是一介员工,这种话应该是死都不能说出来的。“当然,渡边先生没有那么说。正在他为该如何与那位小姐分手而焦急的时候,部长那边,说出了‘我女儿的事就算了吧’的话。”“那又是为什么呢?”“因为那位小姐跟男人私奔了。”“私奔!?”“而且是个牛郎。”“牛郎!?”“是啊,好像闹得很厉害哦。据说一个月花掉了好几百万什么的……。而且,小姐和那个牛郎还在旅馆里殉情未遂。”“殉情未遂!?”百之喜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瞪大着眼睛。这简直是“精彩绝伦的爱丽舍剧场”。“还是那位小姐想办法强行让那个男人殉情的,似乎是在酒里下了药让他喝。”“这种事一不小心就会变成谋杀案吧。”“因为那个男人本来就完全没有要死的想法,好像十分愤怒地说要去起诉杀人未遂哦。所幸,药力比较弱而且发现得又及时,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于是以不向警方告发为条件,部长用钱解决了事情。”“另外也准备了手段不让事情成为新闻,可是公司里还是传开了……”“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部长也实在说不出‘和我的女儿结婚’这种话来了吧。”“好精彩的故事哦!”百之喜很尽兴地感慨着,但百合子和寿美接着又探出了身子。“然后,这还没有结束。”“后面还有继续哦。”凰华觉得这家公司就像个八卦新闻的宝藏,不过这时候倒是正好。问了到底是什么事之后,两个人压低了声音,放出了惊人的炸弹。“那个牛郎,似乎是渡边先生的熟人。”“哎!那还真是相当的巧合呢!”会这么想的也只有天性迟钝的百之喜了。凰华表情严肃地向前探身。“难道说,那件事……”两个人不断地点头。“部长的千金开始在牛郎身上花钱是在大约三个月之前。正好是亚纪子的来历被曝光,在公司里引发轰动的时候。”“渡边先生很想和吴小姐恢复关系哦。因此部长的千金就显得碍事了。”“可是,又不能对部长说想和小姐分手。所以就拜托那个牛郎,诱惑了那位小姐制造出让部长主动提出分手的状况。——当然这只是传闻。”就是说确实雇了“分手专家”。虽然出于职业原因有着不太容易吃惊的自信,凰华对于这种事实在也是十分愕然。“不管再怎么说,有必要做出这种事来吗?”“我觉得渡边先生说不定真能做得出来。他是个患得患失的人。对于渡边先生来说,比起劣迹斑斑的部长千金,老板的孙女不知道要强多少倍了。”“何况,渡边先生认为,他和亚纪子的关系原本已经到了快要结婚的地步……”“照这么说,吴小姐不是这么想的吗?”“亚纪子应该没有考虑过结婚什么的事情。——至少和渡边先生是这样。”百合子看着寿美点了点头。“一看就明白了哦。吴小姐是个很冷静的人,让人感觉都不太像是在认真谈恋爱的嘛。和黄濑君交往之后就完全不同了,反而是看起来特别认真的样子。”“也就是说,吴小姐对渡边先生是完全没感觉的是吧?”“没错。”“那么,即使与部长千金分了手的渡边先生再次提出交往,吴小姐也是不会接受他的?”“那当然啰。吴小姐已经有黄濑君了嘛。到了如今这个局面,感觉他怎么还有脸哦。”“不过即使如此渡边先生也没有灰心。他坚信亚纪子仍然是痴迷于对自己的爱恋的,而黄濑君,一定是趁着被自己甩掉的亚纪子绝望之际才与她交往的,渡边先生坚信着这种想法……”百之喜又一次毫无忌惮地陈述起了感想。“还真是有够天真的人啊。”基本上不关心女性心理的百之喜,却以如此中立(?)的观点意外地得到了年轻女性的支持,两个人都热切地点着头。“真的是这样。那之后女性员工一下子都对渡边先生讨厌和轻蔑起来了。”“可是,感觉渡边先生自己却好像不明白。在渡边先生看来,自己绝没有做任何坏事。与亚纪子交往不顺利也好被女员工讨厌也好、不知为何公司里的环境很糟糕也好,全都是黄濑君的错,渡边先生好像真心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拿黄濑君来撒气,故意欺负他……那完全就是无理的怨恨啦。”“然而现在被杀的是渡边先生,杀人的居然是黄濑君……很奇怪哦。”“就是啊。黄濑君看上去挺老实的……应该是受不了了吧。”两个人直到最后还是同情着黄濑隆的。凰华很轻松地问到了那位部长的名字,向两人道谢后结束了会餐。早早地就开始了晚餐,走出餐馆也已经九点了。在夜路上走着,凰华对百之喜说道:“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嗯!实在是非常有趣呢!”百之喜还没从看戏的状态摆脱出来。“应该还有其它要说的吧?怨恨着渡边三成的至少还有两个人哦。”“哎?谁和谁?”“技术开发部部长和他的千金。——所长,你先回去吧。我想顺路去个地方。——你一个人能回去吧。”“讨厌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被这种台词欺骗了。百之喜太郎是个创纪录的路盲。要说是怎么个创纪录的,以前有过一件事,他想从名古屋到静冈去,结果这个男人淡然地乘上了开往博多的新干线列车。甚至直到被要求出示车票,他都没有意识到乘错车了(车内已经多次放送了“希望号某某次列车正在开往博多”的广播)。在从名古屋出发开往博多的新干线上看到前往静冈的车票,列车长的困惑是可想而知的,可当时百之喜的回答却是振振有辞。“因为我从东京到名古屋就是坐新干线来的,路上可没有静冈这个站哦!”于是从东京到名古屋之间就不存在静冈!这就是百之喜的理论。想来以这种理由被从地图上抹去的静冈无疑是不愿意的,然而这还只是开始。基本上百之喜第一次到某个地方,回去的时候必定会迷路。因为他找不到来时的路回去。就是回到不久之前刚走过的路上——如此简单的事情不明白他为什么做不到,可是看起来他似乎只要改变一下身体的朝向,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这副德性还是自信满满的样子真让人无言以对。现在也是刚说完自己不是小孩子了,笑着和凰华道别之后才走了一会,马上就迷路了。“那个……?”来的时候记得很清楚。从地铁站里出来,到约好的餐馆只拐了两个弯。花了五分钟都不到。问题是,那时候凰华走得很快,百之喜只是什么也不想地跟在后面。要是在白天也许百之喜也不会迷路,不巧这是在晚上。在第一个拐弯的地方弄错了,之后就完全不知道在往哪里走了。“哎呀……奇怪啊?”作为路盲的很多人都有这样共通的话语,但是他们即使迷路也不会向别人问路。这是在日本当然日语是通用的,当地的情况当地人应该也很熟悉,那边明明还有人走来走去,也不知为何不去问一下。深信着只要走下去总能找到路,只管一味地前进(这种选择就会招致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在夜路上转转悠悠走了将近三十分钟之后,百之喜终于发现了地铁站的入口,开心地走下了楼梯。站名都不认识,当然不是之前的那个车站,不过这种时候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乘上了车,总应该会开到自己认识的车站的。路盲百之喜是不看路线图之类的。因为看了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在哪里。通过检票口向候车平台看去,发现了平台上竖立着的电子公告牌上,有自己经常乘坐的路线的站名,稍微跑了几步赶上了列车,之后在看好的车站下车了。在这里换乘JR*又是很麻烦的事。(*注:JR的全称是JapanRailways,从国营铁路分割出来的民营铁路公司,这里是指其经营的列车线路。)东京的交通网是日本最复杂的。数不清的路线像渔网一样复杂地纠缠在一起。在这个地方从地铁换乘到JR,对习惯了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然而对路盲来说就是项大工程了。看着那些到处都是的某某线往这里走、JR往这里走的指示牌,必然要迷路了。即使如此百之喜也没有向别人问路。路上的行人看起来都很忙的样子,不想给人家添麻烦,而且问路这种事情感觉稍微有点丢脸(都事到如今了)。结果,在同一个站点从地铁换乘JR用了四十分钟(如果问一下别人只需要五分钟)。含泪努力的成果,终于乘上了JR的百之喜放心地深深吐了口气。到这里就没关系了。在最近的车站下车之后,只要步行就能回家了。就算百之喜再怎么路盲,从经常去的车站回家也是不会迷路的。车厢里虽说不像早上的高峰时间那么夸张,乘车回家的人们也是挺拥挤的。最怕跟别人挤的百之喜只是这样就消耗不少体力了,像被揉在人堆里一样软软地站着,幸亏运气不错,眼前空出了一个座位,他连忙坐下了。在疲劳的时候坐下身来,什么也不干地呆在那里之后,结果就注定了。百之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瞌睡。猛地睁开了眼,列车已经停在了平台边,车门也打开了。“终点~、终点到了。请不要遗忘您的随身物品……”坐过头了!百之喜慌忙从车上下来,乘上了平台对面停着的车。这样应该就能往过来的方向回去了。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可这种理所当然对于路盲来说是个高不可攀的障碍。述说百之喜的路盲的逸闻还有这么一则。那是向来不太出远门的百之喜,某天少有的一个人乘坐列车出门的故事。正在事务所值班的凰华这里接到了一个电话,不知如何是好的百之喜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凰华小姐,我这是在哪里啊?”“我还想问你呢。”谁也不能怪她发出了如此错愕的声音。凰华既不是千里眼也没有超能力。根本不可能知道百之喜现在在哪里,可是这个男人很认真地说着不知道自己如今在哪里。那你也问错人了。很想说附近难道没有派出所吗,路上难道没有行人吗,然而凰华知道说了也是没用的。“所长,你现在所在的地方能看到什么?”“有一家烟草店的招牌。还有马路的正对面就是高桥家哦。”你知道东京市内有几千家高桥家吗,白痴。我在问你这有没有显眼的建筑物——比如著名企业的大楼、学校啊消防局啊医院啊大型的百货商店之类的——凰华也没这么说出来。因为她知道这都是浪费时间。“所长,附近有没有电线杆?”“有。”“上面应该有地址的。请看一下上面写着什么,念给我听听吧。”听到那个地名的凰华吓了一跳。因为百之喜说他到达的车站,是在远远地向东、差不多快要进入千叶县的地方。总之先在网络上查到最近的车站,指示他坐出租车到那里去。数小时后,百之喜总算靠自己的力量回来了,但是问他怎么会到了那种地方的过程后,凰华顿时无语了。这次去的是以前没去过的车站,事情办完后百之喜就如意料之中的,在回来的时候彻底迷路了。千辛万苦地到达了车站,此后的事却很成问题。“下车的时候,我记得乘的是一号线,所以回来也乘一号线了哦。”就是这么回事。按住了开始剧烈疼痛的脑袋,凰华以作为秘书的情分问道:“……那个站是终点吗?”“不是哦。怎么了?”“有几条线路?”“两条哦。”“真的只有两条吗?”“嗯。反正候车平台就那么一个嘛。”“这样的话,从一号线下来应当乘二号线回去才对吧!!”对于轰下了无可辩驳的超弩级雷霆的凰华,百之喜仍然顽固地重复着自己的主张。“可是我来的时候是一号线啦。”觉得回去也一样——就是这个意思。凰华实在都想要扔汤匙了,不过总算有点理解了。关键就是对百之喜这种人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是个大问题。只认识一号线列车是通往距离自己家最近的车站的,所以就相信一号线。不认识的二号线就有点害怕,从来都没有坐过的不能相信,所以就不坐了。好像就是这种道理。迷路了之后打电话给凰华也是同样的道理。去问不认识的人会害怕,所以就问认识的人。即使这个认识的人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被问到的人还真是有够麻烦)。那件事以后,凰华严厉地教会了百之喜,在有两条线路又不是终点的车站下车之后,回来的时候要乘坐反方向线路的列车(本来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于是这次也忠实地遵守着这条教导的百之喜乘上了对面的列车。可是,非常遗憾的是他把“有两条线路,且不是终点站的情况下”这一重要部分完全漏掉了(如果能记住这种细节的话,他的路盲也早就毕业了)。在有着多个候车平台的大型车站,平台对面的列车并不一定是向反方向开的。甚至前进方向相同的情况绝对更多。发车铃声响起,车门关闭了。果然,这辆列车朝着与百之喜刚才所乘坐列车相同的方向开始前进了。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应该察觉到乘错车了,不过百之喜没有(要是拥有能想到这不正常的神经,基本上也不会成为路盲了)。这辆列车是比较空的,在座位上坐下的百之喜再一次开始打起了瞌睡。夜已经完全深了,窗外的黑暗传递着幽静。车厢内空出了适度的空间令人十分舒适,咕隆咕隆的列车行进声单调地回响着。这正是最好的催眠曲。不知何时彻底陷入了沉睡的百之喜,却在某种节奏中突然睡醒了。一下子睁开眼来,列车已经停下了。车门打开着,发车铃响着。应该有人还记得之前有过同样的情况吧。百之喜还是在确认站名之前被“必须下车了!”这种心理驱使着,反射性地从列车上跳了下来。可是,上到了平台的那一刻,百之喜立即无语地愣住了。这根本就是没见过的车站。对着不认识的风景不知所措的百之喜慌忙转身向后看,但已经晚了。无情的列车早已飞驰而去了。看了看车站的时钟,居然已是深夜零点了。侯车平台只有一片简单的屋顶,没有墙壁。就是说应该能在眼前展现出站外的风景,然而在一片漆黑之中什么也看不到。百之喜所知道的东京的夜晚,无论何时都是闪亮着繁华的霓虹灯的,而这里却只有似乎即将吞没车站灯光的无边黑暗。孤零零一个人留在那里的百之喜手足无措,茫然地向四周看着。凰华刚洗完了澡。她房间的布局是1LDK,不过挺宽敞的,对二十多岁的女性独自居住来说不显得浪费,内装和外观也是相对比较简练的。从百之喜事务所得到的工资即使客气地说都不算多,靠着其它副业的收入,才能过上这种相当优雅的生活。在卧室的PC上确认了今天的外汇牌价之后,凰华正准备睡觉,手机响了。是个不认识的固定电话号码。一般来说这种可疑的电话是不会接的,不过今天出于某种预感她按下了接听键。“喂?”“啊,深夜打扰实在不好意思。那个,您这边是花祥院小姐的手机没错吧?”是个不认识的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听起来特别困惑。“正是,请问您是?”“这里是狱井车站前派出所,我是巡警山本。——其实是这样啊,好像有个迷路的孩子。相当大的迷路的孩子啊。”“那恐怕是个叫百之喜的所长吧。”想着预感命中了的凰华说道。百之喜是个忘带手机的惯犯,靠自己无法取得联系了吧。"凰华小姐!"听到的毫无疑问是百之喜的悲呼。声音已经完全带上了哭腔。“你怎么了?”“我不知道啦!乘车乘过了头,说是已经没有回去的列车了。我该怎么办啊!”“所长,你带着钱包吧。在附近的旅馆里住一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