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TEEN(十四岁)-9

“瞧你那样!”阿润最后总结了一句之后,就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里,缩着身子开始在日影斑驳的林阴道上走起来。在返回新宿中央公园的途中,最先开口讲话的是直人。“各位,我请客,大家能不能稍稍喝点儿茶呀?”阿大响应道:“我从嗓子眼里、从身体里一百个赞同。可是,你这家伙知道这一带有茶馆儿吗?”直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有一家。那是个让人心情特别愉快的地方,是非常适合咱们从现在开始讨论事情的场所。”阿润瞟了一眼直人。“我也是没有问题的。”“那么,就这么定了。请大家跟我来吧。”我们就这样跟在直人的身后,从新宿中央公园里穿了过去。喷泉广场的樱花才刚刚开放二成左右的程度,因此也没有什么人来占据赏樱花的场地。我想,从大白天开始就打开苫布,这样来占据场所是不对的。这与在迪斯尼乐园的游行广场占据场所也没有什么两样。为什么在日本不管做什么都是那样呢?总有一种先来者为胜的气氛呢?而且即便是在野游的地方也显得十分的冷漠呢?穿过公园,看到马路对面还有一座新的高层建筑矗立在那里,它的前面有一个将近两层楼高的缓缓的坡道,那是方便汽车行驶到大门前停靠的坡道。高层建筑上面用不太显眼的英文写着:PARKHYATTTOKYO(派克海雅特东京饭店)”。阿大仰头看着因烟雾而变得模糊的尖头建筑物,冷嘲热讽地说道:“直人经常去的地方,就是这儿啊?”直人慢吞吞地登上坡道,解释道:“是啊,我的家人偶尔会为了调解一下心情到这儿的宾馆来住呐。然后,为了买一些礼品会到新宿车站西口的电器街去买游戏机什么的。”我看了一眼阿润,阿润却耸了耸肩膀。“这也是很不错的嘛!再怎么说,接下来的两天半里,咱们要经历贫穷旅行了,所以只是在开始的时候奢侈一下,也没什么嘛。”身材高大的门卫微笑着向我们点了点头。进了正门之后,我们很自然地开始注意自己的走路方式了。地毯很厚,不管怎么走都不会发出声响来。可是,尽管如此,每当把脚向前迈出的时候,都要十分在意脚尖落下的位置。我们乘上了专用电梯,径直上到了四十一层。电梯门打开的刹那间,我不由得吃了一惊,一下子就喘不过气来了。在我们的正对面,从金字塔般封闭的玻璃屋顶上,阳光垂直地倾泻下来,碧绿而繁茂的竹子沐浴着太阳的光辉,显得格外亭亭玉立。在这座建筑的三面,方形的窗子一直延伸到天棚屋顶,窗外新宿的市中心与春日的天空都在无限宽广地延伸着。直人说:“休息室在这里。不管怎么样,咱们来到了新宿,我很想让你们看看这里的风景嘛。”我们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是有四个单人沙发椅的角落。白天的大厅十分安静。女服务员走过来放下菜单又马上离开了。阿大打开菜单来看了一下,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杯咖啡竟然要一千五百多日圆!这行吗?直人?”直人点了点头,然后不慌不忙地从钱包里取出了信用卡。信用卡金色的光芒顿时映入了我们的眼帘。那是一张家庭成员可以共用的金卡。我和阿大要了冰咖啡,阿润要了冰巧克力,直人要了鲜榨果汁。饮料送过来不久,我们开始有了闲情逸致,悠闲地眺望窗外的风景了。在远远的正下方,仿佛是撒下了白色的沙粒一般,细小的建筑物密密麻麻地坐落着,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远方。这是一眼就令人感觉到仿佛硬要人们了解东京这个没有形状的城市的一道风景线。阿润十分感慨地说:“的确是非常出色的景致啊!直人自己家里也是住在一百米高的大楼上,所以平时都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俯瞰着世界啊!”即使用极其平常的口气说话,阿润的语调里也充满了讽刺的意味。直人好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摇晃着花白的脑袋。“虽说是那样的,我爸爸妈妈有钱,也不是我的缘故,就连住的地方,像咱们这样的初中生也是没有办法的呀。”阿大刚刚喝完了冰咖啡,就又向直人确认道:“我说,这儿的咖啡是不是可以随便喝的?我家里很穷,所以我单纯地想,直人的家还真是不错嘛!钱这个东西,有总比没有好多了呀。”直人耸了耸肩膀。在这样的场所耸肩膀,也就只有头发花白而又具有某种奇妙威严的直人才最为合适吧。“这儿可不是随便喝哟!从现在开始咱们干什么呢?”阿润望着窗外,非常直率地说道:“咱们就适当地玩玩吧。从这样的地方就可以看出,不管咱们干什么,好像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吧。”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话题已经转向了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阿润也和我一样,来这么高级的宾馆还是第一次,因此大概有些紧张吧。我有些像是在仲裁似的插话说:“不过,如果是去了房总半岛,现在咱们还不是在十六号线上吸着汽车尾气呀。”阿大悠闲地将两只胳膊放在了沙发的两侧。”“是啊是啊,还是在这里比较好啊。可是,对我来讲,这儿太没意思了,又不是能随便喝的地方,那就下去吧。比起高级的咖啡来,我还是觉得罐装咖啡好喝呀!”大家都比较赞成阿大的说法,所以,我们三下五除二地就喝完了剩下的饮料,乘上极其快速的电梯返回到了新宿的大街上。第一天的下午就这么悠闲地度过了。我们在歌舞伎町的游戏厅里玩了一阵子(阿润玩射击游戏,阿大玩格斗游戏,直人玩音乐游戏,而不怎么喜欢玩游戏的我只是在一边看着而已),然后在新宿车站南口的东急日用百货(TOKYO-HANDS)买了当天夜里需要的干电池以及搭帐篷用的一些小东西。与以往的星期天外出没有什么两样,不同的只是地点不是在银座和有乐町,而是在新宿。即便如此,在这个东京副都市中心的街道上,仿佛洋溢着一种令人心怦怦直跳的危险气息。对我们这样第一次造访新宿的人来说,仅仅是这些就已经足以让我们感到心满意足了。最先发现那家店的就是阿大。这家店位于一个潮湿狭窄的小胡同里边,正好是在从东急日用百货到纪伊国屋书店的途中。在旧式的纯饮茶店的旁边,有一溜往地下走的台阶,它旁边的提示板上大大地写着几个字:成人用品。那几个大字的下面密密麻麻地用小字写着:漫画、录像带、DVD、偶人,等等,像是一家色情超市一样的地方。“我说,咱们好不容易到新宿来了一趟,是不是可以看一下那样的商店呢?”直人有些不安地指了一下提示板的最下面说:“可是,这儿明明写着未满十八周岁禁止入内啊。”阿润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直人简直就像是一个老年人,阿大的身材也特别大,我想咱们总会有办法的吧。问题是我和哲郎两个人呐。”阿润身材矮小,我看上去也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初中二年级学生。“可是,对方也是在做买卖嘛,总不会太为难咱们吧。而且也在卖漫画嘛,万一被人家说了什么,咱们出来不就行了吗?”阿润径直走向了由于太多灯光照射而显得非常耀眼的台阶。当他站在了提示板的下面时,回过头来说道:“按顺序来。先是阿大和直人进去吧!接下来是我,最后是哲郎。”于是,我们一行四个排成队,沿着色情片女演员广告贴得满满的、几乎看不见墙壁的阶梯走了下去。这多少让人感觉有些像模拟游戏一般。与游戏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的地下城堡格外的亮堂,让人有一种心怦怦跳、充满了色情气息的感觉。我觉得自己走下台阶的腿一直都在颤抖着。如果仅仅是我一个人的话,像这样的商店是怎么也不敢进去的。就连现在走在最前面的阿大应该也是同样的心情吧。如果是在平常的话,由于肌肉和脂肪而感到膨胀得快要绷裂的后背,现在倒觉得有些萎缩了,并且变得浑圆了起来。成人用品商店的里面和台阶上一样,十分明亮。墙壁的架子上排列着的书籍以及录像带的书脊部位,都是刺眼的颜色,因此显得格外明亮。商店的正面入口处摆放着平放书籍的台子,上面展示着写真集和DVD的新作。即使是看看封面,也会知道,那都是一些非常过激的东西,其中有在脸颊上沾了精液却还在微笑着的美少女。在台子旁边的收银处,有一个店员,像是来这里兼职打工的学生。他向我们这边扫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就把视线移开了。阿润小声地说:“看看,还是可以的嘛。”阿大把用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的写真集拿在手里,确认了一下背面的封皮。“反正来了一趟,大家各自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一本作纪念吧。”我们都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我们在出乎意料大的店铺内分头散开了。说实在的,我们都很想做出一个表示胜利的姿势,就是握紧拳头向前伸出去的那种。但这里到处都有客人却出奇地安静,因此我们只能作罢了。我从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色情杂志的架子前走了过去。那里都是令人发汗而且能够在城市街区里买得到的成人杂志,我感到羞愧难当,并且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想要迅速逃掉的感觉。我终于知道了,人的性爱是有各种各样的喜好的。不管是哪一种杂志,都令人震惊地聚焦于一两个主题,准确地为那些色情杂志迷们编辑他们喜欢的内容。然而,看到有关五十多岁穿着丧服的寡妇的专集特刊杂志,我很好奇,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来买它们呢?看了一些杂志之后,我又去看DVD以及录像带专柜。其中也有比较有趣的东西,但是人在旅途,只能买一些类似的东西,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传给每一个人欣赏,那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由于这里到处都被琳琅满目的东西夺去了视线,我已经觉得目不暇接并且疲惫不堪了。我来到了墙壁旁边,有一个跟我身高差不多的玻璃箱放在那里。偶人们留有一定间距地排列在里面。玻璃箱的最里面已经变成了镜子一样,完全可以看到偶人背部的造型。既有漫画以及游戏的人物,又有女高中生以及女护士还有海军服,当然也有紧身衣和全裸。不管哪一个,其特点几乎都是飘扬着丝一般色彩艳丽的头发、几乎占据面容三分之一左右的瞳仁,以及像气球一样大的前胸。直人来到我的身边说道:“我想要这个偶人呐。”半蹲下去的直人全神贯注地盯着的是一个横卧在医院病床上的少女。她胸部平平,手腕、脚和头都用绷带包裹着,惟独她的胴体是裸着的,而且运用极其细腻的笔致再现了肉体的细微处。在病床的旁边,还有个点滴台。这是一件非常出色的作品。“实在是了不起啊!”这么说着,直人看了一下价格标签。六万九千八百日圆。我大吃一惊,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直人,他像是十分羞涩地说:“我用信用卡来买,没问题的。如果能够成为旅途上的回忆,比起杂志什么的,这种东西似乎是可以留存下去呐,所以就买了吧。”世界就是不公平的。我为了寻找比较清纯的女高中生的写真集又返回到书架那边。我们在那家店里一共也就待了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然而却觉得过了两个小时似的。我们各自抱着自己的战利品,登上了灯光明亮的台阶。来到外面,忽然感觉到楼群低谷里的小胡同比店里还要黑暗许多。当我们走下阶梯时所感觉到那么强烈刺激的墙壁上的广告牌,在我们回来时也显得暗淡无光了。我觉得色情这种东西似乎很快就可以适应了。阿大终于兴奋起来了。“咱们快找个地方看看吧?”直人东张西望地巡视了一番。在小胡同的前方,有一家打出了一小时一百日圆的立式广告牌的卡拉OK歌厅。“就去那里!”还没等直人伸出手指示意走的时候,阿大和阿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朝着那家歌厅走过去了。在前台说了我们一共有四个人,无精打采的店员为我们找了在同一层的一个房间。房间的里面与刚才的那家成人用品店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既狭窄又黑暗,与外面的小胡同一样,显得有些潮湿。在免费提供的保健饮品的基础之上,我们又要了四份乌龙茶。当店员刚刚走出房间的时候,我们就迫不及待地从并未写着店名的十分怪异的纸袋里拿出了我们各自购买的东西。第一个拿出来的是阿润。他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本有卡拉OK歌曲集那么厚的杂志。这位在我们班里数一数二的才子极其得意地说道:“我说各位,你们也应该记得我比较喜欢金发的女人吧?这就是一本非常有用的书,它是记载了最近三十年来全美国出演色情电影的所有女演员的辞典。詹尼佛·薇尔兹、贝隆尼可·哈特、金杰·林,等等,都已经非常详细地记录在里边了。”剩下来的三个人都吃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我们竟然连一个明星都不知道。不过,经常沉迷于海外的成人网站,而且还要查找自己出生以前的女演员,可以说阿润的兴趣似乎有些超乎寻常。阿润哗啦哗啦地翻着辞典,可是谁也没有心情去看其中的内容。“咱们把变态的家伙先放一放,接下来看看我的吧。阿大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写真集。“虽说最近一直比较流行大乳房,喜欢那样东西的人还属于是小孩子呀。”阿润噘着嘴十分不服气地反驳说:“可是,你这个家伙,不是一直都很喜欢那个小池荣子吗?”阿大啧啧地咂着舌头,给我们看了封面。上面的女孩穿着藏蓝色的学生游泳服的胸脯是平平的,只有乳头位置才能看得清楚一些。“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我只喜欢小乳房。肋骨突出来,而且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瘦削的女孩子才好看呐!”“那是因为你自己太肥了吧?”阿大的这个异常的少女泳装集也没有能够引起大家想要看的兴趣。直人已经沙沙作响地想要打开他的纸袋子了。这时,我不甘心于落在他的那个小偶人的后面,于是抢先把自己购买的女高中生写真集放在了桌子上。谁也没有选择歌曲的卡拉显示屏上一直播放着司空见惯的拍摄得白晃晃的海边风景。阿润把我的写真集移到了旁边。“行啦!那样的东西!反正,哲郎喜欢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可爱女孩子脱衣服而已吧。咱们快来看看直人的偶人吧!”直人用满是褶皱的手指把透明的丙烯树脂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好像十分为难地说道:“我也并不是认为这个小偶人有多么特别的性感。不过,医院病床上的感觉真是十分出色地表现出来了,所以我总觉得难以舍弃。我觉得把它放在那家商店的盒子里多少有些可怜啊。”阿大几乎都快要把前额碰到盒子上了,零距离地在看着小偶人。阿润说:“别碰上你脸上的油渍!”我也和阿大一起看了一下那个不同凡响、超乎寻常的小偶人。小偶人的脸上只剩下了眼睛,其余的部位都被绷带包裹了起来,而且那双眼睛也给人一种极其忧伤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直人非常中意的原因。阿大捧起盒子,倾斜着从侧面观看了赤裸的胴体。“这个肚脐的地方,涂抹得很精细啊!直人总是住院,所以把它捧回去,然后让它出院,不就行了吗?”平常谁也没有注意到,可是在这个时候,直人得病这件事情却突然露了一脸。在我们四个人当中,比任何人都要最先离开这个世界的一定是直人了吧。因为罹患维尔纳症的病人的平均寿命也就是三十多岁。或许直人的一生已经走完了一半吧。阿大像一年前在公园里的时候一样,啪地拍了一下手掌,说道:“那家成人用品店也没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咱们能不能挑战更加刺激的东西呢?”阿润发出了比平时都要明快的声音,他不仅头脑灵活,而且十分敏感。“更加刺激?到底是什么嘛?阿大又在想着什么不正经的事情吧?”阿大拍着自己的胸脯,脂肪波浪似的摇晃着。“应该是早就预习了吧?通过风俗信息杂志。在新宿区政府后面有一家脱衣舞剧场呐。现在就快要到傍晚了,作为今天最后一个节目,咱们就去看一次吧。”我感到有些可怕,然而在此时是不可能承认的。“入场费是多少钱呢?”阿大歪着脖子,下颌的一边出现了三层苦于暑热的褶皱。“我想,差不多有五千日圆左右吧。可是你想啊,在这儿的四个人,谁也没有真正看过女人的‘那里’吧。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咱们大家一起去看人生第一次的那个吧。再没有这么了不起的纪念了吧?”阿润好像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已经开始在原地吧嗒吧嗒踏起步来了。“阿大说的可真是非常好的主意啊!一定会成为难以忘怀的回忆呐。我通过互联网看过几百个女人的‘那里’,可是‘那里’不管看多少遍,还是丝毫没有什么具体清楚的印象啊。是在液晶画面上反映不出来吗?我感觉到太不可思议了。”就这样,也没等取得什么多数决议,我们就决定了要去比成人用品店更加刺激的脱衣舞剧场了。四个人都好像是十分珍惜地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可是无论怎么看,我们与其说是要去做一个奇特人生的秘密的目击者,还不如说像是被牵引到死刑台去的囚犯。尽管每个人都显示出了毫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我们大家的心底却都毫无疑问地在打着哆嗦。我们刚刚只有十四岁而已呀,但马上就要看到女人的“那里”了啊!就因为这个,如果我们遭遇了天罚,比如碰到了什么交通事故,抑或是得了什么可怕的病症,那该怎么办呢?这家脱衣舞剧场看上去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中层公寓而已。位于一条狭窄的单向通行道路的角落里,外表贴着红色瓷砖。道路上有一个电光装饰的提示板,使我们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种剧场了。几个男人在看着贴着舞女名字和照片的玻璃橱窗。电线纵横交错的新宿小巷的天空,已经开始涂抹上了黄昏的悲伤色调。这一次不是往下走而是往上去了,因为脱衣舞剧场的入口处在二楼。阿润似乎下定了大不了一死的决心朝我们点了点头,我们就完全按照刚才同样的顺序登上了铺着地砖的阶梯。阿大用比平时小许多的声音说:“成人一张。”在小窗子里面的中年男子稍稍看了一眼阿大,就收下了钱,并把入场券递给了他。成功了!这样第一个人就通过了。到了下一个轮到直人的时候,是更加顺利地就通过了。而且中年男子连看都没看一眼身材瘦小的阿润就递过来一张入场券。但是当我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中年男子就显出了一种十分为难的样子摇着头。即便如此,入场券也已经放在了窗口。“嗯——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啊,可是今天看完了我们这一家,就赶快和大家一起回家去吧!”我急忙点头行了个礼,然后迅速地穿过了敞开着的玻璃门。用五千日圆交换的入场券看上去总觉得是什么宝贝似的。里边是狭窄的大厅,有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男子,正坐在红色塑料沙发上吸着烟。先进去的三个人好像非常担心似的,多少显得有些紧张兮兮。从墙壁的那边传来了欧洲轻音乐猛烈的鼓声和低音乐器的声音。阿大按着前胸说:“我,只是这些,就觉得来参加这次旅行很值得了呐。就算是明天马上回去也可以了啊。”阿润绷紧了下巴点头说道:“好啦,咱们过去吧!每个人都不能分散开来哟!”与其说是进入了脱衣舞剧场,还不如说是拼了命钻进了宇宙飞船。我们打开了颇似电影院里的沉重的双重大门,眼前的观众席显得比较幽暗。里边有灯光闪亮的舞台,在那里跳舞的人将一只腿抬过了头顶,却用另一只脚的脚尖站立着。跳舞的人只是把类似薄纱的布料裹在身上而已,因此看上去是几乎接近于裸体的表演,可是只要离开舞台大约十米以上的话,就根本看不清楚女人的“那里”了。阿润一边调整着宽边眼镜的位置,一边发出了比播放着的音乐还要大的声音:“我说,大家都能看清楚吗?”阿大向前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能看到脸和胸,可就是看不到‘那里’。”我们为了去距离舞台更近的坐位,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脱衣舞剧场的人都非常老实而且安静,客人当中没有一个人高声叫嚷或者大笑不止。这与美国电影中暴露乳房的场面完全不同,尽管其中也有抛扔丝带的人,也有在曲目播放的过程中一直有节奏地拍着手的人。然而,那似乎是某个女孩子的老顾客吧。这之后,有几个艳舞女郎上台表演了,尔后又从舞台上消失了。每一个人跳三个舞之后,终于脱光了衣服变得赤身露体之时,就又消失在舞台的两侧了。瘦削的人、妖艳的人、身材高大的人、个子矮小的人、舞蹈跳得好的人和不怎么动弹只是给客人看她身体的人,真是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艳舞女郎都应有尽有。然而,由于舞台上的灯光过于强烈,舞女的皮肤都像塑料一般光洁无比,就好像是展示着小偶人一样。我们渐渐地就移到了距离舞台很近的坐位那边去了。可是,即使是在比较近的地方观看,依然不能清清楚楚地聚焦到女人的“那里”。总让人感觉到好像是蒙上了天然的马赛克,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或许,女人的“那里”是一种不太适合大家伙一起观赏的部位吧。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每一个舞女都已经轮番表演了一回之后,由于强烈的音响和照明,眼睛和耳朵都变得十分沉重了。我捅了捅在我身边的阿润的肩膀,然后在他的耳边大喊起来:“咱们该走了吧?”阿润脸上带着倦意向我点了点头。阿润敲打了一下前排坐位上的那个肥胖的后背。阿大的恤衫上早已经浸满了汗渍。由于人多闷热,剧场内的冷气空调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哲郎说咱们该走了,可以了吧?”阿大转回头来,做出了一副要照相的姿势。“总要留个纪念吧,所以,还是要做了那个再走啦。”他说的是一般客人留作纪念的快速照相服务。舞女结束了自己表演之后的间隙里,她拿着装好了快速胶卷的照相机返回到舞台上。花五百日圆就可以获得一张裸体照的礼品。阿大就像一个赛场服务的女孩子一样,向对着观众席展示着照相机并且走来走去的舞女举起了手。“喂——喂——这里要!”舞女从阿大手里接过五百日圆,然后递过来一架大相机。这是一位二十几岁的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好像是已经出演了几盘色情录像片的女演员。这个女孩子敞开了系着白色吊袜带的两腿。阿大为了照下舞女的整个身子,于是向后仰着身子摆好了照相机。女孩子依然表现出职业性微笑,并且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客人,请不要照我的脸。”在阿大之后,阿润也照了。阿润想把照相机递给我,我摇了摇头。直人也好像不怎么需要这样的照片。因为像这样的照片是没办法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的。当我们走出脱衣舞剧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在像新宿这样的街区里,只要看到街道已经变得灯火通明,就知道夜晚已经降临了。阿大看了好几次快速相片,嘻嘻地笑了起来。“真是太可爱了啊!听说是叫芹泽滴的女孩子。我呐,有可能成为她的FANS呐!”阿润扫了一眼自己拍摄的照片,马上就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去吃晚饭吧。感觉今天特别累啊。”天色暗下来以后,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氛围,于是大家避开歌舞伎町,走上了靖国大街。挨得密密麻麻的红色汽车尾灯的河流,被大大的高架桥所吞噬,再也看不见了。在高架桥的上面,仿佛是远离了现实世界似的,新宿车站西口巨大的超高层大厦,一边从窗子里倾泻出光亮,一边刺向天穹。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朝着今晚要栖居的窝巢新宿中央公园走去。那一天晚餐,是在十二社大街上的一家西餐馆解决的。我们从硬币寄存箱里取出了洗澡用具,就都去了梅月公共浴池。在脱衣舞剧场,大家都是紧紧地聚集在一起的,可是在浴池里洗澡的时候,却开始相互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了,大家在各自使用相对远离别人一点的淋浴喷头。不仅如此,就是在洗浴的池子里,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从公共浴池里出来之后,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东西,到达新宿中央公园时已经是夜间十一点钟了。我们在熊野神社旁边的一块绿地里搭起了帐篷。由于是街灯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也就是距离不管哪一个无家可归者的纸箱屋都比较远的场所。八角形的丹罗普的帐篷,被我们在隅田川河滩上打开了又收起来,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准备训练。因此这一次我们只用了短暂的十分钟就完成了当天夜里的住宿准备。我们拿着各自的睡袋钻进了帐篷。在我们四个人的中间放置了一盏干电池式的荧光手提灯。夜间的公园极其宁静。在帐篷里,只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自行车轮子飞转的声音。直人指着枕头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塑料袋说:“这些东西还需要吗?”阿润躺倒在睡袋之上,正在看美国色情电影女演员辞典。“嗯——通过读小说才知道,无家可归的人好像是有很强的地盘意识,也许半夜里会有人来跟咱们说什么呐。在那时,咱们可以用这些东西来代替事先的问候。”塑料袋里有各种各样带馅儿的饭团子三十个,容量是两升的瓶装麦茶两瓶。我想,由于是第一个晚上,大家可能很晚才会睡觉,而且还要相互聊天呐。可是骑车的疲乏与成人世界的紧张的确是让我们难以承受了,在还没有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就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下子就陷入了昏睡之中。剩下的三个人也一定和我一样沉沉入睡了吧。在从公共浴池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疲惫不堪得谁也不想讲话了。第二天早晨,我被树叶摇动的声音弄醒了。这时,黄中泛绿的天幕已经彻底明亮起来了。我刚刚钻出睡袋,直人就向我喊了一声“早晨好”。“怎么,谁也没有来过吗?”我看了看任何人都没有动过的塑料袋。因为实在口渴,于是我就拿起麦茶喝了起来。冰凉冰凉的,非常爽口好喝。“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说着,我爬出了帐篷,来到了早晨六点钟的公园里。三月份即将结束的时节里,空气依然还是非常冷峻的。溜溜达达在闲逛的狗进入了我的眼帘。在只有光辉而没有热度的晨光里,公园显得格外寂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我们竟然在东京的中心地带野营了一个晚上。因此,从五脏六腑的深处总感觉到奇奇怪怪不可思议。我的父母一定会以为我们现在是在木更津海滨公园里支起了帐篷吧。我在公园里的公共厕所方便完了之后,就用像是冷水机一样的地下水道的水洗了脸,然后回到了帐篷那里。“喂——快来帮帮忙啊!”阿大睡眼惺松地喊道。大家已经都起床了,正在开始拆卸帐篷。为了躲避警察的巡逻盘查以及公园里的地盘纷争,尽量晚些搭帐篷,而且还要早些收拾起帐篷来,这是阿润出的主意。收拾好帐篷之后,我们来到了有喷泉的广场。大家坐在被阳光烤热的长椅上,开始吃剩下的饭团子。阿大因为是刚刚睡醒,所以只吃了四个饭团子,剩下了许多。在我们去硬币寄存处寄存行李的途中,直人拿着白色的塑料袋跑向盖着建筑工程用的蓝色塑料苦布的纸箱屋。“嗯——对不起。”这时里边一个一脸严肃的五十多岁的男子露出了被太阳晒黑了的面孔。“这个,请你和大家一起吃吧。”这个男子用一只手撩起蓝色的塑料布,并不言语,只是死盯盯地看着直人。男子抬起戴着粗白劳动手套的手,不客气地把塑料袋接了过去。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塑料布就合上了,男子和塑料袋也都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阿润耸了耸肩膀说道:“饭团子,或许他并不怎么喜欢呐!”这之后,消磨整个上午的时间就成了大问题了。早晨早早起来,那么整个一天就显得十分的漫长了,这才知道难捱的时间是多么令人讨厌。因为这时候我们人在旅途,既不能一直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也不能懒懒散散地看电视了。我们在咖啡馆里吃了带有煮鸡蛋的晨早套餐,在古满剧场附近的保龄球馆打了早场的保龄球。这种体育活动如果是在早晨进行的话,总让人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我们逛了几座新宿车站西口的高层大厦,还上了最高层的展望室去看了看。但是无论到哪里,也都像是在前几天的宾馆休息室一样,并没有让我们特别惊讶的地方。吃午餐时,我们去了排起长队的新宿三丁目的旋转寿司店。阿大一个人就已经叠起了将近二十个小碟子,我们三个人顶多六七个小碟子就足够了。我们到新宿旅行的第二天,天气很好,只是刮了很大的风。由于是温和的春风,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寒冷。我们吃饱了肚子,坐在新宿车站南口那边高岛屋百货商店前的长椅上,一边看着像大河一般的日本铁道线路以及线路对面那些灰蒙蒙的建筑群,一边开始睡午觉。我们在外面足足地睡了一觉,当大家醒来一睁眼,首先看到的是混沌的三月天空下闪闪发光耸立着的高楼大厦。如果要睡午觉的话,新宿就和我家旁边的佃公园一样,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场所了。而且给人的感觉是这才是东京的午睡。刚刚醒过来,我们就在附近分散开来,各自用手机给家里报平安。直人以外的三个人用了仅仅三十秒就结束了通话。因为刚刚离开家也就两天左右的时间,所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向家里汇报。晚上,我们早早地在自助比萨饼店——喜客店解决了晚餐,然后向歌舞伎町的后街走去。我们并不理会那些招呼客人的男人们,只管在美食街上悠闲自在地闲逛。在下到杂居大楼地下的台阶上,这家店铺的霓虹灯在泛着蓝色的光辉。店名就是JUICE这是我在有关街舞的杂志上了解到的一家夜间俱乐部。喜欢音乐的我认为,反正是去新宿,那么哪怕是一次也好,一定要去看看juice俱乐部。我们顺着黑暗的阶梯走下去,在门口交了入场费。这里的价格只有昨天那家脱衣舞剧场的二分之一左右。我们被店里的女孩子抓住手,往我们的手背上盖了作为标记的印章。手背上留下了有粉红荧光的图案标记。这几个英文字母点点滴滴沐浴在到处都安装着的幽暗灯光下,好像浮出来一样闪闪发光。我们走向舞池,或许是时间还太早的缘故吧,没有一个人来这里跳舞。调音师(DJ)在播放着任何人都比较熟悉的古典灵魂乐。这里用的是专业器材,比我在自己房间里听的CD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至少也要多出几十倍以上的震撼力。大低音鼓和贝司的声音从我们的脚底震撼到我们的全身。阿润在我的耳边喊道:“饮料,咱们去兑换吧!”在柜台那里,我们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入场券换了一瓶纯净水。从现在开始要流汗了,所以还是白水是最好的。我们找了一个圆桌子坐下来,从这里可以俯瞰舞池,在舞池里有几个女孩子正在像海草一样在摇晃着。宽松牛仔服以及全棉裤,再加上贴身恤衫和大圆领女背心,脚上还穿着大号码的篮球鞋,这些女孩子们的穿着打扮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两样。她们那编上了串珠的头发随着震撼的旋律在跳跃着。对于我来说,这里倒比脱衣舞剧场更适合我。我把嘴放在纯净水瓶口上一点一点地喝水,身体仿佛是浸泡在热乎乎的温泉里放松下来,禁不住也开始扭动起来。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舞池里开始变得混杂起来。阿大捅了捅我,大声喊叫着说:“咱们去吧!”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坐位。我用眼神邀请了阿润和直人,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同时摆手示意让我们先过去。阿大和我在巨大的扩音器前面开始跳起来。尽管我不怎么会跳舞,但只要随着非常巨大的音量跟上旋律,心情就自然会好起来。我想,人只不过是皮肉的袋子里蓄满了水的东西而已,而音乐则是那种将沉淀于人的身体内部的水尽情地震荡摇晃搅拌起来的东西。我就像个傻瓜一样,似笑非笑地继续乱跳着。阿大则按照现代盂兰盆舞似的节奏,跳着非常生硬的街舞,只见他身上肥厚的脂肪在不停地颤抖着。突然听到有人打招呼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向我打招呼。“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个高中的?”我禁不住大吃了一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个“金发”女孩儿再一次发问道:“你是哪个高中的?”在她穿着白色恤的前胸上,坠着一个心形的莱茵人造石,从短短的女式斗牛士紧身裤下可以看到她那被太阳晒黑的脚踝,外面套的皮夹克是明亮的粉红色。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活泼明朗而且总是面带微笑的女孩儿。看到我显出为难的样子,阿大就喊着回答说:“R高中!”这是一家私立学校的名字,是阿大和我都很难考上的贵族学校。“哎呀,你们可真是了不起呐!喂,我来介绍一下吧。”她将在后面跳着舞的一个女孩子推到了前面来。这个女孩与她恰好相反,显得有些害羞的样子,只顾低着头微笑。她身上穿着厚的纯棉超短裙和纯棉的短大衣,里面条纹纽扣毛衫的前襟是完全敞开的。“她是夕菜,我是阿绫。你们呢?”阿大非常高兴地捅了捅我的胸脯。“这家伙叫哲郎,我叫阿大。我们是在旅行当中。”听了这一句话,阿绫的表情突然发生了变化。“那,你们住在哪里呢?”阿大看了看我的脸,我只好含糊其辞了。因为我们无法说出现在是在公园里搭帐篷住这件事情来的。“这是秘密。还有两个一起来的伙伴,我们一行四人在旅行呐。”阿绫摇晃着金色的马尾辫喊道:“那么,一会儿介绍一下啦!”我点了点头,重新又跳起舞来。叫夕菜的女孩子好像有些难为情,一直微笑着继续跳着舞。这是一个虽然内向但却有些不良倾向的女孩子。我觉得阿大的变化似乎很奇怪。看来他是喜欢上夕菜了,这从阿大绝对不看夕菜那一边就可以知道。在调音师换班的时候,我和阿大带着两个女孩子回到了坐位上。阿润显得特别高兴,在嘻嘻地笑着。可是直人却瞪大了眼睛,似乎感到非常震惊。而我则为自己成功地跟女孩子搭上了线而十分得意。我们重新相互作了介绍。阿大不知道在阿润和直人的耳边说着什么,一定是为了高中的名字这件事在和他俩统一口径吧。“我们也像是在旅行当中一样啊。”阿绫的话中好像有什么地方是在胡编乱造,然而阿大却像是一点都没有觉察到这些似的。“那和我们是一样的啦!我们住在月岛,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呢?”“是从代官山来的。”两个人稍稍相互点了点头。我看了一眼阿绫的恤衫。虽然俱乐部里边很暗,但我仍然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衣领下面有些发黑。阿润抬起下巴向我示意了一下。“哲郎,你来一下。”我离开坐位,跟着阿润走了出去。阿润进了涂抹得黑黑的通道里面的男厕所。厕所的门关上后只有音乐的低音线还勉强能够听到一点点,似乎音乐声已经离我们很远很远了。阿润正对着洗脸盆镜子,就那么对着镜子跟我说:“我觉得,那两个人是不是太有些自来熟啊?”我也对着留下无数手印的镜子点了点头。“是啊,的确有点儿不同寻常。”“还有哇,那个坐在我旁边的叫阿绫的女孩子,身上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呐。”我虽然和她们一起跳了舞,可是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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