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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再重新说一次,如果现在德永或是那个结伴自杀的对象十七也在我们面前的话,要劝他们打消自杀的念头,你觉得应该怎么说服他呢?」「光靠说的?例如把他们揍倒再拖回家等等,这种不行吗?」「不要用那种方法。」真是的,男孩子就是这样伤脑筋呀。「如果是笹浦的话,会怎么说服呢?」「说服吗……说服呀……我并不擅长耶。应该还是会把他痛揍一顿后再拖回家吧。那么西你又会怎么做呢?」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这么困扰呀,真是的。不过如果是昨天的我,应该早就发怒了。何止是这样,应该连四个小时前的我也会生气。但是现在不同。「我不知道。」我终于说出口了。在我心里剩下的只有一件事,确实的不确实性。「我以为我懂……自杀绝对是不该做的事,我一直确信如此。因为生命诚可贵,也有很多想活下去却依然死去的人。例如孩子失去双亲的悲哀,留在世间的朋友的痛苦等等……这些我知道,也自以为懂了。要问我理由的话,不管多少我都说得出来。所以当我刚得知德永的事情时,感到非常生气。」「……现在呢?」「我不太知道。」我闭上眼睛。「愤怒的情绪依然没变,但是是对什么感到愤怒,已经渐渐地……」是的。我不是对德永想寻死感到愤怒。我是因为他的意见和我不相同而感到愤怒。自从失去了薰之后,我所一直深相不变的东西,他却不肯相信,所以我才生气的。他不陪我一起相信我对薰的思念。「西?」「对不起。现在我懂了。」我张开眼睛,对岸闪烁着红色灯火,清楚地相互辉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了——因为德永他否定了我一直深信的事情。他如字面所违,打算用身体去证明,活下去或许是很重要,但是并没有想像中的重要。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选择自由地舍弃生命。他并不是主张大家都应该寻死,也不是说活着都很无聊,只不过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很完美地快乐生活,他把这个单纯的事实呈现在我们眼前。想活下去的人,只要照旧自由地活下去就可以……但是偶尔有些选择不继续活下去的人,也应该允许他们的存在——然而这和我的意见是完全相反呀。」「…………」「我讨厌有人死掉。不管是谁,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总之就是讨厌。但是那和我担心德永这个人又不一样。我并不是希望德永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也不是对德永准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单纯只是因为,我希望他能跟我相信同样的事物而已。我觉得重要的事物,希望他也能觉得重要。我并不是希望他能理解什么,只是希望他相信而已。如果不这样的话,我所相信的事情将受到伤害,我的世界会跟着受伤。你懂吗,笹浦?这是多么自私的想法啊,你懂吗?是的——我认为我的生命和德永的生命一样重要,也认为两者都同样是宝物。正因如此,要是德永把这项宝物随意丢弃的话,会让我感觉到我的宝物好像也一样是没有价值的。说起来我的信念薄弱到只要世界上有一个人反驳的话,便会因此产生裂缝进而瓦解。德永打算寻死。他打算否定我。所以我才会那么地……怒不可遏。」「这样啊。」「什么啦。」「没有啦,我觉得你好厉害呀。」笹浦的声音里没有夹杂一丝讽刺。「我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么多层面的事。」「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而已。」「或许是那样没错,但光是能那么诚实地面对自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总而言之,我是个非常严重的利己主义者。」我很自然地叹了一口气。「心情糟透了——从一大早就四处东奔西跑,甚至跑到这个多摩川的河床来,然后得到的结论竟然是『自己真是个不像话的人』!」「有什么关系,至少还有个结论。话说回来,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们都很相似。」「咦?」他注视着我。我感到对岸的灯火变得非常遥远。「你看只要每次发生什么事件,大家都会这样说,什么不可以死、生命很可贵等等。那此人和现在的你是一样的,一定是的,不,正因为他们没有说实话,所以才更糟糕吧。因为像『活下去』或『不要死』这种话,意味着『不要让我们烦恼关于活下去或是死掉之类的事』。『因为我们根本没有答案,所以不要把那么困难的问题丢过来』。按照你的说法来看,那正是所谓『容易产生裂缝的地方』。大部分的人们,都不愿意去思考这个部分,只要有结论就感到满足。为什么不能死啦,为什么生命很可贵啦,他们不愿意针对这个部分做进一步思考。他们为什么不肯思考,因为要是逼近那个裂缝的话,就会到达超级麻烦的彼岸去。」「彼岸是指……」「为什么非得活下去不可呢?像这一类的疑问呀。说起来,活下去的依据其实出奇地薄弱容易动摇不是吗?这种问题。而且啊,要求别人『不要死』的说法,你不觉得不太合理吗?如果是『不准杀死还想活的家伙』的话,我还能理解。明明不可以杀死还想活下去的家伙,但是要想死的人活下去就没有问题吗?」我无法回答。他凝视着对岸。「——比如说,我自己还不想死。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跟想去的地方。但是,我并不能因为如此就断定说,每个人都得必须跟我持相同的意见不可。我也不想断定如此。因为就是这样不是吗?我是我,而其他的家伙是其他的家伙。我不想被其他家伙改变『还想活』的想法。也就是说,我也没有勉强改变别人想法的权利。没有权利对我来说,可以比较轻松地活下去。再者,如果我去要求其他人『活下去』的话,在那之后我又得陪他到什么程度才足够呢?是一天?一年?还是一辈子?每次只要那家伙一想死,我就得一直不停地鼓励他『活下去,活下去』吗?我无法想像那种情况呀。所以我认为,总而言之,不去顾当事人的情况就对他说『活下去』,这跟对他说『去死吧』其实是一样不对的事——这个跟你所讲的事情可能是两回事。」「不会啊,我不这么觉得。」我摇摇头。「因为笹浦对于这件事,也很认真的去思考过了不是吗?」「并没有,我只是刚才突然想到而已。」短暂的沉默。笹浦和我同时苦笑。这股不可思议的温暖是什么?简直……简直……像什么呢?「所以,结果你打算怎么做呢?」笹浦站起身来,拍了拍牛仔裤的屁股部分。「应该阻止德永那个大白痴,或是不应该呢?」「我不知道,虽然我不知道——」「虽然?」「反正既然我是利己主义者的话,那么干脆试着再把我的自私贯彻到底或许也不是坏事。」现在我绞尽脑汁所能说的就是这个了。「虽然完全没有确实的根据。」「世界上根本没有确实的事。」这句话让笹浦说起来特别具有真实性,因为机率上来说不可能遇到的事情,笹浦今天全都遇到了。而且今天还没有结束。任凭谁都会发笑吧。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发生?不可能会有这种日子的。但是还真的有。「但是,欸,那个……」他说。「如果万一真的有的话……」「咦?」「世界上确实的真理。如果真的有的话,我想一定是这样吧——『变态渴望挖人眼珠的恶意确实存在』。这是这个世界上的基本法则之一。」「那就表示,还有第二咯?」「当然有。法则二……『大人虽然什么都会,但是却常常忘记重要的事,或是紧要关头时不接电话』。」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口吻也像开玩笑,但是笹浦却不是闹着玩,他的眼神是认真的。我沉默了。因为我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认为确实的事一定还有一个。「第三。」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去问死掉的家伙,死掉时的感受是什么?但这样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曾得到回应的例子』。」接着他又小声地补充。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所以我非找到德永不可。不是为了要阻止他自杀,也不是因为我和忍约定好的缘故——是为了趁那家伙还活着时再见一次面,问他问题。」笹浦耕 22:10是的。我必须要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要寄遗书邮件给我,为什么非寄给我不可呢?还是其实寄给谁都可以呢?我没被卷入火灾只是偶然吗?今天我可以侥幸不死,又是为什么呢?如果不是我也可以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之后又该怎么办咧?等等,那些琐碎的事,当时并不存在我的头脑里。但是,这句话迳自冒了出来。「我想再见一次面……是为了问他问题。」就表示,这大概是发自我的真心吧。德永准 20:00-22:11我到底在哪里呢?我不在任何地方,又存在于每个地方。交错车辆的车灯点缀着黑暗的坡道,耳机里传来艾利克斯的声音。「——接着对面是共济会大楼,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共济会据点。请不用担心,怪人加藤保宪(※荒俣宏的小说《帝都物语》里所出现的虚构角色,该角色拥有可怕的超能力。)并不会出现。听说最近他忙着搞不动产业——从东京电视台旁边的道路直直往前进的话,可以看到左边是森林音乐厅,右边是灵南圾教会和美国大使馆。以前这附近有间很不错的房子,东国王子曾经住过那个地方。如果再往前推,那个地方也是那位可怜的和宫公主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是的,以前这里还有更具风情的小路——」我在走路。走在哪里?我不知道。艾利克斯的解说也无法提供任何线索。为什么?因为我们分散在东京各处。他迅速地回应每一位分散在各处随兴散步的探险队员。「——的南之七丁目里,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R A A,也就是特殊慰安设施协会的总部曾设立在此。顺便解释一下,实际的慰安所是位在入驻军队的上京路途上,彷佛就像是为了阻碍他们『进军』而设置。或许这才意味了真正的本土决战。至少对当时的执政者们而言是这个意思。不过大家是否听说过银座里的梦幻九丁目呢?那里至今仍被称做银座Nine,不过在奥运之前那条高速公路下面是沟渠——我爬上坡,走下坡,街道的起伏推动我。「——约在二十年前左右,曾经有个打算将大都市圈培育成发射情报的全球都市。这座大楼便是其中一个遗迹,其他还留下了几个。某些情形只留下名字,有些是留下整个设施。在比知名的地方,还设有临海线东京电讯港站。您们知道被称为电讯港的由来是什么吗?并不是因为会出现超越时空的超能力者,名字的由来是来自于过去有个东京电讯港的计划——」我不存在任何地方。但是我依然在这里。我不想活下去。但是却没有办法先帮助别人后再死去。我不想选择任何一条路。「——在那里的是青山灵园,因为藤村操埋葬于此所以变得很有名。他也是文豪夏目漱石的学生。您们已经知道了吗?另外青山和赤坂在都市神话学中可以说是属于成对的关系。请回想一下前几天我曾经提到过,浅草和深草的对照关系——GHQ时代(※GHQ是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的缩写。GHQ时代是指日本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败后(1945年9月2日~1952年4月28日)被GHQ占领及管理的时代。)高级将官住在青山,士官们则集体居住在南边的六本木。这两个城市带给战后次文化的影响,两者的差距就是从这里开始。如果我们将两者拿来比较看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量的海军返回到旧金山造成该地独特的文化——」是的,我在思考。「活下去」;「死去」。在这一对关系当中,如果还有一个什么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到达那里,一直停留在那当中。「——的悬崖上,著名的有明庄公寓就在那里。大约距今七十年前左右,在那栋建筑物里发生了泰国王国的钻石窃盗案件。下了坡后是山王神社,往上爬的话有所都立高中——许多的研究者首推京都为『尸都』,可是死者的存在具有压倒性支配力的其实应属东京。当然刚才的青山灵园也算在内,包括首都官邸的殉职者、靖国神社的英灵们、千鸟渊的战争亡灵们……连明治神宫也都是,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那是现代日本最先开始祭祀皇帝的地方——」我们会一直一直停在那儿不动吧。「——是的,各位。不管我在此如何强调都不会足够。东京,这座光辉的巨大都市,正是Necropolis……,为了死者而存在的都市。」黑暗的路树、寒冷的风。有什么在响着,是听不惯的弦律。永井小姐不知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你不接吗?『准同学』。」「咦?」「你是『准同学』对吧。你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响个不停呢。」声音确实从我上衣的口袋里传出来。但这并不是我的手机铃声。而且为什么在我的口袋里会出现手机呢?当我跨出下一步时,终于记忆复苏。对了,我借了折口的手机。「——喂?」『准同学吗?我是步乃果,你那边状况如何?啊,你接了电话就表示还没跟一七同学见到面咯?』「还没呀。」我有一瞬间感到不高兴。对呀,我还没死呢。明明早已过了预定时刻。「告诉你我受够了,我要放弃。」『咦?』「我被一七背叛了。」根本就不想把这句话说出口。光是用言语表达,我的胃便如此绞痛,头痛得快裂开。但是它冒出来了。话语、话语、话语。话语真厉害。真是太厉害了。错不了大概以后光靠话语就可以杀死人。「我被骗了。一七……伊隅他的对象不是我也没关系。应该这么说,他说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会更好,他写在BBS上,说他要找其他的人,更适合的人。是的,一七的真实身分就是伊隅那家伙。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不是本来就知道,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但是就是这样。你明白吗?我并不知道,没人告诉我。一切都是谎话,真实的事情不存在任何地方。但是已经够了。结束了。我已经结束了。我——」是的。我已经不会死了。谁要寻死啊。既然如此那么为了整伊隅,一休完春假我就去学校,然后在伊隅(跟某处的某个人,除了我以外的谁)成功进行了网路结伴自杀后,供奉一大把花放在他桌上。谁要跟你一起死啊。我怎么能够把自己交给你呢!我是属于我自己的。包括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死。(要是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此——)似乎有这么一句话,说了这句话的是谁呢?藤堂。(要是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此把你给夺走的话,你就算是他的东西了吗?)于是我领悟了。我就是讨厌那种事。我讨厌有股自己无法挣脱的力量,左右着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如果有比我更强的某人现在出现在这里,监视你、关住你、限制你的行动)——那个人把我变得不是我,将我压碎、从外部左右我。带来所有的失败、所有的失望。然后,现在伊隅那家伙的背叛正要左右我。我不要。(我才不要让那个家伙来决定我咧。)绝对不要。我藉着藤堂话语中的力量大叫出声。「——所以我——大概是被那家伙给耍了,我绝对,绝对,绝对——」不要死!*『不是的,准同学。』折口可爱的声音,比拔起软木塞的螺旋刺还要锐利。『我说你听好了。伊隅同学并不是一七同学。伊隅同学说了谎。是真的,我知道的。真正的一七同学为了跟准同学连络做了许多努力,但是却连络不上。我想他可能寄了邮件到准同学的手机里。想想看,准同学你的手机不是掉了吗?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你们只是刚好交错而已。所以一七同学他无计可施,才去那个BBS留言,结果又有人留言说:『不要把准同学卷进去。』然后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最后互相挑衅,如果你那么不希望他死的话,那就代替他来跟我一起自杀呀,你做得到吗?就只是这样子而已。所以呢,到明天早上六点二十一分前如果可以和一七同学取得连络的话,准同学的希望还是能够实现的。』伊隅贤治 20:27-22:11折口步乃果借走了我的手机宣布进行「今日作战计划之3」,由于内容实在太过大胆我只能一直点头,没问到作战之1和2的内容是什么。如果光凭大胆她的作战计划应该不会成功,而且我也不会赞成的。但是现在我和她的立场却出乎意外变得相当有利。原本她对于这次的骚动,我所知道的几乎她也全都知道(正确来说,她趁乱强制性地逼问我,不过整个结果对我来说变得相当有利,所以在此我也没有怨言)。我说出了德永跟一七相遇的过程。我长达半天的跟踪。关于自称法布瑞这个谜样人物的片断事实。从马桥警部补那儿听来的都市传说。光是上面这些再配合上「搜索队」到目前的种种行动便可以判断出各种新的事实。另外还有从左右田和温井川那儿得来的情报(左右田把关东各地义警团的最新动向用邮件寄给我……虽然心里很感谢,但是数量太多很麻烦)。看来在跟他们会合前渡部亚希穗似乎发现了可以和一七直接连络的邮址。跟笹浦他们《在左右田禁止前)暂时不连络,不过透过「ALR」间接得知他们人在多摩川的河床上。也就是说现在这一刻,我们两个掌握了不只是「搜索队」还包括了「ALR」全体的行踪,算是最正确掌握情况的人了。沿着大路北上终于找到一间家庭餐厅,进去后她一直小小声地讲电话,我则在一旁默默地观察她。她的辫子、小巧的鼻子、快速动作的嘴唇、脖子右边上面两颗并排的黑痣。她注意到我正在观察她,也直直地回看我。我因为她的视线(或是对她的眼睛本身)感到颤栗。因为她知道了我的秘密。恐惧。自己被摸清底细之后的恐惧。但是让人意外的那和安心感十分相似。说起来,我也是在同样的恐惧和安心感相互混杂的时间中,告诉了她我和姊姊之间的插曲(这算某种暗号吗)。那时候我姊姊因为考试的关系,情绪变得很不稳定。更正确地说,因为年纪比较小的我成绩优异,所以受到家人厚待,她因此沉浸在被害者心态当中(而且她的被害者心态也不是一般常见偏离主题的那种)。她用尽了所有手段和机会攻击我。我也不嫌麻烦地去反击她。憎恨和爱情是一体两面,这是句被用到浮滥的惯用句。不过就像一开始我所指出的一样,陈腔滥调里隐含了真实。我讨厌姊姊,姊姊也嫉妒我,然后很偶然地(在那个季节中不该出现的暴风雨夜里)我们两个单独在家。虽然没有发生超过碰触嘴唇的事,但是我现在觉得这在我心理上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乱伦。我认为在这里该当成问题来看的并不是我和姊姊间的旧插曲,而是进到店里不久后发生的事。步乃果坐到位子上后一点完菜说:「只有伊隅同学一个人说不公平。嗯,好,我也把我的事告诉你吧。」她一说完这句话,便立刻抓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店里的洗手间前。「你要告诉我什么?」「当然是我的秘密呀、秘密。」她快速地看一看左右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把我拉进去女厕其中一间里。看来她似乎认为在密闭的空间里才能诉说秘密。「你看这个。」她把左右两只袖子往上卷,露出细白的手腕,上面挥洒着无数的伤痕。「现在我已经不会这样做了,不过在国中被人霸凌时,曾经割了一点点。」直的、横的、斜的痕迹。快愈合的伤口重叠累积出的伤痕。伤痕上又重新涂抹上新的伤痕、伤痕、伤痕。看来她所说的「一点点」一定不止是一位数(何止如此,应该是二位数里相当大的数字)了。「……七十次。」我的嘴巴不受意志控制自己动了。「嗯,只有那样吗。最多的时候我每天都割。欺,大概有两次我几乎要割到危险的范围。当时突然意识遭到挤压,就像细细的冰块插进后脑杓般。」她把袖子拉下来。「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现在我们已经互相掌握了对方的秘密,所以你可以安心了吧?」「你的——」我说。「——我可以摸一下吗?那个……伤痕。」「咦?可以呀?」她回答之干脆出乎我的意料并带给了我勇气,我感觉到自己逐渐变得大胆。她再次卷起袖子,我的指尖摸索着细细的直线,她的笑容并没有改变,一脸开朗的笑容让人觉得是放错地方。伤痕无止境的延伸,红色疤痕的过去,透过些微凹凸的皮肤引导我。古希腊雕像式的微笑就在此交会,这是尚未发生的死之交点。好美。比目前为止我所看过的任何东西都要来得美。十分接近「死」。她没有阻止我,任由我的嘴唇与伤痕相重叠。——在那瞬间突然有种理解扑向了我。是伴随着恐怖的安心感,不,那和安心感又不太一样。那是更……怎么说呢?温暖、柔软、黏腻。那就像即将腐败的海藻纠结了全身,然后一口气全拔除的爽快感。是的,这就是共犯意识。只有共同犯了相同的罪的人,才能感受到这种确实感,以及这种无法动摇的舒畅。我非常的安心,并且发现了行动的真正意义。所谓行动,单独一个人进行是没有意义的。没有同伴一起进行就没有任何价值。在我决定要操纵三桥时所无法达到的高潮现在正要到达。我没有办法不祈求自己的心跳,千万别变成噪音去骚扰她的耳朵。共犯、合伙,这才是我所需要的东西。私市陶子  19:55-22:12漆黑的大海围绕在我们四周,面无表情地拍打着浪花。船非常巨大,白色的船腹横写着深绿色的文字,Samarcande。在我的记忆当中,那和非常遥远的沙漠彼岸里的交易城市是同一个名字。这么豪华而优雅的交通工具,却取了一个和大海毫无渊源的名字,也太讽刺了吧。难道这是某种警告吗?不可以靠近水边。——这么告诉我的又是哪一位呢?我想不起来。「撒马尔罕」号有两根船桅,对着黑红色的天空直直往前突出。不过船帆并没有张开。今晚轮到引擎出动。船穿过细长的水路后开往东京湾的中央,海风包围着我们,背后台场的灯火变得模糊,霓虹灯将巨大的摩天轮映照得五彩缤纷。跨越黑暗波浪的白色曲线,那大概是一座桥吧。四处漂浮的船屋彷佛是金光闪烁的装饰品一样。北边的陆地很明亮,越往南开便越阴暗。西边有一处角落特别阴暗。只有装设在高大烟囱上的警告灯正非常忙碌地工作着。是的,今晚是除夕,是个万事万物都休息的日子,除了我的老师和红色刺眼的警告之外。「撒马尔罕」号的内部,该形容它是三层的建物吗?我不知道正式的名称。位于最底部的楼层很宽厂,正中间楼层和外面的甲板高度相同,从那再往上走有个视野良好的掌舵室,看起来就像一顶幅子盖在上面。进入船舱后人们大多数都到最下面的楼层继续享受酒宴。他们既看不见大海的黑暗,也看不见鲜红色的警告。上方的掌舵室传来堀田同学的声音。我抓住甲板的扶手,十分慎重地接近右舷通往「最上层」的阶梯。舵的前方只有治英先生和她单独两个人。「——只要一下下就好了嘛!我一直都很想试一次看看的,船长先生!」「这可不是游戏啊。」治英先生的声音显得困惑。「你可不能去碰右边那个喔。」「嘿,右满舵!」「所以跟你说不可以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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