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身体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冬树连忙后退。他看着诚哉,像是要徵询诚哉的意见,但诚哉一直低着头。 “你啊,根本不懂你哥哥那个提议真正的意义。”山西说。 “这话是甚么意思?” “你真以为,你哥哥打算在这里待到春子断气吗?” 冬树用讶异的眼神看向哥哥。“难道不是吗?” 但诚哉没回答,他就只是撇开脸。 “你哥哥总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山西继续说,“他认为不该为了没救的人,牺牲任何一个人。其实我也知道春子迟早会断气,但那到底是甚么时候?谁也不知道,你哥哥想必也不知道。假设她还会拖上整整一天,那会有何后果?其间如果有人一直留下陪她会非常危险,因为地震和暴风雨不知几时还会来袭。也就是说,所有人抛下春子一起出发,恐怕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山西先生……” “可是那样做很痛苦,大家都会很痛心,像你刚刚就生气了。所以你哥哥只好想出一个办法。他宣称自己要留下,先缓和大家在良心上的痛楚。但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如果真的静待春子断气会很危险。那么,这下子该怎么办呢?眼前只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丢下还活着的春子,迳自离开这里;再不然就是强迫她断气后再离开。不管怎样,他都会向我们这样报告:山西春子女士在大家出发之后,不久便过世了。” 听到老人这么说,冬树感到全身发热。“不会吧,那怎么可能……” “我想你哥哥大概打算采取后面那个方法。因为春子虽说失去意识,但毕竟还没死,丢下她一个人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刚才我才会对你哥哥说那种事不能让他做,那是我的职责。” 冬树看着诚哉。 “是这样吗?哥。你打算杀死山西太太吗?” 诚哉没回答,但那等于是默认。 “杀死这个字眼并不适切。”山西说。“既然已经没救了,只能选择对春子最幸福的方法。在我们以前居住的世界,安乐死是个争议性的话题,但在此时此地,应该没有甚么反对的理由了吧。” “可是……”说到这里,冬树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觉得过去自己深信不疑的理念正逐一瓦解。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见死不救,纵使某人已没有救活的希望,他人也无法代为决定生死──他从来不认为这样的想法有错。不,一定没错,至今也仍是正确的。但在某些情况下,是不能实践正确想法的。即使正确的想法不在实践的选项之内,也不能断定其他的方法就是错的。 寂静中,建筑物隐约发出声响。下一瞬间,地板微微摇了一下。虽然摇晃立刻就息了,但足以让众人紧张起来。 大事不妙,小峰咕哝。 “的确,不赶紧离开不行了。”户田也说。 山西再次看着菜菜美。 “没有药吗?能够令春子解脱的药。” 不仅是他,所有的人都紧盯菜菜美。冬树也看着她。 菜菜美站起来,打开放在旁边的冰桶。她从中取出的,是针筒和小玻璃瓶。 “这种药剂绰号叫作沙克辛(Succin),是开刀做全身麻醉时用的。” “只要注射那个,春子就可以解脱了吗?” 菜菜美的脸上浮现了迟疑的表情,但还是点头了。 “说穿了也就是所谓的肌肉松弛剂,是厚生劳动省核定的毒药。” “会很痛苦吗?” “我想应该不会,因为兽医都是用这个替宠物安乐死的。” “原来如此。”山西一脸满足,转向冬树。“你看如何?我想用这个让春子早点解脱。” 老人频频使用“想让她解脱”这样的说法。 冬树答不上任何话。他试图寻找别的选择,但是完全想不出来。无奈之下,他瞥向诚哉。 诚哉吐出一口气,露出痛下某种决定的眼神。 “我们来表决好了。除了未央和小宝宝、以及山西春子女士之外的九人来表决,只要有一个人反对就否决提案。不过,反对者必须提出替代方案。做不到的人就没资格反对。这样可以吧?” 众人对诚哉的意见皆无异议,冬树也保持沉默。 不知几时,白木荣美子和太一等人也已来到旁边了。大家围着山西春子站成一圈。 “那么,现在开始表决。”诚哉的声音响起。“赞成山西春子女士安乐死的人请举手。”如此说完时,他自己已举起手。 山西繁雄率先举手。接着是明日香,然后太一也举了。 踌躇不决的小峰,面色沉痛的户田,眼神悲伤的荣美子也纷纷举手。未央似乎听不懂大人们在说甚么,不可思议地望着大家的脸孔。 菜菜美看着诚哉。“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甚么问题?” “由谁来打针?” 她的问题让众人脸上浮现赫然一惊的表情。他们不仅得决定要不要让春子安乐死,也得决定由谁来执行。 “你说呢?山西先生。”诚哉保持举手的姿势问。 山西面向菜菜美报以微笑。 “你放心,由我动手。或许该说,我不想让我以外的任何人做这件事。” “可是,那并不容易。” “那么这样呢?如果先麻烦你把针刺进去,之后再由我来接手,这样可以吗?还是说,那种药的毒性很强烈,只要针一戳进去就会死?” “不,我想光是把针戳进去,应该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那么,就麻烦你这么做吧。只是还得借用你的手,真不好意思。” 听山西这么一说,菜菜美低下头,然后默默举起手。 现在只剩下冬树了。他虽然低着头,却可感觉到众人的视线。这段时间有如恶梦。 “如果反对,请提出替代方案。”诚哉以冰冷的语气说。 冬树咬唇。他衷心盼望春子奇迹地恢复意识,但她依旧安静沉睡。 “我要先声明,就算你不举手,在场也没有任何人会怪你。”诚哉说。“谁都不想决定这种事。如果容我代替大家说出心声,我会说其实大家都对你抱持期待,期待没举手的你能提出替代方案。大家都是因为自己想不出替代方案,只好忍痛举手的。就连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就连我也一样对你抱着期待,虽然这样说很窝囊。” 听到诚哉的声音渐渐颤抖,冬树抬起头,他看到兄长的脸时吓了一跳。兄长的眼睛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环视四周,其他的人也哭了,他们边哭边保持举手的姿势。 这让冬树明白了一点:自己的德道观其实非常肤浅。自己拘泥于“生而为人就该做正确的事”这个观念,但其他人不同。他们是打从心底为了与山西春子诀别而伤心,不得不选择这条路令他们绝望。 自己其实只是不想受伤罢了──冬树不得不承认。 当他缓缓举起手,大家的哭声变得更大了。 “表决通过,请大家把手放下。”诚哉的声音像是勉强挤出,但他的语调依旧镇定。他做个深呼吸后,看着山西。“那么,接下来呢?” 山西应声点头,朝菜菜美微微鞠躬。 “可以麻烦你照刚才说的程序进行吗?” 知道了,菜菜美小声回答。 “不好意思。”山西看着诚哉。“能不能让我们单独相处?我不想让别人看到。” “可是……” “不要紧。”老人露出笑容。“我并不打算跟她一起死,这点你不用担心。” 诚哉微微点头。 “知道了,这样或许也比较好──那,我们先去隔壁教室吧。” 冬树等人留下山西与菜菜美,往隔壁教室移动。其中几人在被地震震乱的椅子上坐下,冬树和诚哉依旧站着。 “那种药,不知还有没有。”户田突然说。“那叫作沙克辛是吧?那种毒药,不知还有没有剩的。” “为甚么这样说?”小峰问。 “你想想,今后说不定还会有这种事发生。看看外面的状况,谁敢保证不会再有人受伤或生病?如果确定不治疗就没救时,恐怕还是会做出跟这次相同的结论吧。”户田望向诚哉,像是要徵询他的意见。 凝视窗外的诚哉摇头。 “要做出甚么结论,应该视每次的情况而定。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尽最大努力,不让大家受伤或生病。” 话是没错啦──户田说到一半就打住,因为菜菜美进来了。 “结束了吗?”诚哉问。 “我把针刺进去之后就交给山西先生了。我离开房间时,他应该还没把药注射进去。” “是吗。”诚哉叹息。 冬树的脑海中浮现山西手持针筒的模样。凝视着刺进妻子身体的针,以及即将夺走她生命的药,那一刻他在想甚么呢?也许在回顾二人携手走过的漫长人生,也许正在向妻子道歉,说自己无法救活妻子。 户田抛出的疑问犹在耳畔。今后发生同样情况的可能性极高,没有甚么可以保证将来发生意外或遭到病魔袭击的不会是冬树自己。过去他想得很简单,总觉得那种时候只要去医院就能解决问题,但是今后不同了。为了让其他的人活下去,自己说不定必须选择死亡。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好像走在漫长无尽的隧道中。 入口的门开了,山西繁雄站在那里。他的表情沉稳,彷佛是要来道早安的,但他的脸孔像白瓷一样毫无血色。 “结束了。所以,呃,我们可以出发喽。” 连冬树也感觉得出来,山西试图以轻快的语调表示这没甚么大不了的。他想不出该对山西说甚么话。 “是吗。”诚哉回应。“可以瞻仰一下夫人的遗容吗?” “那当然没关系……”山西垂落视线。 诚哉大步走出教室,冬树尾随在后。 山西春子的脸上罩着白毛巾,她的双手在胸前交叠。这大概是山西弄的。 诚哉跪下,合掌膜拜。冬树看了也跪在地上,双手合什,闭上双眼。 大家大概都在做同样的动作吧,啜泣声传入耳中。 “告别式就到此为止吧。” 听到诚哉的声音后,冬树睁开眼。诚哉已拿起背包了。 “请各自拿好行李,我们现在就要离开这里。” 众人开始默默收拾行李,动作比起以往更利落。冬树也和大家一样,想把心思集中在收拾行李上。 “那么,我们出发吧。”诚哉说完后走出教室,其他人也跟在他后面。 山西在出口驻足,转身回顾。他眨眨眼,摇了二次头,但仅止于此。他不发一语地追上前行的人们。 就在他们离开校舍,才走几十公尺远的时候。震撼体内的低音突然传来,下一秒,地面就开始剧烈地上下起伏。 “大家快趴下!保护头部!”诚哉大叫。 这次摇晃极度猛烈,就算没有听从指示趴下,也难以站稳。冬树四肢着地,趴在水还没退的地上。 某种剧烈撞击的声音立刻传来。冬树抬头一看,他们刚刚还待过的校舍已倾颓瓦解了,像是被某种东西压扁的。 他们甚至无暇失声惊叫。 18 东京街头已没有所谓的“道路”了。原本的道路扭曲、龟裂、断成一截一截的。马路上,坏掉的车辆和瓦砾层层堆叠,泥水四处流淌。 冬树他们的目的地是总理官邸,大概还有十公里的路要走。如果走平整的柏油大马路,大约三个小时就能抵达。但是出发一个小时后,冬树已陷入绝望。这段路程的险峻程度超乎他的想像,简直就像在丛林中披荆斩棘,几乎找不到一处路面是平坦的,有时甚至还得用上绳索,拉较无体力的人前进。他们也常碰到马路上的巨大裂缝,不得不多绕一大圈路。和丛林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不用担心野兽的攻击,但是相对的,必须随时提防头上掉落的物体。 走过以前的锻冶桥街,来到日比谷公园附近,已经是出发后六个多小时的事了。过程中虽然一再短暂休息,但大家的疲惫都已到达顶点。尤其是带着腿伤的山西繁雄,已经一步也走不动了。 “哥,休息一下吧。”冬树对走在前面的诚哉说。 背负未央的诚哉,环视精疲力竭的众人后,瞥向手表。接着,他仰望天空,咬着嘴唇,似乎觉得很不甘心。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没办法了,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他对大家说。 “在这里露宿吗?”户田四下张望。 也难怪他会这么说。如果是在以往那铺着大片柔软草皮的日比谷公园,露宿一晚或许不算甚么,可现在公园的状况非常凄惨。大雨过后,地面到处都是湿的。 诚哉环视四周建筑。 “以户田先生你们的眼光看来,这里有还算安全的建筑物吗?” 户田和小峰听他这么一问,开始放眼眺望。二人讨论了一番后,户田对诚哉说:“从这里看不出所以然,我们两个过去看看。” “拜托你们了。我知道你们也累了,对不起。” “想到搞不好得在这里露宿,也顾不得疲劳了。” 目送二人迈步走远后,诚哉转向冬树。 “不管怎样,先整理出一块能坐的地方吧。否则现在这样,想休息都没办法。” “那倒是。” 旁边有几棵倒下的树,冬树和诚哉合力抬了过来。 “抱歉,我已经动不了了。”太一愧疚地说。 “你好好休息吧。不过,待会你可得负责扛行李。” 冬树的玩笑话,让太一露出自觉丢脸的表情。 大家在横倒的树干坐下,山西连屈膝都很吃力。 “你还好吗?”冬树对山西说。 “目前还可以。不过,我觉得很对不起大家。要是没有我,你们可能早就抵达官邸了。” “没那回事,其他人其实也都累了。” “不,就算是那样,我还是越想越觉得丢脸。我从不觉得年老是可耻的,但是我没想到居然会变得这么不中用。”老人转了转脖子。“虽然成天嚷着甚么高龄化社会,但那其实是虚假的世界,是唬人的。那违反了大自然的运作。” 冬树听不懂山西想说甚么,只好保持沉默。于是老人继续说: “说来理所当然,在自然的土地上不可能有甚么无障碍空间,也没有装设电扶梯和电梯。无论何处,都必须靠自己的双脚跨越。可是社会长期浸淫文明产物后,即便是腿力不佳的老年人,也有了随意外出的能力。于是我们误以为靠着自己的双脚真的可以行遍天下。不,应该说是被迫产生这种错觉吧。所以,那样的文明一旦被剥夺后,立刻就会陷入这种窘境了。” “随着高龄人口增加,必须调整社会机能,让这些人也能舒适生活,站在国家的立场是理所当然的。” 听到冬树这么说,山西大大点头。 “对。虽然大家都批评日本的福利政策不过尔尔,但是毕竟也做了不少事。我们也经常向公家单位陈情。比方说希望在哪边加上扶手,哪里的台阶应该打掉之类的。可是,当那些措施消失后,谁也不会负起责任。所以地震或台风的时候,老年人会头一个死掉,政府官员大概觉得那也无可奈何吧。”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冬树问。 山西呼出一口大气。 “我现在好不容易勉强苟活到这个地步。我不仅年纪大又没体力而且还受了伤,可是我却能来到这里,理由无他,全拜各位所赐。要是没有各位撑着我的身体、伸手搀扶我,我绝对做不到。所以我就在想:真正的老人福利,并不在于装设扶手或打造无障碍空间。腿力不佳的老人需要的,不是那种东西,而是愿意伸手相助的人。愿意伸手相助的人如果是家人,当然是最理想的,是邻居也可以。可是政府却把这个国家搞成‘一家人必须各分东西才活得下去’的国家,把这个世界搞成‘不与他人扯上关系比较有利’的世界。结果,必须独自生活的老人增加了,国家再以文明利器来应付这样的事态。于是,老人依赖那些东西,以为一个人也能活下去。我也是产生那种错觉的人之一。”说着他看向诚哉。“内人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诚哉简短回答。他的脸上有困惑。他大概和冬树一样,不懂山西为何在这时忽然谈起妻子吧。 “那样处置春子,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认为那只不过是遵从大自然法则做的决定。所以说了,我希望你们处置我时也不要犹豫。” “这话怎么说?”诚哉问。 “我刚才也说过了,拜各位所赐我才能来到这里。因此,我绝对不想成为各位的包袱。就算不幸出了甚么差错,我也绝对不希望有谁为我牺牲。到了逼不得已的关头,请你们一定要作出决定。这是我主动的要求,毕竟这样才合乎大自然的法则。” 冬树哑口无言。山西的意思是:万一他无法动弹,就把他扔下。 就连诚哉似乎也不知如何应答,只见他低头咬唇。其他的人,应该也都听到山西的话了,却保持缄默。 这时户田与小峰回来了。 “有一家最近才刚开幕的饭店,受损情况不严重,耐震设备似乎也很完善。如果只是今晚过一晚应该不成问题。”户田说。 “是吗,太好了。”诚哉站起来。“那么,大家再加把劲,努力走到那家饭店吧。”最后他对山西招呼:“我们走吧。” 山西点点头,吃力地站起来。 那间饭店盖在离干线道路有一些些距离的地方,大概是这样才得以避开车祸的损害。附近似乎也没失火。玄关前虽然散布瓦砾与碎片,但那似乎并不是这栋大楼的,而是从其他地方飞过来的。 玄关处有大片玻璃墙。因此,虽然停电了,大厅依然很明亮。不过,等到天黑后,这里想必也会是一片漆黑。 “好久没坐这种椅子了。”明日香窝进皮革沙发,兴奋地说。 “荣美子小姐,请你找个地方让宝宝休息。太一,该你出马了。你去找找看有没有食物。” 太一听到诚哉的指示后,活力十足地喊声“遵命”,立刻走向楼梯。 山西也在沙发坐下,仰望宽阔的天花板。 “自从某次参加亲戚婚礼后,就没来过这种饭店了。以前,我一直想在这种地方住住看呢。” 诚哉听到他这么说,露出尴尬的笑容。 “不好意思请忍耐一下,别去睡客房。万一有地震,被关在房间里就糟了。” “啊,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只要能享受这种气氛就已够幸福了。”山西笑了。 太一回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 “那个,请你来一下好吗。” “怎么了?找到食物了吗?”冬树问。 “罐头之类的东西倒是很多,那还好。问题是,有一桩怪事。” “怪事?” “总之你先跟我来就对了。” 太一带他去的,是位于一楼开放空间的餐厅。那里排放着铺有雪白桌布的桌子,歪七扭八应是地震造成的吧。原本应该放在桌上的盐和胡椒瓶也滚落地上。 “哪里怪了?”冬树问太一。 “就是这个。这里,你自己看。”太一指着地板的某一处。从冬树站的位置看去,那里正好被桌子挡住看不见。 冬树走到旁边一看,地板上散落着盘子、叉子、破碎的玻璃杯,还有高级香槟的酒瓶。 “这有甚么不对吗?应该是某人用餐剩下的吧。”冬树说。 “这个我知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 “哪里奇怪?” 太一蹲下,捡起某样东西。看起来是空罐。 “这个,是鱼子酱耶。” “好像是吧。那又怎样?这么大的饭店就算有鱼子酱也不足为奇。” “那我知道。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空罐头?天底下应该没有哪家餐厅会在客人点了鱼子酱后,连罐头一起端上来吧?” 冬树失声惊叫。的确没错。 太一指着破碎的玻璃杯。 “还有,有香槟酒瓶,却没有香槟酒杯。这个杯子说穿了,只是个普通的杯子。” 这一点,太一的确也没说错。略做思考后,冬树内心一惊。如果要解释眼前这个状况,答案只有一个,但是冬树没有勇气说出来。太一似乎也一样,所以他默然不语。 “怎么了?”诚哉过来了。“出了甚么事?” 太一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说明,诚哉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其他人消失是在十三点十三分,当时这间餐厅应该也照常在营业。”诚哉说。“说不定,其中有客人大白天便吃起鱼子酱配香槟。” “但是,不会有客人直接捧着罐头吃鱼子酱、拿普通杯子喝香槟吧?”太一接着他的话说。“如果那样做,肯定会被饭店赶出去的。这人没有遭到这种待遇,表示他吃东西时,饭店已经空无一人了。” “你是说那个人是在十三点十三分之后吃这些东西的?换句话说,除了我们还有别的生存者?” 诚哉点头同意冬树的推论。 “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冬树顿时感到背脊一冷。除了他们几人之外绝对可能有其他生存者,但不知不觉中,他已深信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在了。所以说,这时出现身分不明的生存者,总让他觉得心里毛毛的。 好像有人逐渐接近了。冬树心头一惊,猛然转身,只见荣美子面带不安地站在面前。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未央?” “未央?她不见了吗?”冬树问。 “我哄宝宝睡觉的时候,她好像自己一个人跑掉了。我想应该没跑出去……” “那可糟了。”诚哉低语。“东西散落满地,又有崩塌之处,如果擅自乱跑因此受伤就麻烦了,快去找找看。”接着他又看向冬树和太一,小声说:“生存者的事待会再说。” 冬树对地上的香槟酒瓶投以一瞥后,微微点头。 就在大家分头找人不久之后,某处传来了哨音。那是冬树耳熟的声音。 “是未央的哨子!”他大喊。 声音似乎是从楼上传来的,冬树冲上旁边的楼梯。二楼有几个宴会厅,其中一扇门开着。 哨音再次传来,是来自门敞开的宴会厅。冬树走进去厅内。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楚。 “未央?”他一边呼喊,一边缓缓往前走。 黑暗中有黑色的团块,冬树打开手电筒。 未央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里浮现恐惧。她的嘴里咬着哨子。 而她的脚边,倒着一名男人。男人抓住未央的脚踝不放。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