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两点之间存在水、空气或是重力等等的介质,情况就大为不同了。举例来说,光在空气以及水中的行进速度并不一样。水中的速度较慢,如果在通过水中的时候依然采取直线路径,由于水中所占的路径较多,连带地就会延长通过的时间,因此光就会出现折射的现象,尽量缩短在水中的路径,以减少通过的时间。打个比方来说,水中就像是塞车的路段。最短距离的路径若是遇上了塞车,正常的驾驶人多半都会兴起绕远路的念头,另外寻找不会塞车的替代道路。不过为了避开塞车的路段而绕了一大圈,难保不会花上比平常更多的交通时间。因此最理想的状况,就是尽可能地避开塞车路段、同时尽量缩短绕远路所另外花费的时间,这才是最高竿的做法。光,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绕路达人。这就是所谓的费玛定理。费玛定理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光仿佛早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地。非但如此,途中会碰到什么阻碍、通过什么‘介质’、必须以什么角度入射或是曲折,似乎全都在光的掌握之中,进而选择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抵达目的地的路径。没错。除非出发之前熟知所有的道路、除非事先知道哪里可能塞车,否则绝对不可能选择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抵达目的地的道路。可是光却在一瞬间找出最符合一经济效益的路径。为什么?七美的解释如下:“量子力学是这么认为的。光并不是选择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抵达目的地的路径,而是同时通过所有可能通过的路径。不过除了‘在最短时间之内连接两点的路径’以外,通过其他路径的光都互相干涉、彼此抵消,只剩下‘在最短的时间之内连接两点的路径’存留了下来。所以人类才会认为光自动选择最符合经济效益的路径。是的。光也是量子的一种,同时兼具波动与粒子的特性。”所以光也会跟自己的可能性、或是跟平行世界产生干涉。身为量子的一种,光并不是事先知道通往目的地的最短路径,而是藉由同时通过所有路径的行为,找出‘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抵达目的地的路径’。这就是量子力学对光的解释。“所以这样应该很清楚了吗?”“我只要以找到爱莉丝为目标即可。”没错。我只需要让自己变成光就好。只需要让自己像光一样,抱着‘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找到爱莉丝’的念头即可。如此一来,所有的‘我’将同时寻找爱莉丝的下落。不管‘Jaunte再怎么强大、再怎么可怕,我也有所有的可能性、或是所有的平行世界在背后撑腰。而‘我们’之间的干涉,靠的就是左手的‘手机’。“其实这并不困难,毕竟光也不了解‘费玛定理’或是‘费曼的经路积分’,光就只是单纯的光而已,自然而然地就能找出以最短的时间抵达目的地的路径。所以‘我们’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困难,只要心里面保持抵达目的地的念头即可。总有一天,无限的‘我’之中的某一个会找到最正确的路径,然后留下正确的答案。”“就如同留下的不是搭乘飞机死于非命的‘我’,而是没有搭上飞机的我。”“只有最正确的可能性不会被抵消。”没错,我要变成光。藉着小紫送给我的礼物、左手的‘手机’。第一步就是找到爱莉丝。没错,第一步。——治疗悲伤的特效药,就是愤怒。在愤怒这种剧毒的作用之下,我逃过了心碎的命运。剧毒虽然有害身体,我却利用自己的天赋成功地适应剧毒的存在。——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我就不再是过去的‘波涛学’了。7﹒真正的‘目标’我谈过恋爱。那应该是恋爱没错,至少我这么认为。可是我并未结婚,分手的时候也不觉得难过。对于某些人而言,结婚是人生的目标,基本上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事实上也同意这种说法;不过我还有另一个永远也无法忘怀的‘目标’。高中毕业之后,我上了大学、当起上班族、然后又辞掉工作成为文字工作者。期间当过义工、也曾经落得两面不是人的下场,失恋、然后又喜欢上其他的人,不过我心中的‘目标’从未消失。看到小孩子在公园中嬉戏的身影,我曾经莫名其妙地泪眼盈眶。某个世界的‘我’活了四十七岁,某个世界的‘我’十五岁就死于非命。光是十五岁就死了七次、十六岁三次——几乎都是被谋杀的。甚至还曾经偷渡到国外,这真的不是女孩子应该过的生活。美国是个讲究自我保护的国家,我学习射击、学习护身术,同时也庆幸自己从小修行薙刀,练就了一身过人的体力(——当时尚未发现矛盾之处)。原本以为自己的价值观绝对不会改变,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某个世界的‘我’在小紫父母的帮助之下前往美国。一某个世界的‘我’中学毕业之后,就立刻出国留学。某个世界的‘我’在日本念完高中和大学,试图唤起当年的‘目标’。有不顺利的时候、也有厌烦的时候,有时还真的想放弃一切。不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目标’都是我的一切。我想要找个人依靠,于是谈了场恋爱,对方竟然是加则智典。成为男女朋友之后,我意外得知加则之前曾经跟七美交往,结果分手了。这些全部都是我的人生。有些人认为Qualia的研究无法改变什么。Qualia的研究一点用处也没有。不过也有人是这么回答的:Qualia丰富了人生、丰富了生命。回顾自己的人生——许多不同的人生,我看到了满足的自己。虽然也有低潮的时候,不过事后回顾起来,依然不失为一段多采多姿的人生——事实上每一个世界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可是我有个‘目标’。无法抵达‘目标’的‘我’,只是毫无意义的可能性。所以我总是毫不犹豫地割舍。——是的,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发现事情似乎出了差错。可是我依然无法罢手。◆最后我选择了让‘Jaunte’知道‘左手’的世界。小紫的葬礼结束之后,我主动与‘Jaunte’取得联系,同时成功地扮演一个接受小紫的悲剧、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子。一个对于‘紫色的双眸’所唤醒的‘天赋’感到不知所措的女孩子。‘Jaunte’当然知道小紫的双眼拥有什么能力,立刻派人前来确认。左手的‘手机’不能在人前使用,于是我接受身体检查,确定体内没有任何电子设备之后,进入空无一物的房间试着打电话。证明了我的说法是正确的之后,我如愿以偿地加入‘Jaunte’。对我而言,这才是‘在最短时间之内抵达目的地的路径’。于是中学毕业之后,我进入‘Jaunte’设立的学校。我找到了‘目标’——爱莉丝,同时也得知了真相。爱莉丝哭着向我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没关系,你不必自责。”‘[aunte’网罗小紫的目的并不是培育人才,而是打算利用小紫的眼睛从事某项“工作”(爱莉丝并不知道确实的工作内容)。而且不出我所料,小紫果然严词拒绝。‘Jaunte’为了让小紫就范,逼迫她进行一项严苛的实验。可是他们却高估了小紫的能耐,以为小紫比普通的孩子还要坚强。结果小紫两三下就‘坏掉’了。发现大错已经铸成之后,‘Jaunte’(的科学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剖小紫以供研究。他们比照爱因斯坦的案例,取出小紫的大脑,浸在福马林里面。“——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爱莉丝紧紧地抱着我,仿佛故障的玩具一直重复同样的话语。我轻抚爱莉丝的头顶,试图安慰她。或许是小紫的不昼让她无心打扮﹒甚至连染发也忘了.头顶的部分己经明显了长出黑色的新发。没关系,爱莉丝。我什么都知道。从爱莉丝的口中套出真相,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某个世界的‘我’是动之以情。——某个世界的‘我’是威赫胁迫。某个世界是央求协助、某个世界是逼迫就范、某个世界是背叛、某个世界是拷问。经历各种不同的世界之后,我已经跨越了人类的界限。有的世界让我恶心想吐,有的世界则是尽情享受,甚至也有什么感觉都没有、冷冷地俯视无法动弹的身躯、还不忘踩上几脚的世界。连我都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会这么做,不过这也是属于我自己、无可否认的另一种可能性。在这些‘可能性’的引导之下,我来到了成功说服爱莉丝的世界。所以我知道一切的真相。——爱莉丝,我什么都知道。包括你的出身背景、爱莉丝的名字以及你的母亲,还包括了你的自尊、你内心的阴霾,以及你试图帮助、保护小紫,却没有成功的事实。所以我在这个世界选择了原谅。某个世界选择了爱你。某个世界选择了恨你。某个世界选择了帮助你、某个世界选择了放弃你、某个世界选择了支持你、某个世界选择了破坏、背叛、利用你。一切都是为了抵达我所发现的下一个‘目标’。哪怕只是一小谁分,我静要将小紫仅存的‘身体’抢回来。同时找出小紫‘变成这样的人’好好的跟他们问个清楚。小紫是在何时、又是在什么阶段死亡的。在这个无限世界的无限可能性之中,我要让你们体验最可怕的痛苦——于是我就像光一样,展开了行动。◆几天之后,当初向天发誓必定达成的‘目标’被另一个新的‘目标’所取代。8﹒转折点起因是‘我’在某天夜里打来的电话。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法相信、也不愿想起那通电话的内容。幸好没有人间起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我打从心底感到庆幸。或许大家认为我是在吊胃口,不过我还是不想针对那通电话说太多。只能说当时我已经就读‘Jaunte’所设立的学校,住在‘Jaunte’所分配下来的单人宿舍,不过爱莉丝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跑来找我。平常的爱莉丝是个精明干练的小女生,总是适时地伸出援手,协助我这个英文不太灵光的外国人跟同学或是老师沟通——毕竟这个以天才为}的学校也只有爱莉丝会说日文;不过两人独处的时候,爱莉丝就会露出小孩子的习性,动不动就跟我撒娇。每当我不注意的时候,即将年满十三岁的爱莉丝就会下意识地含着自己的拇指,这种疑似心智退化的幼稚举动实在令我难以忍受。不过爱莉丝目前还有利用价值,总不好跟她撕破脸,即使再怎么厌恶,也只能忍在心里面。对于爱莉丝跟我愈走愈近的情况,‘Jaunte’倒足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照理说‘Jaunte’应该对我有所怀疑、也对爱莉丝抱持着某种程度的警戒——关于这点,已经在‘其他的世界’获得证实,不过截至目前为止,对方依然保持静观其变的态度,或许是认为我的‘左手’还有利用的价值吧?我的‘手机’无法在其他人的面前使用(这只是基本原则,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也就是说‘手机’只有在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才能使用。这项特性相当好用。简而言之,当左手的铃声响起,就代表我现在并未受到监视、爱莉丝也真的睡着了。自从进入‘Jaunte’的学校之后,我就尽量减少‘手机’的使用率,不过这一通电话大概真的有什么急事吧,于是我举起左手、接起了电话。“喂?怎么啦?”电话另一端的‘我’听起来有些兴奋。‘……呃,抱歉,其实并没有什么新的进展,只是想针对个人的问题谈一谈。’“……个、个人的问题?”无视于我的犹豫,‘我’立刻做出爆炸性的告白。‘……嗯,不瞒你说————我可能恋爱了。’——当这句话传进我的耳朵里时,我只感到脑海一片空白。紧接着‘我’的知识/经验立刻如崩堤的洪水涌进我的脑中。“……等一下,有没有搞错?”‘拜托,谈个恋爱也不行吗?在其他的世界里面,不是也有正在跟加则交往的我吗?’“你明明知道这不是重点!——等、等一下,一定是搞错了!你只是把母性当成了爱情!这实在是太夸张了!那个、也就是说————爱莉丝是女孩子耶!”我实在不想承认,然而共有的知识和经验却在在显示‘我’喜欢上的人就是爱莉丝。不是单纯的好感而已,而是真心的喜欢。……天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我’居然喜欢上一个不满十三岁的小女生——‘不行吗?’“当然不行!爱莉丝是个孩子、而且又是女生!就算我退让一百步好了,不对!一步都不能退﹒你这个变态到底在想什么?想让我背上恋童蕾丝边的千古罪名吗?而且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喜欢!”‘不是真正的喜欢……难道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住口!我实在搞不懂,你怎么会喜欢上爱莉丝这个黏人的讨厌鬼——”‘不要胡说!爱莉丝明明就很可爱!’不会吧,‘我’居然凶我!相较于我的气急败坏,‘我’的语气倒是十分坚定。‘爱莉丝哪里不好了?她是个如假包换的美少女,个性又很纯真可爱,年纪虽小,却怀抱着伟大的理想。而且表面上虽然倔强,碰到问题却还是第一个跑来找我,光是这点就让我——也罢,别提了。总而言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认为这就是爱情,更是一旦点燃就无法熄灭的火苗,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的——’“够了,不必亲口说出来……我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可怕了。”……这也是……我吗?答案是肯定的。不管是无限的可能性或是无限的平行世界,都有可能存在着这样的‘我’。察觉我的不耐之后,‘我’似乎有点受伤。‘真的都没有人了解我吗?’“……啊?就机率而言当然不是不可能啦,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以前我对天条或是小紫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去死吧,变态!不要玷污我的回忆!”“不信你自己想想看。第一次见到小紫的时候就被她夺走初吻,当时你有厌恶的感觉吗?”“慢着,那不叫初吻!充其量只是碰撞而已!而且之后我跟加则交往的时候,可是曾经——呃,做了该做的事!那时我一点厌恶的感觉也没有,反而还很享受——”“没错,可是那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不是吗?就算是平行世界的可能性也依然是‘我’,这点不能否认吧?”……没错。跟加则交往的是‘我’,不是我。电话另一头的变态也不是我,而是‘我’。——不要紧张。发现这个自己之后,我很快就能适应她的存在——虽然我一点也不想适应——于是我叹了口气,继续开口:“就算再怎么可爱,喜欢上自己所利用的工只也未免太夸张了吧?”“不要胡说,我从来没把爱莉丝当成工具来不待。她是我的朋友,我要跟她一起努力。”这句话传入耳中的同时,脑海浮现出过去的回忆——当然是‘我’的记忆,顿时让我恍然大悟。这个‘我’跟我不一样。我利用良心的弱点问出真相之后,假装原谅了爱莉丝,为的就是继续压榨她的剩余价值,同时也‘刻意’制造出被爱莉丝所依赖的关系。可是电话另一头的‘我’却向爱莉丝表明心意,取得她的谅解,修补了彼此之间的裂痕,最后甚至真的坠入情网。所以‘另一个世界’的爱莉丝不会含着拇指。她跟这个世界的爱莉丝不同,是个独立自主的女强人,更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助力。——有点羡慕、又有点忌妒。说不定另一个世界的我会比我先达成‘目标’——“不、不可能!我比较冷静,先成功的一定是我!”‘你真的知道冷静的意义吗?不管是利用或是被利用,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到最后都会让你落得自食恶果的下场。’“不必多管闲事!你说完了吗?我要——”‘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我’——不,应该是你在中学时代——’——通话突然中断。我故做镇定环视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床上的爱莉丝。好像把她吵醒了。“……咦,波涛?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我的房间。夜深了,继续睡吧。”坐起上半身的爱莉丝口中喃喃自语,最后又躺回床上。一阵子之后,才小声地开口:“……波涛,你还不睡吗?”“嗯,等一下就睡了。”“熬夜对皮肤不好喔,你已经不年轻了呢!”“我是比你大了几岁没错,不过今年也才十六而已耶?”“这不是熬夜的理由。”爱莉丝气鼓鼓的背转过身子,模样甚是可爱,我不禁叹了口气。虽然傲娇了点,爱莉丝还是很可爱的。梧较之下。我居然骂自己是变态。凝视着左手的掌心,我试着想像通话的对象。之前跟我通话的到底是‘我的可能性’、还足‘平行世界的我’?打从中学时代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我,直到现在还没找出答案。既然不可能跟相同的我再度通话,结果也是一样的。——时间的最小单位叫做普朗克常数。事实上普朗克常数是人类所能观测的最小单位,理论上我的可能性或是平行世界都是由普朗克常数瞬间产生、瞬间消失的。简而言之,我是以普朗克常数的单位随机‘收缩’、或是与‘平行世界’产生‘干涉’——当然,这是从那个将爱莉丝当成左右手的‘我’学来的。走到床边,凝视着特地为我挪出一个空位的爱莉丝熟睡的背影,胸中顿时泛起了一丝暖一一日心。同时也对电话另一头的‘我’燃起了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