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问华子夫人如何?只要我们说有可能解放她家人的灵魂,也许她会肯帮忙。」「幽山应该也知道华子恨鬼头家,我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会把这种事告诉华子。」「如果能知道最上面的符咒,只要第一张就够了。只要知道这一张,之后就可以找出串连的顺序来解放那些灵魂了……」凑笑着望向懊恼的勇气。「我查得出最新的一张。」凑得意地拿出几样东西。是笔型手电筒与一枝笔。他哼着歌在书上涂鸦。「老师……」沙耶正要告诫他,却说到一半就停住。凑明明用笔在书上写了些东西,但书上并未留下任何痕迹。「是墨水用完了吗?」「不是。」凑用手电筒朝书本一照,就看到留白的白色部分浮现出文字。不知道为什么,他在上面写的是日行一善。「这是会对紫外线起反应的特殊墨水。」「这我明白了,但是这跟查得出最新的符咒有什么关系?」「猜谜时间来罗。我昨天用这枝笔在一个地方乱写了一些东西,你们猜猜是哪里?」沙耶与勇气对看一眼。「难不成是在符咒上?」「没错,我在一叠疑似备用的符咒上写了编号。只要用手电筒一照,就可以查出哪一张符咒是最新的。你们以为幽山昨天为什么要找我们去看反诅咒仪式?该不会以为他是欢迎我们,才让我们看那么重要的仪式吧?」「所以他是在进行不想被我们看到的工作了?而他也不希望被我们知道他当时在做这些不想被别人看到的工作。」「可是幽山为什么要用新的符咒?那些符咒不是用来捕捉灵魂的吗?」「大概是觉得诅咒是魂魄吧?他起了贪念,想反过来使役这些魂魄。」「……他用了符咒。」凑拿出两支手电筒,交给他们两人。「好啦,快乐的抄家时间,更正,是寻宝时间到了。你们就用这手电筒照亮家里的每一张符咒,找出最新的一张来吧。」说完凑躺了下去。「老师要做什么?」沙耶接过手电筒,问出这句话。「手电筒只有两支。很遗憾的,我得在这里待命。哎呀呀,我真的很遗憾。」勇气把手电筒开关按得格格作响,伤脑筋地说:「大叔,这支手电筒坏了,不会亮。」凑老神在在地说:「不用担心,我当然没忘了准备好备用的。」说着从背包里又拿出一支同样的手电筒。「明明就有,你也给我乖乖工作!」勇气点亮之前他说点不亮的手电筒,朝凑扔了过去。手电筒一一照亮每一张符咒。「这里也没有。」勇气一脸下能信服的表情,照凑的吩咐做事。但他之所以肯安分地做下去,是因为凑所说的方法让他能够信服。「这边的符咒也不是。」沙耶正经地一张张照亮符咒检查。她的眼神之所以那么拚命,是因为觉得也许有办法拯救这许多灵魂。「这么麻烦的办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啊?」凑一副不想做的模样,拿着手电筒马虎地一路照过去。「你好意思讲这种话?」勇气说得厌烦,但并不停手。「你认真点找啦。像你找得这么马虎,不管找多久也找不到啦。」「怎么?你有把握比我先找到?」「是有。至少我不觉得会输给你这种找法。」凑嗤之以鼻,出口挑衅:「那我们就来比赛吧。」「正合我意。我不可能会输。」「要赌点心吃的豆沙馒头吗?」「好!」无论是凑幼稚的态度,还是勇气动辄钻牛角尖的态度,都让沙耶只能摇头。她心想至少自己要正经寻找,逐一检查每一张符咒。「那边那个拿手电筒在玩的大小姐,有空的话就帮我们喊一声开始。」反驳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沙耶决定照做。她心想既然要比赛,相信他们两个也会加快脚步,认真寻找。「唉……那就开始。」「我找到了!豆沙馒头是我的了!」就在沙耶丝毫不重视地喊出开始的同时,凑也喊出这句话。「咦?」「啥?」凑用手电筒照亮的符咒上,浮现出用特殊墨水随手写下的数字1。「你、你出老千。」勇气说不出话来。「原来老师早就找到了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凑装傻装得很露骨。「好啦,轮到赤羽勇气同学出场啦。你要闹别扭闹到什么时候啊?这可是只有你才做得到的工作。」凑难得以正经的表情这么说,勇气也就打起精神,站在第一张符咒前。「我知道。就是要从这里找出诅咒累积的顺序对吧?」他顺着第一张符咒,寻找怨灵之间的联系。光想到怨灵多达数万,就觉得天昏地暗,但脑中浮现的却是先前他无力拯救的哭泣幼儿。相信这次应该可以让他成佛,不,是一定要让他成佛。一想到这里,勇气就一点也不觉得害怕或痛苦。19沙耶慢慢做了几次深呼吸。用手指以梳理般的动作顺齐头发,既是她的习惯,同时也是对头发灌注灵力的作业。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沙耶的一头黑发总是乌黑亮丽。「你从哪挖出这种衣服的?」凑在一旁打着大大的呵欠,以眼角含泪的松弛表情,盯着身穿巫女装束的沙耶看。「这是执行神圣工作时要穿的正装。一穿上这套衣服,身心都会绷紧。」「人类这种生物松弛一点才比较刚好啊。」沙耶以眼角余光看着又边说话边打呵欠的凑,叹了一口气。「老师太松弛了。」「是你太紧绷,所以我这样刚好。你差不多准备好了吗?」沙耶正专心让心情平静下来,一时答不出话。凑也不再开她玩笑或催促,只静静站在原地。沙耶心想他这个人的想法真的大大超出常理。不久前还觉得自己也许太高估他而萌生的失望,也在同时慢慢转变为希望。「我们开始吧。」隔了几十秒后,沙耶做出了回答。这次的委托是要解除诅咒,但随着诅咒的全貌慢慢揭晓,沙耶心中的想法也慢慢转变成希望设法解救这些受困的灵魂。相信勇气也是一样,但她对凑则有一半早已死心,因为她心想凑既然看不到灵魂受苦的模样,也就不能指望他会有同样的心意。但凑构思的这个手段,却顺了沙耶与勇气的意思。他在符咒上做记号是前一天的事,这也就表示早从那个时候开始,凑的脑中就已经料到现在的事态发展。沙耶盯着凑的脸看。他的表情吊儿郎当,令人无从捉摸,很难从中看出他的真心。「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不,什么都没有。我要弹响梓弓,这是为了让这些灵魂做好接受净化的心理准备。」凑默默点头。沙耶的手半卷半搭地扣上弓弦,顺势往后一拉一放。弓弦发出振动,奏出一种人耳听不见,只有灵魂听得见的音色,让整栋屋子掀起一股小小的骚动声浪。笼罩着整栋屋子的不净气息变得更浓厚了。它们在抗拒梓弓的音色。「我要开始了。」沙耶右手往垂到身前的一束头发上一梳,手指之间就多了一枝用头发编成的箭。她以庄严肃穆的心情拉弓。这箭是为了替这些持续了几百年的诅咒打上休止符而发的。「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好的。」沙耶嘴上这么回答,但仍不由得紧张。她一共要射一百二十四箭,来解放受困的灵魂。要射完数万张符咒是不可能的,但换个角度来看,既然符咒多达数万张,就一定有一些地方是枢纽,只要精确地击碎这些要地就行了。这条路线几乎全是勇气一个人查出来的。找出最新一张符咒的人是凑,但之后找出所有顺序、判断应往何处射箭来当楔子,则都是勇气完成的。沙耶率直地觉得佩服,心想真亏他小小的身体能做到这么了不起的事。勇气面对怨念一整晚之久,到早上就累得一头倒到床上昏睡。——我一定会完成净化。沙耶在决心中放出箭。梓弓接连射出净化之箭,从新到旧,将诅咒一一解放。「一。」沙耶射出下一箭。「二。」每一箭射出,都有许多灵魂从咒缚中挣脱。20幽山躺在棉被里动弹不得,瞪着天花板。明明感觉得出反诅咒成功了,但不知不觉间身体却受到诅咒侵蚀而痛苦不堪。「到底是什么地方、什么事做错了?」他自问自答,但就是找不答案,甚至连自己到底是何时受到诅咒都不明白。这是多么失败、多么难堪?「怎么了?」屋子里的情形不正常。受困的灵魂在骚动,过去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一百一十七。」房外传来少女坚毅的喊声,几乎就在同时更传来一阵破风声,受困的灵魂得到解放。「难不成……」他们想践踏鬼头家持续了四百年以上的历史?「一百一十八。」声音越来越接近,纸门应声拉开——门后出现的是脸上微微冒汗举着弓的少女沙耶。「失礼了。」她轻轻一鞠躬,执起梓弓,从头发中创造出箭。「住手!」箭从急忙起身的幽山身旁射过,插在他背后的墙上。箭风拂过之处,充斥在室内的怨灵纷纷得到解放。幽山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这个从他呱呱落地以来就一直存在的咒术结界,理应不容任何人侵犯,现在却轻而易举地遭到破解。「一百一十九。」沙耶平淡地数着射出的箭数,再度朝室内弯弓搭箭。「不要射。」幽山正要念咒,箭已经射了出来。保护这个房间的怨灵接连得到解放而消散。「一百二十。」沙耶冷静地数着数字。「你这丫头!」幽山取出做为媒介的狗形纸张,念诵咒语。黑影罩上狗形纸张后不断膨胀,从中出现数只以黑影为形体的巨型狗。这是一种叫做犬神的咒法,是透过活埋狗来制作的。有着黑色形体的狗影,想必一口就能撕开这小丫头的咽喉。但沙耶喊声中射出的箭却接连射穿犬神的眉心,让黑影当场消散,只剩下撕破的狗形纸张。「谢谢您的协助。」沙耶说完这句诂,就转身背向幽山。这种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待遇,让幽山觉得极为屈辱,强拖着腐败的身体朝沙耶背后跟去。身体轻盈得出乎意料之外,看来要逮到这个嚣张的小丫头会比想像中简单。「好了,到此为止。」幽山伸去抓沙耶肩膀的手,被一只从旁伸来的手抓住,手指在他手腕上深深陷进皮肤。「你腐败得可真厉害,不要紧吗?」这个以轻浮口气和他说话的人是凑。「你,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幽山咬紧牙关强忍疼痛,满脸怒容瞪着凑,融解的脸孔所形成的表情十分凄厉。「别一脸凶样瞪我嘛,这是在清除你们的诅咒。」「别开玩笑了!」「我不是开玩笑。嗯?家督先生看起来倒是比我想像中更有精神啊。」凑胡闹的脸上掺进了少许正经的表情。「果然如此啊?我就知道。」凑自言自语地说了些令人莫名其妙的话,很干脆地放开了幽山的手。幽山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然而——「一百二十二。」走廊前方传来沙耶的喊声,这才是真正紧急的事。「呜!」幽山拖着疼痛的身体向沙耶背后追去。在前方等着他的,是整栋屋子的中心,也就是通往严斋房间的那条诅咒最为浓密的走廊。沙耶伸手轻梳头发—幽山心想还来得及。沙耶将头发中出现的箭搭上弓,拉紧弓弦;幽山边跑边念咒。沙耶举弓瞄准,要让箭的轨道贯穿笼罩着诅咒的走廊正中央;幽山的手即将碰上沙耶的肩膀。忽然间脚下一绊,让幽山当场摔倒。走廊的结构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种地方应该没有任何东西会绊倒人。他朝脚下一看。看到的是自己腐朽的脚趾。幽山还来不及发呆,箭已经从沙耶手中射了出去。沙耶射出的箭一路撕开浓密的诅咒,让多达数十条、数百条发出怨恨喊声的灵魂接连消失,走廊上褪色似的昏暗气氛逐渐散去。箭继续往前飞,插在正前方严斋房间的纸门上。「啊,啊啊……」幽山看到这条通道变成一条寻常的老旧走廊,也只能发出哀嚎。得到解放的灵魂纷纷消散,没过多久就完全消失。被箭射中的纸门顺势往房内倒下,可以看到严斋躺在房间正中央,一对瞪大的眼睛彷佛随时都会从严重融解的脸上滚落。「一百二十四。」最后一枝箭射向天花板。箭穿过天花板朝天空射去,无数灵魂追着这枝箭一路上升,拖出像烟火般的光轨在空中洒开。「大姊姊,你成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勇气称赞沙耶。「这样一来……」这样一来,是否就真的能够看出鬼头家所中的诅咒是怎么回事呢?尽管心中有着一抹不安,但沙耶完成这个重责大任,仍然松了一口气。21所有人都聚集在严斋躺着的房间。既然严斋没办法移到其他地方,要让所有人都在场,也就只能选这里了。「完蛋了。鬼头家完蛋了……」幽山垂头丧气,喃喃说个不停。他身旁的华子从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彷佛看到丈夫的模样让她高兴得不得了。裹着毛毯被华子抱着的是春兰。她本来受诅咒所苦,现在却露出活力充沛的表情。她旁边的双胞胎弟弟春雷也露出同样的表情。「差不多该结束了说。」「该结束了说。」「可是是什么要结束?」「会是什么要结束呢?」「应该是因为大家都不见了吧?」「不知道大家跑哪儿去了?」双胞胎一如往常地你一言我一语。待在房间中央的是严斋。凑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坐起上半身的模样。勇气隔着严斋躺的棉被,坐在鬼头家的人正对面。他休息过后,现在表情已经有精神多了。坐在他身旁的沙耶则正好相反,微微显出疲态。发射一百二十四枝灌注灵力的箭,破除了整栋屋子里的邪气,固然令她十分疲劳,但她仍然露出笑容,因为她正感受着完成任务的充实感。她成功地净化了受困的灵魂。「每射一箭都要拔头发,将来不会秃头吗?」说完这句话就打起呵欠的是凑。「才不会。」沙耶说着却还是不由得手按头顶,多半是因为她其实还是有些担心。「每个人都聚到这儿来,到底是怎么啦?为什么解除了屋子里的诅咒?」严斋以严肃的表情看着凑这伙人。凑一站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他身上。「这次的诅咒事件,有一件事让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老师是指根本不会有人诅咒得了鬼头家这种诅咒界的权威吧?」沙耶说出心中的答案,但凑却摇摇头。「不对,不是这样。只要把范围扩大到海外,相信总会找得到一两个有本事诅咒鬼头家的人。问题不在这里。」凑交互看着严斋与幽山。「不对劲的是堂堂鬼头家家督,为什么会没有发现遭到诅咒。」低着头的家督——幽山,抬起头来看着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