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朝凑走上几步,开始指责凑:「都是你们害的。从你们来了以后,春兰才开始不正常。」「你倒是把状况判断得挺妥当的嘛。在这个状况下,我们的确最可疑。」「老师……」沙耶的担心落了空。凑将错就错的态度似乎让华子产生疑问,反而恢复了冷静。「现在我不能让你们离开这里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来调查这诅咒,那就请查个水落石出。」幽山以不容分说的语气这么宣告。「两个小鬼离开应该也无所谓吧?反正他们什么都办不到。」「不行,不可以。」「你怀疑没用的人要干嘛?」「我不能答应。如果你们还是要离开这屋子,我也会用上该用的手段。」幽山以严厉的语气拒绝凑的讨价还价。「呼,你们听到了吧?就是这么回事,我们就再多享受一下停留在这个家的假期吧。」凑事不关己似地耸耸肩膀表示无奈。13「你干嘛那样挑衅他?」勇气最先吼了出来。「都是因为你讲那种话,才会平白被怀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看到笨蛋不说他是笨蛋就不痛快。」「笨蛋是你好不好!」沙耶只好开口调解。「勇气,你现在生气也没用。越笨的人越喜欢说别人笨,你收敛一点。」「我总觉得你讲这话是在讽刺我啊。」「老师也请自重,你都是成年人了。」由于得到沙耶支持,勇气的怒气也暂时消退。「原来诅咒这种事情真的存在啊。」但等两人不再争执,却换沙耶露出沮丧的模样。多半是看到连那么小的小孩都受到诅咒侵袭,在她心里造成沉重的负担。「你都是御荫的人了,还说这种话?都看过异怪了,就别觉得诅咒有多稀奇。」「我不是觉得稀奇。只是因为诅咒是人的恶意结晶……」沙耶说得含糊其辞。对希望相信人性的沙耶来说,多半很难肯定有所谓的恶意结晶存在。「别这么嫌弃。我就教你个乖。你知道搞祭拜的跟咒术师,在中国叫做巫官或巫师吗?就是日语说的巫女。也就是说,诅咒的根源之一和你们巫女一样。」沙耶的表情变得更加嫌恶,紧紧闭上嘴。「用不着一脸跩样在那边秀这种小知识。你看出了什么吗?」「我接下来才要开始看。要看吗?」凑拿出来给他们看的,是架设在严斋房间里的摄影机。「凭这种玩意哪看得出什么线索?」「到底看不看得出来,我们仔细看看摄影机拍到的影片就知道。」凑把摄影机接上电视,以熟练的动作按下播放钮。「说得也是。也许拍到了一些我们没发现、但是很重要的诅咒线索。」沙耶抱着一丝希望这么说,但凑摇摇头反驳。「应该不会。有咒术专家跟两个前程似锦的新秀看着,更重要的是我也在看,会有遗漏才让人吃惊。」「那你为什么要拍下来?」勇气丢出的疑问很有道理。他脸上不高兴的表情并未消失,但凑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行动似乎还是令他相当好奇。「摄影机又不是只拍到老爷子。」凑按下播放钮,画面上显示出严斋房间内的情形。画面边缘显示出拍摄的日期时间,框内则拍到躺着的严斋,凑等人与鬼头家的人则不时在画面上进进出山。「喔,拍得很清楚啊。」「老师是什么时候对摄影机比出胜利手势的?」刚开始画面上几乎没有比较大的变化。但等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严斋开始发作,场面立刻变得忙乱。『勇气,你看得出这诅咒是从哪来的吗?』『我不知道啦。这个家里充满了诅咒,根本看不出跟哪个诅咒有关。』凑跟勇气的声音也录得很清晰。与三人记忆相符的事情就在画面内发生。沙耶无法将目光从受苦的严斋身上移开,勇气则一副不怎么有兴趣的模样冷眼旁观。影片放了一小时左右之后结束。沙耶瞪大了双眼看完整段影片,遗憾地垂头丧气。「对不起,我没能发现任何线索。」「我想也是。」这句话听起来像是一开始就对沙耶不抱期望,让她更加沮丧。「我看出来了。」「你从刚刚的影片里看出线索了?」「不是,我是看出这家伙想干嘛了。」勇气说着看了凑一眼。「大叔他啊,不是在拍严斋那老头,是拍他的家人。我没说错吧?」沙耶问说这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外人要施诅咒会很辛苦,但如果是同属鬼头家的人,应该就有办法下诅咒吧?所以他才会去拍家人的模样,想找出他们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不过还真遗憾啊,就我看到的部分,每个人都没有做出什么可疑的举动。」勇气说话的时候,凑一直看着萤幕,从态度上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在听。但等勇气说完,凑却在他额头上一戳。「六十分。要是你只想出这么点东西就以为自己很行,那你一辈子都只会是自称天才。」「我才没有自称!」勇气倔强地反驳。「我都没发现。」「别这么在意。知道自己笨的笨蛋,总比自以为聪明的笨蛋要好。」沙耶与勇气都只能一脸尴尬。「那我要发表正确答案了。这台是表面工夫摄影机。」说着朝摄影机一指。「然后这台是真心话摄影机。」说完凑从背包里拿出另一台摄影机,那是他们两人都完全不曾看过的。「这哪来的?」凑默默将线材接上电视,按下播放钮。电视画面同样显示出严斋的寝室,但角度却不一样,拍到了整个房间,可以看到严斋与室内每一个人的举动。「你到底装在哪?我根本没看到。」「想也知道不会装在马上就被人发现的地方吧?这可是要拍真心话的摄影机啊。」凑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解释。「老师是什么时候装的?至少在你跟我一起进去的时候还没装。」「是在一开始装完摄影机,离开房间以后。」「老师自己一个人经过那条走廊去到他房间?可是我没听到笑声……」沙耶说到这里,发现不对。「难道说不用笑也过得去?要我们笑是骗人的?」「不是骗你们的,但不必出声,只要用愉快的心情过去就好。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以为我经过走廊时一定会大笑,那我就更好办事。而且勇气正好擅自行动,也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勇气抱怨说竟然拿他当诱饵,但凑完全不理他。「当他们站在拍到严斋的表面工夫摄影机前,都会小心避免露出马脚,但离开这个范围就会松懈。这两部摄影机就是要拍出表面工夫跟真心话。顺便告诉你们,这部还是夜视摄影机。」「难道老师一开始的胡闹,也是……」沙耶想起了凑先前说什么Ladies and Gentlemen的胡闹话。「我想试试看在黑暗中能不能看见他们的真心话,所以我需要关灯的理由。如果他们觉得受不了我、看不起我,那就更完美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要那样胡闹,我也觉得很心痛啊。」「这句话绝对是骗人的。」「喂,不要一秒钟就毁了我的表面工夫。废话少说,专心看影片。仔细看看他们以为没被摄影机拍到时松懈下来的样子。」接下来几分钟,三人就在沉默中看着影片。「这个。」勇气按下停止钮,指着一个人物。影片播放到严斋开始痛苦五分钟左右的时候。「果然没错,我一开始就觉得她有问题了。」勇气指着的人是华子。她从摄影机的画面退开后立刻泄了气似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沙耶想起白天跟华子说话时的情形,觉得无法理解。她根本不掩饰对这个家的憎恨。「说不通啊。」凑似乎也想起了白天的情形,露出思索的表情。「啊,这样啊,我比你先找出可疑的人,你就不高兴了。」勇气露出觉得没趣的表情。但凑不理他,一直看着静止的电视画面。「勇气,不是这样的。」沙耶说出白天与华子见面时的情形,勇气就露出更加觉得没趣的表情。「那她不就更可疑了吗?她有明确的理由要诅咒这个家的人。」但凑完全不理会他的主张。「你忘了最重要的事。华子她……」凑的话说到一半,勇气就站了起来。「是我找到的线索,由我来查清楚,我来解决。看我怎么证明你耍诈。」勇气说完就走出房间,粗暴地拉上纸门。「这情势发展还挺有趣的嘛。」沙耶正要去追勇气,背后却传来凑的这句话。「老师不想离开这屋子吗?」「你打算丢下这些可怜的灵魂?」凑显然在拿沙耶的困惑取乐。「真的没有办法吗?」沙耶本来就很在意这件事,直接对凑问了出来。「要怎么解决?就是因为没人能对他们出手,鬼头家才能坐稳最强咒术家族的宝座啊。」「可是他们被人诅咒了。」「没错,这就是这次的诅咒事件里最可疑的地方。只是还有一件事也一样可疑。凭幽山这种功力的咒术师,自己的孩子遭到诅咒,再怎么说都应该会发现。他为什么没发现?」沙耶找不出凑这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是幽山本人施的诅咒呢?这就不是有没有发现的问题了吧。」这句话出乎沙耶意料之外,让她睁大眼睛,露出不能信服的表情。「诅咒自己的女儿?怎么可能?」「如果不是自己的女儿呢?」「这话怎么说?」「我是说,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那个夫人会乖乖生下幽山的小孩,就算是跟情夫生的也不稀奇。然后幽山发现这件事,就对女儿下了诅咒。」沙耶对这种不合伦常的说法觉得很不舒服,脸色变得难看。「可是这不构成连自己的父亲严斋都要诅咒的理由。」「原来外遇对象竟然是老爷子!看他那副德行,那方面肯定很行。」「华子夫人不是不想留下鬼头家的血统吗?这样就本末倒置了。」「嗯,就是这里奇怪。那她为什么生下了小孩?你不觉得很多事情都兜不拢吗?看似说得通,仔细一想却有问题。有个齿轮错了位。」「齿轮……是吗?」「没错,所以你要跑一趟。」「去哪里?」「找华子啊。把这些都跟她谈谈,看她的反应怎么样。好啦,再发呆就会追不上勇气啦。」14沙耶跟着勇气并肩行走,勇气仍然不停发着牢骚。「那家伙没把握只靠自己解开诅咒,才故意让我们回不去。一定是这样。」「我倒觉得老师的肚量不会小到这种程度。」这说法也有点像是在说他的肚量还是有点小。「我看他只是想偷懒吧?」「沙耶姊姊你看起来像个好人,可是有时候说话还挺毒的耶。」「咦?怎么会?」「你刚刚那样说,不就等于暗地里承认那家伙为人很糟糕?」「可是我想他是有实力的。」「你看,你都不否认。」沙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而且有没有实力这点也很可疑啊。」沙耶无话可答之际,他们已经来到要前往的房间。是双胞胎的房间。从纸门外朝里头打招呼,就听到华子疲惫的回答。「失礼了。」拉开纸门一看,华子面容憔悴至极,陪在睡着的春兰身边。「春兰的情形怎么样了?」憔悴的脸孔抬了起来,茫然地看着沙耶。她的脸上没有先前逼问凑与幽山时那种疯狂的神色,就只是空洞无神。沙耶等人犹豫地进入房间,她也不加以制止。「她的脸色比刚才好些了。」沙耶仔细观察春兰的脸色,这才松了一口气。皮肤的损伤也不如沙耶意料中严重,但即使症状远比严斋要轻,凭幼儿的体力,怎么想都不觉得经得起诅咒摧残多少次。「我有事想请教阿姨,不知道方不方便?」勇气称她为阿姨,让沙耶想到理彩子这位阿姨对这个称呼会有什么反应,吓得全身一僵。但华子却自然地微微一笑,回答说:「我没关系,你想问什么?」沙耶心想原来独身女性跟母亲对这个诃的反应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内心大感佩服。「是阿姨下诅咒……」「勇气!」沙耶强行打断勇气的问题。勇气多半是想直接问她是不是下手的元凶。也许他不是做事不经大脑,而是想突如其来提出问题,藉此造成对方动摇。但他并未顾虑到华子面容憔悴的情形。——不是她。沙耶半出于直觉而有了这样的确信。她怎么想都不觉得鬼头华子会下这种连自己的小孩都牵连进去的诅咒。「是阿姨下诅咒时出了差错,把小孩子也牵连进来吗?」「是那个男的叫你们来问我?」华子收起慈母的表情,换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种隐含了可怕事物的表情。「不是,是我想到的。还是说其实不是出了差错,是故意下了比较轻的诅咒?毕竟大家都觉得没有母亲会狠心对自己的小孩下诅咒。」「是吗?你这个年纪竟然就想得到这点,真了不起。」「这么说来,果然是……」「可是你要记得,小鬼头的聪明叫做小聪明。小孩终究只是小孩。」「可是摄影机拍到阿姨你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呀。」「我甚至想在公公眼前笑他呢。」华子冷酷的笑容让他们两人毛骨悚然。「他活该。鬼头家的人最好全都死光光。是啊,小弟弟你说得没错,如果可以,我想亲手诅咒他们。」这是诅咒的言语,里头灌注了浓度极高的憎恨。「可是我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诅咒。如果我要杀他们,大可在怀孕的时候就杀。」在怀孕的时候杀了孩子,这句话血淋淋的程度让沙耶毛骨悚然。从她的口气听来,尽管并未付诸实行,但多半曾经想过。「我是自愿生下这两个孩子。我绝对不会做出在这个家动用咒术的愚昧举动。」华子转过身去,沙耶与勇气都再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跟她说。15沙耶与勇气一走出房间,正好撞见凑踩着毫不客气的脚步声从走廊过来。「你们在这种地方摸什么鱼啊?我要查一件很重要的事,跟我来。」勇气还来不及抱怨,凑已经从他身边快步走过。「你要去哪?」「去找他。」「他是谁?」沙耶朝着这个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走得光明正大的青年背影发问。勇气跟在最后面,不让自己掉队。「竟然能这么没神经地走在这里,真不知道他神经到底是有多粗?」凑也不把勇气的牢骚放在心上,一看到幽山就朝他挥手。「啊,有了有了,我有点事想问你。」他怎么能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一样,那么轻松地找幽山攀谈?沙耶心想凑这种粗神经,说不定就是他最了不起的才能,不由得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佩服起来。「你想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