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的态度很目中无人哦……?」「是吗?我本来就是这种个性。」(这家伙将来搞不好会成为大人物……)弘树心中怀抱着这种预感,将话题转回接下来要选的参考书上。[第五章]「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一走出店门口,野分便面对弘树深深行了个礼,弘树对他夸张的举止不禁面露苦笑。「这没什么。」「不,你今天和我一起选购参考书,真的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还有午饭也很好吃,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野分率真的喜悦也感染了弘树。请前女友吃饭时,她都不曾这么感谢过他。「有没有放松了一些?明天起要开始认真念书哦。」「是。」希望这仅仅数小时的外出时间能让整日读书的野分转换心情。虽说念书是考生的使命,但也不能只是埋头苦读。「那我们回去吧?如果你之后没事的话,我可以陪你念书。你打算怎样?」心情大好的弘树不经意脱口而出这个提议。但是以弘树到目前为止的行为举止来看,这可是破天荒的事,连弘树自己都吓了一跳。平常,要是有时间弘树一定会直奔图书馆。论文的进度已经不如预期,星期日一整天理应会想把时间运用在自己的事情上。然而,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提议?「咦?可以吗?」「啊,不过你应该不想连假日都还要念书吧?今天你该放松一下心情,所以还是回家好好休息——」「不,如果不会造成你的麻烦的话,拜托你了。」「是……是吗……?那就照你说的做吧……」弘树发现自己在听到野分的回答的瞬间松了一口气。(该怎么说呢?依依不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弘树否定掉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真要打个比方,就像是到了傍晚必须向一起玩乐的朋友道别一样离情依依的感觉……一定是这样的。「我去买车票。」「啊,对了,你没有定期票。我在那根柱子那里等你。」「我马上回来。」明明不赶,野分却用小跑步的跑到售票机,即使野分身材魁伟,但是他有些行为举止仍然可见一分孩子气。弘树不禁莞尓。野分一如他纯真的个性,叫住一个在售票机前彷徨无助的老人帮忙买票的举动,让弘树忍俊不禁轻笑出声。弘树凝视着野分广阔的背影。冷不防地,有人叫了他一声。「弘树……?」「啊?」「果然是弘树,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啊……还可以……」弘树俯望声音的来源,发现身旁站着不久前才分手的前女友。在大学里擦肩而过时明明对他视若无睹,现在主动招呼不知吹的是什么风。在这个寒风刺骨的季节,她却穿着胸襟大敞的针织衫和迷你裙。弘树狐疑地打量着厚脸皮地向他攀谈的前女友,她旋即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弘树,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超帅的帅哥是我们大学的学生吗?」「……是我家教的高中生。」意料之中的询问让弘树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话说回来,她本来就是这种人。)弘树想起以前她强拉着自己出门逛街血拼时,只要发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会盯着人家看,还会大肆批评。「咦?骗人的吧!他是高中生!?他看起来比你还成熟呀!」「真抱歉……我就是幼稚……」弘树的长相虽然并非娃娃脸,但是也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相符。弘树曾为了展现自己成熟的一面而把头发全部梳平,却得到众口一词这发型不适合他的评论。到美容院去把头发剪掉后,就任其自由生长了。「喂,介绍一下嘛。」「啥?」「我的学弟妹们都高中毕业了,现在难得有机会能认识高中生,所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嘛?」她轻浮的言语让弘树怒火中烧。虽说他们已经分手了,但是她居然撒娇要刚分手的前男友介绍别的男人给她认识?弘树不明白她的神经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我非得把野分介绍给她不可!)弘树对她无理的要求感到怏怏不悦,但是她丝毫没有发现弘树的怒意。就算发现了,依她的个性,她也不会放在心上。不巧的是,就在弘树情绪恶劣的时候,野分买完票回来了。「弘树,让你久等了……呃,这位是……」野分露出困惑的表情。弘树知道野分已经认出她是谁了。(这是当然的啊。毕竟当时野分也在场,事情的经过他看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并不理会野分的困惑,亲密地向野分攀谈。「听说你是弘树的学生?」「是的……」她站的位置刚好让野分的视线能正对自己乳沟,当然这也是她处心积虑算计好的。弘树一开始也不经意地被她的胸前夺去了目光。但是没想到从旁来看,竟会让自己这么不悦。弘树担心这对还是淳朴的高中生的野分太过刺激,他窥探野分的样子,意外地发现野分仍旧一副神色自若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神经太粗了,所以才没发现她的自我展现。「你们两个接下来要去哪里?」「现在正要回家。」「什么~要回家了!?现在才两点耶?你要不要干脆和我们一起出去玩?」弘树对她不负责任的邀约不禁皱紧了眉头。「喂,他还是考生,现在可不是他玩乐的时候。」「有什么关系,偶尔也该喘口气吧?」弘树情急之下插话道,她却用自己告诉野分的话来反驳他。弘树一时语塞。「我在那里等朋友,之后我们要一起去吃饭。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意大利面店,我带你去吃吧!」她态度强硬地邀请野分,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有自信不会被拒绝。「抱歉,我刚才已经吃过饭了……」看到她亲昵地触碰野分的手,便让弘树感到火冒三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因而感到更加焦躁不悦。弘树也对毫不反抗的野分感到无比愤怒,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就好像宿醉时在胃里翻搅的不适,太阳穴一带被人狠狠勒紧。同时,弘树感到一股与愤怒相似的不知名的情感,让他困惑不已。「那我们一起去唱卡拉OK!人愈多愈好玩!」「不,但是……」野分的目光不时瞟向弘树,含糊其辞。他的样子让弘树的情绪冲破临界点。(你是在顾虑我吗?)想去就去啊!因为野分没有理由把自己摆在优先的位置。「——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一股怒意无处可泄,弘树说完话转身就走。「弘树!?」「真是的,又在闹别扭了。你会跟我们去吧?」弘树的身后传来两人对话的声音。弘树恨不得早一步离开这里,到一个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地方去,于是他更加快脚步。「对不起,我先告辞了。」「咦!?等等!!」「等一下!弘树!」然而,野分却选择对她置之不理,追在弘树身后。野分肆无忌惮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唤住弘树,让弘树也不禁恼怒了起来,为了不让野分追上而奋力奔去。「弘树!」弘树从口袋拿出定期票,正想通过剪票机的时候,他的肩膀被人抓住。宽大的手掌撩拨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弘树心里已经一片混乱,他游移视线不愿正视野分.「为什么自个儿走掉?」野分抓着弘树的肩膀,凝视着弘树别过头去的脸庞。弘树低垂着脸,不想让野分看见自己的表情。「……没什么,我只是在为你着想。你不用跟着我走。」快把手拿开。再这样下去,他害怕野分会发现他逐渐上升的体温和逐渐加速的心跳。「你在说什么啊?我和你不是已经约定好了吗?你不是说要陪我念书吗?」「……我有事。」「咦?可是你不是说你今天一整天都没事?」「我刚刚忽然想起来的。」「——」含糊不清的语气似乎泄露了这是个谎言的秘密。弘树因心里感到内疚而无法直视野分的眼睛。野分一定是知道了,所以他才不发一语。「你去玩吧!才一天而已没关系。」弘树一把推开野分,飞快地通过剪票口,在瓷砖地上奔跑了起来。「弘树!?」弘树全力奔跑,不让野分追上他。他并不搭电扶梯,而是就着楼梯直奔而上。从连接楼梯终点的月台响起了即将发车的音乐。弘树听见背后传来渐近的脚步声,但是他决意不回头。弘树刻意忽视那份无以名状的心情和愧疚,他现在只想从这里消失。「弘树,等一下!弘树!!」就在弘树惊险地冲进电车的瞬间,车门缓缓地关上。弘树回过头去,看到野分茫然地站在玻璃窗的另一侧,露出毫无防备的眼神。他的眼神让弘树的心脏仿佛要被捏碎一般揪紧。令人无法喘息的痛苦,以及阵阵苛责着他的罪恶感,都让弘树几近崩溃。不一会儿,电车开始发动逐渐远离月台,伸向弘树的那双手只抓住一抹空虚。(我在干什么啊……!!)乘客稀少的车厢里没有人注意到弘树,大家各自关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份光景太过鲜明,弘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无地自容。「妈的!」无处发泄的情绪占据弘树整个心里,弘树不禁咒骂起心情躁动不安的自己。最近的自己真的很奇怪,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切都是在和野分相遇后才发生的。在野分那双漆黑的眼眸注视下,他就变得愈来愈不像自己。弘树从来不可能为了某个人心情起伏不定,但是在野分面前,他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或许弘树会感到胸口郁闷,是因为他无法跟上情感的色彩瞬息万变的脚步,才会让他上气不接下气。就好像,恋爱一样。弘树记得他以前读过某本小说里的主角就是抱持着这种感觉。心跳加速、忐忑不安、心浮气躁。明明是喜欢的人,却又恨之入骨。弘树总觉得那本小说的主角与现在的自己有某种程度的相似。(——原来如此……)原来自己喜欢上野分了。所以他才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第一次遭遇而又无以名状的感情。蓦然惊觉的事实收藏在弘树心里。不可思议的是,弘树并不感到一片混乱,只是吃惊。原来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弘树一方面为自己在情感上并没缺陷感到安心,然而重新面对现实时,却黯然绝望。为什么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人竟然是野分?弘树只要一回想起野分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瞳,内心就不断深受罪恶感苛责。弘树倚靠在刚才阻挡了野分伸出的手的车门上,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弘树!!」回荡在耳膜的声音甜美地麻痹了弘树的身体,同时也煽动着他的罪恶感。他竟然对单纯地仰慕自己的学生抱持这种感情,实在是罪无可赦。如果弘树一直没有发现这份感情就好了。这么一来,他虽然会感到迷惘,但至少还能竭尽全力来教野分。但是弘树已经知道了。他知道那份激荡在心里的感情,就是深陷情网的证据。他已经无法再凝望野分那双眼了,也无法正视映照在那双澄澈无邪眸中的自己。「……对不起。」弘树凝视着玻璃窗的另一侧,喃喃低语,声音小得没有人听得见。对不起,我喜欢上你了——弘树在心里反复说着这句话。因为胆小的他没有面对野分说出这句话的勇气。弘树心里不经意地想着,常有人说初恋总难开花结果,没想到是真的。弘树看着流动的景色逐渐停止。这种半个身体被掏空的虚无感就是失恋的痛苦吗?弘树一半事不关己般地思考着。*「……你真的不改变心意吗?」「是的。非常抱歉。」弘树像几个礼拜前一样,来到指导教授的研究室。不过和当初不同的是,弘树是来道歉的。「不过他们家人不是都对你感到非常满意吗?为什么你要……」「我知道自己在这种时期中途辞职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到目前为止的家教费我会全数奉还,请您见谅。」听见弘树坚定的口气,教授只能深深叹了一口气。弘树知道这么做会让教授为难,但是他心意已决,绝不可能更改。既然弘树已经察觉自己对野分的感情,他就不可能再继续待在野分身旁。弘树没有自信能完美地隐藏这份感情,野分若是知道自己对他抱持着邪念应该也会感到不悦吧!现在对考生是最敏感的时期,弘树绝对要避免任何理由让野分的努力付诸流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逼你。不过这段时间你确实有尽到本分,所以家教费你还是收着吧,退还给人家反而失礼。」「……我知道了。」弘树勉为其难地颔首。做事半途而废却仍收下报酬,这让弘树于心不安。或许自己觉得奉还家教费的话多少能减轻一些罪恶感吧?弘树为自己的气度狭小感到自我厌恶。「不过你必须找到接替的人吧?」「我已经拜托适任的朋友了。他个性认真负责,又有家教的经验,我想应该没问题。我请他明天就去学生家里……」「是吗——不过你中途辞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那是……我只能说是私人因素。」弘树总不能对教授说,因为他喜欢上学生了。所以弘树只好含糊其辞,匆匆带过。如果他能有什么更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就好了,偏偏野分又是无可挑剔的好学生。「虽然我觉得不可能,难道你和学生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并不是您所想的那样……只是我个人任性的请求。」弘树的理由很笼统,但教授并没有再追问下去。「我知道了。总之,学生家长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明清楚。」「对不起。麻烦您了。」弘树再次深深地行礼。这样就好。如此一来,一定能——[第六章]在辞掉家教的隔天,本来应该回到家里的时间,弘树却在学校的交谊厅里发呆。(野分现在在做什么?)知道他辞掉家教,野分一定会很气愤这与他们约定的不一样吧?还是觉得很难过?也有可能,他温和的脸庞上只会露出无可奈何、坦然接受的表情。本来弘树答应要当野分的家教到年底,弘树只是提早了一个月辞职而已,所以他也无需那么烦恼。以野分的学力来看,他早已大幅超越合格的标准,就算自己不陪在他身边也不会有问题。弘树不断这么说服烦恼沮丧的自己。「奇怪?中条,今天不是你家教的日子吗?」弘树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经过弘树身旁的同学惊呼道。弘树现在才知道,连他周遭的人都知道他热衷于当野分家教的事。「哦,我不做了……」弘树苦笑道。同学一脸诧异。「什么?你教得那么认真还被炒鱿鱼哦?」「不是,是我先开口请辞的。」如果是被开除的话,他的心情或许就不会这么沉重了吧?虽然弘树觉得没有向野分打声招呼就消失在他面前,心里对野分感到很过意不去,但弘树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啥?什么跟什么啊?」「因为我论文也还没写完,所以我已经没有闲工夫再教他了。」「说得也是,你还有研究所考试要考吧?现在可不是照顾别人的时候。」弘树随口胡诌的一个借口总算是说服了同学。同学之中要考研究所的只有弘树,所以只要说这个理由大家就都能谅解。不过嘴上说没有闲工夫的人却坐在交谊厅里发呆,这个理由听起来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弘树在心中祈祷,希望同学不要吐他糟,幸好同学将目光转移到了窗外。「那里怎么了?难道有明星来吗?」弘树闻言向校门口望去,发现那里聚集了不少人潮。弘树就读的大学常成为连续剧拍摄的场所,这次应该也是吧?「不知道,反正与我无关。」弘树不感兴趣地说道。他将咖啡一饮而尽,拿起背包站起身来。自己一直在这种地方沉浸在感伤之中也无济于事,空闲时间就必须有效利用。「你要去哪里?」「图书馆。你好好修完剩下的学分吧!」「吵死了!我知道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