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才把疑问消除,这样,就把那片林子分配给了她,但是我必须得为你们夫妻二人想一想,不能让你们吃亏,所以就将有名的产量高的吉野杉,而且又是成材树木,都在四十年以上的吉野那里的五公顷分配给了你们。”他煞有介事地说。 “此话当真? 你把最好的吉野那儿的五公顷分给我们,同时又把丹波那儿的十公顷也塞给我们,有这样的好事? 该不会有什么瞒着我们吧……” “绝对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分给你们的都比较差,或者丹波那儿的十公顷存在问题的话,那么大小姐为什么心里还会不痛快呢? 她之所以不高兴就是认为我弄的这个方案不合理。” “什么? 不合理? 这样的话她还能说出来? 简直是笑话! 她怎么不看看我的比她的还少一百万元呢,我还没不高兴呢她倒先不愿意了,恐怕她现在正没事偷着乐呢! ”千寿愤怒地冷笑着说。 “不。大小姐认为她和三姑娘得到的是一样的,而且还认为二小姐在指定遗产继承中得到的是最多的,而现在才比你多出一百万元,所以一直吵着说我弄的这个方案对她不利。” “那以她的意思究竟应该怎么分配才算是合理的呢? ” “她希望把打算分给二小姐的吉野那里的五公顷再分给她一半。” “什么? 她都得到鹫家那里的一片好林子,而且还是十公顷,竟然还想……虽然我分到了吉野那里的五公顷,但是还有丹波那里的十公顷呢,表面看上去我没有吃亏,可是想想看我的山林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根本集中不到一起,这样管理起来特别麻烦,自然而然就得多给看山人工钱,如此算来我是最吃亏的那个。况且,那方案上写得清清楚楚我比她们少一百万元,我不同意! ”她坚决地提出反对,那激动的表情是在家族会上都从未有过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在别人眼里,都认为遗书上留给你们的遗产中,二小姐是得利最多的人,因为商店由你继承了,所以在山林分配中,少得一百万元,根本不算什么。如果总是这样计较下去的话,那遗产分配就永远也结束不了了,到时候所吃的亏恐怕就会更大。大小姐和三姑娘那里我会想办法让她们同意的,你就把少得的这点钱看做是在她们俩身上花的说服费吧,从长远的利益来讲这一百万又算什么呢? ”宇市极力劝导她早点把遗产分配问题解决掉。 “话说出来总是那么简单,宇市先生,少得一百万元的人毕竟是我。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得比她少一百万元,就算少十万元,不,一万元,一千元也不行。就事论事,凭什么吃亏的偏偏是我! ” 千寿一改往日随和、柔顺的面目,变得顽固,坚持不退让,犹如不再是她一般。宇市这才意识到原来千寿的体内也流淌着和藤代一样的血,他一时之间感到事情的复杂性。 “二小姐,你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吃亏,事实上从商店里每个月的纯盈利中,要想拿出一百万元来,那岂不是毫不费力气的事? ”宇市说出了他们暗地里所做的事情。 “宇市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 还没等千寿开口,良吉抢先插上了一句。宇市毫不在意地看了看脸色微变的良吉: “老店主留下的遗书中写着,你们继承商店的营业权后,拿出每月所获得纯利润的百分之五十平均分给三个人。你们告诉大家说商店的纯利润是三分,可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应该是五分。你们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宇市在商店干了那么多年这个比谁都清楚,只是当时我没有吱声。今天查看山林的时候,大小姐还问了关于商店纯利润的事情,我没有告诉她真实情况,只是简单地应付了一下。算我多一句嘴,你们为什么从五分的纯利润里面扣除两分? ” 宇市紧抓他们的要害,又猛击一掌。良吉毕竟作出了不光明的事情,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那是因为我发现商品有亏空现象,想到这一点,就从中扣出了两分利润。” “什么? 亏空? 怎么会有亏空现象呢? 什么意思? ” 宇市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良吉开始心里有些打鼓,不敢继续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下定决心,转过头盯着宇市的眼睛: “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商店里的东西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消失了,不知所终。”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在清点商品的时候发现的问题,进而对宇市产生的怀疑。 “是吗,你有什么依据吗? 举个例子说说看。” 宇市往前挪了挪身子,依然面如平湖地问。良吉用力咽下一口唾沫,调整了一下心态,回答说: “例如,我在月末清点库存时,发现库里的商品和账本上记录的数字是丝毫不差的,可是却不知道库里有的商品流向了什么地方,很明显地就变少了,这样不明不白的亏空现象太奇怪了。再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为了将这部分亏空贴补上去,不得不在家族会上说商店的纯利润是三分。”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良吉的脸就跟千寿的脸似的有些苍白,但终于说出了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宇市听后两只眼睛发出了锐利的光: “你所说的这种情况我知道,在别的商店里出现过,可是矢岛商店的库房是由我来掌管的,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我也完全听懂了,你是说我把商店里的东西偷偷卖出去,把钱装在了自己的腰包,没错吧? 那好,你要是有什么证据尽管说出来,不用绕来绕去的。”宇市的语气既有殷勤又有嘲弄,因为他知道良吉没有抓住确凿的证据,只是凭空怀疑罢了。 “不,我并没有说宇市先生把东西偷偷卖出去了,只是用这个来作为一个商品亏空的例子而已……” “是吗? 这就好,我还以为你掌握了什么证据,怀疑我私下里侵蚀二小姐所继承的遗产呢。”他不但没有停止,反而变本加厉的反咬一口。 “侵蚀遗产? 我绝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详细地回答你刚才提出的为什么扣出两分纯利润的问题。再说,我也是一个经商者,凡事都比较小心谨慎,所以才会那么讲,根本没有别的意思……” 良吉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斗不过老谋深算的宇市,才几句话他就没有话说了,当然这一点也比不上芳三郎那般狡猾。 “不愧是继承商店营业权的小姐的女婿啊,想的就是全面。你说得对,凡事都应该谨慎为妙。”说完,他端起茶几上放在面前的凉麦茶,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所以呢,我想慎重地听听二小姐对山林分配方案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宇市极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千寿和良吉望着那张山林分配表,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不一会儿,千寿猛地抬起头。 “在我说出自己的想法之前,我想先了解姐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愿你可以告诉我。” “这,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我想大小姐的心里应该是非常复杂的吧。”他装作极为不好开口的样子,“前一段时间她总是说我弄的那份山林目录存在疑点,闹得那么厉害,使家族会都没法往下开。可查看过山林之后呢,她又什么话也不说了,我身为一个下人能怎么办? 名誉被毁坏,又不能去讨回公道,只好默默承受着,大小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从不说句软话,只是装着心情不好。如果二小姐同意分配方案上所写的,我一定设法把大小姐说服,也让她同意。” 他说出自己被误会的同时还不计前嫌坚决表示说服藤代,千寿不由得有些动摇,犹豫地进一步问: “你真的能保证把我姐姐给说服……” 宇市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顿时温和了许多。 “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看来事情不会太难办的。那这份分配方案就这么定了,然后我再找藤代和雏子两位小姐谈谈,等都谈得差不多了之后,我就宣布召开第五次家族会议。如果不尽快把遗产分配问题解决掉的话,总是这样三足鼎立,谁也不让谁,不知道要僵持到什么时候呢,到头了谁都得吃亏。好了,所有的事情就都交给我来办吧。”宇市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时钟,仿佛刚刚意识到时间,“哎呀,你看我,本打算简单地和你们说一下的,谁知道说起来就没完了,打扰你们这么久,实在失礼了。” 他费了半天口舌终于达到了想要的结果,却还故意装作很抱歉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走出了房间。 从机动船上下来,沿着河边一直向淀屋桥方向走去,这时的油漆马路没有了白天如同火烤一般的炎热,已经变得凉爽了许多。船尾灯散发出来的红色、蓝色的光,把堂岛川照得也染上了色,凉凉的晚风掀动着清凉的水波。 雏子随意向后拢了拢被水打湿了的前发,说: “太有趣了! 六郎真了不起,你的运动神经可不是一般地厉害,简直能够得一百分了,既会开车,又会驾船。像你这样无所不能的人,倘若经济变得富裕了,在生活方面一定更加多姿多彩。让我不禁觉得我姐姐她们太可怜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种玩法……” 雏子想象着将来和金正六郎结婚以后,用继承遗产所得的那笔钱,整天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玩耍的情景,心里感到一阵无比地惬意。 “你真那么高兴吗? ”六郎苦笑着问。 “那次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大姐和大管家宇市一起去查看山林了,今天晚上就会回来的。明天又得面对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没准儿又会出现令人厌烦的事情呢。所以今天晚上我当然要快快乐乐的,这都归功于你,真的很感谢。” 六郎听她这么一说,向前靠近了一步,身上穿的那件旧上衣随之摆动着。 “每次跟你在一起,不是听你说一些遗产的继承啊,就是说什么查看山林。你生活得太累了,总是跟自己年龄不相符的事情打交道,谈一些这个年龄不该谈的话。”他直率地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看法,没有不好的含义。 “这样的情况快要结束了,还有二十几天。等九月二十五日那天就要召开第五次家族会议,也是最后一次,到那时候拖了这么长时间的遗产问题就要落下帷幕了。” “是吗? 上次你跟我说那是最后一次家族会,可结果呢? 还不是又被推迟了?哼! 依我看,这次也难免呦。” 他直言不讳地说。雏子突然没有了刚才的兴奋,低下了头,说: “不会的,这肯定是真正的最后一次开家族会了。因为它和之前的有所不同,不单单只请姨母一个人参加,还要请其他所有亲戚到场,再怎么说,藤代也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在家族会上大闹使其无法进行了。” 雏子一脸认真的表情。金正六郎抬起头,灿烂的笑容出现在那张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也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那样的话,你就可以从这些复杂的事情当中解脱出来了。” “解脱……” 雏子重复了一句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金正六郎的话给雏子带来一种别样的感觉,他不去想怎么多分得一点遗产,反而想的是怎么让雏子尽快从明争暗斗的遗产分配中解脱出来。 “六郎,你真好。”雏子温柔地说。 “这,怎么说呢……” 他有些害羞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走到淀屋桥角上便停了下来。 “咱们在这儿喝杯凉茶再走吧? 你说呢? ” 他望着雏子等她回答。雏子抬起胳膊看了下表,已经九点多了。 “不行,已经很晚了,从这到家还得十七八分钟呢,那就十点多了。被姐姐她们知道又该叨叨个不停了……”3 说完,金正六郎陪着雏子向御堂大街本町方向走去。两人肩并肩走在高楼大厦之间没有路灯的黑暗的街道上。路越走越短,家越来越近,雏子的心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自己正在走向一个大大的黑洞,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每靠近那个家一步,就觉得离古代战场近了一步,那种心怀叵测、明争暗斗的气氛便向自己的心头笼罩上来。自己的姐姐,姐夫良吉还有分家出去的姨母都是制造那个气氛的人,他们已经陷入激烈的争夺财产的旋涡里不能自拔。在认识金正六郎之前,自己也被卷进了那个可怕的旋涡。虽然现在有他的存在,但是在心里的那块巨石依然没有办法挪开。 “怎么一下子不说话了? 想什么呢? ” 六郎靠近雏子,把脸紧贴过去,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一股刺鼻的体臭袭击着雏子的大脑,她感觉一阵眩晕,赶忙躲开。 “哦,没想什么。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家,它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不过,每次从家出来的时候,我都会提前做好这种准备。” 雏子说给金正六郎听的同时,似乎也在说给自己听。说完,她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拐过本町四段,来到南本町二段,一眼就可以看到一座散发出昏暗的灯光的宅院被四面的高楼所包围着,在这样的衬托下它显得那么的矮小,那么的幽深。现在这个时间矢岛商店和往常一样,大门已经关得死死的了。 “那么,祝你做个好梦,晚安……”在离雏子家门不远的地方,六郎静静地说。 “你也一样做个好梦,晚安……” 正在两人手拉手不舍得进行告别时,商店的门突然被推开了,立刻射出耀眼的灯光。 雏子慌忙把六郎的手甩开,飞快地跑到电线杆子后边躲了起来。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大管家,祝你晚安……”听这声音可以断定是女用人阿清和阿政。 “谢谢,你们也辛苦了,晚安。” 宇市以礼回应着。他的穿着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身和服,利休木屐,手里提着皮包,急急忙忙地从雏子和六郎躲避着的那根电线杆前走了过去。 “他就是大管家宇市,也是这次遗产分配的执行人。” 雏子指着宇市的背影,小声地说。六郎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对这样一个大管家产生了好奇心,天气这么闷热竟然还穿着和服,还有手里还拎着皮包,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上门讨债的那种人,而且还走得那么急…… “他是大管家……遗嘱执行人……哈哈哈哈……”六郎突然大笑起来。 “神经,你笑什么? 那么好笑啊……”雏子睁大眼睛很是不解。 “不,没笑什么。只是觉得大管家……遗嘱执行人……这样的称呼应该是以前才有的,尤其是从你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人嘴里说出来,足可以说明你们家对这样的称呼或者说对这样的语言表达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让我听起来就觉得……总之,就是想笑。”正说着,金正六郎再一次大笑起来。 把电扇关掉,姨母芳子拿起纸扇为自己扇着风,聚精会神地听雏子讲自己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下定决心要和金正家的公子结婚了? ”雏子话音刚落,她便急忙地追问。’ “是的,决定了。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觉得他不仅有大家子弟的派头,而且在经商方面也有不错的头脑,还有丰富的想象力,喜欢体育,有一个健壮的身体。 经常打电话给我,今天肯定也会。”雏子把自己对金正六郎的看法说了出来。 “真的? 太好了。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小伙子时就觉得他不错,很配我们雏子,早就料到有一天你们会走到一起的。”说完,芳子停顿了一下,“不过雏子,上次我跟你说的,到这里来做姨母的养女,你考虑得如何了? ” 憋了半天,她终于又把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那件事啊,还是等遗产分配完之后再说吧,姨母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至于我和六郎的事,也先放一放,都等解决完遗产后在想吧……” 她简单地应付了一下,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这时,芳子那不断挥动着扇子的手猛然停了下来。 “雏子,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啊,姨母为了你的事可是费尽了心思,到时候遗产分配决定下来后,你可不能不认我这个跑前跑后的姨母啊。今天天刚亮,宇市的电话就过来了,关于山林分配方案的事。当时我都想立马飞过去,你可不能含含糊糊,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她极力诉说着自己的苦心,想以此来赢得雏子的心。 “姨母你这是说什么?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严厉了……”她听出了其中的不对,便微笑着把话说得很轻松。 “宇市先生怎么还没来啊? 太慢了,我出去看一下。”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我来了,很抱歉,来晚了……” 就在此时宇市的声音从帘子外面穿了过来,就像时刻等待上场一样那么恰到好处。雏子那颗悬挂的心顿时落了下来,感觉宇市的到来正好为自己解了围。 “噢,进来吧。”姨母芳子一脸的不高兴。 宇市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在姨母芳子的对面坐下。 “今天那么一大早给你打电话,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那样想的,三姑娘经事不多,也没有结婚呢,如果和她商量山林方面的事情,恐怕会有很多听不懂的地方,所以我就想到了夫人,请您为三姑娘多费点心,帮忙拿个注意。” 宇市非常认真地说。芳子一听,刚才心头的不快瞬间就消失了,胖胖的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哎呀,宇市先生你真是高抬我了。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是她的姨母,对她就跟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我为她费心那是应该的。现在山林已经查看完了,结果怎么样? ” “托夫人的福,大小姐跟我去了一趟之后了解了真实情况,我弄出来的那份山林目录她接受了,昨天终于全部都完成了。” 芳子压抑住内心的兴奋,但那如期所望的神色还是在不经意间表现了出来,而雏子也一阵激动,之前黯淡的眼睛里立刻射出了光。 “大杉谷那里是如何分配的,宇市先生? 听人说那里的树上有很多山蛭,而且还总是往下掉,山崖上还有绳梯在空中悬着,又陡峭又危险,对于这个地方姐姐是怎么想的? ”她迫不及待地询问起山林的事。 “不,我们这次去没到林子的最深处,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在那里让看山人把情况给我们介绍了一下,待确定山林之间的界线后,为了让大小姐心中没有一点怀疑,就打开随身携带的地图,对照着仔细地查看了一遍。这样她才真正接受了我弄的那份山林目录,遗产分配问题已经拖了有段时间了,想尽早将它结束,所以,就紧接着又弄出一份分配方案表。” 宇市把在温泉那里重新抄在另一张纸上的分配方案表取了出来,放在姨母和雏子面前。姨母芳子望着纸上那诱人的数字,眼睛一动不动,雏子也睁大了双眼,仔细地盯着看。 “这上面的分配是谁规定的,宇市先生? 还有那确切的数字又是谁弄出来的? ” 姨母芳子的表情有些冰冷。 “是我弄出来的,但没有任何人规定,我在弄的时候就考虑力求做到让三位小姐都满意接受的地步。” “噢,原来是宇市先生弄的……你在弄这个表时总得有个依据吧,那,依据是什么? ” 芳子没有一点客气,用强迫的语气问他。雏子对姨母此时的表现感到很惊讶,不解地望着她说: “姨母,你怎么了? 我分到的山林这不和大姐的一样嘛,况且比二姐分到的还要多一百万元呢,我觉得挺好的,你为什么还要……” 雏子话未说完,芳子便打断她的话,一个劲儿地摇着头: “雏子啊,说你什么好呢,真是还没长大呢,给你点小恩小惠就满足地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你父亲留下的那些股票和古董,看似不少,但是跟藤代的那些出租房屋和地皮,还有千寿的商店相比,根本没赚多少好处。再说了,名人字画里的那张雪村的轴画还没找到呢,你总有一天要结婚的,那时候可要花不少钱的,你得为自己多想想,等考虑周到了再算一下自己是亏了还是赚了,然后再说出你的想法也不迟。” 姨母一本正经的表情以及说话时的激动让雏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立刻转向宇市急忙改口说: “那么,宇市先生,给我点时间让我再认真想一想吧。” “昨天晚上我们回来后,这个分配方案表已经拿给二小姐看了,她和大小姐一样,都没有异议……” 宇市并没有忘记献殷勤,同时也留心观察着姨母芳子脸上的表情。 “你说什么,都没有异议? 那就是同意了,千寿同意倒不奇怪,可是藤代竟然也同意了? 她向来都是只看到自己的利益看不到别人的,怎么……”一团迷雾已经将她紧紧包围住。 “大小姐开始怀疑我弄的那份山林目录有问题,可查证之后并不是那样,她生气但又没地方发泄,在万般无奈下才勉强接受了。大小姐都同意了,二小姐就更没的说了,所以她也同意了。我想,如果三小姐也点头赞成的话,那么遗产问题就会马上解决掉。” 雏子也巴不得赶快将遗产问题解决掉,到时候就可以和金正六郎结婚,过快乐的生活了。然而,姨母芳子却说: “是啊,谁不想快点解决掉这件棘手的事情呢,但是,那也得有个‘公平’二字吧? 不能她多点她少点的乱分啊。藤代和千寿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公平了才可以接受。在我看来,这个方案对雏子来说有些不利。” 她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样的分配。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变得有点僵硬,使本来就闷热的天气又增加了几分。宇市突然抓起扇子猛烈地扇了扇,喉结缓慢下滑,又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咳嗽了一声。 “那我听听你的意见,怎样分才叫做公平? ”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芳子,现在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较量。此时,芳子的大脑正在不停地运转,很严肃地望着宇市。 “股票和古董那是遗书上指定的继承,没有办法改变,就算再不乐意接受也得接受。不过,古董当中还有一幅轴画——雪村的山水画,那可是价值三百万元啊,如果找不到就必须用别的给补回来。” 芳子如同自己是继承人一般,极为认真又毫不妥协地说。宇市没有马上作出反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猛然抬起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好,在北河那里有五反田地,那本来是准备平均分给你们三姐妹的。这样吧,在分配的时候,把普通的田地分给藤代和千寿,剩下的还有一反半地皮,挺不错的,可以改成建筑房屋的基地。算起来能有四百五十坪呢,当做住房基地卖出去的时候只需要办个简单的手续,去农地委员会和当地政府办就可以了。像藤代她们那样的普通农地,每坪也就能值三千元,而住房基地每坪则值一万元,总的算一下,两者的价钱差距就会有很大,足有三百多万。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藤代和千寿知道,你们认为如何? ” 雏子听后,两只眼睛里的光彩立马大增。可姨母芳子却丝毫没有改变之前的态度,表情也依然如故。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雏子的结婚费用怎么算? 藤代和千寿在结婚的时候自然还没有出现分遗产的事情,她们结婚的费用都是花的家里的钱,而且还都不是小数目,那么等雏子结婚的时候是将那部分钱从她们所继承的遗产中扣除呢,还是给补上一千万元的费用呢? ” “什么? 一千万元……”宇市不由得抬高了声音。 “是的。藤代结婚时,带走了五百万元现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衣服、茶具以及别的物品,价值也是五百万元。不要忘了那可是七年前,七年后的现在,要一千万元就已经够吃亏的了。” 她也抬高了声音回答着他,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有脚步声。 “三小姐,请您现在接电话,是金正先生打来的。”女用人阿政站在门外通报。 雏子一听,是金正六郎来的电话,她正好想要逃离这间满是遗产话题的屋子,所以站起来: “大管家、姨母你们慢慢谈,我先去接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雏子,你……” 姨母刚要上前阻拦,雏子转过头又说: “姨母,一切都拜托您了,劳您费心。” 说完,她快步走出了屋子,只留下宇市和芳子两个人,待听不到雏子的脚步声时,宇市挪了挪身子靠近芳子。 “夫人,刚才你提出要一千万元的结婚费用,那么,你打算做什么呢? ”他小声地问。 “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给雏子结婚用的了,订婚、结婚都得置办嫁妆吧,难道不用钱啊? ” “那是,那是。不过,恕我直言,如果三小姐在结婚之前就能够来到你家做你的养女,那么最后她所继承的遗产以及这一千万元的结婚费用,不就都归你所有了吗? 这样看来,你正在做一项大生意啊,一旦进行的顺利那钱可就滚滚而来了哟。” “宇市,你不要在那胡说八道。难道?你……”说到这里,芳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惊,“宇市先生,刚才你进来的那么恰到好处,该不会是在外面偷听我和雏子的谈话来吧? ”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不愧是姨母芳子,是的,刚才你们所说的话我全听到了。现在雏子和金正家的公子正亲热的打电话呢,我们还是趁这个机会赶快把事情商量一下为好,你我做个交易怎么样? ”说着,他又将身体向前靠了靠,“继承法明文规定,在分配遗产之前把结婚费用花完的话,那将会在分配共同遗产时把这些费用加到里面去。但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想让她们两个同意,恐怕会有很大的难度。依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好不要说让她们从手中再拿出一千万来,一点都不行,只有想办法使她们接受这个山林分配方案。要不然,三个人又闹腾起来,这段时间的努力就白费了,还得从零开始。我很清楚夫人你此时的心情,也知道现在捞钱是上天赐给的再好不过的机会了。至于雪村的那幅山水画,我一定把北河内的那块田地好好的分配一下,给你把失去的补回来。关于结婚费用嘛,你放心,我肯定会考虑进去的。” 宇市极力地讨好同时又规劝着,希望芳子能够给出满意的回答。可芳子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一句话不说,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宇市心里有些着急,怕雏子突然间闯进来,便又问了一次: “你认为如何? 不用担心我会把你从这里面捞一笔还有收雏子为养女之事情给泄漏出去,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好吧,我们就这样定下来? ” 芳子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感到既不安又焦虑。 “凡事都会有个尽头,到那时候就什么都晚了,目前可是一个大好时机啊,如果错过了就……” 他利用芳子的这个弱点,努力地劝诱着,可就在这时候,有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越来越近,门被推开了,是雏子。 “怎么了? 屋子里这么安静……”雏子刚进屋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 “哦,刚好你回来了,我和宇市先生正好谈到最关键的地方……”芳子赶忙缓和着气氛,又看了看宇市,“雏子,刚才我从头到尾都考虑了一遍,觉得这个山林分配表对你还有些好处的。所以我又跟大管家好好说了说,之前不是说你的两个姐姐都已经接受了吗,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好再去强迫她们。北河内的田地嘛,就按宇市说的把那好的一部分给你,当做那三百万元的补贴,至于结婚的费用,考虑到你和藤代她们的情况不同,所以她们之前用掉的那部分,将会放入到她们最后获得的遗产总额里面,你也是如此。行吧? 我觉得可以了,要不就同意了吧,藤代和千寿也已经同意了,算是看在她们是你姐姐的分儿上……” 芳子的这番话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归功于暗中周旋的宇市身上,反而说是看在她们是她姐姐的分儿上。4 “不用说是看在她们的分儿上,我没想过这个。到底怎么办你们就按商量好的去做吧,如果姨母和宇市都认为没有问题,那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和六郎商量了,能早点把遗产分配问题解决了就早点解决,那样也好安心的计划一下我们的婚事。” 雏子在姨母和宇市两位大人面前没有顾及那么多,只是高兴地说着自己的婚事,嘴里不由得吹起了口哨,同时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宇市蹑手蹑脚地穿过摆有盆栽的房东家的院子,来到自己房前,轻轻打开了门。一阵温暖的热气迎面扑来,那是白天炙热的太阳把房间烤热了,宇市悄声地推开了一点窗子,让热空气随着这条小缝钻出去,又将电扇打开,脱掉了外衣,只留衬衣在身上。 他来到一间六张草席大小的房间里,拉开四十度的灯泡,坐了下来,这是他的储藏室。为了不被别人无意中偷窥到,他又小心谨慎地向院子望了望,确定没有任何可疑的事情之后,才放心地拉开壁橱,从里面取出叠在一起的几条棉被,那个古旧的柳条包再一次露了出来,拿出包袱,上面依然贴着那张纸条,写的是宇市来矢岛商店工作的那一天的日期“明治三十四年三月十八日大野宇市”。 额头上不停地有汗冒出来,宇市擦掉汗,打开了放在枕边的那盏台灯,将大灯关掉,把柳条包抱在怀里,又从里面拿出那个黑黑的破破的木头小箱子。刹那间一道明亮的光又从他的眼睛里发射出来,犹如捡到稀世珍宝一般,轻轻地打开箱盖,各个银行的存折依旧平静地躺着,宇市一本一本地拿在手上,仔细查看着上面填写的数字。 这里共有存折十九个,其中有十八个都存有大量的资金,而且用户名各不相同。原来是国家有规定,存款到三十万就要缴税,为了逃避纳税他就把钱分别存在不同的银行,每个银行都用了一个假名字,每个存折上都存有二十九万五千元,加到一起就是五百三十一万元。然而,唯独邮政存款折上没有存放这么多钱,如果单从这个折子上看会觉得这是一个生活贫困的人,宇市每个月的工资是六万三千元,他从中扣除一万三千元的生活费,又扣除一万元的零用钱,然后再把剩下的那四万元存到邮政银行里,而且是每月必存。 宇市之所以会有那么多钱,就是因为他在每个月清查货物的时候耍了一些手段,还有那些和商店有生意来往的纺织厂及晾晒厂等等,都拿了很大的回扣,这样他的小金库才会越涨越满。每个月宇市都会给君枝三万五千元的费用,而剩下的那些就全部偷偷地存入银行。此时的宇市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些可亲的数字计算着,豆大的汗珠还在往外冒,不时地从额头上滴落在存款折上。算完后他又从衣服里掏出那个小破本子,打了开来。 ①十公顷,有△( 二百三十万元) ②四十公顷,有△( 三百万元) ③二十公顷,没有△( 九百万元) ④五公顷,只有△( 三百万元) ⑤一百二十公顷,有△( 二百六十万元) 宇市用贪婪的目光看着上面记录的每一个字,并且用心地计算着后面的数字,突然一丝微笑展露在被皱纹包围的嘴角上。 那些十公顷,四十公顷等指的是大杉谷、熊野、吉野、丹波、鹫家的山林占地面积,上面标着的“有△”是指既有地皮又有砍伐权;“没有△”是指只有地皮而没有砍伐权;“只有△”则指的是没有地皮只有砍伐权。后面的钱数并不是山林的价钱,而是宇市自从当大管家以来私下砍伐或间伐树木所私吞的钱数,共计一千八百九十万元。 宇市毕竟是多年的大管家,精明的他为了不被别人看穿自己背后里搞的鬼,就利用这次激烈的财产争夺战的机会,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随着看山人太郎吉跑遍了大杉谷、熊野、吉野以及丹波的山林,然后又对制定山林分配方案进行了缜密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