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丰子 女系家族-15

一举一动都被宇市尽收眼底,无论出现任何变故都可以随时应付。此时的宇市,就如同要去参加一个宴会,美滋滋的,高兴得不得了。到了住吉神社,来到大殿前,他用力拍了拍手,恭恭敬敬地向神拜了拜。5  在宇市快要到达神木车站的时候,君枝早已经等候在站台上了。只见她身穿一件说旧不旧、说新不新的小褂,打着衣带,手里提着一个包裹,脚穿木屐,站在那里张望着。打扮之前本是一个文静的女子,打扮之后反而透着一种泼辣的劲头,整体看上去,很像一个四十多岁、经常干散工的坚强、刚毅的女人。  君枝看到正向自己走来的宇市,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么一会儿你又跑到什么地方寻找快乐去了?”她气呼呼地说。  “去住吉神社朝拜了一下,没在这儿等你,有点抱歉。走吧,那儿有家牛奶店,进去坐坐。”  他指着香烟旁边的一家店说。这是刚才他在买香烟的时候发现的。把君枝的包裹拿过来,径先走在了前面。  进去一看,牛奶店里没有一个顾客,只有开得很大声的收音机声音,这是时间尚早的缘故。宇市和君枝随便选了一个位子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这么早让你跑过来,吃饭了吗?”他向她讨好地说。  “噢,来的时候胡乱吃了几口昨晚给你留的饭菜。”君枝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到底怎么回事啊?一大早就让我跑过来,还说是照顾病人……”  虽然她一脸的沮丧,但是眼睛里却充满了好奇感,这一点已经被聪明的宇市看穿了。  “文乃腹中的婴儿有生命危险。”  “什么?腹中的婴儿……”君枝很是吃惊,那双白眼瞪得极圆。  “是的,她患的是妊娠肾,说不定大人和孩子都会死掉。”  君枝略微沉思了一下,又问道:  “如果文乃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利?”  “不,目前这个不算重要,最重要的是有关未出生的孩子的,我估计老店主已经有了打算,但是文乃对我却只字不提。这件事情正是我最担心的。”  “不是有一份遗书专门写她的嘛,怎么可能另外还给她留下什么?”君枝显得很反感。  “我认为这是极有可能的。带她去问候本家的那天,她们说孩子来历不明,就算生下来也不会和矢岛家有任何关系,都劝她打掉,可是她根本不听,非要生下来。妊娠反应很厉害,得了妊娠肾,医生已经说了弄不好母子都会丧命,但是即便是这样,她打算把孩子生下的决心依然没有改变,由此,我推断老店主很有可能给孩子安排好了什么。”  “所以,你让我借照顾她来监视她?”  “将接近她的手法和面对她的态度进行一下改变,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出证据。”  他对昨晚的暗中搜查感到很失败,很不甘心,放低声音悄悄地说:  “你装扮成女佣人,照顾文乃,这样不就可以查到一些东西了吗?”  “你作为一个大管家,没有得到任何一样东西,而人家那当小妾的却可以得到遗产!”君枝的眼里冒出了愤怒的火苗,“好,我们走吧!”  说着,她拿起包裹,气呼呼地站起来。结果,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面装有牛奶的杯子歪倒了,里面的牛奶顺势流了出来,接着流到了宇市的膝盖上。宇市慌忙从怀里掏出纸来赶快擦拭。  “咦?你用的是什么?那纸……”君枝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宇市手里的东西问。他拿出来的正是昨晚从文乃屋的立柜中偷出来的妇女用纸。  “你,你昨晚和她……”君枝脸色变得有些走了形,声音尖刻。  “笨蛋!她现在是个大肚子的重病患者。”  说完,他把脸凑过去,向君枝说了文乃怎么呕吐,他怎么去找毛巾,又怎么发现的这种纸等整个过程。  “现在这东西在她那儿已经派不上用场了,我看这纸的质量极好,想想我能够用得着,就顺便装上了点……”  宇市故意煽动着君枝的情欲,并把手中的纸拿到她面前。  “我可不用,上面都沾有她呕吐的脏东西了……”君枝张着大嘴,一边躲避一边淫笑着,“你说她是艺伎出身,为人老成。这种人是很会哄老店主开心的,看来,还真没准儿得到了不少好处。”  “所以说啊,你留心观察当好我的眼线,真没准儿就有一份遗产到我手了,那时候,就买一栋房子……”  “什么?买房子……”君枝的那双白眼里闪出了光芒。  “对啊,买一栋新房子,那样我们不就更方便做什么事了吗?”宇市依然挑逗着她,“我现在先过去,你呢,先在这里待个把小时,然后再过去,记住,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那儿以后你就说是旅馆的佣人,是我通过你认识的一个人介绍而来的,你必须得装得像那么回事才行。”  宇市一边说君枝一边点头,然后又把文乃家的具体方位告诉了她,完了之后走出了牛奶店。  宇市算了算时间,快速地往文乃家赶,当走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  发现地上洒了水,而且还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呢。推开门走进去,“哗哗”的流水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屋子里还飘着一股酱汤的味道。宇市猜想一定是文乃起来干活了,可是还有病、有孕在身……他赶忙走进去。  “你去什么地方了?”  原来是香烟店兼药店的那个金鱼眼,她用围裙擦着手,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  “噢,是香烟店的老板娘啊,早上好。一大早您就过来,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他连忙向她打招呼。这位老板娘什么也没有感觉出来,只是在那里埋怨:  “不管怎么样男人还是不行。我很担心就过来看看,还真在我的预料之内,你把她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自己跑出去买什么香烟,还散散步。”  或许是因为宇市没有到自己的小店去买香烟而有些气愤,所以说出话来没有客气。  “行了,早饭我都做好了,有稀饭、酱汤、小菜。”说着话,她一样一样的把饭菜端到了文乃枕边。  宇市认为金鱼眼很不给自己留有一点情面,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一句话不说地进了文乃的房间。此时,文乃已经起来并梳洗干净了,整洁的头发没有扎就那样披着,人在被子上坐着。  “早上好,我回来晚了。刚才是出去给你找佣人了,在公用电话查到了保姆工会的电话号码,然后又一个一个地往人家那里打电话,所以耽误了回来的时间。”他编造一个谎言解释着。  “这样啊,那找到了吗?”文乃没有吃饭,只是担心地问。  “不,那里的人说暂时还没有空余的人,四五天以后才可以。”  “什么?那就是说今天不能找到了?”香烟店的金鱼眼插了一句话。  “还要等四五天,那我就……”文乃感到很失望。  “是啊,我也觉得那样不行,就询问了一下我熟悉的一家旅馆老板,请他们给帮个忙。因为这家旅馆和我们商店有业务上的来往,他听后立马就答应给派一个女佣过来,这女佣四十多岁,半年前由于身体出了点状况,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康复了,打算再出来干点杂活儿,我想了想觉得还行,咱们目前的情况也不能要求什么更好的了,只好就答应让她过来了,旅馆老板告诉我那个人在市内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每天来回跑上班,也可在这里住,都挺方便的。”  他一连串说了下来。文乃听后想了想说:  “行吧,我今天就想有个佣人过来,容不得挑剔什么,只要她今天能来就行。但是,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我央求过那边了,说要照顾的是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人,而且还得了重病,请那个女佣尽快赶过来,没准儿再等一会儿就到了。”  “噢,这么早就能过来……”文乃有点不大放心。  “不愧是大商店的大管家啊,面子就是大,否则怎么能如此顺利就办成呢。”  香烟店的金鱼眼夸赞着宇市,似乎佩服得五体投地。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说话的口气。  “不管怎样,你现在的情况不能没人照顾,等孩子生下来以后也不可以没人帮忙。如果你对那个女佣还满意的话,就一直雇佣下去。”  “这样不好,我总得听听人家会有什么意见,我只是说这边急需要一个帮手,暂时请她过来帮下忙……”  宇市故意卖着关子。香烟店的金鱼眼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又说:  “我想问句不该问的话,矢岛家对文乃到底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正是一个最棘手的大难题,一时之间宇市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本家的人目前都处在遗产分配当中,文乃这里嘛,店主生前也特意留有一份遗书给她,所以总得分她一些吧。不过,这还要等分散在各处的山林、土地都有了一个完整地统一,并且全部计算清楚了才可以考虑文乃的事。如果她们三姐妹各自的遗产还没有准确地定位,这边的事就加进去,那总归是不好的。我觉得,最后那个结果是不会有问题的。”宇市好像已经看透了金鱼眼心里正在琢磨着什么,故意大言不惭地说给她听。  “真的吗,那就太好了。像文乃这样厚道的妇道人家,从没跟人发生过争吵,更别说不顾脸面,这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可没想到店主一撒手,离开人世了,她真是命苦啊!”  金鱼眼看似非常关心文乃,又看似故意对即将获得遗产的文乃献殷勤。昨天晚上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想必就掺杂着这个原因。  此时,文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听着他们两个对话,但那双眼睛并没有看着他们,而是望向院子里开着白花的花木,呆呆地。她脸色苍白,身体有些瘫软,握着筷子,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冷漠的女人。  “劳驾……”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那个佣人来了吧,真是挺早的。”  金鱼眼的眼睛里闪出了光,宇市故意舒展了一下筋骨如同早上刚刚睁开眼睛。  “大概是吧。”他冷冷地说。  金鱼眼在前,君枝跟在后面,走了进来,她扫了一下宇市,又把头转向了在被子上坐着的文乃。  “我是矢岛商店的人介绍来的,我叫小林君枝,以前没有照看病人的经验,虽然开始会有点不大习惯,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说着话,她走到了正在吃饭的文乃面前。  “夫人,您现在的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昨天好点?来,我给您再盛一碗吧?”她看到文乃碗中的稀饭快没有了,端起盆,准备给她添饭。  “想必你对我的情况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我并不是什么夫人,所以你就称呼我‘病人’吧。”  文乃那硬生生的语气,弄得君枝没有办法对答。  “您本来就是卧病在床的病人了,如果我再整天那样喊的话,会不吉利的。您自立门户地过着自己的生活,而且马上又要生孩子了,怎么能说不是夫人呢?所以就让我这样称呼您吧,‘夫人’二字叫起来也顺口,还请您谅解。”  她的这番话不仅没有泄漏出半点天机,而且还头头是道,让人不得不听从。  “对照顾病人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还请您多多指教。听说您昨天就在这里悉心照顾夫人,待人很亲切……”她故意讨好着。  “你,今年多大了?”香烟店的金鱼眼问。  “噢,四十多岁了。”君枝回答得比较含糊。  “听大管家说你在旅馆做事,是什么旅馆?”她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啊,在京都岚山的烹调旅馆,身体状况总是不太好,一天到晚努力地招待客人,还总是出现差错……”  君枝故意用放荡的口气说话,从而让她们确信自己是旅馆的女佣人。  “像你这样的女佣人,在照顾病人方面,肯定会面面俱到。”香烟店的金鱼眼低着头夸赞着,“何况,又是矢岛家的大管家给推荐过来的,绝对不会有错的。”说着,向宇市看了一眼。  “噢,原来您就是矢岛商店的大管家呀!不知道是您,恕我失礼!多亏了您给我介绍这份工作,实在感谢。我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希望您多加关照。”  金鱼眼给她使了一个眼色,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向宇市客气地说着,而且是那么的郑重其事。宇市则好像有点不耐烦,皱了下眉毛,如同陌生人一样看了看她。说:  “你就是那个叫小林君枝的,对吧……你曾经在旅馆做事,所要干的也就是那些固定的工作,现在不同了,是照料病人,必须要加倍细心,保证病人有个良好的饮食起居,从而生个健康的孩子。”宇市表面上是说给君枝听,实际上是在讨好文乃。  “是,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正是为了能够让夫人的病快点好起来,有个健康的宝宝出世,所以才会让我来帮忙照料。”她和他配合得天衣无缝。说完,又转向香烟店的金鱼眼,“那么,你快点教我应该怎么做吧,先从厨房开始学起。”说着,她打开带来的那个包裹,取出围裙以最快的速度围在身上。  “你的手脚可真够麻利的啊!好,现在我就教你如何做。”  香烟店的金鱼眼就像收了一个徒弟似的,笑得合不上嘴了,站起身带她走进厨房。  宇市见她们走后,便问正在吃饭的文乃:  “你觉得如何?这个女佣人……”  文乃没有说话,眼睛又望向了院子,看不出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她那张苍白的脸上依然没有显露出任何表情,只有两只手在机械地动来动去。整个人都像疆硬住了,死一般的沉静,看到她这个样子,宇市不好再重复一遍,调整了一下自己那皱纹交错的脸,说:  “看上去你对她好像不太满意,主要是时间太仓促了,保姆工会那里又没有多余的人员。此人在年龄段上比较合适,在人情世故上也很会说话办事,况且是经过熟人介绍的,对她的底细也算清楚,只能说是不错了。再者说,矢岛家的那三位小姐,刚看完了山林,在遗产分配问题上又争来夺去的,我也没有时间过来照看你,只好委屈你暂时忍一忍。”  “本家那里有那么多而且复杂的事情等着你去办,现在还要为了我的事而操劳,实在不敢当。”  说完,她把视线转移到了宇市的脸上,直盯着他,但对君枝的看法只字未提。  “你不要这样说,这些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宇市慌忙将自己的视线转走,“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吗?我得去商店了。请允许我先走一步。如果有什么状况的话,就让那个女佣打店里的电话,我告诉她电话号码。”  说完,宇市慢慢地站起身,走出了卧室,他没有跟正在厨房里忙碌的两个女人打招呼,就直接离开了文乃的家。  坐上从神木开往阿倍野的电车后,那种疲倦的睡意袭击着宇市,深深地打了一个呵欠,他两眼巡视着车里的情况。6  打开木格子门,待藤代她们走进去之后,君枝立即弯下腰将她们的鞋子整齐地摆放在脱鞋石上,唯独只有宇市的鞋子被放在了下面。  “请,请进屋。”说着,君枝走上前来,将屋门打开,“本家的客人们到了。”她向屋里通报了一声。  脱去白地细纹浴衣的文乃,这时候已经换上了一件睡衣,头发梳得没有一丝凌乱,端坐在被子上。  “今天,承蒙大家一同过来看我,实在不敢当……”  她将那张面如白纸的脸微微低下,迎接着走进卧室的本家的人。接着她又将头微微抬起,看到她们的这一瞬间,文乃一惊,不禁眨了眨眼睛。  姨母芳子、藤代、千寿以及雏子,个个衣着光鲜,那普通人没有的梳妆打扮,使她感到一阵眩晕,此时排列成线般地矗立在一进门的位置。看样子,不像是探望病人来了,倒像是特意来向病人示威的。  文乃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跳急剧加速,腋下顿时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闷得有点透不过气。  “请,请过来坐……”  君枝早已准备好了坐垫放在那里。姨母芳子来到上首坐了下来,藤代三姐妹则坐在了文乃身边,宇市当然是坐在雏子的后面。坐在垫子上的芳子刚刚摆正那肥胖的身体,便开口说话了:  “你这间房子蛮不错的呀,总共有多少间啊?”  “门厅那里有两间,一间是四张草席那么大,一间是三张草席那么大,还有两间,分别是六张和八张草席的大小,除此之外就是厨房、浴室和厕所了。”  “我刚才看到院子里花草树木,收拾得也挺别致的嘛。”  大约四十坪的院子里,栽种了很多花木,而这些花木都经过了细致地修剪,还有院子中的铺石也是曾经精心挑选出来的,看上去是那么的小巧而精美。  “说实话,我对花木很感兴趣。”  “是吗,这里虽然不够宽敞,但是算一算男人一个月也来不了几次,所以对于你一个女人来说还是可以的了。”  芳子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间屋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猛然回过头,望向了墙上挂有的一幅轴画。那是一幅牡丹图,很普通,丝毫不能跟雪村的山水图相提并论。在轴画的前面有一张黑木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人的照片,正是矢岛嘉藏,在他的照片前还有百花供奉着。  “呦,这里也祭祀嘉藏呢?男人和女人就是有区别,连死了都有两个地方为他祭祀。”  姨母芳子故意挖苦着说。藤代三姐妹却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摆在妾室里,身穿和服的父亲的照片,如同看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那种无情、冷漠的目光从她们的眼睛里流露出来。  “宇市先生告诉我们说你生病了,现在觉得怎么样了?”芳子到现在才向病人询问了一句病情。  “一下子就晕倒了,我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呢,多亏有大管家在,通过他耐心照料,而且又在短时间内给我找了佣人,才使得病情没有发展下去,已经控制住了。”文乃憔悴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  “可是,听宇市先生说你得的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妊娠肾啊,那种病在分娩的时候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呦,关于腹中的孩子你有什么打算?”她说话的口气和语气转眼间变得温和了。  “关于孩子,我还是当初的想法,打算把她生下来。”  “那可是关系着两条性命呢,说不定都会没命噢!你还要生,就算是可以生下来,你能保证之后不会出现什么状况吗,到那时候你怎么办?”  文乃被这种假设问得大脑没有了方向。她沉默了、思索着,突然,抬起那张苍白的脸:  “即使那样我也要把孩子生下来,丈夫去世之前曾对我说,他没机会看到未出生的孩子一面就要匆匆离去了,这是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所以哪怕只将孩子……”  “什么,他已经有我们三个了,仅仅没看到你腹中的孩子就说是终生遗憾?”  藤代一下子打断了文乃,那丰满的胸部随着她急促的呼吸激烈的起伏着。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绝对没有将未出生的孩子和小姐们放在一起相比。我只是说我腹中的孩子……”  “你给我住口!父亲都去世两个月了,二七忌日也已经过了,可你到现在依然供奉着他的照片,还一口一个丈夫,一口一个孩子,真是无耻!你的那套老话都被你反反复复地说烂了,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些话我们听了都觉得脸红!”  说完,她扭过头命令在一旁的女佣人:  “立刻拿走桌子上摆放的那张照片!”  “什么?拿掉老爷的照片?”  君枝怯生生地望向文乃。文乃那张本来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关于那张照片你们想怎么样?”  “当然是要带回去供奉起来,是以矢岛商店第四代店主的身份好好地供奉。”  藤代猛地站起身,快步来到桌子前,抓起那张照片。  “小姐,这……”  文乃大声叫喊着,扭转笨重的身体,极力地阻拦。  “我这里不可以设佛坛,不可以摆灵位,唯一可以供奉的只有这张照片,请你手下留情不要把照片带走。”  她哀号着乞求着她,藤代望着文乃的脸,手停了下来。  “在你心里面供奉他就足够啦!刚才你说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孩子生下来,那么如果生下来之后,你会告诉他这张照片上的人就是他的父亲,这样一来将会给我们家带来很大的麻烦,而制造麻烦的根源就是这张照片,所以,我必须把它带走。”  说完,她抓起相框,把矢岛嘉藏的照片抽了出来。  “本家,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生下这个孩子呢?”文乃努力地欠着身子,用力地说。  “依我看,你就不应该生!”芳子冷冷地插了一句。  “为什么要这么说?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和我身份相同的人都可以生孩子,为什么我就不能?”  文乃咬牙切齿地责问。芳子面无表情冷言冷语道:  “好,我今天就把话挑明喽,你宁愿丢掉自己性命也要坚持生下来,背后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从而达到某种目的,我们本家的人,都这么看。”  她一剑中标。文乃一下子呆愣了,嘴巴就像打了结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睛很茫然。  “怎么?说话啊?是不是心里有鬼正好被我说中了?”  芳子不客气地追问道。文乃机械地摇了摇头。  “那么说,我们想错了?”  芳子不放心地问。文乃依然摇了摇头。  “你摇来摇去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藤代暴跳如雷地逼问,身体不禁贴近了她。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  君枝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赶忙从角落里站起来跑向门口,两三分钟的时间又跑了回来,说:  “他说是前来诊病的医生,姓坂上……”  “坂上医生?”文乃很是纳闷。  “他是我请来的。”千寿那张白脸动了一下。  “什么?千寿你……”藤代凝视着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做。  “坂上医生是一位妇产科医生,经常为我看病,我向他说了你的情况,今天顺便请他过来为你细细诊断一下。”  文乃黯然失色,嘴唇颤抖起来。  “医生,我已经请了,也诊断过了,感谢二小姐对我的关心,让医生请回吧。”  文乃客气地拒绝了。千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说:  “我知道你请过医生了,但是你这种病非同一般,甚至会有丧失性命的危险,我认为每个医生的诊断不一定都会相同,所以就把妇产科这位出色的医生请过来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这样更有利于你总盼望生下来的孩子平安健康地出世。”  千寿这番动听的话似乎是在为文乃着想,但是她那恨之入骨的目光和深切嫉妒的神色都已经从眼睛中暴露了出来,因为在结婚六年的时间里她从未有过一次怀孕。此时,藤代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个人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让文乃早点从世界上消失。  “不,这位医生我不认识,况且又是小姐请来的,我有权拒绝。”  文乃的态度更坚决了。姨母芳子突然靠近了文乃。  “文乃,你又不是姑娘了,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二小姐好心好意地为你请来了医生,还是听话检查吧。”说完,她的头扭向君枝下着命令,“女佣,你还待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医生请进来?还有,雏子和大管家你们到隔壁屋去。”  芳子说完之后,趁文乃不注意从身后抱住了她,藤代和千寿也过去帮忙,强硬地将她按躺在床上。  “你们想干什么!凭什么强迫给我检查……”  文乃恐慌起来,拼命地用手捂住胸部,极力地反抗着。当君枝把医生和护士带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地躺在那里,毫无血色的脸仰望着天花板。  千寿将医生迎了进来。  “啊,坂上医生,您来得真及时啊。昨天我只是跟您说了一下,也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出诊。看到您来了,实在感谢!”她寒暄着。  “噢,刚才正好门诊里的病人都已经看完了……那么,这里的病人现在情况怎么了?”  文乃的表情已经僵硬了,她用呆滞的眼神望着面前这位中年医生,一副没有边框的眼镜里面散发出了冷峻的目光。  “那好,我先来检查一下。”  医生为了缓解病人的紧张感,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护士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红十字包,为医生准备好了器具,芳子推开了君枝扶在文乃身上的手,亲自扶了上去,那样子就如同家人一般,继而又解开了她的腰带。  文乃那细嫩的肌肤从睡衣的开襟处裸露出来,医生拿起听诊器放在她的胸部,先从内脏开始检查,随着要检查的部位,听诊器缓慢地移动着,最终来到了隆起的肚皮上。此时“羞愧”二字在文乃的脑子里已经不复存在,猛烈起伏着的胸部毫无遮挡地裸露在外面。被脱去里面的内衣,肚子丑陋地呈现在她们面前。芳子大胆直接地细致观察着文乃每一寸肌肤。藤代和千寿两姐妹望着那父亲生前曾经爱抚过无数遍的身体,不禁感到十分地憎恨,因为这个身体里面正在孕育着一个富有生命力的,将要和她们争夺财产的肉块,看着医生为她检查身体就像是观看尸体解剖一样,憎恨的同时还有痛快。  “好了,再来检查一下里面……”  说完,医生给自己的手上弄了点消毒液,之后接过旁边护士递过来的一个妇产科内诊器具。文乃见状更加紧张起来,身体不由得紧缩着。  “你想做什么?”她惊恐地喊一声,双手立刻挡在了前面。  “你得的是妊娠肾,这种病通常会引起胎盘早期脱落,所以我现在把子宫镜放进去给你检查一下。”说着,子宫镜已经到了跟前。  “住手! 不可以用器具!”  文乃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双手不顾一切地挡在前面,猛然坐了起来。  “你在这里使用器具,有可能会引起流产。我绝对不允许!说不准你会偷偷地给我把孩子打掉……”  她叫喊着,嘴唇更加颤抖。  “你住手! ”  君枝奔上前来,扯过被子把文乃包裹住,并将手按在了上面保护着她。  “女佣人,这里没你插嘴的份儿,下去!”  千寿伸出那双白嫩的手,愤愤地把君枝的手拨了开来,狠盯着文乃。  “不能任由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身为矢岛家的女人,借给你检查身体为由,来故意打掉你的孩子,这种下三烂的手段我们绝对不会用的,让医生好好检查检查,完了之后再去讨论应不应该流产。你乖乖地让医生检查一下。”说着,一下子按住了文乃的肩膀。  “骗人,简直就是骗人,你们这帮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只有鬼才可以知道!一些表里不一的家伙,个个心狠手辣……”  文乃奋力甩开按着自己的千寿的手,不住地反抗着。医生也参与进来抓住文乃的手,说:  “你不可以激动过度的,否则,会给胎儿带来很大影响,好了,一切都交给我吧!”  他示意护士脱去文乃的内裤,并将她的两膝掰开。  文乃的脚不停地踢动着。医生顺势拿起了子宫镜,一手扒开外阴部的阴唇,一手将子宫镜插了进去。此时此刻,文乃就像一只蜷起来的虾一样仰靠着,心里的恐惧与羞愧袭击着她的全身。  “好,千万别动,不然会有危险的。”  医生也让护士帮忙按住文乃,他仔细看着插在阴腔里的子宫镜,看看是否有出血、糜烂的现象,那样子很像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  在场的姨母芳子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别样的光,仿佛是位正在为文乃接生的接生婆。而藤代和千寿面对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她们见到了属于妇产科的女人最丑陋的部分,每个人都被阴险的激愤和残忍的欲望弄得目瞪口呆。  “这里,你感觉疼不疼?”  医生从阴腔里取出了子宫镜,又把左手伸了进去,而右手放在她腹部偏下的位置,一下一下地按压着。文乃的脸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水,她紧闭着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  “那,这里呢?有没有被压的感觉?”  医生按一下子宫又按一下腹部偏下的位置,仔细查看着子宫有没有出现特殊变化、大小情况以及柔软程度。文乃的额头上冒出了如大豆似的汗珠,依然没有说话地摇了摇头。这时候,站在一旁的矢岛家的女人们个个都有了一种快慰感,脸上充满了得意的神色。7  医生在文乃肚脐下二指的部位又进行了一番检查后,让护士拿过被子给她盖好,随后取出甲醛往君枝早已准备好的洗手水中滴了几滴,洗净了手,千寿把毛巾递了上来。  “坂上医生,情况如何?诊断出的结果是什么?妊娠肾?那么要想生孩子肯定会很危险吧?”  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医生慎重地想了想,那副没有边框的眼睛片在闪动。  “是的,从我刚才的诊断中可以确定,是妊娠肾。看样子除了做手术把孩子拿掉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为了保住性命必须做手术。说实话,孩子在出生的时候会面临一半的危险。”藤代她们听了感到有些失望。  “虽然有一半的危险性,但一般也都必须得做流产手术吧?”  千寿压低了声音,望着医生,传递出了一种希望他能够随声附和一下的心声。医生有点左右为难:  “这还要征求对方的意见。我作为一名医生要对病人的健康负责,之前接受了您的嘱托,有点强迫性地进行了检查,所以,我必须作出一个公正的诊断。至于要不要这个孩子,病人有绝对的发言权,她可以通过医生公正的诊断做出决定,我无权强求。”说着,他看向文乃,“你的想法是什么?”  “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文乃从枕头上挣扎地抬起头,一字一句地回答。  “那么其他的事你就不考虑吗?”藤代转过身问她。  “其他的事……”文乃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你孤孤单单一个女人,身边既没亲戚又没朋友,在这样的条件下干吗非要冒着生命危险来生下一个孩子呢?况且,照顾你的这个佣人并不是来自保姆工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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