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忙着,我们大家慢慢吃饭,这不合适吧?” “当然没关系。你们就当休息一下吧。” “把玲王奈先得关起来啊!”沃金森在后面大叫,“所有案子的凶手是不是她另当别论,但重要的是,警察已经对她发出拘捕令了。” “你的朋友真是个责任心强的人啊。”御手洗十分佩服似的说道。 “市民的模范。” “还想把我绑起来吗?”玲王奈问。 “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洛杉矶警局的警员到达之前,我已经不想睡觉了。”沃金森回答道,“但是,各位请别忘了。对我们来说,只有她被剥夺自由的那一晚,头一回没有死人。” “虽然没有出现死人,但我见到所多玛城的百姓了。”玲王奈说。 “你说什么?” “本来我也不想说。那天晚上我亲眼见到许多红肿溃烂、满脸是血,脚上穿着凉鞋,身上裹着布的男人,成群结队地从塔上走下来,低头看着我。” “哈哈——又是吸食毒品产生的妄想。”沃金森说。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才不想说出来。” “他们怎么对待你了?”御手洗问。 “没有动我一下,不过我也记得不太清楚,因为我昏过去了。清醒以后,发现身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了。” “很好,艾维。发生在死海边上的事情就是这些了?”御手洗似乎并不关心玲王奈说的话。 “是的。接着你就骑着马出场了。” “明白。待会儿见。”御手洗一边匆忙把佩里和玲王奈画的草图折叠起来,一边回头说道。 21 大家吃完早饭,御手洗回来了,他说已经实地核对过地图,并且把它修改得非常准确了。他把地图摊到桌上,大家纷纷把头凑了过来。 “怎么样,福尔摩斯老弟?墙壁上发现暗门或者暗窗之类的东西了吗?”隔着老远沃金森就问道。 “很遗憾,没有发现这类东西,只是些普通的水泥墙。” “早就对你说过了吧。”沃金森得意洋洋地说。 可是御手洗并不理会他的话,对围在身边的人说道:“这条走廊有点特色,一层虽勉强称得上走廊,但二层只能称之为迷宫了。因为二层有一段毫无意义的岔道,就在这里。”他指着简图上的一个位置说道:“就在黄色通道的这个地方,只有这处地方是死路。” “说得对,”住在黄栋的艾维·特芙拉接着说道,“所以你刚到的时候我才不由自主地把走廊叫做迷宫,但被玲王奈纠正了。原来是这样,只在黄色通道里设计出一条岔道来。” “是的,只有黄色通道才有。其他三条通道都没有,岔道只有这一处,这真是件怪事。如果用这个圆形空间设计成游戏来玩的话,一定会出现一段毫无用途的线路,就在这儿。按道理说一层也该有,可是,经过一层的绿色通道和蓝色通道却都没有岔道。” “噢,没有吗?”奥利佛·巴特雷说着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山姆·霍奇斯和阿道夫·梅亚也说。 “你们觉得这是为什么?”御手洗问道。他用目光环顾了一下众人,接着说道:“这说明这座楼里的哪个地方还藏着一个像座孤岛一样独立的暗室。蓝、绿两条走廊可能都绕过它了。据我猜测,这个无法找到的神秘区域一定就在一层。就像这里的地下室一样,这间暗室我们根本看不见,把它找出来的话一定很有价值。” “那你说,这间暗室到底会在哪儿?”特芙拉把身子往桌子又挨近了点儿,好奇地问道。 “就在这里。”御手洗指着在蓝栋屋子前的某个位置说道,“两条走廊,就像这样都绕开这里过去了。” “原来如此。”原本就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的奥利佛说,“我们一直都没发现。这间暗室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到底做什么用,现在还不能肯定,我想可能性大概有几种。” “有哪些可能性?”特芙拉问。 “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御手洗冷淡地说,一边收起桌上的地图,折叠起来,“总之,今天晚上以前我会给出个答案的。” 大家从桌上抬起头,无奈地摊开双手。 “他的意思是,每人自己也都想想看吧。”特芙拉说,“给我点儿提示怎么样?再多得到点线索也许就能找出答案来了。” 于是,御手洗把叠好的地图又重新摊开,说道:“艾维,我们已经找到太多线索了,这两张地图实际上的位置是这样重叠着的。” 御手洗把两张地图重叠起来,举到眼睛附近的高度上,用它遮挡着中东的强烈阳光。 “这间暗室只可能在一层,二层的黄色、红色这两条走廊都从这间暗室上面通过。走过这里的人,谁都不会注意到它,每天还好几遍地从它上面走来走去,就像我们现在每天就在这底下那间可怕的地堡上悠闲地吃着饭一样。那么,到底是那条通道从它上头经过呢?只要把两张图重叠在一起看的话,像这样,马上就清楚了,这就是红色通道。” “又是红色通道!”特芙拉满脸不悦地说道。 “是这样的,这就是线索。”御手洗说完,把地图折起来放进口袋,又加了一句:“再给各位一点提示,我检查过从暗室上头经过的红色通道,我发现,这一带的地板不知为什么比其他地方矮了五英寸。” “地板矮了五英寸?” “是的,高度明显不同。其他三条通道并没有这种地方,整条红色通道也只有这一处是这样的。能告诉大家的就是这些了。我们已经掌握很多线索了。只有住在黄栋和绿栋里的人才感觉得到地震,这也是一个线索。我们脚下这间让人捉摸不透的地堡无疑也是重要线索之一。而拉里·霍华德奇怪的死法也是一个极明显的线索。不过,我看以后我们还能获得更多的破案依据。巴雷特先生,我想看看死海王国的布景,可以带我去吗?” “当然可以。”他站了起来。 “马上就去吗?不想吃了饭再走?”特芙拉问。 “今晚再慢慢享受可口的晚餐吧。”御手洗说完,就往死海方向走去了。 “这人相当玩儿命啊。”沃金森小声地对旁边的玲王奈说,他们坐在里特芙拉不远的地方,“做起事来废寝忘食,真让人感动。” “那可不是为了我。”玲王奈说,“为了能让艾维继续把电影拍下去。他很喜欢艾维。那个人对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噢,是吗?但是,他比想象中的更能干。来自日本的这位骑士能否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让你脱离险境,还得走着瞧呢。”沃金森说。 御手洗和奥利佛俩人坐在关掉引擎的摩托艇上,在布景旁的死海上漂着。御手洗仰头望着那座盐的结晶堆成的山,陡峭的山顶附近钢筋完全外露着,因为外皮已被揭掉了,可以看见里面的黑色机械。 “拉里的尸体就挂在那个顶端上,脸朝上,腹部被剑刺穿。裸露钢筋是为了把拉里搬下来,所以我们爬了上去,把那片外皮都拆下来了。拉里的尸体被刺穿的时候,超强复合纤维外皮都还贴得紧紧的,一片也没发现被拆过的痕迹。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如果没有脚手架,就算想用绳子爬上去,也找不到套绳子的地方。” “绳子可以套在剑上吧?” “对。要说套倒是能套上,但如果那样的话,就必须先有人爬到上面去,而这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有个像大力神赫拉克勒斯一样的人从下面把绳子甩上去才行。不过,这么一来就没有挂住绳子的地方了。就算绳子顺利缠在剑上,下面一使劲也会往下掉,因为整座布景山就像一把枪尖一样。哪怕用魔法把绳子捆在剑上,也无法把拉里的尸体弄上去。退一步说,就算有人千辛万苦把尸体弄上去,也必须先用剑把拉里的身体刺穿了后才能摆成那样子。” “这么一来,他就得先上去把剑拔下来,而为了把他的尸体挂在剑尖上,就要先拆掉布景上的外皮,再卸下里头的放电用的机器才行,但事实上我们找不到任何拆卸过的迹象。因此可以说这真不是凡人能办到的。真让人吃惊,这是真正的不解之谜啊,御手洗先生。” “揭开这个谜确实挺棘手。你先带我围着布景绕一圈看看行吗?” “当然可以。”奥利佛重新启动马达。载着两人的小艇慢慢地向布景后头驶去。 “固定布景的锚下在哪儿?” “下在布景的左右两边。从高空俯瞰这座浮岛的话,是呈椭圆形的,因为上面有个莎乐美跳舞用的长方形舞台。上面耸立着这座用盐的结晶垒成的山,就像从左右和背后抱住舞台似的。灯光和照明都布置在盐山的空洞里,为了拍摄整体画面时显得美观,表面又用这些塑料外皮把它贴上了。锚就下在这座舞台左右两方突出的部位,顺着山后面的那条走道投进海水里。” “这么说一共下了两个锚?” “是的。” “现在还下着锚吗?” “只要这座布景浮在这里,我们就不能把锚起上来。虽然海面上风力不算大,但由于死海海水的浮力太大,船在死海上比其他地方更容易被风刮走。” 听到这里,御手洗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看来他已经从美术指导的话里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奥利佛,这座浮岛以前是和岸上固定在一起的吗?” “是的。” “当时使用绳索固定住的吗?” “是的。把它和那边的清真寺固定在一起过,但现在已经不把它们固定在一起了。” “为什么?” “因为已经下过锚了,而且现在摄影又暂时中断了,绳索解开了之后就没有重新绑起来。” “当时绳索绑在这座浮岛上的什么位置上?” “就在那里。”奥利佛指着绝壁似的岛的背部上方,那里安着一个孤零零的套环。 “我们在山背面,就是那个位置上安了一个套环,绳索就绑在那里。在山腰的位置上安了唯一的一个套环,本来是为了万一需要时爬上去用的,后来一想这里可以用来绑绳索,就绑在这里来。”奥利佛解释道。 “套环安在那么高的地方啊?利用那个套环,能把拉里的尸体弄上去吗?” “这种可能我们当然也考虑过,但还是不行。套环的位置看起来很高,其实离这里顶多只有二十英尺,而剑尖却有六十多英尺高,因此根本派不上用场。” “OK,那么我们会岸上去吧。”御手洗说。 “没问题,”奥利佛回答道,接着把船向码头开去。 “看来,在下面还真有个巫师会运用自己的邪术咒语,他的法术能让地动山摇,能毁灭整个世界。不过他的法术只对黄色和绿色的地方起作用。大家看,我这个解释怎么样?”文森特·蒙哥马利在帕台农神庙的桩脚屋里说道。 “玲王奈在房间里见到的那群红肿溃烂、脸上沾满血的到底是什么人?”山姆·霍奇斯问道。 “那还用问,当然是玲王奈幻想出来的。” “不!”吉姆·贝兹马上说道,“我的孩子们都说他们也看到了,真的有啊。据说就是那些怪物把我的小儿子抓走的。” “我看,她说的那些红肿溃烂、脸上沾满血的人,是中了现代法术的咒语才变成那样的,这种解释怎么样?”文森特又说。 “这种解释行不通。”特芙拉不耐烦地说道,“我们受恐怖电影的毒害太深了,所以连汽车制造业都输给日本了。”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在电影制造业方面,我们还是比他们强。” 御手洗和奥利佛两人回到岸上。御手洗快步向清真寺东侧走去,帐篷就搭在那里,里面安放着三具尸体。 奥利佛来到帐篷前,把手搭在帐篷门口的挂钩上,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御手洗来这里是为了亲眼检查一遍尸体,但没想到御手洗却说:“奥利佛,尸体的情况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种案子并不需要靠检查尸体来获取线索。” “啊?那你来这里想看什么?” “套环啊。清真寺拴骆驼用的套环。这不是曾经用来与海面上那个死海王国的布景绑在一起吗?” “噢,对。”奥利佛这才明白御手洗的用意。 “刚才我说过,当初我们根本没想过用绳子把那个王国布景和岸上绑在一起,我们以为下过锚就够了,倒没想到刮风时布景居然会移动。每隔几天我们就测量一会布景的位置,发现虽然下过锚,但它漂移的速度却很惊人。就在我们想设法解决时,恰好偶然注意到布景后面那个套环,就决定用它来固定了。从那里拉条绳子的话,能把舞台调整到面朝东南方向,光线也恰到好处。接下来我们在岸上寻找能拴绳子的地方,恰好又见到黄栋屋子的外墙上有一个拴骆驼的套环。唔,就在这里,啊?” 说到这里,奥利佛突然大声惊叫起来。 “喂!发生什么事了?居然不见了!”奥利佛瞪大眼睛呆立着,回头看着御手洗,他随即又笑了起来:“这到底是谁干的?拴骆驼的套环不见了。”说着他蹲下身子。“瞧!这里原本有个套环,但已经被拆掉了。不会是被风刮走的吧?” 御手洗也在奥利佛旁边蹲了下来,他发现奥利佛所指的靠近地面的墙上有一根突出墙面两英寸长的钢筋,钢筋前端被弯曲成圆形,露出一个直径不到一英寸的圆洞。 “套环原来就是扣在这个圆洞上的,尺寸刚好和我钉在王国布景后面的套环差不多,所以我想都没想就用它来拴绳子了。” “这么说来,你干了件很可怕的事情。”御手洗说。 “你说什么?”奥利佛的表情显得十分惊讶。 “那位把拉里弄到半空中去的人正是你。” 奥利佛露出一副惊呆了的样子说道:“你胡说些什么?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这并不是用来拴骆驼的套环。我现在终于知道了,也基本上弄清整个事件的轮廓了。” 御手洗低头开始渡起步来,他一边沉思,一边说道:“可是,遗憾的是这还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更棘手的事,真让人焦虑不安啊。” “可我还是什么都没弄清啊。” 御手洗毫不客气地说道:“是的,很遗憾,现在你们什么也没弄清。最近三天发生在死海边的这些事件,加起来分量也不过占这桩事件的一半,而你们更是仅知道一点皮毛而已。这没办法,就这次事件来说,上帝是不会把所有的线索都告诉你们的。现在几点了?” “下午一点。” 御手洗听了后抬起头来,仰望着烈日当空的天上,汗水不断从他的太阳穴流了下来。 “怎么回事!难道死海边上时间过得比别的地方快?不能再这样浪费时间了,傍晚前我干脆再来一遍吧。太阳下山后你们就在帕台农神庙的桩脚屋里等我,现在天太亮很难弄得清。”御手洗语气肯定地说道,“还有,请你转告艾维。洛杉矶警局的警员来了后,即使给玲王奈戴上了手铐,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把她带走。如果她被带走,《莎乐美》就完了,以后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了。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决不能让玲王奈离开这里一步。这一点关系到《莎乐美》的生死存亡。如果能做得到,就算事后被告上法庭,洛杉矶也有很多优秀的律师能替她辩护。那么,奥利佛,太阳下山时再见了。” 于是,这位东方来的男子快步离去了,他的前方不过是沙漠而已。 “喂,洁,你要去哪儿?” “到那边的山顶。”说着,他解开拴在附近岩石上的缰绳,慢慢跨上马背。 “等等,洁,请再听我说一句!”奥利佛大声说道,御手洗在马背上回过头来。 “你也许能想象到吧?要是警察来了,坚持今天一定要把玲王奈带回洛杉矶,那时艾维和我要阻止他们该有多难啊。” 御手洗点了点头回答道:“这我知道。但是要做成一件流芳百世的大事,不都是这样困难重重吗?” “难道你要我们使用非法手段,哪怕以后被起诉,也要强行把玲王奈留下吗?” 御手洗在马背上没有回答。 “即使我们沦为罪犯,你也要我们把她留下吗?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的。”说着,他挥动缰绳,纵马掉过头来往远方的红石山飞驰而去。 此刻,帕台农神庙的桩脚屋里只剩下玲王奈和沃金森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沃金森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御手洗策马离开,过了一会儿才回头看着玲王奈说道:“你那位骑士已经回东京去了。你被抛弃了。” “放心吧,他不会干到一半就丢下走的。” “你跟艾维看来对他都很信任,对于你们来说,他到底是谁呀?是上帝吗?” 玲王奈没有马上回答,眼睛紧紧盯着远方向红石山纵马飞奔而去的御手洗。一丝微风轻轻掠过她的长发,清真寺上方无数的螺旋桨的轰鸣声似乎掩盖在风声里。 “我不知道艾维对他怎么想。” “嗯,那你自己呢?”沃金森侧对着玲王奈问道。 玲王奈还是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会儿她说道:“自己怎么想,就更不知道了。” 俩人一阵沉默。 “但是只我知道,他骑马上那座红石山,一定想从那里找回事情的真相。” “你如此相信他?” “不仅是相信他。”玲王奈慢慢地说,“而且是太了解了。所以就算他让我用刀子杀死你,我也会照办的,因为我相信,那一定是为了破案的需要。” “哼,不用谁让你干,你自己也想那么干。总之,因为你爱他。” 玲王奈把视线转回到沃金森身上,紧紧盯住他好久,然后说:“那个时期已经过去了。现在的我,是的,你说得对,我绝对相信他。就像你相信完美的灯光下拍出的胶卷一样,我相信他,从不曾怀疑过。” 沃金森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说道:“也就你能说出这种话来。” 玲王奈毫不示弱地紧紧对视着他,说道:“我知道,不少人背后说我变态。也许你认为这只是变态的人说的话……” “我想说的不是指这个。不过我的确听到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 “多得够写一本书了吧。” “你还很有自知之明嘛。” “我看不止写一本书,有趣的电影还够排上两三部的,上电视娱乐节目也够吸引人。” “之所以我那么说,是因为我在听到有关你的各种传闻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有人说,你特别愿意充当受人欺负的角色。” 玲王奈沉默了一会儿,紧盯着沃金森,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 “我只是觉得,也就你能说出这种话来。你是好莱坞最泼辣的女人,就像混进绅士淑女们堆里的一头野豹。然而你的这种举动,不少人把它分析为正是你期望被人抓住后关进牢笼去的心理的一种反映。我认为这也许并非什么毫无根据的流言,你大概正想让那些好色的男人,也可能是女人,如此深信不疑呢。” 玲王奈把头扭开了。 “你就像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里那位男主角的翻版。如果是的话,我想,昨天晚上把你捆起来也许倒让你很开心。” 玲王奈满脸怒气地朝沃金森瞪了一眼,涨红着脸说:“别想得太下流。”她的肩膀因气氛而不停地抖动着。她又说道:“你完全不了解女人。也许你认为每个女人都希望被强暴,或多或少希望自己被虐待。确实,我属于那种被强迫也不会仅仅感到不愉快的女人,这我承认。但是女人并不希望被人虐待时被某些男人见到,就像不希望自己被所有的男人强暴一样。你以为女人有被强暴的愿望?这是强奸犯们的胡言乱语。即使有些女人潜在意识有这种愿望,可以告诉你,那也绝不是我!女人对男人是有选择的,男人自己应该清楚才对。分析到这里,你应该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我希望受虐的对象,别故意装糊涂,把责任推给女人自己好色。老实告诉你,被你绑成那样,我一点儿也不开心。”玲王奈说罢,愤然转过脸去。 22 光线已经变得昏黄起来了,不知刚才消失在哪儿的剧组人员们,也三五成群地回到桩脚屋来了。玲王奈和沃金森喝着矿泉水,一直坐在那里没动。对玲王奈来说,那并不是一段愉快的时光。但她知道,不管她逃到哪里,沃金森一定会紧紧地跟住她。 风也凉下来了,夕阳已经挂在红石山顶,此时,除了御手洗外,全体人员都已聚集在桩脚屋里了。那辆注定要来的越野车终于出现了,是一辆日本三菱帕杰罗旅行车。只见它驶下公路,在沙漠上扬起滚滚灰尘,慢慢往众人聚集的桩脚屋开来。车门上印着以色列的警徽。 车子在桩脚屋边上停了下来,大家原以为会有许多警察跳下车,但只从两边车门各下来一名警察。站在碎石路上的两个人打着领带,穿着夏装,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美国人。 “哪位是艾维·特芙拉先生?”其中较年长的那位问道。特芙拉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那人走到特芙拉坐的椅子旁,伸出右手:“我是洛杉矶警局的蒂莫西·莱恩。我理解你的心情。”说完,他握了握导演的手。 “嗨,宝贝!”身后传来招呼声。原来是莱恩的搭档在和谁说话。只见他把右手举到眼前,手上拿着一副闪闪发亮的手铐。当然,他是在和玲王奈打招呼,玲王奈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 “好久没见了。不会把我忘了吧?”他大步走到玲王奈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命令道,“快站起来。”玲王奈只好站起身来。 “把手放在桌子上。” 玲王奈照办了。警察转到玲王奈身后,从身体两侧一直往下摸到脚,检查她有没有带着武器。 “很高兴由我来逮捕你。被你打的伤口到现在晚上还痛呢。”然后,他抓起玲王奈的双手,用力拧到背后。玲王奈抬起下巴,身体后仰,那副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表演被捕的情景。她被反手铐在身后。 “我是洛杉矶警局的安东尼·路易斯,从这里把你们的女主角带走,十分抱歉。不过这也是工作。” “听说从她家里搜出了几具婴儿尸体,是真的吗?”奥利佛问道。 “是真的,我们取得搜查证,到她家检查过了。” “我家不可能有那些东西!你不是都看过了吗?”双手被铐在身后的玲王奈大声叫嚷着。 “你可以拥有的权利知道吧?松崎小姐,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随你的便,我根本不知道我做过那些事,这是最无耻的栽赃。” “当时我并没有进你的卧室,在你家我只见过许多被刀子划得面目全非,脸被涂成红色的人偶。”路易斯说道。 沃金森闻声脸色突变,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 “啊,这下完了!”玲王奈低声哀叹道。 “你是说,玲王奈家发现了那种东西?” “是啊,大大小小合在一起,起码有二十个。” “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如同恶魔般不断用人偶做练习,越来越上瘾,这回还想拿真人来试!”沃金森大声喊道。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很乐意对你说明,警官先生。我是摄影指导理查德·沃金森。那座看得见的清真寺,就是恶魔依照自己的幻想,任意举刀行凶的悲惨的舞台。五名被害人中,有一部分安置在东侧的帐篷里,其余的还在这个恶魔住的房间里的天花板上。来,二位请坐。你们所掌握的五名婴儿的杀人案和作家麦克·巴克雷遇害事件,只不过是这场惨剧的序幕而已。到了这里后,这个女人又犯下了几桩可怕的凶杀案,让我来详细告诉你吧。” “我们时间很紧,请说得简单点儿。”那位自称蒂莫西·莱恩的警察说道。 于是沃金森又开始了他最擅长的演说。从美国远道而来的两名警察默默地听着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真令人吃惊。”路易斯说,他把脸转向玲王奈说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狠,看来还真是个令人发指的恶魔的化身。” “好了,我们走吧。”莱恩说着站了起来。这时众人突然听到一阵笑声。莱恩停下脚步,正抓住玲王奈的手往前推的路易斯也停止了行动。 那位发笑的人原来正是艾维·特芙拉。“约翰和希罗底已经被人杀死了,舞蹈设计师也没了,最后连莎乐美都被逮捕了。现在只剩下希律王和卫兵们了。有幸承受过如此彻底打击的电影导演,在好莱坞漫长的历史上能有几个?这么一来,你们让我该怎么拍电影啊?” “我很同情你,但也只能另找莎乐美吧。好莱坞不乏优秀的女演员,只要肯找人来试试镜头,马上会有几十个人报名的。那么,再见了。”莱恩边说,边用下巴向搭档示意。 “等等!”艾维站了起来,绕到两位警察前面,伸开双手拦在他们胸前,制止他们离开。他说道:“有什么必要这么急忙离开?难道想让我们再陪尸体睡一晚吗?” “剩下的事只能让当地检察官和法医来处理了。” “等等,别急!难道你们口不渴吗?喝点儿水,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我让厨师给你们烧几个好菜,请你们赏光在这里吃顿晚饭。” “我们口不渴。” “在这里如果脱水会要人命的。不喝水也行,那么,就吃顿晚饭吧。” “想倒是想吃,可是肚子不饿。” “为什么?难道你们连现场也不看,也不想检验一下尸体吗?” “我们在这里没有检查权。这些只能让当地警察来做了,事后我们再看报告。” “别说得那么轻松,万一有人再遇害怎么办?” “凶手已经被带走了,怎么可能还会有人遇害?” “能证明玲王奈是凶手的证据到底在哪里?” “有那么多确凿的罪证,难道你认为还不够?” “不必听听玲王奈的解释吗?” “她有权保持沉默。” “我不要什么沉默!我什么都肯说,赶快审问我!我什么也没干过。” “带回警署后我们会好好问你的,还要给你做笔录。今晚的机票已经订好了,而且我们是远道来的,在这里久留也无益。好了,导演,快让开,喂喂!你想怎么样?” 艾维和莱恩警察互相推搡了起来。艾维突然身子迅速向后一闪,只见他的手上抓着一把黑色手枪,那是他从莱恩西装下的枪套里拔出来的。 “快!把两只手举起来!” 然而莱恩呆立着不动。“你疯了吗?”莱恩大声喊叫着。 “喂,路易斯,你也把手举起来。没看见我已经豁了出去了吗?把手举起来!听到没有?”特芙拉大声命令道。路易斯只得慢慢把手举起来。 “奥利佛,快帮我把路易斯的枪下了!”特芙拉吼叫着。一旁的巴雷特脸上露出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的表情,但最终也没说出口。他迅速地从路易斯的枪套里把左轮手枪拔了出来。 “中弹的滋味可不好受,这里连一家像样的医院已没有,老实点儿,请别比我开枪。莱恩,你把手举高些。” 莱恩也只好放弃抵抗,慢慢举起双手。 “‘把手举起来!’、‘不许动!’这两句台词我一直想说一遍呢。不能老是让演员说啊。”特芙拉说。 “你简直就是本世纪最大的笨蛋。艾维!”沃金森远远地大声喊着,“好莱坞女演员里出了个杀人魔鬼还嫌不够,你还要当第一个杀害警察的导演,上一回八卦杂志的封面吗?” “这是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午才决定采取的行动。理查德,闭上你的臭嘴,在旁边老实坐着。”特芙拉怒气冲冲地喊着。 “就算这位女演员长得漂亮,至于让你拔枪妨碍公务吗?你以为从警察那里把犯人抢回来,就能继续拍片了吗?以后看你该怎么收场!你可给我想清楚了!” “要没想清楚我敢这么做吗?你老老实实给我一边待着去!” “要说艾维·特芙拉的名字,我多少还听说过这个导演。还以为是个正经人,没想到简直是个黑社会。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莱恩说带。 “你好好听我解释,你到这里坐下。奥利佛,给他们搬两把椅子。大家离远一点儿,请围城一圈坐下。对了,就这样。” 桩脚屋中央准备了两把椅子,其他人各自端着把椅子分散在他们周围坐下。两位警察也高举着双手坐在中间。 “我能把手放下来吗?” “当然可以。我是一名绅士,而且是好莱坞最标准的绅士。让你举起手只是暂时的要求。接下来的一两个小时里请你们不要乱动就行。我的要求只有这些,希望你们照我的话做。” “什么?要把我们留在这里一两个小时?到底你想干什么?这么做的后果你可想好了,免得将来后悔。” “我已经后悔了。拍摄《莎乐美》这件事本身就是个大错误,我每天每天都在后悔。” “你竟然敢拿枪指着警察!作为一个导演你已经完蛋了。” “我不要求你现在理解,但我这是在捍卫正义和真实。” “正义在哪儿?真实又在哪儿?接下来要逼我交出手铐的钥匙吧?我死都不会给你。想要钥匙,除非开枪打死我。” “我不会向你要拿东西的,我只需要你们跟我一起在这里呆到太阳落山就行了。如果不是你们乘今晚的飞机把她带走,而是让她在耶路撒冷警局的拘留所里过一夜的话,我也就不必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了。要是让你们把玲王奈带回洛杉矶,那些媒体会像饿狼一样闻讯围上来,那样就一切无法挽回了。” “你下的赌注将来赔不起。无论无何,你已经完蛋了。” “噢,也许是这样吧。但你们大概有所不知,干电影导演这一行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也是干得好才能混口饭吃。要是能拍出一部卖座的电影,多少能挣出几个钱的话,除了供养老婆小孩,再还上一点儿购买游艇的分期付款后,剩余的全都用来投资拍下一部片子。运气好的话,可以再赚钱,留下生活费后又再投资拍下一部片子。我们也像过危桥一样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这种事不是现在才开始的,我早就习惯不安定的日子里。” “万一无法再接着拍片子的话,对我来说和死了没什么两样。我自己也觉得是在干傻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如果你们同情我,那么接下来的两小时,就这么老老实实坐着吧。两小时后,我会乖乖地把枪还给你们,如果你们想给我戴手铐,我也甘愿,所以请你们无论如何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莱恩的声音颇为强硬,“到底让我们等什么?” 特芙拉无言以对,答不上来。 “等待事情的真相!”被反铐着坐在椅子上的玲王奈说。 “是的,事情的真相。”特芙拉也说道,“等候真相和我的朋友的到来。我不知道他实际上是从东方来的救世主或是诱使一个胆小善良的人成为罪犯的魔鬼,但我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的导演生涯和自己的下半辈子全都押在这位朋友身上。他如果不会来,我就彻底完了。” 接着,众人都陷入了沉默,那是一种让人感到可怕的沉默。特芙拉的话并非夸张。 这时,外面起了一点风,此时大家只能清楚地感觉到远处红石山的阴影慢慢越拉越长,风吹过帕台农神庙里的圆柱发出的微弱响声,清真寺上方转动着的螺旋桨发出的声音,以及轻轻撩动着大家指尖的沙粒在眼前滚过。天空中的光亮渐渐消失了,就像摄影棚里的聚光灯熄灭后一样,幽暗的夜色渐渐逼近了,只有西边的天空被染得通红。眼前的一座座红石山慢慢没入黑暗中。 西边暗红色的天幕中央挂着烧红了的铁块似的夕阳,但夕阳也像慢慢滚向斜面下方一样,坠入白天呈现出鲜红色的山的阴影背后去了。 太阳并没有动,只是我们所在的这颗叫做地球的巨大球体在慢慢地自传,在少有人造物体的死海之滨,大家对这个事实感受得更为深刻。 要是一直盯着夕阳,确实让人觉得红彤彤的太阳一点也不动,反而是红石山和山前干燥的土地正缓缓地、无休无止地像时钟一样冷静地移动着。 人人都在内心自我反省,都在思考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以及来到这块上帝诞生的荒凉的土地、不论是否自愿,坐在此地冥思苦想的意义。其中想得最认真的,也许就是堵上自己的下半辈子,马上就要决定输赢的特芙拉了。 他一刻不敢懈怠,全神贯注地用枪指着两名警察,从路易斯身上收来的枪也一直放在膝盖上。眼睛一直盯着他们两人,寸步不敢离开。要是一时疏忽手枪被抢回去,不但游戏就此终止的话,他也将只能成为罪犯。特芙拉一边继续干着这件苦差事,一边小声对旁边的玲王奈说道:“也许我们的上帝就该出现了。”因为整整沉默了一个小时,他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了。 毕竟这是一块上帝诞生过的土地,让人感觉一种特别的气氛。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特芙拉是这么想的。他也尽力想象下周或者明年的自己会是什么样,但不管他怎么想,眼前都无法浮现自己穿着燕尾服,出席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或在其他拍片现场,对着麦克风发号施令的场面。 “我是不是做了件傻事?”特芙拉小声地说,“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好像换成别人了。” 当他听到御手洗委托奥利佛转告自己的话时,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真会这么做。 “如果解不开谜团,他就不会回来了吧。”特芙拉说。 “没有解开他不会回来。”玲王奈回答。 “也许我就这样完了。”特芙拉说,“以前多亏你的照顾。要是你能出狱,我们一起开家汉堡店吧。”导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看来我做了个荒唐的决定。怎么想这么做都太勉强,拉里·霍华德惨死之谜、血被吸光的史蒂夫·亨特的尸体,这么多不可思议的谜团能在几小时内解开。应该没人可以做到吧。这是稍经考虑就能知道的事,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会回来的。”玲王奈平静地说。 她双手被反拷在背后,眼睛却紧紧盯着西边的方向。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火红的太阳已经挨到了山顶,眼看着渐渐向山背后落了下去。很快,山顶上只留下小半个太阳了。 夕阳把最后的余光洒落在山坡上,依依不舍地渐渐收敛起它的光芒。光线慢慢暗淡了下去,只留下一缕残照把群山的剪影衬托得那样壮美而荒凉。可是,就像黑夜中就要降临一样,这一抹回光返照还能持续多久?特芙拉心里十分清楚,不久,这些短暂的亮光就会逐渐消失在黑暗里。他呆呆地望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孤独的身影,再过几分钟,这最后的希望将随同落日一起,坠入浓浓的黑暗中,一起融进那令人绝望的黑暗。 特芙拉抬头望了望天空。不知何时起,圆月已经悄悄地挂在天上,像是在期盼着黑夜的降临。天还有点儿蓝,月亮并不很显眼,就像舞台边上静静地等待出场的演员似的。御手洗说过,入夜前自己一定会回来的,可是夜晚眼看就将到来了。 太阳像是燃尽了最后的余晖,缓缓消失在天际。把西方的天空染得火红的残照,眼看着慢慢失去了余威,逐渐暗淡了下去。风也开始冷起来了。突然,红色的天幕下,远方的山顶上隐约出现了一个跨在马背上的孤独的身影。 “来了!”玲王奈兴奋地叫道,“一定是他,他回来了。” 除了特芙拉,帕台农神庙里所有的人听到这个声音后,目光全都转向西边,其中包括两位警察。飞驰的马很快冲下斜坡,在众人的注视下到达山脚下的荒漠,一路扬起尘埃,朝帕台农神庙的方向奔来。不久,嗒嗒的马蹄声敲击着众人的耳膜,马在帕台农神庙的石阶旁停了下来。 这时,帕台农神庙里一下子亮了起来。原来奥利佛站起身来启动了发电机。所以御手洗从马背上下来,马蹄声停歇了后,接踵而来的并不是寂静,却是发电机嗡嗡的轰鸣声。 御手洗没有把马拴在帕台农神庙前面的圆柱上,他拍了拍马屁股,把它赶紧黑暗中。马儿又跑了起来,回它不知位于何处的马厩去了。御手洗在明亮的灯光下走了进来,衣服已经被尘土染成白色,头发和脸也都沾满了灰尘。 “已经不再需要马了。”他的说话声显得有些沙哑。他现在的模样,和大家早上见到的样子已经截然不同,“也不再需要玲王奈这名嫌疑犯了,需要的只有水。这里有水吗?渴死我了。” “那瓶矿泉水给你!”双手已经失去自由的玲王奈大声叫道。山姆·霍奇斯递过一小瓶矿泉水,御手洗瘫倒在椅子上,一口气把整瓶水喝得精光。他的身子只要一动,白色的尘土就扬了起来。 艾维依然面向警察,说道:“洁,看我的样子!我已经不是电影导演,成了地地道道的黑帮了。求求你了,千万请别再告诉我,你解不开那些谜团,如果那样,不但我彻底完了,还会成为好莱坞众人皆知的笑柄,连我心爱的女儿也不敢再去上学。” “艾维!”御手洗站起身来,“干得不错!你才是大明星嘛!”他又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就从艾维手上把枪取走,放在警察的膝盖上,路易斯的枪也还给本人。 莱恩愤愤不平地站起身来,左手握枪,扑向特芙拉,右手伸进口袋像是要掏什么东西似的,他是在寻找另一副手铐。 御手洗迅速一个闪身,冲到警察和导演两人之间,强行把莱恩的手从口袋里抓出来后握住,然后说道:“见到你很高兴,警官,恭喜你了。” 莱恩强忍住怒气,表情十分僵硬,手脚也不听使唤了。无疑,他的气愤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下去了。但是眼前这位陌生男子说出的话,更加让他感到困惑。 “下周整个美国的警察都会羡慕你们,因为你们中了五百万美元足球彩票。” “这话什么意思?你又是谁?” “我报上姓名你也不知道,而且我不像玲王奈那么有名。只要记住我从日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给你们送来好运就够了。你们两人即将知道好莱坞史上最大事件的真相。告诉大家这个真相完全是由你们两人调查清楚的,也不会有人发对。了解这桩惊人内幕的,除了几位在座的电影人,只有死海而已。” “你也是电影界的人?”莱恩问道,“看来电影界里头脑不正常的居多。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真相,因为真相已经了解了,我也知道凶手的名字。只是因为半路杀出另一位疯子,害得我们错过今晚的航班。不管你下面想说什么,我一句也不想听。我只希望早点儿把凶手带回耶路撒冷警局,搭乘明天最早的航班飞回洛杉矶。我们走吧,路易斯。至于那位模仿黑道电影的导演如何处置,咱们以后再说吧。”莱恩一边把枪放回左边腋下的枪套,一边愤然说道。 “刚才提到的凶手,是指这位女演员吗?” “那还用说。我已经不想在这里白白浪费任何一秒钟了,给我闪开!” “可你这么一走,马上又该沦为蒙受旷世之耻了。” “你说什么?” “你会成为全美国的笑柄,你们的照片会连续三周在电视新闻上播放,你们的孩子也会无法继续上学,被人讥笑得抬不起头,不得不换一所学校。” “说这些话你有根据吗?” “当然有了,现在一切都已水落石出。” “你是说,松崎玲王奈不是凶手?” “不是!” “胡说!我们亲手从她家里搜出四具装进瓶子里的婴儿尸体。” “你们搜出来了这点没错,但那时那位心理医生保罗·多利斯德尔放的。” 两位原本想要匆忙离开的警察突然僵住不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激动得气喘吁吁的声音,原来是玲王奈,她呆若木鸡似的站了起来。 “保罗……” “你们也许还没找到碎冰钻吧?那把用来杀害麦克·巴克雷的凶器,他也放在玲王奈的家里。保罗·多利斯德尔你们也许认识吧?他是玲王奈的心理医生,听过她的告白,知道她所有的阴暗面。” “你不过只是随口胡说的吧?” “你们马上就会知道。事实远远超过你们一时的想象。从现在开始的一小时内,你可能错过飞往洛杉矶的航班,但是你们可以欣赏到我的表演,我敢保证,你会深深感谢诞生在这里的上帝。” 两人听了呆立不动,至少,赶紧拔腿逃离这里的念头已经消失了。 “你们已经听说过发生在这里的几桩不可思议的事件了吧?难道你们不想知道这些真相,就要乘坐帕杰罗旅行车匆匆离开,回到全美两亿五千万人等着看你们笑话的洛杉矶去?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我决不会再次挽留你们。” 23 御手洗站在清真寺东侧的帐篷旁边,这里有点儿风,荒漠上的沙粒被风吹动,发出缓缓移动的声响。 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空。一行人的身后就是死海,远方隐约可以见到好莱坞制造的死海王国的布景漂浮在海上。 御手洗还没见过帐篷内的三具尸体。一早他就四处奔波,还没时间查验过尸体。这种状态下,他还真能揭开这些匪夷所思的事件的真相吗?特芙拉以及《莎乐美》剧组的所有人员半信半疑。因此,到这里来的路上,特芙拉还曾声嘶力竭地喊道:“洁,留给你的时间太短了,我不指望你能解开所有的谜团。拉里·霍华德奇异的死法可以以后再说,我想,以你的能力,以后一定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救玲王奈,如果她没有杀死麦克·巴克雷、夏隆·摩尔、史蒂夫·亨特、丹尼·杰克逊、杰洛姆·米兰德、卡罗尔·达内尔,以及五名失踪婴儿的话,请你找出证据证明她是无辜的。” “时间不是问题,艾维。人的思考速度可以超越时间。但是,总共十一个人被杀?加上拉里·霍华德就是十二个人了,简直就像最后的晚餐。一名女演员居然身负这么多条人命!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与众不同,但比起把好莱坞著名影星当成世上罕见的杀人魔王,认为一个女人能在短时间内杀死这么多人,倒是更为罕见。” “那好。我要特别对洛杉矶警局的二位说清楚,在这些杀人案中,玲王奈是完全无辜的。下面我来提出证据说明这件事。”御手洗说。 说到这里,他稍微听了听,双手交叉在身后,低头在沙地上开始渡起步来。这时谁也没有搭话,只能听见远处的山风拂过红石山发出的呻吟声。 “不过,刚才艾维提出的要求我很难答应,如果只解开那十一个人被杀的原因以及与他们有关的谜团,却暂时留下拉里·霍华德的死因以后再查,这个要求颇有些困难。因为这些案件背后全都环环相扣,只对其中的一部分加以说明是不可能的。不过,从艾维单纯的想法来看,他的要求的确也是极为合理的。可能的话,我也正想这样做,现在我正在思考这个方法。” “没对你说过我们很忙吗?不想再浪费时间听你胡扯了,我们得告辞了。”蒂莫·西莱恩说道。 “那好吧。”御手洗摊开双手回答道。天空洒下的月光,和远方帕台农神庙射来的灯光,一起照亮了他的笑脸。 “我们只能顺从天意吧,这一切都是万能的上帝的安排。在这次事件中,一连串的厄运好像命中注定般地全部降落在这位女演员的身上,仿佛世上所有女性的正义的愤怒和怨恨,一股脑儿地都由她这位有重大性格缺陷的人来承受一样。我想,只要再拖一天,她就会体无完肤地被彻底击垮,以后再也无法重新站起来了。这么说虽然对全世界的女性有所不恭,但她在最危险的关头获救了。我只能替所有的女性祈祷,并希望她能从中吸取深刻的教训了。” “现在我要向各位介绍一些人,要是我再这么啰嗦下去,只会让两位洛杉矶的警员感到更加无聊了。” “这些人是谁?他们到底在哪儿?”沃金森大声嚷道,“这里是沙漠的中央,难道能躲在那间巫师的地下室里?” “不,是躲在这座清真寺的底下。” 沃金森笑了出来,说道:“清真寺下面就是岩盘,根本没有地下室。你没见过那些照片吗?岩盘上连个凹进去的地方都没有。难道他们新挖了洞躲在里面?如果真是这样,现在请你挪开这座建筑物,把他们叫出来向我们介绍一下好吗?” 御手洗听了,仿佛僵住了似的呆立着不动,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众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惊讶地一直注视着他。 “啊——”御手洗发出一声怪叫,突然消失在人墙的后面。不知怎么,他居然一个屁股蹲儿跌坐在地上,半天也站不起来。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围上前去。只见御手洗呆呆坐在地上,靠在黄栋房子的墙上,大张着嘴巴,呼吸急促。 “御手洗先生,你太累了吧?”玲王奈大声说道,“得好好休息一会儿。” “咦,这里居然有个拴骆驼的套环。”只听御手洗这么说。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十分佩服地小声说道,“是个好主意。沃金森先生,真是个好主意,我竟然没有发现。大家请稍退后一点儿,这里太危险了。现在我要把这座清真寺挪开了。” 于是他用肩膀和双手盯住黄栋屋子的一角,使尽全身力气往前推。 有人呆呆地看着,有人嘿嘿地笑着。御手洗使尽全身力气推着,嘴里不住地发出呻吟,远处传来风卷起沙粒摔打在石壁上的沙沙声。 特芙拉属于前者,他呆立在那看着御手洗。 “喂,洁,你在干什么?” “稍等会儿,马上就能动了。” “这不是在开玩笑吧?”两位洛杉矶的警察并没有笑,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声商量道,“快走吧,没想到又是个疯子。” 沃金森左手指着御手洗,咧着嘴笑个不停。 “御手洗先生……”双手被反拷着的玲王奈也惊呆了,她含着眼泪说道,“别闹了,快点说正经事吧。难道你也有点不正常了?” 御手洗还干着他的苦差事,可是再也没有人朝他看一眼了。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吱吱嘎嘎的响声似乎要压倒呼啸的风声,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好像要撕破众人的耳膜似的。大家不由得停止了说笑闹和低语,两位正要离开这里回洛杉矶去的警察也停下了脚步。一行人因为面对有生以来最怪异的情景而个个呆若木鸡。 令人目瞪口呆的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塔尖,以及高塔下的这座巨大的石头建筑物,竟然在一个人的推动下慢慢动了起来。它缓慢地,却是实实在在地一点一点在移动,所有的人都见到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大家都屏住呼吸,呆呆地在沙地上站着。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个人都询问自己。但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丑在众人面前创造了这项奇迹。 尤其是沃金森的表情最值得一看,原本从容不迫的笑容瞬间已经消失,换成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 “噢,累死我了。”御手洗说道。他的身子倚靠在黄栋屋子的墙上。这座清真寺少说也从原来的位置上移动了五英尺。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御手洗拍打着双手,把手心里的灰尘拍落下来。 “你到底是谁?”山姆·霍奇斯问道,“是赫拉克勒斯吗?你刚才在干什么?” “我不是在做梦吧?玲王奈,使劲掐掐我的脸。”特芙拉说。 “我倒是想掐你,可是腾不出手来,我的手被铐住了。”戴着手铐的玲王奈说。 “来吧,各位,请到这里来,我想介绍给大家的人就在这里。”移动过清真寺的御手洗右手用力一挥,招呼大家跟上,然后径自往玄关走去。 “你要到哪儿去啊?想带我们去见谁?”奥利佛问。 “到玄关前去,让大家见见这些从没见过的人,他们是你们还不熟悉的未来的人类。一会儿我要带你们体验一回《第三类接触》了。”御手洗说。 好莱坞来的外景队和他们双手被反拷着的女主角,已经两位洛杉矶警察,在御手洗的带领下,整齐地排列在玄关前的石板小路上。在他们中已经再也没有谁对御手洗的说法表示怀疑了,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下面他们要看到的事,将远远超出自己所能想象到的范围,因此大家只能听凭这位不可思议的亚洲人吩咐了。 当所有的人已经面对清真寺玄关排好队后,特芙拉代表大家提出了他们心中共同的疑问:“洁,我们为什么要面对这里?公路在这边,而红石山又在那边啊。” 御手洗微微眯缝着眼,竖起右手食指说道:“马上你就知道了,艾维。” 御手洗的话音刚落,四扇关着的门中有一扇慢慢打开了。在风声和螺旋桨转动声中,隐隐传来了大门打开的嘎吱声。大家见到门后的情景后,一个个竟然惊讶得合不拢嘴。 一位打扮得像是古罗马人,身上裹着黑布,腰上绑着腰带的男子从红色通道中慢慢走了出来。他走到石头舞台的右角边站住后,又有一个人从红色通道里走出来,他身上也穿着同样的黑衣服,他也走到第一个人的旁边站住了。接着又有另一个人从门里的阴暗中出现了,后面又跟着另一个,再后面又跟着另一个,再后面又有一个。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接着又是第六个、第七个,从黑暗中拥出来的这群奇怪的人陆续在石舞台上站好,和排列在石板小路上的外景队形成面对面的两支整齐的队伍。 外景队一行人惊得目瞪口呆,失魂落魄,完全说不出话来。这群人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清真寺里本应空无一人,红色通道里也没有任何藏身之处,那么,这群人究竟是躲在哪儿的。 月光下这群奇怪的人还在陆续出现,人数已经多得无法数清了,看来起码得有二十多个。外景队众人原以为出来的这些人都是男的,但仔细一看,里头似乎也有女人,但是性别很难分清,因为他们绝大多数头顶上没有头发。虽然其中很多人头部侧面还长着些头发,但也有一部分人头上一根头发也没有。 他们所有的人就像约好了似的,身上都裹着黑布,穿着古罗马人的衣服。在淡淡的月光和从远处帕台农神庙射来的灯光映照下,他们的脸部看得不太清楚,但可以看出,所有人的脸都很奇怪,全是红通通的。 在这风声呼啸的黑夜里,双方都默默对视着,一言不发。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大家都怀疑着,不会是夜晚的死海呈现出的幻境吧?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月光下传来了御手洗的说话声,这才把大家从失魂落魄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意识到沙漠中的月光下呈现在眼前的这一切是真实的。 “下面,我为各位介绍一下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社会医学院副院长安德鲁·霍尔先生。” 于是,一位体格强壮、满脸胡须的男子拨开石舞台上排列整齐的人群,走到队伍的前头。 “大家好。我是霍尔。在这种地方能和来自美国华丽世界的同胞们会面,实在感到愧疚。非常愧疚……” “是的,站在各位面前的这些人都是‘溃久病’的重症病人,对我来说也是最重要的病人。‘溃久病’是目前让全世界很多人深受其害的一种新发现的疾病。你们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当他们以这副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会引起大家如何的厌恶与不安。很多患者和他们周围的人都认为,人一旦患上了这种‘溃久病’,直到他的生命结束,这一辈子就将永远在不幸和痛苦中度过了。这种观点是完全不正确的,这是一种无知产生的偏见。我们人类必须勇敢地面对各种必然出现的新的疾病。” “他们是由于某些原因,也就是因为所谓的现代科学,才患上这种病的。也就是说,他们是人为因素制造出来的现代科学的牺牲品。他们是病人,但只要是病,就一定能治得好,我的病人们对这一点都深信不移。但是他们在治愈之前不想在众人面前露面,只希望找个远离人烟的地方静静地接受治疗,所以我才下决心在这里建造了一个治疗中心。不知为什么,美国的患者中来自经济富裕阶层的相当多,这些人士也捐献了很多资金。” 说到这里,安德鲁·霍尔稍稍停顿了一下,每个人屏住呼吸静静地等他说下去。苍白的月光下,只听见周围传来的螺旋桨的转动声和微风轻轻吹过的声音。 “我们并不知道地面上连续发生了几桩重大的事件。但让我感到悲痛的是,有人告诉我,这些事件的起因据说都和折磨我们的这种疾病有关。而且一位无辜者将为此承担一切罪责,即将面临被逮捕的命运。为了拯救这位无辜者,同时也为了让当事人知道背后的所有真相,他极力说服我们必须在大家面前露面。” 霍尔又停了停,目光把所有碎石路上站着的健康的人们扫了一遍。这位社会医学院副院长的声音冷淡得像要融入淡淡的月光中似的。他接着说道: “但是正如我刚才说过的一样,暴露在别人面前,对于这些患者来说是比死还痛苦的事情。患者中有许多是女性,但是那位先生认为,如论如何都需要我们配合。他足足花了好几个小时对我们进行了说服,我们内部又花了很长时间,经过一再协商,最后才一致同意救人是最要紧的。正因为我深知他们有这个心理负担,当我知道大家的最终决定时,实在感动万分。不过,那位先生提出,我们在太阳下山后才露面,这个条件我们也同意了。现在,和你们见面的时候到了。我祈望他们的勇气能带来最好的结果。” 安德鲁·霍尔的演讲结束了,但众人还是哑口无言。仅凭社会医学专家的一席话根本无法解开众人心中的谜团。大家对于眼前发生的事还是半信半疑,站在石头舞台上下两边互相对视着的两群人还存在巨大的隔阂。因此站在碎石路上仰望着石头舞台的这些观众们依然继续保持沉默,连霍尔已经说完了话也没反应过来。 “实在没想到。”艾维·特芙拉老实说道,“他的意思是,这些人是一种新疾病的患者?” “是的。”御手洗抢在霍尔前头回答道。 “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怪病?我真一点儿不知道。” “患者相当多,艾维。而且不算什么新病种,自古以来就有了,不过一直隐瞒着不让别人知道,只是近年来患者数量增加较多。” “这种怪病简直就是现代的麻风病,患者会掉头发,脸上溃烂出血……” “不,艾维,那是误解,麻风病不至于那么厉害。但治疗方法这里早就有了,从这个意义上说,《圣经》里的描述是正确的。不过,准确的说,掉头发和满脸溃烂出血,浑身流脓并不是这种‘溃久病’的症状。就像刚才霍尔先生说到的那样,近代科学反而害了他们,近代科学的强力疗法,反而让这种‘溃久病’的症状更加严重。” “他说得对。”霍尔插嘴道,“这种强力疗法不是别的,就是服用类固醇药物。” “也称为肾上腺素荷尔蒙疗法。”御手洗一旁补充道,“如果不将脑部算在内的话,荷尔蒙和DNA是我们生物世界中最奥妙的物质。各种荷尔蒙在人体内起作用,产生出各种神秘的现象。比如,在女性体内荷尔蒙分泌状况能促使婴儿在短期内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产下来的婴儿又可以在成长荷尔蒙的作用下快速生长发育。到了一定年龄后,女孩可以在女性荷尔蒙的作用下出现第一和第二性象征,男孩子也能在男性荷尔蒙的作用下长出胡子和改变声音。人体内的荷尔蒙据说目前已知的就有三十种以上。” “近代科学的可怕和危险之处也表现在,我们几乎能从自然界中单独提取出各种荷尔蒙,并运用化学合成方式人工生产出来。这些发明并没有考虑伦理道德方面的因素,只一味追求商业利用价值。这样,人们在短时间里就能让牛和猪等动物迅速生长,以降低肉类生产中的成本和费用。如果再同时对动物进行DNA改造,理论上完全可能培育出六条腿的鸡,并能让它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快速生长,以满足炸鸡业者的原料供应。不管他们的主观动机如何,目前的状况正被引导到朝这个方向发展,这种现象尤其在日本和美国等发达国家表现得更为严重。” “而且,这种做法让许多人体不必要的荷尔蒙或抗生素进入女性体内,成为形成子宫内膜异位症和子宫肌瘤症迅速增多的原因。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滥用肾上腺素和荷尔蒙也是其中的因素之一。” “肾上腺素和各种荷尔蒙的分泌是由大脑里的下视丘控制的。”霍尔接着御手洗的话说道,“这个部位也负责自律神经的管理和控制。然而根据我的观测,在现代社会工作和生活的巨大压力下,往往引起下视丘的各种疾病,造成自律神经失调以及荷尔蒙分泌功能降低。我认为这也是‘溃久病’的致病原因。” “虽然‘溃久病’患者的症状多少因人而异,但此病的一般症状表现为,最早是眉毛附近发痒,全身出现疱疹。一旦发病程度超过人体免疫功能的防御能力,就会越来越重。而没有超过人体防御能力的话,它就会自然痊愈。它呈现出的早期症状就像单纯的皮炎,因此长期以来容易造成误诊而延误了治疗。” “随着病情发展,不久皮肤化脓,用手挠也会渗出血,那种痛痒是很难忍耐住不去用手挠的。很多人在承受这种地域般的痛苦时,晚上无法睡眠,精神压力巨大,以致损害内脏,多数患者带有某种程度的精神异常,这反过来又加大了精神压力,造成更大的伤害。由于严重的皮肤炎症,患者往往关节扭曲,脸部浮肿,皮肤溃烂,开始大片地掉头发,这种形象根本无法在他人面前露面。我认识很多年轻的‘溃久病’患者,他们和父母住在一起,却把自己紧紧关闭在房间里,几年都没跟父母见面。” “但是,这种病有一种极戏剧性的治疗药,那就是刚才提到过的类固醇。所谓的类固醇疗法,就是把原本由副肾在体内合成的皮质荷尔蒙,用人工方法制造出来,并且把它送入人体体内的医学疗法。它可以制成药片、软膏和注射针剂。使用这些药物可以暂时控制病情,患者也会变得舒服些了,高兴地以为自己的病已经治好了。” “然而这种类固醇疗法其实相当危险。一边向人体提供类固醇药物,一边又希望副肾的分泌功能恢复,如果两者可以顺利交接,是完全可以治愈这种疾病的。但是很多人都没有成功。人体一旦大量吸收类固醇后,就会产生依赖性。这样一来,只会让本来状态不佳的肾上腺素荷尔蒙的分泌功能完全丧失,变得完全依赖体外供给。” “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一旦长久持续下去,终究会陷入难以挽回的境地。体内平衡失调、内脏出现疾病、精神发生障碍,最终导致失明,以致死亡。” “如果这是患者停止服用类固醇,那么情况会比尚未接受治疗严重一百倍。一切症状还会再次找上门来。全身剧烈瘙痒,皮肤红肿溃烂,全身不断出现脓包,出血,而且痒得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患者会用指甲去挠,因此全身,尤其是脸部就会不断破皮渗血。不久,头发也完全脱光,整个变得不像人样,性格也产生变化。患者完全依赖类固醇,只能借助外部提供的类固醇药物苟延残喘,就像从此落入无底的深渊。正是由于类固醇这种近代科学制造出的强力武器的出现,才会让病人陷入无法自拔的泥潭,被这种现代的怪病所完全控制。” “这些站在各位面前的就是患者,他们拥有比别人更加敏感的神经,内心十分善良。你们闻到的气味就是一种涂在他们身上不含类固醇的软膏的气味。但是病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据我所知,还没发现任何一个女性患者从来没有产生过自杀的念头。尤其对女性而言,这种怪病造成的痛苦简直比死还可怕。” 众人一阵沉默。不久,奥利佛开口说道:“我们基本了解了,但离完全了解还是差得远。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因为患上‘溃久病’后,由于接受类固醇药物治疗,结果病情发展得更为严重,对吗?” “也许可以说,这正是类固醇药物所制造出来的新疾病。”霍尔补充道。 “这种新疾病出现在二十世纪末的现在,这我了解。但是这种疾病和这儿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这也正是我们要问的问题。对我们来说,我们也完全弄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待在好莱坞,却跑到这里来?” “霍尔先生,这就需要你把脱毒疗法向大家解释一下了。”御手洗说。 “你说得对。这些依靠服用类固醇药物而存活的重症患者,必须从体内把累积的类固醇排出去,简单说,就是借此停止从体外摄取类固醇。这么一来,类固醇就会和体内所积攒的各种废物,以及和各种致病毒素通过体液排出体外去。” “因此,就像刚才我说过的那样,通常这个过程要伴随着非比寻常的痛苦。地狱般的瘙痒、精神障碍、内脏疾病,这些自然不在话下,还必须承受体内流出体液和脓液,以及相貌丑化等痛苦。我们把这个治疗过程称为‘脱毒疗法’,这是靠类固醇存活的重症患者们为了避免病情恶化,以致发展到失明等严重症状所必须克服的难关,也是对患者战胜死亡的一次残酷的考验。” “但是,我们在亚洲发现了进行脱毒治疗的有效方法。不,也许发现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因为在亚洲,特别是日本,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方法,并非什么新发明,那就是利用温泉进行脱毒。” “促进脱毒,就必须改善血液循环,促进新陈代谢。每天在温泉中浸泡数次,从西洋医学角度来看也非常科学。此外,许多温泉中也含有治疗皮肤病十分有效的微量元素,虽然我们还无法完整分析出这种成分,但硫黄和各种矿物能有效发生作用是毫无疑问的。” “因此,我在几位日本从事‘溃久病’研究的朋友帮助下,打算在日本设立一家‘溃久病’治疗中心,此项计划正在逐步实行中。我几次考察过日本的温泉区,发现并非所有的温泉水对皮肤病都具有疗效。即使具有一定疗效的温泉水,对于不同的皮肤病,其疗效也不尽相同。在治疗同一疾病时,考虑到早期和后期症状的不同,也应适当调整温泉中的化学成分。目前我还一直在对日本各地温泉的成分进行研究。” “然而,我也从其他各地研究者的报告中得知,有个地方的温泉尤其适合治疗‘溃久病’,其功效和日本的温泉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是死海边上的这个地方。此地的水简直就像专门为治疗皮肤病配置的一样,尤其对于治疗‘溃久病’十分理想。于是我才在这里修建了这座兼具‘溃久病’护理和治疗的设施。尤其重要的是这里远离人烟,对患者的集中治疗特别有利。在这里,患者被人见到,或被人背后议论的可能性比美国低多了,也比在日本进行温泉治疗,隐蔽性要更好些。” “原来是这样。”特芙拉终于开口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在这里碰面完全是偶然?” 霍尔重重点了点头。 “我们有理由到这里来,你们当然也有理由到这里,我完全明白了。”特芙拉说。想了想后,他又问道:“不过,这栋建筑物的用途是什么?不,首先请告诉我,你们到底住在哪儿?” “地下。”霍尔回答道。 “地下?难道下面有地下室?” “不,下面有座所谓的地下城。它被深埋在岩层和砂土下,正如古代的所多玛城一般,街道的遗迹都被掩埋了,这是我们在此进行考察时偶然发现的。只要稍加修整,其保留的原址几乎可以原封不动的用作居住设施来使用。岩层下甚至连蓄积温泉,开办公共浴场的地方都有,于是我们决定发掘后加以利用。不论多么远离人群,只要我们聚集在一起生活,迟早会被外界所知悉,因此,在地下安静地进行疗养,倒是个很不错的想法。目前这种病还未得到社会的广泛理解,患者往往会被误认为是遭到天谴的怪物。在这种世俗的偏见消除以前,我是不想让我的患者们暴露在人们面前的,要是不发生这次事件的话。” “也就是说,这座清真寺是为了掩盖你们地下疗养院的存在才盖起来的?”奥利佛问。 “眼下确实如此。”霍尔回答道,“这座清真寺的一层是固定的,但二层可以做最大为三十七度的旋转。如果旋转十五度的话,红色蔓草道路的地板上会出现一个通往地下疗养设施的楼梯口,四个突出部分几乎是等距离的,当二楼转回正常位置时,通往地下的入口就会隐藏起来。” “为了不让人发现你们的地下疗养设施,就这么大费周章?” 霍尔笑了,他回答道:“不,那可能是这样?这是基于我的‘溃久病’治疗计划,为十年、二十年后的状况所做的规划。虽然目前我们还无法准确进行预测,但未来‘溃久病’患者的数量一定会比目前增加两三倍之多。只要现在的医疗制度继续存在,对患者进行所谓特效药治疗,让他们服用类固醇药物这种短视行为就不可能消失。而付钱接受治疗的患者一方,他们的认识也没有提高的迹象。这样一来,患者人数将来必定会急剧增加,这种病也一定会引起社会的注意。人属于自私的动物,一旦自己的亲人或自己有罹患这种病的可能,他们才不会再歧视这种病,并马上会转为持理解和宽容的态度。到了那时候,我们才可能让患者回到地上。现在我的患者共有二十一名,将来可能会增加到几百名。我是考虑到那时的需要才设计这座建筑物的。” “这句话又怎么解释?” “接受脱毒治疗的患者,或者单纯患‘溃久病’的患者中,他们的体质强弱有很大的不同。晒太阳对于有些人有利,而另一些人却必须避免阳光直射。这座类似清真寺的未来‘溃久病’治疗中心一旦能够充分发挥功能的话,它的四座凸出部分里的房间,经过安装窗户后可以全部用来做病房。现在走廊部分里的水泥墙也可以打掉后作为病房和治疗设施来使用。如果把整个二层旋转三十七度,也可以将二层分隔成可以晒到太阳和晒不到太阳的两类病房。” “原来如此。” “由于整体建筑物的平衡关系,在四个凸出部分中目前只有黄栋和绿栋房间可以移动。现在对清真寺进行旋转,只是为控制通往地下通路的开关。” “原来是这样,实在出人意料啊!”特芙拉感叹道。 “也就是说,洁。”他仿佛终于理解了似的转身直视御手洗说道,“你根本没有移动过清真寺,你把我们都给骗了!你做的那些恶作剧般的表演,让我们这群善良的人中差点犯了心脏病。” “你这句话也太夸张了吧。”御手洗说,“我从没料到过你会说这种话,艾维。你是在对谁说这番话?岂有此理!你作为一个导演,竟然还抱怨我演技太好了吗?” 特芙拉双手一摊,说道:“演戏总要等导演喊开拍才能开始演嘛。” “对了,霍尔先生,”奥利佛说,“这座清真寺到底是根据什么工作原理转动的?从建筑工程的照片看来,里面根本没有设置动力室或者安装马达,也没有发动机。” “我们装的是振动马达。动能类似于日本新近推出的一款单眼式自动聚焦相机。一旦按下按钮,相机的镜头便会自动旋转,以便自动对准焦距。那种相机里也没有装动力装置。”霍尔说。 “是的,不怕你笑话,我也觉得那种相机实在不可思议。日本生产的摄像机自动聚焦系统也很神奇。单眼式相机这类东西,取下镜头后只有一面镜子,镜子下就是胶卷了,根本没有安装微型马达。”特芙拉说。 “简单说来,”御手洗略显急躁地说明道,似乎觉得要让这群人了解得费不少时间,“那是因为交换镜头的套环本身就是马达。” “这又如何解释?” “这里光线太暗,又没有白板,把这里当教室向大家说明是不可能的,但我还是试试看吧。假设我手中有两个圆环,请各位设想这两个圆环是重叠在一起的,接下来设想一下,下面的套环开始发生振动,是非常细微的纵向摇晃和上下之间的振动,由于这个振动,使两个套环之间产生了极其微小的缝隙。明白吗?” “嗯,好像能想象得出来。”特芙拉边点头边说道。 “那么,请在这个纵向摇晃中加入横向摇晃的概念。现在假设,如果同时发生这两种不同的振动,而且频率又是相同的话,当下面套环的振动达到上死点的瞬间,又发生不管朝左右哪个方向的横向摇晃的话,在达到下死点时,就会出现和它方向相反的横向摇晃,就是这个原理。” 说到这里,御手洗的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在询问每个人是否听懂了。但由于时间紧迫,他只能接着往下说:“现在我们先假设下面的圆环是固定住的,而它上面的圆环是可以自由转动的。这么一来,上面的套环如果开始朝上死点做横向摇晃的话,结果会如何?这就是振动马达的原理。想要转动像镜头那样的圆筒型物体,这是最理想的马达。因为马达根本不存在,镜头本身就是马达。只是,研究出这个原理的是你们美国人,把它实际运用在相机上的却是日本人。” “原来如此。以前似乎听说过振动马达这个词,原来是这个道理啊。”奥利佛·巴雷特感叹道。听众中有人因佩服而显得沉默,有人则是因为难以听懂而保持沉默。 “等等,振动马达的原理算是理解了,还有呢?”奥利佛问。 “这个圆筒型的清真寺,在一层和二层之间就安装了这种装置。利用这个原理,只能让二层转动。因此,只有二层的黄栋和绿栋能够移动,而一层部分的红栋和绿栋就不能移动,所以……” “所以才感觉不到地震!”奥利佛大声喊叫道。 “说得对。”御手洗说,“我从搜集到的线索中发现,只有清真寺重叠着的圆筒型建筑物的上半部分才能移动。为了避免损坏其中的振动马达构造,所以你们才把左右两边的屋子盖得像跷跷板的两头似的往下压。找到这个关键后,我才把死海畔的这些谜团逐渐一一解开了。” “你不但解开了这座建筑的谜团,还耍了那样的恶作剧,在我的记忆中,这辈子还从未受过那种惊吓。”特芙拉说。 “要让我解释别人发明的东西的原理,这种事我才不干呢。” “等等,各位,这里又产生一个更大的疑问。”奥利佛右手按着脑门说道,“刚才你说,转动清真寺是运用了振动马达的原理,也就是说,转动清真寺的动力来源是电,对吧?” “不用说,当然是用电做动力啊。”御手洗点了点头。 “那我想问,这里哪来的电?这种穷乡僻壤是不可能通电的。要知道有电,我们就不必那么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