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丰子 女系家族-6

心和过度警惕。仅仅这一点,就已经让藤代忍无可忍了,总想什么时候能够甩开这两个人。考虑来考虑去,最好的时间就是下一次学习舞蹈的时候,利用那个机会去看房屋和地皮。  “下一次排练的时候,师傅您看您有时间吗?”  芳三郎拿出已经制订好的自己的活动日程表,打开,放在桌子上查阅着。  “那天下午有个聚会,我想办法把时间腾出来吧。”  他用红笔在日程表上的那天标了一个记号,又说:  “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除了和你讨论跳舞之外,竟然还讨论起不动产来了。你决心找我帮忙,应该是考虑了很长时间吧。如果我和你们一样,生在一个经商的家庭里,那么我就不会明白另一个老店铺家的长女关于遗产问题会怎么想。正是因为我生在一个舞蹈家庭,所以经常想的是怎样开个别开生面的舞会。”  藤代在出门的时候,跟女佣说是去学习舞蹈,那只是为了不让千寿和良吉产生疑心,事实上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讨论遗产的事情。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房屋、地皮,又怎么会对舞蹈产生兴趣呢?可是,刚才已经把事情托付给别人了,就不能够在别人谈及自己的事情的时候,表现得漠不关心,很冷淡。  “确实是这样。那按照您的构思与规划,这个大型舞会可能是什么样子呢?”她热心地问。  “今年的梅村流派舞会,准备推迟两个月举行,往年都是五月,今年改在七月,目前要在新舞蹈上多下功夫,赚点钱,把舞会搞得不仅要庞大还要更加丰富多彩。我打算由你来担任主角。”  “我?我怎么能胜任那么重要的角色。”  藤代说这句话并不全是谦虚的表现,而是发自内心的拒绝。  “你不用推辞了,我母亲也已经发话了,她说这次的主角非矢岛商店的大小姐不可。”  开办舞会的一切费用,几乎都是由学习舞蹈的人们出,节目搞得越大,参加的人就会越多,这样一来舞会自然就会显得越盛大,非常有看头。  “老师傅她……今天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老家那里有个聚会,一大早就去了。”  “这样啊,等下次和师傅见面的时候再作决定吧。我得先走了,清水町本家亲戚那里还有点事情要办……”  她为自己找了个没有破绽的借口,刚要起身,芳三郎连忙看了下手表,说:  “正好,我现在要去日本桥那里的排练场,那就一起走吧。”  说着,他直奔房间门口,这时已经有家中弟子站在那里了,并且为他放好了要穿的鞋。  从庆顺町来到御堂大街,整个街道都被午后的阳光滋润着,芳三郎的衣服被阳光照得发射出耀眼的光芒。穿的衣服比女人的还光鲜、华丽,而且还挂有很多金饰,这样的男人让人看了有一种用言语无法表达出来的感觉。此时,藤代的心里很乱。找他帮忙实在是万不得已,但是现在她又觉得自己还是过于草率,因而感到有点后悔,不该和芳三郎说不动产的事情。  过了新桥,街上的人好像都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冒了出来,变多了。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都会投来异样的目光并在他们身上停留一会儿,芳三郎已经注意到了这些,但并没有理会,依然迈着轻盈的舞步,如同身在舞台上。  手提小包,身穿蓝色大岛绸华贵服装的芳三郎和身穿草绿色坎肩的藤代,仅从衣服的颜色上看就已形成了明显的搭配,再加上这两个人的面貌与气质,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一对年轻的伴侣。  藤代浑身特别不自在,巴不得立马将两个人分开。虽说是结过婚的女人,但是身为经营四代的矢岛商店家的大小姐,和一个跳舞师傅肩并肩地走在街上,总归是不太好。想着想着藤代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儿吧,我坐出租过去。”  “到这儿?不是前面就到了吗?”  芳三郎纳闷地说。距离清水町也就还有几步路远。  “我刚才想到还有点别的事情,先不去那里了。关于刚才谈的那件事,在下次排练的时候,还麻烦您多费心了。”  说完,刚好有一辆出租车过来,藤代伸手拦住它并上了车。随后车开动起来。“我只想请他帮我估算一下房屋和地皮的价值,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可是如果他误认为我还有别的意思的话,那就惨了……”藤代心里开始嘀咕起来,那双美丽的眼睛不由得向窗外望去。                第三章1  刚刚驶过了樱宫桥,坐在汽车里的藤代便把钱包拿了出来。早上她打电话给梅村芳三郎,告诉他不在排练场见面了,将地点改为东野田的车站。可结果她自己却迟到了,竟然晚了半个小时。  到了车站,已经有一辆车停在了那里,司机转过身来,帮她打开了车门。  “出了什么事,晚了这么长时间?”  声音从车窗外传来,是芳三郎,今天他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服,看上去像是被包裹在了身上,这样的打扮不得不让人用另一种眼光看待他。芳三郎一改往日鲜艳、亮丽的穿戴,就此失去了穿和服时的女性美,不过,却呈现出了男人特有的稳重,让人感觉很有安全感。  “实在很抱歉,迟到那么久。”藤代低着头向芳三郎表示歉意。  “没关系的,我特意提前来到这的,想仔细了解一下这里都是怎样一个情况,还请你见谅。”说着话,他转过身去,“阿常也来了。”  只见一个身穿名牌西服,头上戴着一顶猎人帽,身体有些微胖的男人从距离芳三郎五六步之遥的地方走了过来,同时掏出一张较大的名片递给藤代。  浪花不动产商事小森常次  名片上除了印有大大的公司名字之外,没有其他的什么内容,比如:公司的地址,公司的电话号码或个人电话号码。  “虽说他只是一个中间经纪人,可事实上却是我的得力助手。在我买排练场那块土地和盖房子的时候,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代替我办理的,从一开始到最后结束。虽然这次不是做生意,但我还是决定把他请来。”  芳三郎话音刚落,小森常次便客气地猫着腰向藤代打起了招呼:  “矢岛嘉藏店主这一离去,真是矢岛商店的一大不幸,像府上这样的大户人家在处理后事方面会遇到很多的难题。其实,那些有名气的资格老的店铺都会有这样的情况,这方面我也都了解。所以你不要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如果有事情尽管告诉我……”听了这一席话,藤代有些吃惊,觉得这个人的圆滑与老练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阿常,咱们还是快点去吧!”说完,芳三郎和常次肩并肩地走在了前面。  走到东野田的十字路口,再向南走,朝京桥方向走着。当来到东野田五段的时候,小森常次停止了前行,用手向上推了推头上的猎人帽。  “那个地方的门牌号码是多少?”  藤代在手中的小包里翻找了一会儿,取出一张写好地址的纸条,但她并没有递给常次,而是给了芳三郎。  “从五段六十三号开始到八十一号;从一一○号开始到一二一号。”  芳三郎念着纸条替藤代回答。常次听完立刻打开分区地图,仔细地查找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站在了电车道上,指着从拐角处沿着电车道的住房说:  “从这边的房子开始一直到那边的十八间,就是上面所说的六十三号到八十一号。这一带的住房都是在战火中幸存而保留下来的。”  那是一栋战争之前的建筑,有六个门,离电车道很近,几乎是在京桥北口和东野田交界的地方,算是比较繁华的地段,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卖纸箱、瓷器、五金、洋货的小铺一家连着一家,再看那狭窄的街道上,自行车和小孩玩儿的踏板车都毫无秩序地乱放着。  常次在小铺街前来回地走着,同时又对那些住房仔细地观察着,时不时地靠过去,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伸出手往墙壁上“咚咚”地敲打几下。芳三郎和常次一样也在小铺前走来走去,偶尔像从人家屋里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探着头向里面凝神张望着。藤代不想被别人知道自己跟这样两个人是一起的,于是又回到了电车道的对面,扯住花边披肩的一角将脸遮挡起来,站在那里等待着芳三郎和常次。  灼热的阳光,直射在藤代的脸上,载着重物的大型卡车鸣着刺耳的笛声从眼前瞬间驶过,藤代急忙用披肩捂住口鼻,并把头扭向一边,待飞起来的灰尘散尽后,又扭回来,望向对面的芳三郎他们。  芳三郎和常次已经站在了路边,正在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又见他们分别向左右两边走去,随后拐进了一条十字路街,似乎想看一看房屋的后侧。藤代望着那两个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在飞场的尘土中忙碌不停地为自己估算房屋价值的男人,又看了看躲在远处的自己,突然觉得这是多么的低下,多么的令人厌恶。再过十五天就要进行真正的遗产分配了,藤代觉得老户人家女性所特有的谨慎一定不可以丢掉。  芳三郎俩人看完后向这边走来,藤代迎了上去先开口说:  “二位辛苦了。看出什么来了吗?”  芳三郎一边用一块绢质手帕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说:  “这些房子虽然有些古旧,但是由于是战前留下来的建筑,凭借这一点还算有点价值。”他扭头面向常次,“阿常,你觉得呢?估计一户能值多少钱?”  “仅仅这样大概地看一下,很难估计出来。”说着话,常次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算盘,上面只有四个珠,“请先告诉我,一户住房的占地和建筑面积是多少?”  “占地面积是四十坪,建筑面积是七十二坪……”藤代回答的口气如同在商谈事务。  “一坪占地面积按七万元计算的话,四十坪就是二百八十万。房屋的建筑虽然古旧,但却很结实,一坪按一万元计算的话,那么七十二坪就是七十二万。将这两个合在一起计算,一户折合三百五十二万。把房屋租给用户居住的时候,这种附带地皮的住房,在作价时一般都会扣除四折,这样一来,剩下的那六折就是二百零一万二千元。这里一共有十八户住房,共合八百零一万六千元。”  说着,常次把小算盘拿到藤代和芳三郎的面前,让他们看清楚上面用珠子显示的数字,然后又装回了上衣的口袋。  “现在,我们再去下一个地方看看吧!”  说着话,常次把芳三郎正递给他的写有地址的纸条接了过来,然后穿过电车道,向前走着。  从刚才已经查过的小店铺街走出来又过了两条马路,从去往京桥方向的十字路向南拐,一片密密麻麻的房屋出现在他们眼前。走近一看才知道,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店铺,每个店铺都挂有自己的牌子,如烤肉、洗衣、菜店、面馆等。行走在这些密密麻麻的民房中时,还发现这其中竟然有很多空着的场地,看上去应该是战争时强行疏散后留下的痕迹,就像一把梳子间接地缺了几个齿一样,没有一点规律地在那里空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常次便找到了樱宫小学,来到学校的后侧,又寻找路牌。那里都是很简陋的住房,但排列得很整齐,形同一条长绳,也许正因如此,使得常次很快就找到了想要找的住房,共有两栋,每栋六间。  这两栋住房都是两层建筑,而且有着完全相同的结构,面向街道的一侧有一扇半间那么大的门敞开着,上面还镶有玻璃。由于人们没有给这住房以很好的维护,以至于挨着街道的墙的下半部分有很严重的破损现象,墙窗的挡板也眼看就要掉下来,此时正摆出很不雅观的姿态悬挂在那里。  “这个地方的住房破损性很大啊!”  常次用既失望又灰心的口气说。但他还是像在小店铺街时那样,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敲了几下墙壁,然后把墙窗关好,很小心又很仔细地观察着房屋。  “这里有多少坪?”  “占地三十坪,建筑面积五十二坪……”  藤代回答说。然而,常次听了有些吃惊。  “什么?有那么多坪吗?”他看着藤代,又看了看房屋,摇着头。  “如果觉得没那么多,现在可以用尺测量一下嘛。”  站在一旁的芳三郎提出了建议。藤代的眼睛不禁向周围搜索起来。这条小街道虽然比较拥挤,但是行人并不多,可即使是这样,在白天去测量别人的住房,总归是不好的,肯定会有人过来围观,想到这藤代觉得有些难办。  “测量一下没事的,这房产本来就是你的啊。”  芳三郎看出了她的担心。这时候常次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卷尺。  “那就测量一下吧,舞蹈师,你拿着卷尺的一头去那边。”  说着,便拉出一端卷尺给了芳三郎。芳三郎用熟练的动作接了过来,看样子像曾经干过这样的事情。  “阿常,我们还是进里面去量吧,免得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指着常次身后的方向说。常次这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两栋住房的交界处,在这旁边有条小胡同,是可以通到里边的。常次对芳三郎眼睛的观察速度感到惊异,随身转后进了胡同。  藤代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潮湿的土路能在人踩上去的时候被鞋底带起来,并粘在上面,藤代的蜥蜴草履已经被沾湿了。里面下水道的污水井里冒出了熏人的气味儿,这使滕代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和嘴巴,而且身体也在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芳三郎发现了她的举动,转过身来说:  “还是小姐啊!”  这句话很明显是在挖苦她。说完,芳三郎依然做着自己的事情,拉起卷尺,从污水井开始测量。常次极快地拉动卷尺来到另一头,记下了量出来的结果。  完了之后,他们从胡同出来向外走,常次纳闷地摇着头说:  “不对啊,刚才实际量了一下,一户占地只有二十六坪多一点,还真不到三十坪,那怎么说是三十坪呢?”  他望着芳三郎,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哪里错了。芳三郎思索了一会儿,问藤代。  “你说的三十坪,是你亲眼从登记册上看到的吗?”他想仔细核对一下。  “不是,我没有看过登记册,这个数字是从大管家宇市那里知道的。”  “噢,你没看过登记册啊……”他说的时候似乎咬着嘴里的牙齿。“通常登记册上写有的数字和实际测量出来的数字是会有一点儿误差,这种现象叫做‘绳差’,但是就算再有误差,也不可能差出四坪来,事情有些奇怪。除非还有一块地方是属于这房子的,说不定在房子后面,也许是战前强行疏散时,每户被削掉了四坪。如果那样的话,最好是让他们再全面地测量一次,不然,将吃不少亏。阿常,你按刚才量出来的结果计算一下。”  常次又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那个小算盘,边计算边说着:  “因为这儿距离电车道有段路程,所以就将一坪作为三万来计算,一户有二十六坪,那就是七十八万元。建筑物已经破旧不堪,不能再使用下去了,也只是旧料的价格,所以暂且只计算地皮费。一户七十八万,和之前一样,再扣除四折的话,那么一户相当于四十六万八千元,这里一共有十二户,也就是五百六十一万六千元,加上小店铺街那里的计算结果,总共是四千三百六十万二千元。”  “才四千三百六十万……”  藤代听到这个价钱顿时感到很失望。她第一次正眼看了看常次。  “是啊,恕我直言。这些房子所处的地理位置比较偏僻,你所期望的那个好价钱根本卖不到,但北堀江那儿的就不同了,它位于市中心,卖个好价钱应该没问题。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常次看房的劲头好像上来了。  从北堀江二段的汽车站一直向西行驶,当穿过浪速大街时,司机旁边的常次要司机停车,然后他自己从里面走了出来,打开分区地图一边查看具体位置,一边走着寻找着门牌号。只见他走到二段西边的十字路口时便停住了脚步,举起一只手向汽车这边使劲地挥舞着。  芳三郎和藤代看到后乘车来到常次的跟前,停下车。  “这里和战前完全是两个模样,战后进行了新的建设改造,就连街道都有了很大变化,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虽然同样是在北堀江大街,但也要看位于这条街的哪个位置,和周防町相接的这一带,街道宽阔,能卖个好价钱。建筑物每一户都是五间的商店用房,价格也绝对没什么问题。”  正如常次所说,虽然这里的房屋是用来出租的,但这四栋房子每一栋都是木质结构的五间房,墙壁是用白灰粉刷的,依然有些洁白,居住的同时也可以开商店做生意。而且前面就是与心斋桥相连的一条大街,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和东野田町有着极大的差距。  由于木津川和长堀川从附近流过,从而形成了这里的木材商店和运输站比别的地方都要多很多的现象。站在路边便可以发现,公路上不知疲倦奔跑着的大卡车和三轮摩托车总是将木材装得满满的,还有人行横道的两边,也经常能够看到一动不动的木材在那里堆放着,上面还有一层总也挥不去的白色沙尘。  藤代和芳三郎站在六段的拐角处,观望了一下这四周的环境情况,又都把视线收了回来,望向堀江大街北侧的五间一栋的出租房。2  从堀江大街六段东边的自行车商店、磨刀石商店、旧铁货店、木材零售店到建筑工具店,这五栋房屋和周围的那些自家房屋相比,在石灰墙的粉刷方面显得很不理想,几乎满墙都是一道道的裂缝,那形状很像在上面爬行的小虫子。另外,还有房顶上的瓦片也正在或已经塌陷。  “地理位置确实很好,况且建筑物又是战争过后盖起来的,这样的一个情况你估计大概能值多少钱?”芳三郎让常次估算一下。  “是啊,从表面看,这些战后盖起来的房屋还可以,但是,再看看里面的话就不行了,当初盖的时候不够坚固。”说着,常次陷入了一阵沉思。  “那么,我们就进去看看吧。”  “什么?进去……”  常次没想到要进去,听了这句话有点出乎意料,但又马上答应了。他们一起来到自行车商店门口。  外面有一些新自行车在那摆放着,里面有各种破自行车零件在地上胡乱地扔着。有三个年轻的店员,正在紧张地工作,如同争分夺秒,连看一眼站在门口的芳三郎和藤代的时间都没有。从他们熟练的修车动作来看,可以推测出这大概是一家修车铺。  常次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其中一个身穿油污工作服的店员从里面走出来,随后又请出一位胡须杂乱的老人,看样子应该有五十多岁,很像是这家店铺的主人。在他听了常次所说的来意之后,声音突然变得大起来,嚷嚷道:  “不行!绝对不行!你们这些地皮经纪人都狡猾得很,就跟骗子似的,少在我这儿胡言乱语,去去去,走!”  他说话的同时也用手向外轰赶着常次,如赶苍蝇一般。常次为此感到很恼火,刚要开口上前说点什么,芳三郎走了上来。  他依然像迈着轻盈的舞步,来到常次和店主面前,善意的微笑显现在他那俊俏的脸上。  “很抱歉,刚才我的这位朋友没有给您讲清楚。是这样的,我们是从南本町的矢岛商店来的,那位便是刚刚继承这一带出租房屋产权的矢岛家的小姐。”他弯下腰寒暄着解释道。  “照你这么说,她就是新房东……”  这家店主的脸色立即发生了很大变化,他这才明白站在外边那里的女人就是已去世的矢岛嘉藏的女儿,现在已经继承了自己开办的正在营业中的自行车店的房产权。  “那么,你们看完之后又打算干什么呢?如今,我们租房子的人同样享有自己的权利呀!”他气呼呼地说。  “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那样复杂,这位小姐既然继承了这份产权,成为新房东,那么她就会想对自己的财产情况有一个深入的了解,所以我们今天来只是看一看而已。”芳三郎的说话还是如此客气。  “这样的话,就请进来吧,里里外外,都仔细看看吧。”  也许他把他们误以为是来检查房屋有没有漏雨现象,一经发现就给修补上呢。转眼间变得温和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走到站在外面的藤代跟前,邀请她进屋。  进门之后,店主把他们带到一间六张草席大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和商店是相连的。不一会儿,店主的妻子端着茶从厨房走进来,从开始到放下茶的这个过程中,她都在不时地窥视着藤代,后来又退了回去。藤代一直安静地坐着,那双手放在膝盖上没有动,也没有去碰女主人给她端上来的那杯茶。芳三郎和常次跟藤代比起来,就显得很繁忙了。常次知道在这里不能像在东野田町时那样,把估算出来的价格随意地说出来,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察看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房柱、墙壁以及门框。接着又来到窄小的院子里,将屋檐下的支柱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看了看地板下的地基。芳三郎为了不让这家店主起什么疑心,便故意询问屋子漏雨的情况,而且还认真地察看了一下失修的地方,很像一个管家。  藤代虽然表面上看是安静的,但是事情与天气却早已使那颗心烦躁起来。她突然想到了不用费心不用费力安稳地坐在家中的千寿,什么都不用自己担心便能够享受那么大的财富,经营商店的又是她的丈夫。想到这些,她就觉得和别人东奔西跑估算房屋的价格实在是太可怜了。藤代使劲咬了下自己那干渴的嘴唇。  “托您的福,所有地方都已经仔细查看过了,没发现漏雨现象。”  自行车店的店主一脸高兴的样子坐在藤代对面,再次请她喝茶。  “上个星期,府上的大管家曾经到这来过了。”  “什么?大管家来过这儿……”藤代一脸愕然。  “是的,就是那位每个月都来收取房租的老人,这次来的时候,也把屋子都仔细地看了一遍。”  “他也看屋子……”  “是,和你们一样,把屋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没想到刚过一个星期你们就又来查看了,看来真是要打算整修喽?哈哈哈……”他圆滑地说着,又笑起来。  藤代没有说话,一声不响地起身站起来,头也不回,直奔屋外。后面传来芳三郎说话的声音,语速又快又急,而且简单。  此时的藤代,大脑里再次浮现出和良吉一起坐在账房里的宇市的身影。藤代要出门的时候,正好被宇市发现,“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啊?”专门从账房里跑出来的宇市殷勤地跟她打招呼。当藤代说去学习跳舞的时候,宇市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是吗?跳舞可是一件养精蓄锐的活动哦。”说完,低下头恭恭敬敬地将藤代送出了门。从举行了父亲的葬礼后到召开家族会的前一天,宇市几乎就没有在商店出现过。家族会之后倒是去过,但也只是偶尔,到了账房,和父亲在世时一样,坐在金库前,就像担心有人来偷似的在那好好看守,掌管现金出纳。那么,他,为什么要检查已租给别人的房屋呢?而且还极仔细地每个地方都看了一遍?  在五天之前,藤代曾问过他有关出租房屋的具体地址、占地面积以及租借关系的问题,那时候他很是积极,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对照着回答藤代问出的每一个问题,但是却一个字都没提自己已经去查看过房屋的事情。他真的只是在收取房租的时候顺便查看一下吗?还是……突然,藤代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名字——浜田文乃,这是一个想起来就几乎能让她疯掉的女人的名字,此时,藤代的心就像着了火一样,想大声地叫喊出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它熄灭。  父亲的第二份遗书,竟然是为这个女人,请求分一部分遗产给她。在矢岛家里认识她的人只有宇市,而能够帮她争夺遗产的人也只有宇市,除此之外,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出现。从藤代三姐妹的角度上讲,这个麻烦确实很多余,她们谁也不愿从自己所得的那份财产中再拿出一点来分给她。而宇市为了遵照父亲的遗嘱,去帮助那个女人争夺遗产,很有可能在自己和两个妹妹继承的遗产中做些手脚,难道他去北堀江查看出租房屋是为了这个吗?虽然家族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但是藤代并没有将那个女人遗忘,只是当初说在她们三人商定遗产分配后,准备把那女人叫到家里去,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可没想到宇市比藤代提前了一步查看房产。现在,藤代越来越不清楚宇市和那个女人到底有着怎样的秘密了,迷惑与疑问在她的心里扩大。  藤代听到芳三郎在后面呼喊她,转过头去,望向芳三郎。他的步伐很急,就连躲闪横开过来的汽车时也能看出那急的样子。  “你怎么了?突然一下子就站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只顾往外走……太让我们两个难堪了。”  他追上来后大声说道。藤代面无表情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走,芳三郎冲到她的前面挡住了去路,两人都停下来。  “一听到大管家的名字火气立刻就上来了。”  他敏锐的眼睛似乎看穿了她的心,藤代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把闪烁着光芒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仿佛想以此来击退他的视线。  “行了,不值得为这个发怒。刚才我们在那家店里忙得就跟小伙计似的。你安静地在那坐着,店主一提到大管家你就坐不住了。我没见你生过气,怎么一听到大管家这几个字就这样呢?真搞不明白。”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烟,拿了一支叼在嘴上,“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好了,我肯定全力帮助你。至于这个家伙,他可以去跑跑具体的事情,不会带来麻烦的。”  芳三郎回头看了看常次。此时常次正站在第二家店铺门口,专心地估算着这二十间房屋的价值,这家与刚才那家店铺方向相反,只见他将房屋和土地进行着比较,然后又拿着笔在小本子上写下什么。  芳三郎大声地叫着常次的名字。常次听到了,抬起头看着这边,又举起一只手向芳三郎挥了挥,一边看着自己本子上写的东西一边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没有人比你更磨了,干什么呢?发现什么美事了?”芳三郎故意嘲弄他。  “要是有美事就好了,说是让别人帮忙给房屋估价,可结果,自己却先走一步了,没这么办事儿的。”说着话,常次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算了。那么,依你看,这些房子能值多少钱?”  “我刚才算了,这里一坪的价值是七万五千元,四十坪的话就是三百万,住房每坪两万元,每户七十三坪,那就是一百四十六万,加在一起一共是四百四十六万,然后扣除六折,那么一户就相当于二百六十七万六千元,这里共有二十户,算起来是五千三百五十二万,然后把东野田那儿估算出来的住房价格加一起,则全部的财产是九千七百一十五万二千元。”  “九千七百一十五万……”藤代嘀咕一声,“你估算出来的这个数字,是目前的时价吗?”  “是的,我按照目前的时价给你尽量往高里估了一些。如果换成别的经纪人,我想肯定会估得低。不过,你要是卖这些房子的话,就不用另找买主了,卖给我吧。”  “卖……”藤代大惊失色。  “怎么?难道你不打算卖?”常次也大吃一惊。  “我还没想着要卖,只不过想请你们帮下忙,估算一下它们的价值而已。”  “你真的不卖?”常次再次追问着想确认一下。  “不卖,你问问舞蹈师就知道了。”  说着,藤代扭头看了下芳三郎。芳三郎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噢,是啊,我也只是听见说想估个价……是的,真是这样,没听说想卖,真的是这样。”他的话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阿常你估算出来的这个数字,倘若运气好的话,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  “这……地理位置真的是没得说,而且还附有地皮,但是,如果让那些钻营的经纪人弄的话,他们一定会在房屋建筑方面搞点小动作,从而绝对不会有较高的价格。给房屋估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首先得弄清楚现在新建一坪要花费多少钱,然后就是目前的建筑还可以使用多少年,这样从这里找出一个差价,再来确定目前所拥有的建筑的价格。不过,确定目前所拥有的建筑使用期限和计算差价,不懂这个的人是弄不明白的,换句话说,他们会利用这一点来欺骗不懂这些套路的人。打个比方,如果确定北堀江这里的房屋还可以有四五年的利用价值的话,那么重新建造的费用,一坪也就六千元,相当便宜。”  “也就是说,在估算房产的价格的同时,还要看现在住房的情况,情况不同就会带来不同的价格,是吗?”  “是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刚才说嘛,要是卖这些房子的话,就不用另找买主了,我愿意买下。”  常次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藤代插进话来。  “今天估价的手续费是多少?”  正说着,便打开了手中的小包。芳三郎伸手拦住了她,说:  “今天先算了,再怎么说也不用现在就给吧?等我跟阿常说好了之后,再通知你。现在都到中午了,还是先去那里喝杯茶吧。”  他指着马路对面的一家茶馆说。听了这话,藤代又拉上了小包,这时才感觉到口干舌燥,而且身体那种软绵绵、疲倦的感觉也跟着出现了。但是她却一点都不想和这个总想着卖自己房子的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喝茶,那样会很难受。她看着芳三郎,给了他一个特殊的眼神,以此来传达自己的想法,聪明的芳三郎明白了。  “噢,对了,你刚才告诉我还有点事情要办。那好,你先去忙你的吧,御津寺大街有个铃屋你认识吧,到时候你就上那儿去等我,我和阿常先去对面喝杯茶,完了之后我就过去。”这个僵硬的局面被芳三郎很好地打破了。  “那我就先走了……”  藤代转过身,向心斋桥方向走去。她临走的这句话没有特意在跟谁告别,只是出于一种礼节。他们两个走进茶馆,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干渴的感觉顿时加剧,端起一杯水就猛喝起来。  “你这个舞蹈师啊,真是害死我了,从一开始我就以为她让我估价是想把那房子卖出去呢,东奔西跑忙活了大半天。可到头来她却一点想卖的意思都没有,把我弄得挺不好意思,脸都红了。当初要是早告诉我,我也不至于这样。”  为此他感到很不满,那两个大鼻孔有节奏地煽动着。芳三郎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我和你一样,也以为她打算卖呢。开始她就告诉我想知道现在房子的时价和最低价格,但只让房地产经纪人给房屋估个价出来,我当时就觉得应该是打算要卖的。我把你叫过来还不是为了让你赚上一笔嘛。”他给常次以心理安慰。  “我当时听你说了以后,以为这个女人什么都不懂呢,心想,可以从这其中赚点儿,所以今天我还故意说把价格尽量估高了些,但事实上,我不但没有把价格提高反而还压到了最低线,觉得这样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做笔好买卖。”  “行了,别让旁人听到,那样就不好了。”  芳三郎伸出手就此让他打住,又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此时在这里喝茶的人没有几个。  “我没想从这里面赚什么钱,只要给我应得的手续费就可以了。”说话的时候他很平静,当然这句话也没有一点客气的意思。3  “哈哈哈哈……不可能让你白辛苦的,做什么事情你都要提取手续费。白白净净的你就和女人一样,那些小心眼儿都是跟什么地方学来的啊?你这个跳舞的!”  常次带着开玩笑的意味说。芳三郎没有笑,反而严肃起来:  “你的那个估计法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虽然她现在是一个人,但是不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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