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模型 - 森博嗣-5

“特别?请问……特别是什么意思?”寺林不禁觉得有点为难。“怎么了?为什么上仓小姐跟这个有关系?”  “你车子停在哪里?”鹈饲追问。  “嗯,昨天是……沿着高架桥停的。就在公会堂的正西边……那里虽然是禁止停车,不过每次停都没问题。”  那里当然也是他们已经搜查过的地方,没有找到寺林的车子。  三浦觉得越来越不耐烦,注视着眼前的寺林高司,开始认为他也许不是凶手。11  傍晚六点,在N大学工学院四号馆四楼南侧的某一个房间里,西之园萌绘强忍着呵欠,眼睛一直盯着国枝桃子。她们各自在桌子的两侧,面对面坐着。  “跟欧洲编码比较起来,澳洲编码的特征为何?”国枝桃子用没有抑扬顿挫的语调问她,手上拿着萌绘写的报告。  “关于那方面我还没做出整理……”萌绘回答,“不过大致上来说,我想不管就理论面,或是就正确性的推广面而言,它都在文字上表现出重视效率和性能的精神。我不知道这个想法是否有实际例子可以做佐证,但至少它在文字表述上意图是十分具有未来的前瞻性。”  萌绘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她眼前放着一叠英文文献的影印纸本,是跟都市计划法相关的计划书,而她交给国枝的则是文献内容的摘要。  “嗯,是啊。”国枝微微点头。“好,这一点你明白就好。”  “有必要全部翻译吗?”  “不用。”国枝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如果你自己需要的话,全部翻出来也无妨。”  听到电话声响,国枝将椅子转了一百八十度,拿起桌上的无线电话。  “喂,我是国枝。”  国枝桃子是萌绘所属研究室的助教,女性,现年三十一岁,身高比萌绘高十公分。国枝虽然已经结婚两年,但还是继续沿用自己的原姓国枝。平日非常男性化的她,不但总是穿男装,头发还比犀川更短。于是她结婚时穿什么衣服,有没有化妆之类的话题,一直在学生之间引起热烈讨论。  犀川副教授的房间,就在国枝助教的隔壁。今天虽然是星期天,不过犀川副教授和国枝助教在研究室的机会反而还比平日为多。刚才从隔壁房间也有传来谈话的声音,应该是有客人去犀川的房间拜访。  国枝桃子拿着无线电话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说话。窗外隔着道路对面的大楼,是大型电算中心,那里假日时并没有职员。此时太阳几乎下山了,那边阴暗的窗户上,反射着这边研究大楼的灯光。  讲着电话的国枝,几乎都是以不带感情的“嗯”或“是啊”回答,让人搞不清楚她究竟在电话里谈些什么。就算不是讲电话,她平常也是沉默寡言且头脑冷静。萌绘从来没看过国枝有暴跳如雷或捧腹大笑之类的情绪表现。虽然她也许是想要以不做无谓的反应,来作为节省能量的手段,不过就很多方面来说,国枝的字典里就不存在“浪费”这个词。  大概在两小时前回到学校的西之园萌绘,在走廊另一边的实验室里打报告,因为国枝助教交代了课题,期限是星期一,所以今天要把作业完成才行。而且课题是萌绘论文主题的一部分,因此也算是她准备论文的基本工作。  当她终于结束报告,正想到犀川副教授的房间去谈案子的事情时,国枝桃子突然出现,知道萌绘已经完成课题,表示干脆马上指导好了。于是在萌绘被国枝强拉到她的房间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还是无法脱身。  她竖起耳朵,想要偷听隔壁的情形,不过除了偶尔听到细微的笑声外,还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来拜访犀川副教授。  “我知道了,再见。”国枝说完便切掉电话,把电话放回桌上,然后看向萌绘。“西之园,抱歉,我现在要出门一下。”  “好,没关系。”萌绘回答时,努力克制自己不要露出喜不自胜的表情。“明天再继续吧,到时再拜托你了。”  “嗯,只要跟之前的文献作个整合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萌绘站起来,将资料放回档案夹。“对了,国枝老师。”  “什么事?”  “没什么……”萌绘轻轻地耸耸肩。“这是题外话。星期天你跟丈夫都做些什么呢?”  “没做什么……”国枝一只手放在眼镜上说:“我星期天和平常应该是没什么两样才对。你想说什么?”  “你们不会一起出去吗?”  “喔,你是指这个啊。”国枝笑也不笑地说。如果是不认识她的人,应该很容易把这当成是生气的表情吧。“我们现在就是要出去。原来你还有闲工夫担心我的事啊。”  “难道刚刚那通电话,是你先生打来的吗?”萌绘拉高音调。  “没错。”  “你们要上哪去?”  “跟你没关系吧。”  “我想看老师的先生嘛。”  “用先生这个词我不喜欢,连老公也是,因为这两边都不是最恰当的表现法。”  “那么……要怎么讲才对?”  “什么都别讲就对了。”国枝将桌子整理好。她从来不跟外人谈论自己另一半,难怪她对于要如何把先生介绍给别人的问题,不能做任何答复。  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她是怎么称呼先生的呢?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那称呼也免了吧。毕竟对凡事讲求合理的国枝桃子来说,应该是不会思考这种无谓的事情吧。  萌绘一脸呆滞地站起来时,国枝往她这里看了好一会儿。  “好吧,如果是非说不可的情形的话,嗯……”国枝稍微扬起一边的眉毛。“应该是‘结婚对象’吧。好了,你居然还有时间想这种蠢事,难道你没别的事好做了吗?赶快出去吧。”  萌绘嫣然一笑,低头行礼后,便离开了国枝的房间。她很希望可以直接到犀川的房间,但还是决定先回走廊斜对面的实验室一趟。那个房间是供犀川研究室四年级学生使用的空间,一进去会先看到一张面谈指导用的大桌子,至于房间更里面的地方,则摆着三张上面放有苹果电脑和萤幕的书桌。萌绘的桌子在房间内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走进实验室,萌绘发现之前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现在多了同学牧野洋子和金子勇二。  “星期天还在接受指导?”在桌子旁看漫画的金子对进门的萌绘说。  “嗯,被国枝老师逮住了。”萌绘经过金子身旁回答,“唉,犀川老师房里的客人是谁?”  “不清楚……”在自己的桌子上网的牧野洋子说:“刚才只有听到敲门的声音。”  “对了,刚才国枝老师的丈夫打电话给她喔。”萌绘对洋子说:“不过她表情完全没变呢。国枝老师实在太强了。”  “哪里强啊?”洋子觉得很不可思议地问。  因为不知该怎么回答,萌绘只好耸了耸肩,将装有文献的资料夹放在自己桌上,然后在椅子上坐下。  之后,她跟牧野洋子的话题,都围绕在国枝桃子助教怎么称呼她的“结婚对象”上面。萌绘最近有很多直接接触国枝的机会,所以对国枝所有的举动都很在意。国枝超越了女人的定义,拥有以一个“人类”来说,算是极为洗练精简的人格。萌绘不禁心想,如果人格真有设计图的话,那国枝桃子的个性,应该是以明确、一贯的合理思想来作为设计的蓝图吧。  当她极力主张这个想法时,边用电脑跟她聊天的牧野洋子嘻嘻窃笑起来。  “什么嘛,那不就……像机器人一样吗?”  “就是机器人没错。不过,我这样说并没有恶意。”萌绘说。她转向默默听着她们对话的金子勇二。“金子,你不这么觉得吗?”  “从表面上来看,设计都是很理想的,不是吗?”金子的回答伴随着沉重的鼻息。“所谓的设计大部分不都是这样吗?”  “金子,难道你讨厌国枝老师?”萌绘问。  “我没这么说。”  “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说大小姐,”金子叹口气,摇了摇头。“这只是一般的说法啦,而且这是我个人的主观想法,所以你也不用在意……真是的,所以我说女人讲话就是让人伤脑筋嘛,什么事都要扯到喜欢讨厌的,这应该没有关系吧?就算是我没有说明的非常清楚,这种程度的小事你也应该了解才对。”  “‘女人讲话’这句话也是一般的说法?”  “那只是……你怎么问,我就怎么答而已。不好意思,我跟你道歉。”  “好啦。”萌绘露出微笑。“我也有错,对不起。”  “牺牲的部分越多,设计当然就能越洗练。越削会越尖本来就是设计原本的含意,同时也是顶尖这个形容词的定义,对吧?这是不言自明的事。”  “是啊。简单来说,问题就在于有没有牺牲的勇气啰?”  “嗯。”金子点头。“就是这样。”  “金子是怎么称呼你的女朋友的?”牧野洋子问。  “你所谓的‘女朋友’,是指谁啊?”  “就是正在跟你交往的女人。”  “那牧野又是怎么称呼的?”金子反问。  “咦?”  “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你追他还是他追你,不过对方是男的就是了。”  洋子嘟起嘴吧不发一语。  “好啦……是我不对。”萌绘站起来插入两人之间。“要不要谈些别的?”  “不要再做无聊的争论了,感觉好蠢。”金子不屑地笑,卷起漫画的书页。  牧野洋子背对着金子,对萌绘作个歪嘴的鬼脸。  这时门开了,犀川副教授将头探进房内。  “西之园同学,过来一下。”他讲完后就马上关起门,连让萌绘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拜拜。”洋子灵活地动了动张开的五指,小声地说:“我要先回去了。”  萌绘站起来走到门边,金子依旧看着漫画,没抬起头来,。萌绘于是向洋子挥挥手后,就走出了房间。  在横越走廊到犀川房门前的几秒钟内,萌绘针对“人的称呼”做了短暂的思考。  金子勇二叫牧野洋子“牧野”或“你”,对萌绘则是叫“大小姐”,几乎没有叫过“西之园”或“你”。被仪同世津子叫“创平”的犀川,萌绘则是叫他“老师”,犀川叫萌绘则是“西之园同学”。  被对方怎么称呼这件事,难道也是包含在自身的机能也就是设计里吗?  很可能就是这样。  只要想想人们是怎么称呼自己所喜爱的偶像或是卡通人物,就可以了解这个道理。通常被辩解成是别人的思考、别人的感觉或别人的价值观现象,其实是在反应自身的机能,以及代表自身意志的一部分。  反过来说,人类所有的造型都是在这里形成,而我们之所以会在不可能成为生物的人工物品上,看到“生命”的假象,也是基于这种心理作用。  连小孩子也能替娃娃取名字,就算对象不是活的,人也能把它看成是活的。当然,就算在对方是活的情形下,也有一部分人会擅自给他另一种生命的意义,擅自为他取名字。  究竟这种机能为何会产生,萌绘仍在思考中。12  “啊,原来是喜多老师吗?”萌绘有些惊讶。  造访犀川房间的客人,就是土木工学系的喜多副教授。在六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鹤舞公园一起行动。  “我们已经把难懂的话都聊完了,所以想找你来喝杯咖啡。”犀川在桌子上坐下说。  “你这种说法对她很失礼耶。”坐在椅子上翘起脚的喜多微笑地说:“才没什么难懂的话啦,只是在谈无聊的工作话题而已。”  “你那想法也只是因为‘难懂等于高尚’的扭曲定义而产生的偏见罢了。”犀川喃喃说着。  “只要让我喝咖啡,我就没什么好抱怨了。”萌绘插入两人之间的对话,陪以微笑。  咖啡机已经设定,蒸气不断涌出,一滴滴黑色的液体正滴落进玻璃壶里。  “刚刚在隔壁跟国枝小姐讲话的,就是你吗?”犀川边点烟边说。  “是的。”  “有人打电话来吧?那是国枝小姐的丈夫打的吗?”犀川用指尖掸了下香烟。  “啊,没错。”萌绘依旧站着。“老师,你怎么知道这个?”  “会在星期天这个时间打过来的,也只有他了……”  “咦?难不成那个人常常打来吗?”  “嗯。”犀川弯起嘴角微微一笑。“国枝小姐结婚后唯一的变化,只有每个星期日傍晚的热线而已。而我的秘密推测,是到现在才得到印证。”  犀川站起来从餐具柜上拿出杯子,萌绘则帮忙把咖啡倒进杯中。咖啡杯被端上桌时,犀川拿出报废的磁片代替杯垫,把咖啡杯放到彩色的磁片上面。  回到桌子后面,犀川陷入座椅。萌绘也在喜多的旁边坐下。  “再来,我们就听西之园同学讲话吧。”犀川说。  喜多也望着萌绘的脸点头。  虽然萌绘对这个极为难得的状况感触良多,不过她忍住抒发感受的冲动,只是将今天下午在M工大所看到的一切简单说明了一遍。不论是时间地点都非常接近的两件杀人案,公会堂无头女尸和M工大的勒毙女尸,其共通的关键字就是“密室”,而共通的关系人就是寺林高司。  “那个寺林先生会被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喜多也点起烟说:“如果他不是凶手,这两个房间要怎么从外面上锁就会成为问题焦点。这情形感觉起来,很像西之园你最喜欢的‘那个’吧。”  “你不要太煽动她比较好。”犀川喃喃指责。  “不要紧。我又不是那种容易受到煽动的小孩子。”  “还真是对答如流啊。”犀川低声说。  看来,他是在评论萌绘的说词或语气。  “对了,喜多老师。”萌绘问:“你把寺林先生抬出去的时候,他有拿着钥匙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拿。”喜多回答,“当时我并没有去调查他的口袋,而且也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不过既然钥匙是创平在玄关捡到的,就算把它当成是从他口袋掉出来的,也不会不自然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萌绘竖起食指。“也许犀川老师捡到的钥匙,并不是从寺林先生的口袋掉出来的,我们也可以认为那是有人故意把钥匙丢在那边的。也就是说,那个人是故意要让别人觉得,那钥匙是属于被救护车载走的寺林先生所有。”  “哦……”喜多沉吟着。“是吗……”  “这样一来,公会堂准备室的命案现场就不是密室了。”萌绘继续说:“如果钥匙不在房间里的话,那就代表只是某人使用那把钥匙从外面锁上。而且这同时也代表那个人可以拿得到寺林先生手上的另一把钥匙,也就是M工大实验室的钥匙。凶手一开始先在公会堂杀害筒见明日香,打昏寺林并抢走两把钥匙,然后去M工大在实验室杀害上仓裕子后,把那边的门锁上,再回到公会堂,把实验室钥匙放回寺林先生的口袋里。之后凶手的行动大概是先将明日香小姐的头砍断,再把房门锁上逃走。”  “咦?结果M大的钥匙还是在寺林手上吗?”犀川问。  “啊,对喔……那把还没找到……”  “不过凶手应该是故意把准备室的钥匙遗落在那边给犀川捡吧?”喜多说:“也就是说,那时一定有人在那里。”  “嗯,他一定是料到寺林先生会被抬出来。”萌绘立刻回答。  “为什么要把准备室锁起来呢?”犀川吐了口烟。  “我想凶手应该是想制造密室。”  “为什么他想制造密室呢?”犀川又再追问。  “为了让寺林先生成为杀人犯。”  “应该是相反吧。房间不要锁上还比较妥当。”犀川依旧面无表情地说:“没必要把那间房间变成密室。”  “不过犀川老师,就因为门锁上了,才能造成只有寺林先生才可能犯案的误判。另外我们也可以当成凶手并不知道只有寺林先生才有钥匙,而他之所以锁门,单纯是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而已。”  “这个说法还比较合理。就公会堂一案来看的话,的确是这样……”犀川稍微歪着头。“如果头没被砍断的话,事情也许就如西之园同学所说的一样。”  “当完全的密室里只有尸体和伤者两人时,杀人凶手通常就是活着的那个人。”喜多用比他平常的音量要小的声音说:“可是那里的尸体没有头……这样一来,就表示有把头带走的人存在,而这一点就让密室这个条件变得没有意义了。”  “或许它们是独立的案子。”犀川说。  “你意思是凶手有两个人啰?”喜多问。  “嗯。”萌绘点头。“的确也有地点和时间碰巧太过接近的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就是锁的问题了。”犀川捻熄香烟说:“变成M工大的实验室密室有问题了。”  “你说的没错。把这些当成个案来看,那公会堂案的凶手就是寺林先生。他假装成被害者,在那里假昏迷了一个晚上。如果寺林先生是M工大的凶手,他就不会把应该只有自己有钥匙的实验室房门上锁。假设M工大一案的凶手另有他人时,问题便在于那个人是怎么上锁的了……”  “而且这也代表那个人没有料想到会发生公会堂的案子。”喜多插嘴说:“那个凶手本来应该是打算嫁祸给寺林,才会把那间实验室弄成密室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但为了让寺林有嫌疑,他应该是煞费了一番苦心。不过没想到寺林恰巧在同样的时间犯下真正的杀人案。凶手的苦心都化为泡影了,是吗?”  “公会堂的案子就这样断定寺林先生是凶手,也未免太快了吧。”犀川说:“他如果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就不会在那种地方犯案了。再说,在现场伪装昏迷是非常危险的,又不是在骗小孩。”  “那老师的意思是,公会堂的凶手也是别人啰?”萌绘歪着头。虽然这项可能性的成立与否她已经思考过了,不过她在说出口时,还是会采取较委婉的疑问句。  “嗯,如果是这种情形的话,那边的密室形成手法就会跟你刚才说的一样。”犀川点头。“钥匙是凶手在救护车来的时候故意遗落的。”  “很好,总算有些像样了。”喜多兴致盎然地说:“那么公会堂的凶手也是要陷害寺林先生啰?等一下,可是头的问题还是存在啊。”  “不是那样的。”犀川拿起杯子说:“寺林应该只是刚好在那里而已。凶手尾随那个女模特儿……不,也有可能是约她过去吧?嗯,大概是约她过去的……然后凶手抢先一步来到准备室,殴打刚好人在那里的寺林。我想,凶手当时一定是认为寺林已经被他打死了。”  “可是,门锁上了啊。”萌绘说。  “寺林先生被打的时候,不是刚好在锁门吗……他当时刚好钥匙拿在手上,被打后钥匙就掉在地上。然后,凶手的当务之急,就是得赶紧把寺林拖进房间深处藏起来才行,毕竟凶手还要埋伏在那里等待那个女孩。后来,那女孩才刚到,随即就被偷袭而遭到杀害。当凶手把头砍断要拿走时,无意间发现地上的那把钥匙,于是便想到了能让警卫在早上之前都不会发现的好计策,决定把门锁上。”  “老师的意思是指这件案子起初并不是计划来要陷害寺林的吗?”萌绘注视着犀川说。  “嗯,就是如此。”犀川以口就杯,啜饮着咖啡。“他只是刚好挡了人家的路而已。”  “那又为什么要让你捡钥匙?”喜多问。  “我想凶手并没有一定要我捡的意思,毕竟我会去那边也只是偶然而已。”  “那么,为什么凶手要把钥匙丢掉呢?”  “因为到今天早上时,凶手得到了三个新情报。”犀川依旧面无表情地说:“一个是寺林还活着。不过,这种事凶手也许有预料到。人不会容易被打死这种常识,应该不难料到吧。”  “另一个就是M工大发生命案的消息吧?”  “没错。凶手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M工大也发生杀人案的。”犀川回答,“他一定看过早报。”  “这样一来的话……”萌绘看着天花板说:“他也知道警方为了那边的案子正在搜捕寺林的事啰?”  “嗯。”犀川点头。“凶手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光从报纸上的内容是不可能发觉到寺林会涉嫌M工大命案。我想,凶手应该是和M工大的寺林先生相当熟的人吧。”  “还有一个新情报是什么?”  “就是除了放在警卫室的钥匙以外,这是唯一能开那间准备室的钥匙。”犀川回答,“凶手依照以上三个新情报,认为可以让寺林先生成为嫌疑犯。因此,他故意混入人群趁乱把钥匙丢掉,然后由我捡到,这样一来就能使钥匙看起来像是寺林掉的,别人便会认为钥匙本来就在寺林身上。”  “就算跟把头带走这件事产生矛盾,也要做吗?”萌绘问。  “把头带走是凶手一开始最重要的目的。”犀川回答,“相对于这件事,钥匙只不过是后来灵机一动之下的小把戏而已。应该只是凑巧遇到能实行的机会,而临时紧急下的决定吧。”  “谁会有在救护车附近丢下钥匙的机会呢?”萌绘问喜多。  “我跟大御坊以外的人大概都有可能吧。”喜多一只手拿起杯子回答,“我和大御坊只有搬出房间,接下来就交给其他人,只剩我们留在现场。”  “不,你们两个在那时就可以将钥匙放进寺林的口袋里。”犀川打趣地说:“如果是这种情形,钥匙掉在救护车那边就变成纯粹的偶然了。”  “不要说这种没意义的话。”喜多马上回嘴道。  “我觉得大部分的对话都没有意义。”  “当时救护车旁边的情形如何?犀川老师。”萌绘趁两人都陷入沉默的空挡提出问题。  “外面的人潮相当拥挤。”犀川又点起了烟。“多到搞不清楚谁是谁。这样说起来,那附近好像有电视台的人吧。”  “啊,这样说起来……”喜多重复同样的台词。“那个遇害女孩的哥哥一直都待在四楼。就是那个像芭比娃娃的人。他也可以从可疑名单中排除吧。”  “你说筒见纪世都先生啊。”萌绘点头。她跑到现场时,筒见纪世都也是坐在椅子上。“他没有接近过被抬走的寺林先生旁边吗?”  “嗯,我记得没有。”喜多点头。  萌绘开始喝起温度终于降到能入口程度的咖啡。犀川则是默默地抽着烟。房间里白烟缭绕,让他们之间沉默的氛围,仿佛也因为这烟雾而清晰可见。  “犀川老师。”萌绘决定试着问犀川。“为什么你要说这种话?”  “‘这种’是指哪种?”犀川稍微歪着头。  “没什么,只是平常你不是都会叫我对杀人案别太热衷吗?总觉得你今天很有兴趣。这样害我都提不起劲了。”  “是吗?”犀川面不改色。  “老师居然主动叫我来……还说听西之园同学讲话……”  “那是喜多他想听的。”  “喂,我可没说过这种话啊。”喜多大声抗议。“你竟敢讲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算了,反正以我的立场,”萌绘摊开两手说:“我是不会介意的。毕竟我想讲话是事实,而且一吐为快的渴望已久膨胀到几乎要让我发烧了。”  “那你的密度变低了。”犀川微笑说:“现在的你也许能漂浮在浴缸上了。”  “大御坊这家伙这次也被卷入了。”喜多一本正经地对犀川说。  犀川看了他一眼后,慢慢地点头。“是啊,这也是我这么关心的原因之一。”  他是因为朋友被卷入,才会做出那样的判断吗?再加上那个朋友,同时也是萌绘的亲戚,不过,犀川不觉得自己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变得积极。  犀川口中的“这也是”,让萌绘也十分在意。  “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我不知道。”犀川轻轻摇头。“这很不寻常吧。”  “你是指断头这件事?”  “是啊……”犀川抽着烟说:“那的确不寻常。”  “以犀川老师平常的话来说,算是很普通了。”  “我平常都是很普通的。”  喜多发出浓重的呼吸声。“今天有什么有趣的?”  “一点都不有趣。”  “要不要去吃饭?”喜多无视于犀川的回答站了起来,边转着脖子边说:“总觉得今天好累喔。”  “我想去!”萌绘也作势起身。“又可以跟喜多老师一起了。”  “那真是我的荣幸啊。”喜多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西之园,告诉你一件事。我啊,曾经发誓过,绝对不在星期日一个人吃晚餐。”  萌绘有听过关于喜多老师的谣言。她心想,不只是晚餐,就算是其他时间,大概也有很多女人不会让他孤单一人吧。  犀川这时非常无奈地站了起来,对喜多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你要减肥吗?”第三章 忧郁的星期一1  隔天星期一下午六点,西之园萌绘从大学开车回家,途中手机忽然响起,是近藤刑警打过来的电话,萌绘拿起副驾驶座上的手机接听。近藤刑警跟她约在新干线鹤舞站附近吹上町的咖啡厅里见面。此时她正在姬之池附近朝北方行驶,所以一挂上电话萌绘便马上将车调头。结果傍晚的塞车潮,使她将近七点时才抵达目的地。  “抱歉,我迟到了。”看到正在喝咖啡的近藤时,萌绘连忙在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不,没关系的。”近藤看着手表说:“我八点回去也没关系,反正不赶时间。”  “近藤先生,你今天依然在M工大侦察案件吗?”  “嗯,我一直都待在M工大附近一带。”  店内几乎客满。萌绘向服务生点了咖啡后,观察了一下坐在对座的近藤刑警。近藤穿着跟昨天相同的西装和领带,衬衫有些许皱纹。他圆润白皙的娃娃脸上,挂着一副无框的小圆眼镜,像是正在参加研习的业务员,整个人感觉起来跟水耕风信子的根一样没什么份量。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萌绘二话不说马上发问。她将有附皮带的短外套脱掉,放在旁边的座位上。  “就是便当啊。”近藤从桌旁探出身子,用少年般的声音低声说:“还记得我说过实验室桌上残留着吃完的便当盒吗?”  “便当怎么了?”  “吃掉便当的人,原来不是上仓裕子。”  “咦?”  “嗯……那是检验后才发现的……”近藤话语含糊带过,可能是为了避免用解剖这个词藻。  “那么便当是谁吃的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  “买便当的人是谁?”  “买便当的人是上仓裕子。她的皮夹里有便利商店的发票,而且我们也跟那家便利商店确认过,所以毫无疑问是她买的,而且从河嶋老师看到的便当是还没被吃过的状态,也可以作为辅证。”  “确实是上仓裕子买的……而她自己并没有吃便当……那代表是凶手吃的啰?”当那副光景在萌绘脑海中浮现时,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于是靠向近藤的耳朵小声地说:“嗯,听你那样说,难不成凶手是在把她勒死后……才吃便当的吗?”  “可是,西之园小姐,如果在下手前吃便当的话,不就更奇怪了吗?”近藤严肃地说:“如果是在下手前吃,可见凶手跟上仓裕子非常亲近……讲明白一点,凶手和上仓裕子应该是男女朋友之类的关系。换做是普通朋友的话,应该不会让对方吃自己的便当吧?”  “也许便当本来就是帮那个人买的啊。”  “所以应该是帮寺林买的啰。另外冰箱里有二个优格,是她在同一个便利商店买的,二个都没被动过。大概是她连寺林的份也一起买了吧,毕竟他们约好了要一起做实验。”  “对了,上仓小姐她有吃过晚餐吗?”萌绘询问解剖的结果。  “不,她没吃。”  “所以便当是自己要吃的啰?”  “只要她不是因为要减肥而不吃晚餐的话,应该就是这样没错。我们到处打听,上仓裕子没有要减肥的迹象。另外她的同学表示,学校里并没有像是她男朋友的人,也没有人听说上仓裕子约了人在实验室里一起吃饭。而且除了凶手之外,出现毫无关系的第三者,在那期间吃掉便当的可能性应该也相当低,毕竟犯案时间可能只有短短三十分钟啊。虽然没人希望这样,不过吃便当的人就是凶手这点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难道在筷子和容器上,没有残留像指纹或唾液之类的痕迹吗?”  “虽然我们很快地进行精密检查……”近藤皱起眉头。“看来,凶手用清洁剂,把筷子和便当盒都仔细地洗过了。”  “咦?洗过了?”  “是的。”  “洗完再放回桌上?”  “就是如此。”  “为什么?一般而言不可能洗的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有这么不自然的举动,就代表是凶手吃的。凶手应该是因为肚子饿而吃掉便当,后来发现会留下证据,于是把餐具洗干净。感觉上是满一板一眼的家伙。”  “可是明明不用洗,只要整个带走就好了……不,干脆拿到某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吃,不是很好吗?那样做更符合一板一眼的性格。”  “是啊。他没有那种时间吗?难道是饿到没办法忍耐吗?”近藤扭着脖子。  “就算是再怎么饿也……”萌绘完全不能理解这种状况,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  “或者,他想让便当看起来像被上仓裕子吃过吗?”近藤发表意见。  “这只要调查一下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  “凶手没想到会被调查吧。他可能不知道这种事可以靠检验来得知吧?”  “真的有人会不知道吗?对了,近藤先生,凶手是基于什么理由想让便当看起来像吃过的呢?”  “毫无头绪啊。”近藤摇头。“真是不可思议。西之园小姐,你有想到些什么吗?”  “不行,我也完全想不透。”  萌绘双手捧起杯子,凑在嘴边的咖啡还是很烫。她完全没办法接受近藤的假设,伪装成被害者曾吃过便当的样子,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最符合一般常识的解读,就是凶手只是肚子饿了。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法。  近藤已经喝完自己的咖啡了,现在则是喝着玻璃杯里的开水。他再次卷起袖口,看了看手表。  “还有一项满有意思的发现。”他露出稚气的表情微微一笑。“经过寺林本人的同意,我们简单搜查了他的公寓。我们在那里找到……嗯,该怎么说呢,有点难以理解,不过,真的满诡异的。”  “诡异?”萌绘大大地眨了眨眼睛,歪着头。  “他利用邮购买了很奇怪的东西。”  “买什么?”  “听说是Marda Prop Construction Kit……你听过吗?”  “Marda Prop?所谓的Prop,是指什么?”  “似乎是演戏用的各种道具。”近藤回答。  “喔,原来是指property啊。”萌绘点头。“那他购买怎样的东西呢?是刀子或手枪吗?”  “不,是尸体的模型。”近藤缩起脖子。“本来大部分的尸体模型是因应电影拍摄所需的实际尺寸,然而,最近缩小比例可供组装的模型组合,也开始在市面上流通。总之,这个世界,不管再怎么奇怪的东西都能变成商品。”  “也就是说,是尸体的人偶模型啰?”  “嗯,而且都是惨死的尸体。如果说这些模型迷是很狂热的,从这些尸体模型看来,狂热的一面的确表露无遗啊,因为那些真的是相当残酷的东西。我们在寺林的房间里,找到这种死尸模型的商品目录。光是看到照片,我们就开始觉得恶心了。经过变形的模型,感觉上比真实的场面还来得残酷……”  “寺林先生所买的都是怎样的模型?”  “是人被砍断头后,剩下来的头,尺寸是一般人比例的二分之一,大概是这么大……”他用双手比出大小。“是女性的头,不过是白种人,材料则是柔软的塑胶。他好像是买回整组零件,然后自己组装上色完成的,做得非常好。虽然我分辨不出这样做是好还是坏……”  “你们确定那是寺林本人买的吗?如果知道贩售来源的话……就可以查明了。”  “我们当然有想过要确认。”近藤点头。“不过,那个贩售处既没有电话也没传真,是在网路上接受订单的,所以他们的地址,就是电子邮件或网站。那本目录上的网址现在也已经不存在了,卖那种东西的人一定是每几个月就更换网址吧。总之,那方面我们已经交给局里其他部门负责了。至于是否真的是寺林自己买的,我们的确不知道,这个也只能问他本人才能厘清了。至少,寺林不能否认他的房间里确有其物。另外西之园小姐,我们其实还有找到更了不得的东西。”  因为近藤意有所指地中断谈话,让萌绘不禁屏息以待。  他不经意地环顾店内一圈后,再次将脸凑近萌绘。  “就是教人如何干净利落地把尸体的头砍下来的指导手册。”  “咦?”  “它好像是那个头颅模型的附录,内容的恐怖程度有过之无不及。这应该是给行家中的行家看的,完全专业取向。虽然不知道写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不过那份该说是执着还是偏执的认真程度,真的是十分惊人。虽然手册中不敢放照片,却还是有详细的图解,连使用的砍断刀械也介绍得巨细靡遗。连我们局内的同事都很感兴趣,这本手册成为局里的大新闻呢。”  “这种手册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存在呢?”  “这个嘛……可能是这世界有哪里不对劲了吧。”近藤说:“类似这种东西的书,最近连一般的书店也买得到,连小孩子都会看。也许日本的情形还算好。如果到国外的话,某些国家甚至在超市里就买得到手枪或来复枪呢。那本断头手册,的确超越一般常识的范围,但并非教唆杀人的解说书,只是说明把尸体的头砍掉的方法而已……就某种意义而言,可能比起刀枪还要来得……该说健康呢,还是安全呢,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才好……”  “砍下的头要拿来做什么?”萌绘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近藤发出沉重的鼻息声。“虽然手册上连保存方法都有写,不过我们局里专业的医生说,手册的内容只是草草交代而已。你应该知道他吧?就是河原田医生。”  “那么,寺林先生又是怎么回应警方的侦讯呢?”  “鹈饲先生他们昨天和今天都有去看他,不过我还没听到详细的内容。那个头颅模型和断头手册的事都是今天下午刚问的,所以应该是之后才要追查的吧。”  萌绘手拿着杯子瘫靠在椅背上。今天光是听到的内容,就让她在理解方面煞费苦心。  “能让我去见见寺林先生吗?我想直接跟他谈。”  “那是不可能的。”近藤摇头。“虽然他就在附近的大学医院里,可是暂时谢绝访客。”  “他伤势严重吗?”  “不,他的伤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就算再怎么冷静看待,我们也不能默默放过他吧,所以目前他处于被警方拘留的状态。”  “有决定性的证据吗?”  “完全没有。”近藤摇头。“不管是在公会堂,或是在M工大,目前都还找不到可以证明凶手是寺林的证据。不过,状况倒是十分极端,我们甚至也可以断定他就是凶手。”  “如果寺林先生真的是凶手,他会把那些容易招惹嫌疑的模型和手册留在自己的房间吗?会这么轻易让警察进入房间里搜查吗?真有这种人的话,未免也太不小心了。”  “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近藤皱起眉头说:“结果就这样玩完了。”  “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我觉得他非常认真也相当有绅士风度。”  “就是这种人才奇怪啊。”近藤微笑说:“光靠外表是不准的。”  萌绘喝着咖啡。近藤则又看了看时钟。  “近藤先生,你要回警局了吗?”  “是的。”近藤点头。  “开车吗?”  “不,今天不是。我是搭别人便车来的,所以要叫计程车回去。”  “那么,我开车送你好了。”  “不,太麻烦你了,西之园小姐。怎么好意思让你送呢?”  “鹈饲先生已经回警局了吗?”萌绘放下杯子问:“我想跟鹈饲先生见个面。”  “前辈要是听到你这样说,一定会高兴地跳起来,说不定还会在天花板上撞出一个洞呢。”  近藤的玩笑并不好笑,但萌绘还是以微笑应对。2  近藤刑警和萌绘打电话确认过鹈饲已经要回警局后,他们就一起回到爱知县警局。当萌绘的跑车停进警局的停车场里时,已经快要八点十分了,跟近藤也算聊满久的。  萌绘的叔叔西之园捷辅部长的办公室在八楼,虽然可以顺便跟他打个招呼,但萌绘从不曾没有预先知会就直接登门拜访,加上叔叔总是很忙,她打消了去见叔叔的念头,直接去找鹈饲刑警。近藤刑警带领她到一间布置精致的小客厅。约三十秒后,走廊上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随后鹈饲大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房间。  “你好,西之园小姐。麻烦你亲自来这里,真是不好意思。”鹈饲摇晃着巨大的身躯,然后一屁股坐在桌子对面的沙发上。“不过,我正在开会,不赶快回去不行,所以只能谈十分钟而已,非常抱歉。”  “百忙之中还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不会,快别这样说。”鹈饲摇摇手,很开心似地提高声音。“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应该是为了昨天的案子吧?”  “嗯,是有关寺林先生的事情,我想问问你们谈了些什么……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拜托你们让我跟他见个面。”  “西之园小姐你想见寺林?”  “是的。”  “我是不会介意啦……”鹈饲小声地说:“你见他要做什么?”  “我也许能从他那里问出什么来。”  “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鹈饲简略地为萌绘说明寺林高司目前的情况。昨天的侦讯一开始是在瞒着寺林所有事情的前提下进行的。至于今天下午的会面,则已经把筒见明日香和上仓裕子遇害的情形告诉他了。根据鹈饲的说法,他似乎受到相当大的惊吓。  “最值得注意的一点,寺林只看到无头尸体的照片,就认出死者是筒见明日香。”鹈饲似乎颇为骄傲地说:“这个事实,应该是比较有利的证据吧。”  “有找到M工大实验室的钥匙吗?”  “还是下落不明。寺林说实验室的钥匙跟车钥匙扣在同一个钥匙圈上,可是目前还没找到。他的车子也不见了,恐怕是在运送明日香的头颅后,就把车子处理掉了。”  “一个晚上吗?”  “一个晚上就够了。”  “公会堂准备室的钥匙呢?”  “就是犀川老师捡到的那把吗?”  “嗯,寺林先生不是说他把钥匙放进口袋里带在身上吗?”  “不对,就他的说法,是当他回家前正要锁门时,被人从后面重击……只有这样。他说除此之外的事都忘了。”  萌绘想起犀川副教授昨晚说过的话,他有指出寺林在锁门时遇袭的可能性。  看到对着自己笑眯眯的鹈饲,萌绘忍不住把跟犀川讨论出来的几个假设都告诉他。这些假设不见得特别有说服力,就像数字组合问题时的分类一样,只是提示的集合而已。萌绘强调在救护车附近发现的钥匙,可能是别人故意掉在那里的,在这个假设属实的前提下,推论出凶手并非寺林高司而是另有其人,进而发现这两件命案的共通目的,都是为了陷害寺林成为杀人凶手。以上就是萌绘想叙述的几个重点。  “跟我们的推论大致相同。”鹈饲似乎很满意地说。鹈饲是不管有什么想法都会写在脸上的人,从他听完萌绘的话,却毫无意外的反应,就知道他所言不假。  “寺林先生应该没有嫌疑吧?”萌绘试着问看看。因为从近藤刑警刚才的语气听来,很明显地就给人寺林是凶手的印象。  “不,以目前这种情况来说……说他没有嫌疑反而奇怪。”鹈饲又露出微笑。“不过,这其中还是有很多前后不连贯的地方,有说不出的古怪。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是事实,如果把寺林当作凶手,实在太不自然了,我们也深知这一点。甚至连三浦先生都已经很肯定地说凶手不是寺林了。”  三浦警官是刑事课的领导者,也是思路最清晰的人,他的看法几乎等同现阶段警方所采取的态度。既然他们不会轻率的判断结论,那么也不必太过担心寺林的处境。这一点让萌绘稍微松了口气。  “可以准许我跟寺林先生见面吗?”萌绘又再问了一次。  “我知道了。”鹈饲站了起来。“请你等我一下。”  鹈饲走出了房间,大概是去请示三浦上司吧。根据萌绘的预测,如果能够得到许可,应该是在明天下午以后见面。  萌绘看了右手腕上的手表,现在是八点五分。在N大医学院里,有一个她从高中时代认识到现在的好友,以前是同属弓箭社的同学。不知道这个时间能不能找她……  鹈饲很快又回来了。  “嗯,可以了。明天下午就可以了。”鹈饲开门说:“西之园小姐要单独见他吗?”  “喔,不管有没有人陪伴都没有关系。”  “大概还是一个人比较好吧。”鹈饲露出微笑。“这样也许他就会对西之园小姐讲真话了。你好像是他理想中的女性类型呢。”  “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萌绘大吃一惊。“寺林先生有说过这种话吗?”  她脑海里瞬间想起昨天穿的那套角色扮演服装。  “讲到筒见明日香时,他就是这么说的。”鹈饲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那套衣服好像本来就是为了她而设计的吧。就是那女孩在星期六时穿的衣服。不是有人拜托西之园小姐在星期日时穿同一套衣服吗?我听说就是寺林本人亲自拜托你的,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萌绘边站起来边说:“可是……”  “我想,如果没有相当程度的喜欢,寺林应该不会让别人穿这套衣服。他不是那种会给不满意的女性穿这套衣服的人,所以西之园小姐假如亲自和他会面的话,一定很有效果的。”  萌绘轻轻地点头行礼后,就离开了房间。  “虽然还有很多事想谈,不过今天就先到此为止。”鹈饲也出来到走廊上说:“最近还会再跟你联络的……”  萌绘跑下县警局大门的楼梯,回到自己的车子上,马上打电话。  “喂,是小爱吗?”  “谁呀?”听筒彼端传来懒洋洋的低沉声音。  “太好了……我是西之园啊。”  “喔喔,萌绘呀,怎么难得今天会打来?”  “嗯,你现在方便吗?”  “一点都不方便。你打来的时机太不巧了。我的男朋友现在正光溜溜地躺在旁边耶。”小爱笑着说:“至于这家伙为什么要一丝不挂的原因,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吧。”  “咦?你们在做什么啊?”萌绘很直接地问。  “唉,听好,刚刚在最起劲的时候,却有通骚扰电话打断我们,所以我现在在做的,就是跟那个不识相的家伙讲电话。到底有什么事?”  “抱歉……嗯……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请求。”萌绘尽可能地用撒娇的语气说:“你等下可不可以借我一小时就好呢?”  “呼……”萌绘听到的,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气体摩擦的声音。“这样啊……好啦好啦。既然是你赌上一辈子的要求,穿上一、两件衣服也不算什么。”3  二十分钟后,西之园萌绘将车子开进位于鹤舞的大学医院的停车场里。当她正要从驾驶座上出来时,小爱就出现了。  “怎么了?有了孩子要打掉吗?”她低声这么说。  反町爱,通称小爱,跟萌绘同样是N大的四年级生。在三年级的时候,她是弓箭社的主将。个子高大的小爱,除了稍微外八的走路方式,和其独特的发音和用字遣词外,是个性相当女性化的人。  小爱和萌绘本来就读同一所私立高中,后来萌绘休学一年,小爱落榜重考一年,结果又变成大学同学。  “抱歉……你说的男朋友,是男的吗?”萌绘不经意地问。  “‘男’朋友不是很明显地意指男人吗?你还是老样子,总是说这种不得了的话。就算是女人,我的人生也不会因此而怎么样吧。”  “嗯,我找你出来真的好吗?”  “不可能会好吧。”小爱边走边说:“我不想让他等太久……所以动作快点。”  “他仍裸体在等你回去吗?”  “那个你就别管了,赶快说你到底要干么啦!”小爱在医院玄关的自动门前停下脚步。“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记住你这笔帐的。”  位于鹤舞的大学医院是N大学医学院的附属设施,跟医学院的研究设施在同一块校地里。因为反町爱只是四年级的学生,应该不可能熟识医院的人,不过萌绘记得她常说自己在医院里打工的事。  萌绘跟小爱表明自己无论如何都想见到某间病房的病人,而且病房外面有警察看守的事情她也顺便说了。  “为什么?那个人是萌绘的男朋友吗?”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啦。”萌绘点头。“五分钟就好了,我只想跟他见面说说话而已。”  小爱的鼻子发出浓厚呼吸声。“扮成护士混进去,如何?”  “小爱,你有护士制服吗?”  “我怎么可能有啊。”  “能不能想想办法?”  “好吧。”  于是两人走进医院。  “你在这里等。”小爱说完就往前厅深处走去。  萌绘坐在阴暗角落的一张长椅上。除了稍远处办公室的灯光外,这个角落几乎毫无光线可言。前厅另一边的某个角落里,有个老人坐在关掉的电视机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  现在时间是八点四十分。  明天下午就能跟寺林高司正式见面了。到时应该会被窃听和录音吧。当鹈饲去请示三浦时,她就预想到这点,而且鹈饲也说明天上午要安装窃听器,所以要她下午再过去。  其实萌绘不是怕对话被警察听到,只是有一种想逃避可能会加深寺林高司不利情势的冲动。现阶段她不认为寺林高司是杀人犯,而另一方面也因为这种希望拯救无辜者的心情,就像手臂穿过质地良好的洋装衣袖似的,让自己浮动的情绪能勉强冷静下来。直接跟他面谈,究竟会让这份自信增强还是瓦解呢……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她都想赶快了结。既然两种结果必然会偏向某一种,赶快选边站稳是最妥当的作法。  小爱回来后,无声地比了个手势,萌绘看到后便站起来,以小跑步通过走道。  “我有个在护士学校认识的人今天值班,我去跟她说看看。”她边走边说:“那个病人真的是萌绘的男朋友吗?”  “不,不是的。”萌绘摇头。  “对我那个护士朋友就用这个理由吧。”小爱低声地说:“应该没有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了。无论如何……”  “爱是一切。”萌绘接着说。那是小爱的口头禅。  “是啊……以前我是这样没错。”小爱闭起一只眼睛。“不过最近我的想法变了,现在已经有不同版本的说法。”  “咦,那变成怎样了?”  “无论如何,爱个八分就好。”4  护士的白色制服稍微白里带红,所以正确来说,应该是桃子色制服。萌绘在更衣室里穿好衣服,挂上附有夹子的名牌,被小爱推到走廊上。当她把头发绑成发髻时,映照在镜中的身影简直像个缺乏专业技能的小学生。于是她尽可能装出严肃的神情,挺直背脊走上楼梯。途中跟真正的护士擦身而过,让她的心跳一下子加速许多,萌绘只好轻轻地点头行礼来掩饰自己的身分,而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她。  六楼的护士休息室位于南侧通道中,其中有两个护士是接应萌绘的人。看到她们笑眯眯地挥手为自己打气,萌绘也点头报以微笑。一想到自己的表情可能很僵硬,就让她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寺林的病房个预想的一样,由两个警官看守,只是现在病房前只有一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岗,应该不用担心被怀疑。  萌绘看了右手的手表,时间刚好九点。  “我要量体温。”她将手放上门把并且看着那个警官。  警官只看了她一眼,就轻轻点头。  萌绘心里不禁庆幸这实在太简单了。  房内光线很亮,虽然有两张病床,不过里面的那张床没有人使用。寺林高司躺在靠外面的床上,头上的绷带延伸到下巴。他像是半睡半醒,表情呆滞且缓缓地转头朝着萌绘,随即就皱起眉头。萌绘小心翼翼地将门无声地锁上,快速靠近床边,站在寺林的附近。  “寺林先生。”萌绘低语道:“请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  “你是……”寺林的眼睛一瞬间睁圆,头也从枕头上稍微抬起。“嗯。是西之园小姐吧……”  “晚安。”萌绘嫣然一笑。  “啊,原来……”寺林又再度躺会枕头上。“你是护士啊?”  “不是的。”萌绘摇头。“我是为了来见寺林先生才变装的,很了不起吧?”  “咦?真的吗?你会不会做得太过头啦?”寺林虚弱地微笑说:“外面难道没有警察吗?”  “对了,我得到警察的许可,明天可以正式与你见面,不过明天一定会被人窃听的。”  “所以你才会今晚就过来吗?”看到萌绘点头,寺林不禁莞而一笑。“窃听也没有关系吧。”  “我要是待太久会被怀疑的,所以赶快进入正题吧。”萌绘往房门察看后继续说:“寺林先生,你觉得这次的杀人案是谁做的呢?”  “我实在想不到。”寺林虽然摇头,动作却不大。“看得出来……的确有人想设计我,让别人认为是我杀的。”  “你有没有被什么人怨恨过呢?”  “我想应该没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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